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里之火
翌日清晨,葉至深的身體痠疼,旁邊有動靜,原本相觸的熱源消失,突如其來的涼意促使他睜開眼睛。
一具沙褐色的寬肩闊背在眼前移動,何用秦的背部線條也非常發達,明顯分隔出一塊塊的肌群,可以想像這些精實的肌肉能爆發多少力量,像一頭力大無窮的獅子。所以一直敵不過這個男人。
他空著上身走來走去,近一點的時候,葉至深注意到右上背有個淺褐色小花圈般的圓印,閃過的第一個想法是齒印,大概之前待哪個女人不周,被報復咬一口,但是形狀又不太像,人類的嘴巴沒辦法撐得這麼圓。
想到這,何用秦穿上白襯衫蓋住花印,葉至深停止臆測起身準備梳洗。
「需要幫忙嗎?」何用秦扣著襯衫轉身問,似乎很關心他的身體狀況。
「不用。」葉至深強忍下身的怪異感,拿走脫下的衣物進浴室。
熱水從頭部流瀉,沿著頸、胸膛,順流而下,帶走身上的汙濁和體液,但帶不走昨夜留下的紫紅烙印,只要低頭就能看見承歡的證據,指腹輕觸茱萸附近小小淺淺的印記,兩人的關係會一直下去變成何種地步?
發生三次關係,可以預見還會有第四次、第五次,而且反抗能力也會越來越弱,因為自己逐漸將與何用秦的性愛當作一種慣性。
怕沉淪,怕無法全身而退,怕自己只有在床笫之間才能生存。
明明是個男人卻躺在另個男人床上,跟楚家性奴毫無差別,海上之宴的假戲真做,實在可笑。
如果再強大點,成為莫德斯直接下屬,與之抗衡就能脫離暖床的要務嗎?
可是現在莫德斯連一眼都不賞給他,想爬上跟何用秦一樣的位置,根本想太多。
葉至深闔上眼睛,任由熱水澆頂,沖洗那些帶不走、也無法解脫的東西。
他在浴室待了很久,直至何用秦敲門才著衣出來。
即將到青鬼幫跟老客戶會面的時間,何用秦預想他們會面一定會發現不對勁,這時跟心神大亂的洪則放談判,會有想要的結果。
兩人出城堡,門口已有一輛黑頭車等待,何用秦欠身替他開車門,葉至深臉僵一下,遲疑兩秒才側身坐進去。
何用秦也隨著坐進來,那是誰開車?
他從前視鏡看清駕駛,轉頭斥道:「你讓未成年的山竹開車?他有駕照嗎?」
「不是他開,難道我開,載你是可以,載資淺的下屬不行。」何用秦雙手環抱,理所當然地道。
山竹見兩人口角,有些怯生生地說:「葉先生,我不是專門來開車的,我會陪同兩位先生今天的所有行程。」
葉至深更激動:「他才十五歲,來不到一年就要帶他深入火線?」
「康納十五歲可以扳倒七十公斤的男人,洛根能狙擊一公里外的敵人,實戰是最好的訓練,而且你怎麼不問山竹的意願。」何用秦道。
拿這兩人來當標準值對嗎?
這時山竹唯唯諾諾道:「我很高興可以為何先生效力,任何事都會盡全力,葉先生不在的三個月裡我也學了開車,技術……應該不用擔心……」
葉至深啞口無言,一路上靜默,全車只有導航的聲音跟何用秦時不時提醒左轉右拐打方向燈的叮嚀,還有山竹應聲的是、是、是。
三小時的車程,下交流道抵達新北,剛好日正當頭,車子停在他們相約的旅館附近,不久果然看見洪則放跟兩位一高一矮的男人下車,走進旅店。
山竹轉頭試探性的看後座一眼,車內空間不大,兩人卻還能隔一段距離,何用秦說:「去吧。」
「要幹嘛?」葉至深皺眉,這兩人在說他聽不懂的秘密。
收到指令,山竹立刻下車,往洪則放停車的位置跑去,身手矯健,一溜煙就不見了。
「沒事,只是貼張紙條。」何用秦道。
葉至深偏向窗外,跟他共處一個狹小的空間,總會讓他想到別邊去,尤其腦袋清晰,出來的畫面就更多了,他跟何用秦保持距離,上臂貼著車門,過多的肌膚之親也會讓他想得更多。
「至深,你怕我?」何用秦雙手環抱,平靜地看待兩人之間的距離。
葉至深感到僵硬,彷彿又被下了毒,連頭都不敢轉,想起何用秦曾經說過,可以不聽他的話,但不能有問不答,依舊是冷冷地說:「沒有。」
何用秦的可怕不在於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他的存在本就是損壞自尊的利器。
坐在旁邊,呼吸他吐出的空氣都覺得難受。葉至深知道何用秦凝視著自己,但他不想被放在眼裡。
傳來衣服摩擦的窸窣,那人變換動作,可能是想要向他靠近,察覺到何用秦想觸碰自己,葉至深悄悄挨得更緊,盡量挺直身板,不表現倉皇姿態,全身用力矜持,竟牽動到昨夜狂歡而疲乏的肌肉,讓他心頭更火。
「不怕就坐過來一點。」何用秦打量緊靠車門的男人,一個大男人把自己擠在小小的空間,好像他是哪號大魔頭。
葉至深開始不耐,不能有問不答,但可以不聽話,那他不從,行了吧?
「我出去透氣。」他打開車門,正好看到山竹跑回來。
「何先生,已完成。」山竹健步如飛,臉不紅氣不喘,令人嘖嘖稱奇。
何用秦也下車,遙望前方佔地廣闊的蓊綠林木,園林中依稀可見低矮的屋瓦和連綿重迭的假山,「我們進去等貴賓來。」
這座盛名的園林建築,葉至深從來只聞其聲不入其門,入口進去是一條用矮牆和灌木鋪出的筆直小徑,走道非常狹小,最多只能兩個大男人並排走,山竹很自動的墊後。
從矮牆瞭去,可以看到近如倚牆而建的磚紅色頂瓦,大概知道隔牆會有什麼樣的風景,
方亭、假山、大家院落。
葉至深不懂挑古蹟「談事」是什麼潮流。悄悄轉頭看後頭的山竹,戒慎惶恐的雙眼也正
注視著他,稚氣未脫的臉龐猶如一塊僵硬的石頭。
山竹始終待他至尊至貴,向他點頭致意。葉至深很快移去目光,沒見到惶惶不安臉上微
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