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藍曦臣便開始了他工作的日子。
姑蘇藍家擅音律,藍曦臣的琴藝自然也不在話下,在孟瑤的提警之下,他的琴聲不會
差到令人不想聽下去,也不會好的讓人印象深刻,每次出席,他總是一身素雅,額間繫著
一條粉色抹額,落坐在層層紗簾之後,聽著來往的尋芳客各式各樣的言談,從中尋著他想
要的蛛絲馬跡,直到有一天,他聽到一位客人招待著他一位修真之友到勾欄院裏喝茶閒聊
,才自那一臉凝重的修真人士口中聽到他想要的消息。
「雲夢江家被火燒了?我記得……你好像跟那江家宗主關係挺好的?」
「……溫家的舉動早已經引起了其餘各家的不滿,雲夢被毀,就像在這不滿之中丟下
了一顆炸藥,一舉炸開了修真界對溫家的怨憤,清河聶家宗主赤鋒尊已暗中和蘭陵金家密
聯,接下來的時間裏,天下可能不會太平靜了。」
「我還以為你們修真的人都是閑雲野鶴,四海雲遊的呢,想不到,你們也會出這種權
勢鬥爭,欺善淩弱的事,就連想跟你聊聊天,也得到這勾欄院裏才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若不是我家老婆還算明理,就我跟你兩個男人來到這地方,回去後我一定會被罰跪後院的
。」
「哈,尊夫人一向明理,好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話題被引開,後頭兩人的談話藍曦臣已不去在意,他知道,他該離開的日子已來到了
。
一樣的灰濛早晨,一樣的後院街巷,今兒個,勾欄院後院的小門被緩緩打開,裏頭一
前一後走出了兩個人。
「藍公子,這布包裏有些乾糧衣物,還有這些日子來你工作的銀兩,我全都放在一起
了。」將一個布包遞給藍曦臣,孟瑤看著一身白衣如雪,頭繫抹額,秀逸絕塵的藍曦臣,
心裏有一絲的捨不得。
藍曦臣接過布包打開,見裏頭有另外包起來的乾糧和衣物,另外還有一個小錢袋,他
直接拿出錢袋,再將布包包好,然後將錢袋交給了孟瑤。
「藍公子,你這是?」
「我一路直回姑蘇,銀兩用不著了,這段時日叨擾你,這些,就算我給你的一點小貼
補吧。」
「欵?可是你總是要住店的吧?身上沒錢你住哪兒吃什麼?」
「不用,目前這情況,我也只會走山林小徑,山裏不愁沒東西吃,野宿對我反而比較
安全,孟公子,請不要跟我計較,你若不收,便是嫌這銀兩少囉。」
「我怎麼會嫌棄,只是,這畢竟是你勞力所得,我哪好意思收?再說,你住這兒的時
間裏,照你那吃食,還真花不了什麼錢,藍公子,你還是……」
「阿瑤。」
一聲阿瑤,又輕又柔,彷若阿娘還在世時,對自己柔柔一喚,孟瑤一時楞住,難得的
一臉發楞的看著藍曦臣。
「你年紀應是比我小,不介意我喚你一聲阿瑤吧?」看著少年一臉呆楞,藍曦臣輕聲
笑道。
「當、當然不介意……只、只是我……」有些手忙腳亂,從沒有一個外人對自己如此
和顏悅色,柔聲細語,孟瑤竟有些無法適應,難得的不知所措起來。
「阿瑤,這些時間多謝你的照顧,你我相處時間雖短,但我已將你視為朋友,日後若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盡可來姑蘇雲深不知處找我,我必當盡全力相助。」
「你不嫌棄我,我就很高興了,何況,當初助你,也是有著我自己一個小小的私心…
…想借著你多多瞭解修真界的事,藍公子,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揮了揮手,孟瑤最後
還是把自己當初救他的心思之一老實詳告。
「不管你是金家後人還是一般百姓,只要你對修真有興趣,曦臣自然是知而盡言,這
算得上什麼私心呢?」笑了笑把錢袋塞在孟瑤手裏,藍曦臣抬頭看了看天空,天際已微亮
,時間不早了。
「我該動身了,阿瑤,若有心回歸金家,就早日上蘭陵金麟台吧,依你之聰靈機伶,
定是可以在金家有著一席之地的。」
「藍公子抬舉我了,認祖歸宗本就是我娘遺願,孟瑤身為人子,本就該完成母親遺願
,改日我定會上蘭陵求見父親的。」將手裏的錢袋握得緊緊的,上頭彷若還有藍曦臣的溫
度,暖的孟瑤眼眶都有些熱。
「自己當心,我走了,保重。」輕輕拍了拍孟瑤肩頭,藍曦臣背著布包和乾坤箱,和
孟瑤互揖告別之後,離開了勾欄院,孟瑤站在門口,看著慢慢走遠的背影,突然,藍曦臣
停下了腳步,孟瑤想著怎麼了?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了?正要上前詢問時,藍曦臣轉過了
半個身子,此時天際已然發白,和他當時救回了藍曦臣一樣的景像,天際第一道晨曦射進
了巷弄,照亮了一身雪白的藍曦臣,他對著孟瑤張口說了一些話,之後便笑著揚了揚手,
轉身不再回頭的離去,等到孟瑤回神時,陽光已曬的他腦際發熱,連眼眶都是熱的。
「……藍曦臣……你這個人真的是……呵呵呵……」捂著臉,孟瑤笑著流下了一行眼
淚,他又在門邊站了會兒,直到心緒平復,他抹了抹臉,看著手中的錢袋,把那錢袋小心
翼翼的收進懷裏貼身放著,返身回院時,他的心裏已經下了決定。
「孟瑤啊~我正要找你,今兒個我還要裝病嗎?」關上了門,孟瑤走沒幾步就被一個
嬌滴滴的聲音叫停了腳步,他轉過身,就見院裏的琴娘嬌笑著走了上來。
「琴娘姐姐,今兒個不用了,來來來,這是補償您這幾天來的損失,請笑衲。」笑著
自另一個袖口拿出了銀兩,孟瑤笑得天真可愛,眼裏卻是一絲笑意也無。
「你啊,我還當你是為了要追心上人才讓我裝病,只為了讓你心上人有一展琴藝的機
會,可看了老半天,還是不知道你追誰啊?」收下了銀兩,琴娘笑著伸出手指點了點孟瑤
的胸口,眼睛還曖昧的眨了眨。
「琴娘姐姐您說笑了,我哪兒有什麼心上人呢,對了,我昨天看到了一副義甲,甚是
漂亮,想著姐姐戴了一定好看,便買了來要獻給琴娘姐姐。」不著痕跡的退開了那手指,
孟瑤立刻轉開了話頭,果不其然,那琴娘一聽有好看的東西,原先想打探的念頭立時沒了
。
「就知道你有心,快給姐姐我瞧瞧。」
「請姐姐稍等我一會兒,孟瑤這就去取來。」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快速走回自己的住處
,琴娘那一身的胭脂味兒,孟瑤該是聞慣了的,今天也不知怎麼著,聞著就覺得嗆,還是
藍曦臣好,身上總是一股淡淡的不知名清香,聞著舒服,看著人更是舒服。
想到藍曦臣,就想到他剛剛對自己說的話,孟瑤在自己住處門前停下了腳步,腦海裏
不停反復著藍曦臣離去前,轉身對自己說的那一句話。
“阿瑤,我期待有一天,能收到你的金麟請帖,上金麟台赴你的清談會。”
不是金家的請帖,不是金家的清談會。
是他的請帖,他開的清談會。
孟瑤笑了,笑的真,笑的誠,笑容裏更多了一份堅決。
或許,也是他該離開勾欄院的時候了。
推開了門,屋裏彷佛還有著那人淡淡的氣息,隔著衣物,孟瑤按了按那錢袋,待那人
的氣息散盡,也就是他去完成娘親遺願的時候了,然後……或許……到時能有一日,他也
可以給那人奉上一封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