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兩小時後,伊森站在黑桑市最大的購物商場,瞪著一大片小麥田。
五千片的金黃色波浪,無邊無際,延伸至每一個角落。他從來不知道熟成的
小麥有那麼多樣那麼細微的色彩變化,更想像不出誰會想要經歷如此折磨人的過
程。但是它的確夠便宜,鮮明斗大的價格寫在亮橘黃的促銷標籤上,只有同等級
商品的三分之一呢!
於是他買了,還加買另一幅,兩千片,兩倍價格,圖中是一輛重型機車,黑
銀兩色,碩大沉穩,佇在如火的楓樹林下,和幾年前他在伊斯坦堡撞爛的凱旋牌
雷鳥幾乎一模一樣,現在看著仍能引起一陣心疼。
他們走到停車場,雅科夫才提出疑問,「因為你太絕望,還是拼圖太便宜?」
「喔,不,不是,這個精緻的尤物才是我的。」伊森伸手拍了拍機車拼圖,
把兩個紙盒推進吉普車後座,緊挨著剛採買來的食材與民生用品,「小麥田是禮
物,我打算寄去醫院,向一名受傷住院的同事表達鄭重的慰問。」
「那個可憐的傢伙得罪了你什麼?」
「等你聽我說完,知道班克勞馥在我受傷時做過什麼表示,你就不會認為他
可憐了!」
可惜他來不及告訴他,因為他們就是在這個時候遭到襲擊。
伊森本該察覺到的,但是他從不否認自己在任務以外的時間比其他同行散漫
得多。
然而,最困擾他的不是自己沒有及早反應,而是無法斷定攻擊是衝著誰來。
黑道?職業殺手?恐怖組織?或是神通廣大到忽然查出雅科夫下落的政府單
位?他們兩人加起來的仇敵數量簡直難以計算。
這一回,伊森一共數到七個人:三個攻擊他,三個對付雅科夫,較遠處的一
個顯然位階較高,不親自動手。他們的站位隨便,無法互相掩護,更沒有人搶佔
伊森的死角,抓在他的肩膀手臂的力量用得很大,位置和角度卻不夠高明。
全都不是專業人士。
伊森稍稍鬆了一口氣。這些人的蠻力能壓制一般人,用在受過訓練的人身上
卻行不通,他可以輕易掙脫,過程中還能用手臂外側順勢擊打對方的喉管,左腳
跟和後方那人的小腿骨會碰撞出很棒的聲響;踢蹬之後,他只需半轉過身,對方
因小腿受創而彎腰貼近的額頭正好湊上他抬起的膝蓋,再利用失衡的身體重量一
舉撂倒旁邊胡亂站位的笨蛋,全部過程不要三秒鐘,也許還有時間阻止雅科夫大
開殺戒?
但是他的視野裡忽然有個既熟悉又怪異的東西闖進來——一件襯衫,暗紫底
色,亮銀眼鏡蛇圖案纏繞整個布面,腰上繫的金色腰帶反射停車場燈光,俗艷得
嚇人。他見識過類似的衣著品味,就在兩週前。伊森的視線立刻往下搜尋,果然
在另外一人的腳下找到五公分高的厚底鞋。
喔,是和雅科夫結怨的街頭小混混,搞不好還是某個幫派的基層成員。
地頭蛇,麻煩的對象,但是沒有危險到需要百分之百認真對待。於是伊森什
麼也沒做,他讓自己被粗魯地壓在車門上,雙手抝到背後,束帶繞住兩隻手腕,
緊緊捆在一起。
偏過頭,他看見雅科夫迷惑的臉,兩個傢伙趴在地上哀號,幾步之外是第三
個,手掌摀著鼻子,鼻血從指縫泊泊湧出,五官痛得揪在一起。
他使了個眼色,輕輕搖頭。雅科夫一瞬間睜大了眼,看懂他的意思,卻不敢
相信,更不願意配合。伊森抿起嘴唇,眉頭微微聚攏,小心控制焦慮與警告從眼
裡流洩出的比例,讓它們看起來像無言的懇求。
雅科夫的神情陰沉依舊,但是他終究停止了反抗,勉強配合。原本負責伊森
的三個人分出兩個人手幫忙,剛剛挨打倒地的傢伙們也慢慢爬起,想回敬敵人適
才的對待,看到那雙藍眼睛裡的凶狠光芒,又怯怯縮了回去。
他們被押進一輛黑色廂型車,改裝過的寬闊內部只有兩排面對面的金屬
長椅。伊森和雅科夫並肩坐著,其他人也陸續上車,包括蛇衣男、厚底鞋,招惹
過雅科夫的幾個仇家都在其中,發號施令的男子坐在對面正中央。
蛇衣男指著雅科夫,「就是他,強尼,就是他!」
「嘿,有話好說,請不要使用暴力。」
伊森縮起身體,裝出害怕的模樣,緊緊貼在雅科夫身側,確保對方失去耐性
時無法輕易衝出去。
雅科夫只在一旁大翻白眼。
坐在他們面前,那名老大般的人物終於說話了,「我和我的兄弟們都為馬里
諾先生工作,你知道害怕,當初就不該動歪腦筋。」
盧卡馬里諾,伊森知道這號人物,擁有大半個黑桑地下社會,是頗具勢力的
犯罪集團首腦。老大又繼續說著,「人們叫我剃刀強尼,因為我辦事俐落、快速,
如果你們乖乖合作,交出屬於我們的東西,節省大家的時間,或許我會考慮不要
下手太重。」
屬於他們的東西?這麼大費周章來討回衣服鞋子?「已經捐給慈善機構了。
追回來雖然不是不可能,但是,」伊森嘆著氣說,「或許你們列個採購清單,讓
事情簡單點?我甚至願意多買幾套送給他們。」他瞄了一眼蛇衣男和厚底鞋。不
知道受害者還有誰,但是他看見好幾張帶著奇怪心虛表情的臉孔。
「不要給我耍小聰明,我要的是錢,那傢伙——」剃刀強尼朝雅科夫努了努
下巴,「從我的小兄弟們身上拿走的貨款。」
伊森沒聽說過這個環節。他詫異地看向雅科夫,對方皺著眉頭,幾乎跟他一
樣迷惑。
「那幾個鱉三身上沒有什麼貨款,如果有,我一定拿,也會承認,但是不可
能還你。」
「你說你不打算還嗎?」強尼的表情險惡了起來。
「他的意思是你的手下不誠實!」
伊森咬住牙,壓低音量警告雅科夫,「控制一下你自己,不要胡亂挑釁。」
「我不喜歡這輛破車這些蠢人,你還要奉陪他們玩多久?」
「你他媽說什麼?對我們老大放尊重點!」
其中一名明顯負責暴力部分的肌肉男往前站了兩步,套著金屬手指虎的右拳
抬起,照著雅科夫的臉猛擊而至。
但是他的拳面最終接觸到的不是什麼鼻樑或頰骨,而是算準位置、撲在他們
之間的伊森的右肩肌肉。那只手指虎的四個頂端是尖刺狀,加上沉重的揮擊力
道,一擊穿破衣袖,淺淺劃開皮肉,將伊森打倒在雅科夫身上,肩頭留下大塊鮮
紅印子。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包括強尼和出拳的人,後者猶豫著退回原位,強尼默不
作聲,似乎在衡量眼前兩人之間的關係。
鑒於沒有從前的記憶,此時此刻可以說是雅科夫一生最憤怒的時候,罪魁禍
首還壓在他的大腿上大呼小叫製造戲劇效果,順便阻撓他可能有的任何反擊。
他發誓,一旦得到機會,他要先幹掉這夥混蛋,再徒手掐死伊森蕭!
車外,把風的人拉開車門,幾個人交頭接耳後,強尼神色鄭重地離開車廂,
走到外頭。車門再次關上,外面的引擎聲、腳步聲和說話聲隱隱約約透進來,留
在車內的幾個人都被車外的動靜吸引,沒有心思理會被他們抓來的那一對奇怪傢
伙。
伊森這時才慢條斯理坐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你以為自己在做什麼?我不需要你的保護!」雅科夫咬牙切齒地責問他。
「但是他們很需要。你被打到臉會抓狂,我可不想收拾那種爛攤子。」他用
完好的左肩挨著雅科夫,純粹為了舒適。他的右邊肩膀紅腫得嚇人,雖然皮粗肉
厚,並不嚴重,痛還是很痛的。
「真是好方法,你跳出來替我挨打,果然讓我感到心平氣和。」
伊森坐直身體,稍微拉開彼此的距離以便看清楚雅科夫,「怎麼回事,你很
在乎嗎?」
「我很在乎我的自尊心!」
喔,自尊心!伊森苦笑著搖搖頭,他不該抱持著無聊的希望,以為雅科夫會
在乎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拜託你暫時收起自尊心,讓我來處理好嗎?惹上地方幫派很麻煩,就算你
來硬的,殺到他們怕了,後果就是引來警方和調查局的疑心。我在這裡有生活,
還有吉米,不能隨便拍拍屁股離開。」
「他們把丟錢的事賴在我身上,你能怎麼處理?」
「只要給我對質的——」
某種重物猛然撞上車身,打斷了談話。車外接著響起槍聲,自動武器的連續
射擊將廂型車的側面鋼板掃出成串凹洞,夾雜著人聲慘呼,重物倒地,一片的混
亂。
驚慌中,看守他們的其中一人拉開車門,還來不及探個究竟,70釐米的霰
彈槍子彈已炸開在他的胸膛和側腹。那人倒下來,滾落在車外地面,一動也不動,
嚇得其他同夥不敢再探出身體,只取出藏在車裡的武器,伸出槍管,朝外盲目還
擊。
一時之間,頭頂、四周,衝鋒槍和霰彈槍的子彈狂嘯飛舞,大口徑左輪的連
續擊發聲震耳欲聾,伊森拉著雅科夫趴低在長椅下方,彷彿置身戰場。國內的黑
道業務顯然景氣蓬勃,賺得真的夠多。
不幸中的大幸是,他們所處的廂型車的車身鋼板有加厚處理,不會立即被射
穿。但也撐不了多久。伊森稍稍抬頭,左右觀望脫逃路線,駕駛卻早他一步,在
半個後照鏡被打掉之後,控制不住心裡的恐懼,油門猛踩,整輛車直衝出去,車
內所有人都往後摔倒。
槍聲暫歇,透過半開的車門,伊森瞥見停車場的慘況,滿地的彈殼、血泊,
以及再也不會動彈的人體,包括剛剛還意氣風發的剃刀強尼。
伊森搞不懂為什麼發生這麼莫名其妙的轉折?
停車場被甩在後方,一個彎道後,他暫時看不見追兵,卻有逛街人潮陸續出
現在兩側街道,還有私家轎車、巴士、自行車,越來越多的路口監視器,數不清
的行車紀錄器,連路邊一名十來歲的少年都拿著手機在拍他們,這又算哪門子逃
亡路線?
「聽我說,為了減輕重量,增加空間,先放我們走比較方便吧?」
車內能動的,除伊森和雅科夫以外,還剩下四個,蛇衣男和厚底鞋都在,另
一個是駕駛,只看得見腦袋,頭髮染成不均勻的灰綠,髮量豐厚且雜亂不齊,活
像顆有毒的波菜,第四人嚴重缺乏特色,伊森一時取不出代號。
不知道是槍聲太響,損壞聽力,還是情緒太緊繃,沒有人對他的誠心提議做
出任何反應。
「太遲了,就算現在下車,對方也不會放過我們。」
即使雅科夫說的是事實,那副幸災樂禍的語氣還是讓伊森很不爽快。可是他
們的選擇真的很少。以波菜頭駕駛為例,驚慌到方向盤都抓不穩,走哪條路也沒
有把握,不是被追上就是堵在車陣中,下場一樣。
伊森咒罵一聲,撐起上半身,右手從小腿後方抽出彈簧刀,幾下割斷束帶,
恢復雙手自由。他沒時間幫忙雅科夫,直接把刀柄塞進對方手裡,反正速度不會
比自己動手慢。
「咦?你、你怎麼——」
面對忽然行動自如,還以驚人的速度朝自己撲過來,神情和先前的怯懦判若
兩人的伊森,蛇衣男驚駭不已,距離太近無法用槍,只好揮拳出擊。伊森彎身跨
步,瞬間搶到他背後,不回頭地抬腳踹向他的膝蓋後方。蛇衣男往前踉蹌撲倒,
伊森正準備再補一腳,卻聽見以摔倒來說太過誇張的哀號,他往駕駛上方的後照
鏡看,雅科夫已經脫開束縛,手裡不但有他的彈簧刀,還挾了一把原本在蛇衣男
手裡的MP5衝鋒槍,受害者則抱著肚子縮在地上,其他同夥閃避在車廂角落,
離雅科夫最遠的位置。
說不上是安心還是憂慮,伊森愣了一下才移開視線。駕駛座上,波菜頭慌慌
張張捉起腳邊的霰彈槍,伊森的速度更快,左手抓住槍身往上猛推,讓子彈偏到
車頂,右臂繞過對手的頭頸,揪住衣襟使勁一扯,波菜頭大叫一聲摔出座位,霰
彈槍則落在伊森手裡。
「給我躺好,不要再來鬧,我是在幫你們!」滑進駕駛座,伊森同時踩住油
門與煞車,方向盤朝右猛打,又快又險地轉過街角。
車廂內,碰撞與叫喊亂成一片。
「好好抓緊啊!」
隨口丟了句遲來的警告,伊森把搶來的武器拋到擋風玻璃前,後方的秩序交
給雅科夫,開始查看周遭環境。
他們正陷在熱鬧的街區,追兵已近得能目視駕駛猙獰的五官,不時有槍彈像
陣雨般灑在車身上,不少鄰近的車輛也受到波及,四周交通大亂。伊森當然不希
望莫名其妙喪命,也不想置任何人於死地,更不願意糾纏過久被終究會出現的警
方逮捕。
唯一的出路是遠離市區,找到人車與鏡頭稀少的路段。往東是觀光重鎮的港
區,往南是他和吉米居住的舊城,於是他轉動方向盤,油門踩到底,朝北疾馳。
跌得鼻青臉腫的有毒波菜頭搖搖晃晃站起,扶著駕駛座椅背,看見伊森的目
標方向,緊張地大叫,「我的老天!你不能那麼做,那條路根本行不通的!」
「那些話,留著對你的髮型設計師說吧!」
「什、什麼?」
伊森咧嘴一笑,加速衝出路面車流,闖進人行道。
大約兩百公尺長的紅磚道上滿佈餐館的露天座位。風雅的大遮陽傘、刷著白
漆的餐桌餐椅以及大大小小的盆栽雕塑,在伊森優先閃避路人的情況下,幾乎沒
有半個逃過劫難,車行過處猶如暴風過境,留下滿地瘡痍。
人行道盡頭是一段階梯,伊森依然沒有減速,廂型車衝下階梯,撞倒路邊的
整排自行車之後拐進窄巷,一路在波菜頭滅自己人威風的叫嚷中高速前進,在下
一個街區重新切回快車道。
追兵的駕駛也不簡單,儘管距離越拉越遠,仍跟得上他們,沒有被完全甩脫。
「你們可真能招惹麻煩。」惹上一個雅科夫不夠,還能找到那麼執著的仇家,
實在難得。
「才不是我們惹來的!」
「這些麻煩本來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再遲鈍也知道彼此的利益暫時一致,車內四人不再試著反抗,但也不敢靠近
兇惡的雅科夫,躲在各自的角落,七嘴八舌解說起馬里諾犯罪家族的恩怨情仇,
從表親與姻親間長久的積怨,到最近為地盤分配不均而爆發的爭鬥,連蛇衣男也
沒什麼大礙地坐起身,貢獻自己的看法。
當馬里諾家族的歷史告一段落,伊森也被迫搞懂這一場內鬨的來龍去脈,他
們終於接近市區邊緣。從左側殘破的照後鏡中留心著追兵的狀況,訓練有素的情
報探員下意識地計算著彼此的相對位置與速度,多年的經驗讓他能在瞬息萬變的
追逐戰中抓出絕佳的空檔。
所謂的空檔,才短短幾秒鐘,對方的車頭完整暴露,和箱型車半開的側門之
間毫無屏障。
如果要攻擊,此刻就是最佳時機!腦中這麼想的時候,他就聽見槍響,兩發
九釐米帕拉貝倫彈,一前一後精準命中對方的右前車胎和駕駛的手臂,卻快得像
齊發齊至。高速行駛下爆胎的對手車發出打滑的刺耳尖聲,失控撞上路肩,瞬間
化為廢鐵。
不多耗彈藥,沒有傷及無辜,最低的附隨損害。伊森怔怔望著上方後照鏡,
雅科夫蹲伏在半開的側門邊,手裡的衝鋒槍槍口冒著淡淡硝煙熱氣。在他的注視
下,冰藍色的雙眼倏忽抬起,朝鏡中的他略一點頭,便又轉向車外。
那抹視線有如電流,一瞬竄遍全身,伊森知道自己應該要對持有致命武器的
雅科夫感到恐懼,但是他看見的、想到的,都是十年前的雅科夫,心底湧起的,
全是思念。
他比自己以為的更加想念那段兩人合作無間、非常非常短暫的日子。
「他們又追上來了!」蛇衣男叫著。
伊森皺起眉,看著少數幾名倖存者從報廢的車體緩慢爬出,後方趕上來另一
輛車,接走他們,拋下還在車內掙扎、生死未卜的殘餘同夥,繼續追殺的任務。
那份執著與決心,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有紅燈在眼角閃爍,伊森覺得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加快兩拍,那是油箱指示
燈。
「……拜託告訴我,那是顯示燈故障。」
「顯示燈很好,我……我本來打算回程再順道去加油……」波菜頭小聲回答。
「唉,你們昨天才開始混這一行嗎?出來做壞事,難道不應該先把油箱加滿
嗎?」伊森搖搖頭。為了大家好,盧卡馬里諾應該考慮一下黑道職前訓練。
「我就說要先去加油,是不是?不知道哪個蠢蛋一直叫肚子餓,非要先吃午
餐不可!」
「你敢怪到我的頭上?我的頭上?每次都要我去加油,有誰付過我油錢?你
們他媽的應該通通給我下車用走的!」
「現在要算錢是嗎?要算就來啊!亂搞馬里諾先生的錢的人可不是我!」
「押錯輸光的人難道就是我?」
亂七八糟的爭吵中,伊森聽見一聲冷淡的嗤笑,「你發現自己挨的那一拳是
白費工夫了吧?」
門邊,雅科夫一腳勾著座椅,身體隨著車行搖晃,手指扣著的衝鋒槍隨意靠
在腿間,槍管垂向地板。不過幾公分外,各種子彈打在車身車門,都像吹風下雨,
影響不了他的悠閒姿態,「這個白癡集團在道上混不久,你同意的話,我很願意
現在動手,提早送他們去和剃刀強尼作伴。」
波菜頭疑惑地問,「可是強尼已經……已經……喔!」
車廂內一片死寂,每個人手裡都有武器,卻只能臉色慘白地盯著雅科夫,害
怕自己馬上就要和強尼重逢。
「不行,我不希望警方懷疑有第三方在場,他們得活著,」伊森覷了一眼又
想開口的波菜頭,「安靜地活著。」
他往後照鏡又瞥了幾眼,確認雅科夫也聽進他的話,不會忽然痛下殺手。再
看前方,他們已駛入郊區,周遭不相干的人車跟汽油一樣飛快地消失不見。
「看來這裡就是終點。請各位乘客回到座位,繫緊安全帶,我要來試試電視
上看來的那一招了!」
話一說完,伊森猛然變換方向,粗暴地切進對方車道,逼著追兵和自己一起
衝出路面。兩車側面擦撞的結果,伊森等人的廂型車翻了九十度,滑行十多公尺
後停下。
鬆開安全帶,伊森從副駕駛座的車門爬到車外,右肩因為翻車時的撞擊,痛
得更加厲害,其他倒沒多受什麼傷。
看著多滾了兩圈,在不遠處車底朝天的對手車,伊森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決
定。剃刀強尼的車果然夠厚重堅固,速度不佳,但是安全。可惜強尼本人是死在
車外。
追殺他們的倒也是群命大的傢伙,不一會兒慢慢有人爬出毀壞的車體。他們
每個都有多處掛彩,嚴重些的一離開車體便趴著不再移動,傷勢較輕的卻不珍惜
撿回的小命,搖搖晃晃只顧著去拾撿武器,仇怨真的結得很深,伊森幾乎都要對
他們感到抱歉了。
他接著移動視線,很快找到受他庇護的失憶通緝犯。雅科夫看起來沒什麼異
樣,除了被玻璃劃出的一小道傷口,在靠近左耳的臉頰位置……噢,不,他收回
前言,雅科夫看起來很不高興,尤其當手指擦過傷口,看見染上鮮血的指頭時。
只受到一丁點小傷的男人隨手撿了把雷明頓霰彈槍,MP5揹到肩上,一張
臉陰森森地,舉步走向幾分鐘前還在追殺他們,此刻卻淪為獵物的小集團。
這真的不妙,那些傢伙們的生命力即使強韌如蟑螂,在雅科夫面前也是白費
力氣。
「喂!你殺了他們也沒有人付你酬勞喔!」伊森朝他的背後喊道。
彷彿沒有聽見,雅科夫的腳步只停頓了半秒鐘,便繼續走向目標。然而,過
一會兒,兩把槍的彈匣都被拔下來,拋在地上。
伊森的背後,其他四個人也陸續爬了出來,倚著車身坐在地上,他們都沒有
受到致命傷,卻也沒有多餘的力氣起身。伊森看著他們,看著報廢的兩具車體、
狼藉的現場,想起自己原本希望的解決方法,和此刻偏差了不知道多遠。
壞透了的結果,只能想辦法做最好的善後處理。
收起一路上還算好相處的態度,伊森拿出最凶狠嚴厲的一面,探手揪住蛇衣
男的前襟,將他整個人往上提,直到他從坐姿變為雙膝跪地,銀色眼鏡蛇圖案在
掌心裡扭曲不成形,也沒有稍早時那麼閃亮了。
「警察很快會到,你們是否被捕,或是逃走,逃去向盧卡馬里諾告狀,都無
所謂。我在乎的,就一件事!」一吋吋收緊的雙手還沒真正壓迫到呼吸,蛇衣男
已自己陷入恐慌,喘得厲害,恫嚇與威脅不是伊森的強項,但要對付幾個幫派分
子仍是綽綽有餘,「假使你們跟任何人提到我們,哪怕只有一丁點暗示,那些傢
伙就是榜樣。」
伊森扯住對方的頭髮,將他的視線轉向雅科夫肆虐的現場。那個男人正在發
洩怒氣,高大的背影遮住了受害者,無法看得完全,不斷傳出的悽慘叫聲倒十分
清晰。他還可以發誓,他真的聽見明明不可能傳這麼遠的骨頭斷折聲!
提在手裡的身體猛打顫,汗珠從各個位置冒出來,像得了重病,忽冷忽熱。
伊森搖晃他幾次,把注意力喚回到自己身上。
「你們惹不起他,他也沒拿什麼貨款,你我都清楚。」
「對、對不起!是我、我、我們賭光了!」蛇衣男閉緊雙眼,終於坦白,「我
們不知道該怎麼辦!關於錢的事,馬里諾先生從不寬貸,下場絕對比、比、比死
還可怕!」不只是他,倖存的三名同夥也同樣害怕得不得了。
「你們的解決方法並非不可行,只需要找個沒辦法為自己辯解的替死鬼。我
推薦剃刀強尼,他是不錯的選擇。」
「可是強尼已經……已經……喔!」
這些人真的不適合混黑道。
伊森嘆了口氣,「總之,別再來找死,我很有耐性,那傢伙可沒有。」
「誰沒有什麼?」
所有人同時抬頭,雅科夫已辦完事,站在伊森身側。他的雙手指節沾了血,
施暴者的證據佈滿整個拳面。更遠處,一夥人或趴或躺,不知是昏厥還是氣絕,
看不見任何動靜。
又是一陣瘋狂顫抖,蛇衣男想躲得遠遠的,卻掙脫不開伊森的雙手。
「聽、聽著,老兄,這全是誤會!我們不、不會再來煩你們,永遠不會!我
們發誓!」其餘三人紛紛附和。
警車的警笛聲越來越近,該是離開現場的時候。伊森觀察了那四人一會兒,
確定自己聽見的不是隨口胡扯的敷衍,而是真正的懼怕,才鬆開對方。
打直背脊,撞車時再度弄傷的肩頭又痛了起來,他別開臉,微微皺著眉頭,
希望沒有人注意到。
(待續)
為了符合角色身分,所以要來點這一類的劇情!XD
伊森:我又不是黑道....= =+
雅科夫:我是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