熊男的情書
6-04
一行三人在凌晨三點，摸黑進入動物園。
平常擠滿遊客的區域空蕩蕩地，空氣滲著寒冷，宛如寂寥廢墟。
楊聿凡抱著裝有衣服的塑膠袋，李鶴川扛著開鎖工具，而武宣昊對照著園區地圖，
貼著牆，潛入臺灣黑熊展示區域。
特定獸欄通常與那種動物的展示區相連，
以免增加園方的作業風險和額外移動展示動物的成本。
新來的動物通常需要經過隔離檢疫，才能與其他動物放在同一個獸欄中，
因此武宣昊要找的黑熊，最可能在檢疫舍之中。
「應該就是這裡了。」武宣昊低聲說，手指前方。
他們全都戴著口罩和帽子，手上則戴著醫療用乳膠手套避免留下指紋。
至於監視器，李鶴川在出發之前打了一通電話，內容像是涉及國家機密似地，
讓武宣昊和楊聿凡一致避而不談。
踏入工作人員區域，關上門，楊聿凡才扭亮了手電筒。
工作區不像外面的展覽區域裝潢得美觀，清掃工具堆在一旁，顯得狹窄許多。
一連繞過幾道門，武宣昊忽然轉過頭，在安靜的空氣中，
明顯聽見動物微微躁動的聲音從某處傳來。
「檢疫舍。」李鶴川指著側邊的鐵門，小聲地說。
檢疫舍是隔離區，裡面應該有好幾種動物在，入口處是合金門板，加上了鎖，
武宣昊看了看，指指李鶴川手中的工具袋。
李鶴川拿出油壓剪靠在金屬鎖扣上，一聲脆響，鎖頭落地，
鐵門發出鏽蝕的聲響被推開，整排宛如牢房似的隔離室出現在他們眼前。
隔離室分列在黑暗的長廊左右，牢固的合金門上只開了小窗，供確認裡頭的動物。
楊聿凡向他使了個眼色，舉起手電筒，墊高腳尖，開始逐一查看，
武宣昊選了另一排，用手電筒小心照亮檢疫舍的隔間，尋找熊南。
李鶴川看了他們一眼，轉過身守在門口把風。
隔離室裡並不是都有動物，更古怪的是有幾間裡結了霜，往裡頭一看才發現是企鵝。
武宣昊看了幾間，強自壓抑心頭蔓生的焦躁，繼續檢查下一間。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武宣昊回過頭，楊聿凡對他比了個手勢，
指向對面最後一間隔離室。
武宣昊衝上前去，從玻璃小窗外，清晰可見黑熊倒在水泥地上。
「熊南？熊南？」他敲打玻璃，輕聲喊叫，迴音飄在長廊間，連忙又收起聲音。
李鶴川把檢疫舍的鐵門掩起，走過來看了看他，武宣昊對他點點頭，
指著那間隔離室的門，比出「切斷」的手勢。
油壓剪立即破壞門鎖，武宣昊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向前走去。
李鶴川謹慎地盯著毫無防備接近黑熊的武宣昊，那頭熊比想像中更龐大，
幾乎是成人的兩倍身長，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武宣昊會不會認錯，
又擔憂失去理智的野獸可能會爆起傷人。
武宣昊走近黑熊，將手電筒放在腳邊，伸手推了推他，啞聲喊：「熊南，熊南！」
黑熊緩慢地動了動，睜開那對黝黑的眼眸，看見武宣昊的臉，
眼裡閃過一絲混雜著錯愕的難堪。
他慢慢站起來，搖晃著頭，麻醉劑讓他很不舒服，腦袋非常沉重，四肢發軟，
只感覺身體不像自己的，不論何種形體都無法操控。
但是熊沒有時間思考沮喪，武宣昊一見到他醒來，立刻撲上他的身側，
用手臂環抱住他的脖子，像是鬆了口氣般，雙膝跪在冰冷的地面，
但眼睛卻死盯著他不放。
那種甜美的香氣順著他們身體接觸的地方慢慢散逸開來，似乎讓黑熊清醒了一些。
黑熊望著武宣昊，半是無奈半是欣喜地轉過頭，親暱地摩擦他的臉頰。
李鶴川一直盯著他們看，見到此景也不禁鬆了口氣，轉過身將門掩起，
拉住滿臉好奇的楊聿凡，一起守在門外。
聽見關門聲，武宣昊在心裡感謝李鶴川的善體人意，然後仰起頭，
惡狠狠地咬了滿嘴熊毛。
「你這頭可惡的熊！」武宣昊抓著他的毛皮，覺得眼角酸澀，啞聲低喊：
「嚇死我了啊！」
黑熊沉默地望著他，那雙黝黑的眼睛跟以前一樣，卻帶著深深惆悵。
武宣昊撲在他身上，把臉埋在他的毛裡抹了抹，抬起頭的時候眼眶還是緋紅色的，
像剛出生的幼獸，皮膚帶著粉色，軟綿綿的。
「你如果是擔心會給我帶來麻煩，那是不必了。」武宣昊盯著他，「錯不在你。」
「抱歉，」唇邊浮起一絲苦笑，武宣昊抓住他，低聲說：
「如果不是因為我自私想要留你在身邊，你也不會碰到這種事。」
「我早就知道你為什麼不能變成人了。」
黑熊訝異地看著武宣昊抱住他的臉，把他的嘴扳開一點。
他狠狠瞪著黑熊，像是用來增加自己的氣勢那樣，猛地把唇湊近熊。
「張嘴，吸氣！」武宣昊斷然命令，「用腹式呼吸！」
人類柔軟的唇貼上他的獸吻時，黑熊嚇傻了，滿心不安地乖乖照武宣昊的意思做，
武宣昊用右手壓著他自己的胸腹之間，背脊拱起，
像是有什麼東西要順著他的身體湧出般的姿勢。
武宣昊閉上眼睛，慢慢將帶著甜香的氣息送進他的喉嚨，熊南訝異地睜開眼，
這次他清楚地感覺到，有個像是十元硬幣大小的「糖果」被送進他的嘴裡，
順著氣管滑進去，沒有阻塞感，因為那是一種能量物質。
「糖果」很快進入他的腹部，像一個發號施令的將軍，將身上亂竄的內息梳理整齊，
順著血液和肌肉系統規律地流動。
武宣昊退開，唇邊浮現自信的笑意，凝視著他，輕聲說：「變成人類。快點。現在。」
也許那種變化的過程屬於熊南個人的隱私，武宣昊也不是真的想去看，
不過情況特殊，他沒轉過頭，眼睛直直看著眼前的黑熊，
比起電影裡的金光閃爍煙霧瀰漫，黑熊化身成男人的過程還要更樸素一點，
時間很短，幾乎眨眼就結束了。
赤裸的男人出現在武宣昊的懷抱裡，雙膝匍匐於地，強壯的手臂環繞著武宣昊的腰，
彷彿擁抱著他又被他所擁抱，頭顱輕貼在他的胸口。
他的手臂和大腿都勾勒出強健肌肉線條，淺麥色的皮膚上沁著汗水，粗硬的頭髮打濕，
五官如塑像般深刻，比武宣昊在運動雜誌上看的任何一位球王都還要精實英武。
他慢慢睜開黑曜石般的眼睛，撐起身體，溫柔地吻去武宣昊眼角的水珠。
武宣昊死死盯著他，不斷深呼吸，才抑制了自己想要大聲哭泣的衝動。
身體分開，武宣昊把手伸進長袖外套口袋，掏出吸入性氣喘藥劑，旋開塑膠蓋，
咬住噴嘴，吸了一大口，等待五秒，再吸一大口。
他俐落地把藥瓶收回口袋裡，這個動作他做了幾十年，就算最近都沒使用，也毫無窒礙。
熊南望著他，慢慢伸出手，用大手掌摩娑著武宣昊的臉，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沒想到……你真的吻一頭熊？」
「也不是那麼難做到。」武宣昊仰起臉貼在他的手掌中，
變得蒼白的唇邊揚起一抹壯烈的微笑，
「上禮拜我帶楊聿凡的貓去看醫生，獸醫根本閃都沒閃就直接把鼻子湊近貓嘴裡檢查，
我看到那一幕，就想……其實強吻一頭熊也沒什麼可怕的。
試過一次就沒有心理障礙了。」
熊南無言以對，不過這樣英挺強壯的裸男就算無言也引人側目。
「而且強吻熊之後就會變王子。」武宣昊沒放過他的裸體，雙頰像要燒起來般紅艷。
「那熊強吻王子呢？」熊南雙手捧起他的臉，慢慢靠近，在他耳邊輕聲呢喃。
「……你想造什麼食物鏈嗎？」武宣昊還沒鬧完，笑聲就消失在彼此融合的呼吸中。
他真的鬆了口氣，無論如何，整個晚上他都在壓抑腦中各種糟糕的結局，
射殺、動物園、秘密洩漏……沒有一件發生。
他忍不住笑出聲音，夾著強忍住的哽咽，把臉埋進熊南赤裸的胸膛，
胸肌很有彈性，像烘被機加熱過的毛毯。
動物檢疫隔離室外面，李鶴川和楊聿凡併肩站在門口，神色各異地持續把風。
確定裡面的動靜停止之後，楊聿凡不以為然地用指頭掏掏耳朵，酸溜溜地說：
「你會不會覺得空氣中都是粉紅色的泡泡啊？這裡是動物園我們搞深夜入侵耶。」
李鶴川還沒有回答，武宣昊突然推開門縫探出頭來，「楊聿凡，衣服給我。」
「啥？」楊聿凡跳起來，顯然剛剛已經神遊不知道哪去了。
「你手上那包東西啦，快點給我。」
武宣昊直接探出半個身體，伸手拽走楊聿凡手上的那包塑膠袋，又無聲無息縮回隔離室。
李鶴川拉住準備爆走的楊聿凡，很確定自己看見武宣昊凌亂的衣襟沾了幾根黑熊毛，
嘴角也有，但他決定什麼也不說。
又過了幾分鐘，武宣昊拖著一臉彆扭的男人走出檢疫隔離室，
借來的衣服不太合身，褲管略短，而上衣胸圍稍緊。
幸好楊聿凡看著男人的目光只有好奇而不是讚賞，否則李鶴川可能會故意觸動警鈴，
讓所有人都進警局玉石俱焚。
被破壞的門鎖不可能修復，但黑熊消失無蹤也是無法掩蓋的事實，
只能讓這件事情變成一樁懸案。
他們彼此對視，武宣昊點點頭，摸出另外準備好的棒球帽、口罩和乳膠手套給熊南，
然後關掉所有的手電筒照明，一行人循著原路悄悄離開。
隔天新聞如何報導已經不在他們想管的範圍內。
在天色發白之前回到楊聿凡的公寓，武宣昊大概是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的緣故，
倒在客房的床上睡得不醒人事，熊南則被屋主分配跟武宣昊同房間。
楊聿凡家裡沒那麼多規矩，一聲自己來，就拉著李鶴川到自己臥室去睡了。
屋子裡一片靛藍色的安靜。
楊聿凡的公寓在電梯大廈的二十樓，除了大樓風偶爾拍在氣密窗上的聲音外，
毫無倦意的熊南坐在藤編椅上，注視著武宣昊安心的睡臉。
直到此刻，熊南才有時間思考這混亂的一晚所發生的事。
武宣昊號稱體弱多病，卻擁有超乎他預期的強韌精神力，
臉上雖然總是掛著溫和的表情，從未對誰發過脾氣，
但是到了危急時刻，卻果斷又勇敢地做決定。
雖然一個人住，隻身在陌生城市裡行走，他身邊仍然有一群值得信賴的好朋友，
隨時扶持著他，做他的援手，讓他不至於感到孤立無援。
那樣的獨立方式讓熊南打從心底羨慕又難過，也明白自己終歸得不到相同的東西。
因為他不是人類。
因為武宣昊其實不需要他，從來不需要。
他知道武宣昊的生命裡不需要一頭熊也能過得很幸福，
但是他卻很想要武宣昊，希望他陪在他身邊，陪他說話，陪他靜靜待在屋簷下，
清早站在陽光灑落的廚房，往白吐司上塗滿甜美的果醬，彼此互道早安。
只准對他這麼好。
那種不對等總有一天會變成一種痛苦，埋在身體裡像一種蠶食細胞的病菌，
把內臟一點一點腐蝕掉。
到了那個時候，他還能坦然接受武宣昊的笑容嗎？
他會有佔有慾，會希望武宣昊為他放棄跟別人交往的機會，
那是一種強烈的暴力衝動，想要排除別人在武宣昊的生命中分享他的時間。
掛鐘的分針靜靜轉了一圈，然後再一圈。
他無聲地蜷縮在椅子上，忍受著血液裡爆衝的情感。
即將黃昏。
熊南走向武宣昊，伸手握住他的下巴，讓粉色嘴唇微微張開。
他的呼吸氣流比一般人要微弱而短促，心跳也更快一些。
熊南不必仰賴聽診器，在集中精神的情況下他能夠聽見那種特別的肺音，
那是無法藉由醫學進步來改善的問題。
感謝上天，讓我在此遇見你。這第五個一百年，值了。
熊南微笑，俯身吻住沉睡的男子，
憑著意志力，讓腹中那團溫暖的能量核心順著經脈血管浮出，
用舌尖將核心送進武宣昊的氣管中，輕輕按摩男子的喉嚨和胸口，
直到那種特殊的肺音再也聽不見為止。
然後他抱住武宣昊，將臉靠在他的身上，
如同嬰兒般用力吸取今天之後將會令他懷念一生的甜美香氣，慢慢閉上眼睛。

粉紅頭推！

pinkpink頸推, 熊南不會自己離開的吧QAQ

不用懷念啊！！！可以留在武身邊天天吸！！！

樓上說的 天天吸 好像在犯罪啊（掩面）

吸了還可以吐回去，很好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