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名昭彰的傀儡師法瑞斯特‧凱爾馮斯死了。
他的屍體躺在實驗室的殘骸中,堡壘被炸毀,傀儡失去了操縱者,永遠地陷
入沉眠。
那些喪心病狂的研究成品深埋在廢墟之中,被一個個挖了出來。世人驚懾於
傀儡師的邪惡瘋狂,同時也窺見了埋藏數千年的亡靈魔法真貌──扭轉生死
的禁忌力量充分體現在傀儡師倖存的管理者身上。他們的靈魂保留在另一副
截然不同的肉身之中,儘管防腐藥劑流淌在血管裡,大腦的成分與常人大不
相同,心臟也必須依靠起搏器輔助跳動,但他們依然保留生者的大部分機能
。他們會思考、感受、表達,並且記得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草藥大師錢德勒記得自己當年的罪名,矮人首席工程師並未遺忘生前建造的
各式建築,就連處理者在經過法師協助下,也終於想起了自己妻子的名字。
當然,這些人對於傀儡師的印象也同樣歷歷在目。
「主人是前主人,也就是你們口中的傀儡師賽托弗恩帶回來的學徒。」
堡壘的工程師之一范德欽,在咒語下吐露了關於傀儡師的情報。
「是的,主人的確很努力學習,也具有天份,我一點也不意外他會成為我的
新主人,事實上,我不認為他就這麼死了……你問我為什麼?整座堡壘都毀
了,但二樓內部卻沒有崩塌,這肯定是主人特意安排的,他捨不得殺死我們
,二樓的僕人,尤其是我們這些管理者都是他的心血結晶。說到這,你們有
看到亞肯特嗎?」
「主人沒任命他為管理者,但他比我們更常服侍主人,並且是我們之中唯一
沒被改造的僕人……嗯?你們真的沒找到他?」
「我感覺不到主人了!」前首席草藥師錢德勒嚎啕大哭:「主人拋棄了我!
我再也無法完成主人的命令了!」
「我當然知道主人控制了我!我們每個管理者都知道,但那又怎樣?主人是
如此強大,若不是如此,我們怎麼可能會聽從主人的話!被控制的時候,那
種安心感是你們這些螻蟻永遠無法體會的!」
他停下來,用力吸了吸鼻子。
「但如今就算再遇到主人,他也不再是我那強大的主人了!我失去了我的主
人……我永遠失去了他!」
「我是賽托弗恩。」面容枯槁的老人眼裡閃爍著不詳的精光,「別告訴我你
們不認識我……我記得你們之中的一些人,我們碰過面的,不是嗎?」
「他?他當然不可能就這麼死了。這場爆炸就是他製造的,做的太粗糙了,
實在不符合他的水準。」
「他去了哪裡?我怎麼會知道……再起爐灶?這問題是認真的嗎?」
「知道為什麼他的管理者裡,只有我沒被更換容器嗎?」
「沒錯,因為他需要我的施法能力,幫助他即時處理大量傀儡。」
「魔力依附在肉體之中,但同時也伴隨靈魂而生。這就是為什麼施術者少有
精神力不夠的瓶頸,而多受限於魔力極限──也就是我們說的魔法資質。魔
力與法師的靈魂有直接相關,但它和肉身之間的聯繫不比靈魂少,你同意我
說的話嗎?」
「首先,肉體一旦死亡,魔力也將失去依附而無法循環及再生,沒有任何一
種藥劑或法術能阻止這種消亡;再者,我們有數種方法解決靈魂移植對於肉
體的排斥效應,卻獨獨無法建立起既有魔力與陌生靈魂的連結──換句話說
,法師就算換了個魔力充裕的容器,也不可能繼承不屬於自己的肉體力量。
最後,你我都知道魔力再生需要百分百契合的靈魂與肉體,缺一不可。」
「我不知道他的靈魂是生是死。但我能確定的是,他已經放棄了施術者的身
份。」
「……你問我為什麼?」
「我曾經以為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沒有正確或錯誤,有的只是......孤獨。」老人說;「我走了一條孤獨的
路,孤獨到我再也不想走下去了。」
影像嘎然而止。
「這就是上次審訊的內容。」
空曠的大廳中,身著法袍的法師對著一旁的金髮男子說話。
「如果還有任何問題,我可以替妳傳達。另外,妳還沒領取你的穩定劑。好
好對待現在的身體吧,萬一出了問題,可能也只有賽托弗恩能處理了。」
「你們打算留著他?」
「他的知識能幫上我們許多忙。我們已經對他下了制約,一切都在公會的掌
控中。妳只需要好好休息就夠了。」法師放柔了語氣:「你們的任務已經完
成了,崔卡娜。」
金髮青年抬起手,揉了揉緊簇的眉頭。
崔卡娜想起亞肯特那堅定而執著的眼神。
他說,他有辦法讓傀儡師法瑞斯特改邪歸正。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神是
如此真誠和篤定,彷彿他是發自內心相信這件事,相信傀儡師仍未墮落完全
,相信他一個凡人能拯救光明神也淨化不了的黑暗。
難道他真的做到了嗎?
失去魔力的黑法師,縱使他曾經擁有再強的力量,此後也興不起多大的風浪
。
於是,追擊下去還有什麼意義?這世上有更多邪惡等著他們去處理,殺死他
無非是為了撫平心中的仇恨;然而若是如此,誰該為那些可憐的靈魂伸張正
義呢?
崔卡娜閉上眼睛。不論如何,失去魔力的她也不再有戰鬥的機會了。
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一小片荒涼的原野之中,金髮碧眼的青年牽著一個小
男孩,在其間緩慢行走。
風的呼嘯和草葉磨擦的沙沙聲掩蓋住大部分聲響,但隱隱約約,仍能聽見屬
於孩童的稚嫩嗓音。
「被發現的話,我已經沒有任何力量保護你了。」
「不會被發現的。」青年說。
「你只是個普通的孩子,需要人照顧。我們住在鄉間的房子裡,我找份穩定
的工作,為你煮茶烤餅乾,而你陪伴在我身邊,快快樂樂長大,直到我們頭
髮花白。」
亞肯特抱起男孩,親了親他小巧的嘴唇。
「就跟我一直以來期望的一樣,法瑞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