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達以上 十一
抱歉因為前面有比較沉重黑暗的描述，空一頁警告
青則:
原本打算不寫這封信，總覺得我無法完成，
我不可能有勇氣跟你道別。
可是，也許我還是應該讓你知道。
雖然我寧願你一生都不知道，
但也許我在最後這個時候，還是想跟你傾訴。
我的母親，是受到傳統觀念嚴重束縛的女性，
她曾經是受害者，如今卻轉變方向，成為了
加害人。她對於子女的一切發展有強大的
控制欲，她認為，男生應該要跟好的對象
結婚，早日結婚生子，要生男孩。
我高中的時候，曾經喜歡上一個學長，後來
兩個人在一起。我母親知道了之後，衝到
對方班級去破口大罵，還天天在校門口堵
那位學長，在好多學生家長前對他言語羞辱，
我在旁邊哭著攔阻她，她卻越罵越起勁，
後來把學長逼到轉學。
我每天出門上學前，我母親就會坐在沙發上
對我說，你再跟男生亂搞，我就去死。
當時每天去學校被同學們指指點點，我都
覺得很想死，常在想，因為我喜歡男生，
我就該死嗎? 當時我的班導很好，她沒有
因此對我另眼看待，她只在私底下跟我說
喜歡男生沒有錯，只是社會上很多人還
不能接受。
我沒辦法改變我母親的想法，她只能接受
她想要的那個結果，她偏執任性，對於
情感勒索非常擅長，也許她有某種心理
疾病吧 但她不會有自覺，更不可能會就醫，
她已經很難改變了。當時我決定，我不要
再愛別人了，如果我母親會傷害對方的話。
可是我遇見了你。阿則，碰到你那天早上，
我眼皮莫名其妙一直跳，現在想來當天早了
半小時出門，果然是失策，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你當時是坐在視聽教室第四排的靠走道的位置。
我喜歡你，一見面我就知道，可是我不能害你，
一開始我一直躲你，是因為我一直在掙扎，
可是你卻跟我告白了。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很快樂，是我這輩子
最開心的時候，雖然我不常表現在臉上，其實
我只是害怕，這是一場夢，我一忘形，就會醒
過來，發現一切都是假的，而我仍然陷在不見
天日的泥淖當中。
你讓我覺得，我是一個很好的人，我的生活是
有希望的，認識你之前，我從未這樣想過。
我曾經想過無數次，要怎麼跟你坦白我家裡的
事情，可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讓我打消了
這個念頭。
我大哥比我大好幾歲，我們在一起時，他已經
在工作，他有個交往很久的女朋友，彼此感情
非常好，可是我母親嫌棄對方家庭，一直不同意
我哥結婚，後來他們自己去辦了登記，沒有宴客，
我母親很憤怒，常在家中咒罵我大嫂，也常打
電話大罵我大哥。
後來我大嫂連生兩胎都是女兒，我母親就把我哥
和嫂嫂叫回家，逼迫他們離婚。她先用言語侮辱
我大嫂，讓她氣到跑出去，再把我大哥堵在樓上，
用水果刀抵在脖子上威脅他如果不離婚她就要自殺。
我怕大嫂出事情，就跑下去追，發現她一個人
坐在路邊無助的大哭，我只能坐在旁邊陪她。
我有什麼資格安慰她呢? 那就是我母親做出來的
事情。那時候我就想，我跟你說了又怎麼樣呢?
只要她是我母親的一天，我就永遠無法完全隔絕
這樣的傷害，而且你看起來很溫和，個性卻很
堅忍，我不想要你像我大嫂那樣，因為愛我大哥，
努力越久，受越多傷害，我覺得我捨不得。
所以，我開始在想分手的事情，我甚至想好，
找個圈裡的朋友幫我演一齣戲，假裝出軌，
也許讓你恨我，你才會離開我，只有這樣，
你才能徹底安全。
可是我母親那時候已經發現了我和你的事情。
她開始持續寄一些侮辱和恐嚇信函給我們身
邊的人，就我所知，她寄過信到你母親的學校
去，阿槐和青亞也許也收到過，她在警告我。
後來，我回家和我母親攤牌，歷經非常激烈的
衝突和爭吵，她對我尖叫怒罵，說我只是被
感染了不好的東西，只要隔絕一段時間，就能
像高中時那樣被治好。後來，她告訴我，要她
接受的條件只有一個，就是我去冷凍精子，
然後永遠滾出這個家，有了孩子也不准回來
看他，避免他被我汙染。
阿則，我不可能答應她這種事。我活著感覺
很累，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我母親，雖然透過
代孕不見得就會有孩子，但我不能去賭這個
機率，也不願意讓她有任何機會再傷害我的
孩子，或是讓她反過來用孩子威脅我或你，
或者任何人。
當時聽到我母親的提議的時候，我看著她，
腦中忽然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如果可以
選的話，我寧願我沒出生過，但其實我不能。
那時我意識到，我必須給我母親一個交待，
來終結這場鬧劇，我不願意再受她挾持。
我這一生都聽我母親的話，希望她能走出
早年被原生家庭輕視，被我阿嬤惡待，被我
爸爸傷害的痛苦，但是其實我也只是一個
普通人，會感到受傷，會感到無法承受。
這是怯弱的我，第一次反抗我的母親，也是
最後一次。
其實我也有點懷念過偶爾她心情比較好，
對我們還不錯的時候，我愛她，也在乎她的
感受，但是我明白，她要的東西，這輩子
我沒辦法給她。
我只能把她給予我的，還給她。
我痛恨當年無能為力的自己，我很喜歡你，
所以希望能夠保護你。可是我唯一能保護你的，
卻只能讓你受傷。
我不會跟你說抱歉，因為我知道你無法原諒我，
我自己也是。
我愛你。
繁池絕筆
******
從夢裡驚醒之後，徐青則坐起來摀著臉，
安靜地哭了一會。
搬來和阿槐一起住之後，他有好一陣子，
都沒有夢見繁池了，那個溫和隱忍的，
什麼都不說的人。
他並沒有哭太久，第一次在當時租屋處的
房間桌上發現這封信的時候，他哭了好幾個
小時，哭到視線都模糊了。可是好幾年過去了，
現在，他只哭了十分鐘。
他忽然很想看看那封信，於是他打開書櫃，
把裝在硬殼資料夾的那本白色封皮的筆記本拿
出來。
事情剛發生的時候，他有一陣子幾乎沒辦法
看到它，一看到封皮就暴哭，更別說翻開，
只好收起來。
看心理醫生的時候，因為要讓醫生知道繁池
遺書的內容，他又不願意別人看到這本筆記本，
只好選擇了把筆記本的內容另外打出來，當時
也是一邊打一邊哭。
筆記本的外皮看起來很乾淨，只是內頁有些
泛黃了，空了一頁，裡面就是繁池的字跡，
有很多塗改，還有水珠滴在上面，導致墨水
暈開的痕跡。他現在已經能比較平靜的翻閱
這本筆記，可是看到那些字跡，想到繁池
溫和的笑容，還是有種灼燒般的痛楚，他都
不知道，他當時寫下這些話的時候，是什麼
樣的表情，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然而，
他永遠都無法知道了。
他猛然把筆記本闔上，走到房間門口把門打開，
想要去洗把臉的時候，卻發現阿黑趴在門口，
而阿槐披著外套也站在門口。
「我聽到阿黑在抓門的聲音，想說起來看看。」
莫雨槐的聲音在深夜裡聽起來很溫和，剛剛用力
壓下去的情緒忽然又往上湧，他彎下身摸了
摸阿黑，企圖藏住通紅的雙眼，可惜卻失敗了，
眼淚還是流出來，他哽著聲音問:
「我想跟你聊聊他，可以嗎?」
「當然可以。」
******
徐青則坐在莫雨槐房間的床上，手上
拿著莫雨槐剛幫他泡的熱可可在喝。
莫雨槐坐在椅子上，也在喝可可。
阿黑似乎感覺到氣氛和平常不同，
沒有和平常一樣到處跑來跑去，
只是乖乖趴在徐青則身邊。
「你想看看這個嗎?」徐青則拿起筆記本，
有些猶豫地問道。其實他內心深處，也
不知道和阿槐談這些往事到底好不好，
只是他覺得，如果對象是阿槐的話，
也許他能嘗試看看。
莫雨槐翻看筆記本時很專注，速度很慢，
眉頭微微皺起，看完了，才又將筆記本
遞還給徐青則。
「阿槐，你當時有收到信嗎?」徐青則
問道。
「嗯 是一封掛號信，裡面就是一些咒罵
同性戀的內容。還有……」莫雨槐看了
徐青則的表情一眼，輕聲說:「我研究所
的老闆也收過一封信，裡面說我是同性戀，
不過我老闆只是叫我不要耽誤實驗室的
事情就好，並沒有說什麼。」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信是誰寄的，當時我
問過我前任，他說他父母根本不知道他和
我有交往過。後來是繁池來找我，他說應該
是他家人的原因，他跟我道歉，說他會處理，
拜託我暫時不要告訴你。當時，我並不知道
事情有這麼嚴重，也不好多問。」
「我媽媽和青亞確實也收到了，只是他們
當時沒有告訴我。我當時很難過，可是同時
我也生他的氣，不管什麼事情，他都應該
坦白告訴我，跟我商量，而不是這樣自己
決定好一切。」
「可能，繁池一直都是什麼事情都忍在
心裡的那種人，也許是習慣性的。你記得
跟我同實驗室的阿群嗎? 他跟繁池是高中
同班同學，繁池離開以後，有一次我們
實驗室出去聚餐，大家都喝了幾杯，後來
大部分人要去唱KTV續攤，我想先回來休息，
就跟阿群結伴搭車，路上他跟我聊了很多
繁池的事情。」
「高中不是運動課都要換運動服嗎?
有一陣子他覺得繁池很怪異，大熱的天，
在短袖制服外面穿長袖外套，換運動服
居然也換長袖的。後來他無意中發現，
繁池的手臂上都是被抽出來的青紫色
長條瘀痕，背上也有，他就問繁池，
說是考試沒考好，回家被媽媽打。阿群
說他們當時的班導曾經私底下把繁池
叫去談過，說要跟他媽媽談一談，繁池
回來之後跟他說，他拜託老師別這麼做，
就算媽媽不打他，還是有其他讓他難過
的方法。阿群說繁池的父母離婚之後，
除了定期有贍養費給媽媽，也從來沒有
回來看過小孩，好像是當時外遇的時候，
媽媽帶著小孩去爸爸工作的地方鬧過，
所以遷怒小孩吧 現在在外面也自己
另有家庭和孩子，所以發生了什麼，
也不會有其他人保護他，他只能忍耐。
阿群說，他學長那件事發生之後，繁池
就更沉默了，他說，在大學看到繁池的
時候，覺得他看上去好了很多，卻沒
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阿槐，其實我難過的地方還有，他
這麼苦，可是我都不知道，那個時候我
一直瘋了一樣在回想，他是不是在什麼
時候跟我求救過，而我沒有察覺，可是
我想不到，就像他信裡面說的那樣，他
從來沒打算告訴我。」
「醫生跟我說，繁池受了很重的傷，這種
個案都是數十年經年累月反覆疊加上來的
結果，他只是不想把我牽連進去一起受苦。
即便他告訴我，要走出這種陰影，都要
歷經很長的時間，何況傷害的根源仍然
存在。」
「其實我知道，只是接受不了，我什麼都
不能幫他做的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我覺得，
對他很抱歉。」
「阿則，你去看繁池的時候，把你跟我說的
想法跟他說過嗎?」
「沒有。一開始是一直哭，有一陣子是跟他
生悶氣，其實思緒一直都很混亂，後來就只講
一些生活瑣事。」
「那麼，你要不要也嘗試著，寫一封信給他呢?
生氣也好，難過也好，所有你想寫的都可以，
然後後天我們去繁池那裡的時候，把這封信燒
給他。阿則，繁池說，他在跟你傾訴，那麼你
理解了之後，你也可以把你的感受誠實地告訴他。」
於是，在凌晨三點鐘，莫雨槐和徐青則一人一邊
坐在客廳的木桌前，每個人手邊擺著一杯剛泡好
的熱咖啡，面前各擺著一支鋼筆和信紙，開始
寫信。徐青則寫到一半又開始哭，他發現莫雨槐
根本沒在看他，只是低著頭認真在寫信之後，
就放心地抓過衛生紙，用力擤了一下鼻涕之後
揉成一團丟在一邊，又抓起筆繼續寫。一時之間
客廳裡只有筆尖隔著紙張碰觸到桌面的悶響，
偶然響起擤鼻涕的聲音，還有杯子磕碰在桌面
上的聲音。而阿黑在他們後方的沙發上攤著
肚皮在睡覺，牠的身上被徐青則蓋了一條
小毯子。
經過兩小時，在徐青則把眼睛哭腫，手和鼻尖
上沾上墨水，喝了兩杯咖啡之後，終於完成了
一張被塗改得亂七八糟，還有眼淚滴在上面的信。
他偷偷瞄了一眼莫雨槐的信紙，看到上面工整的
字跡，只慚愧了一秒鐘，就趴在桌面上昏昏欲睡，
他太累了，連哭都沒有力氣了。
快睡著的時候，莫雨槐把他拍醒，遞給他一條
溫毛巾，讓他把臉擦乾淨，問他要先去睡覺，
還是先去外面吃飽回來再睡。徐青則的肚子
此時卻搶先響亮地叫了幾聲，代替他做出了
回應。
因為莫雨槐怕他騎車騎到一半睡著，所以騎了
他的機車載他，說要帶他去吃一家早上五點
就開的魚丸湯，說那家的魚肚湯的魚肚很肥美，
味道很好。清晨的冷風吹在臉上感覺有些冷，
可是多數被前方騎車的人擋去了，所以也不是
很冷，可是他還是下意識把身體往阿槐的背上靠，
越來越接近，直到他的臉頰碰到了阿槐的肩膀，
觸碰到的那一瞬間眼眶忽然又一熱，然而冷風
壓在眼裡卻流不出淚來，其實他也不是想哭，
只是忽然覺得很安心。
「阿槐，謝謝你。」
他最終只是在呼嘯的風聲裡無聲地說。
謝謝觀文 : )
上一回的推文我剛剛回完了~
抱歉我回推文的速度比較慢，不過
晚點還是會一一回過，有什麼想法
或問題，歡迎留言喔~
噗窩: https://www.plurk.com/corgifox

阿槐是用怎樣的心情聽阿則說前男友呢？好心疼 還要開導（？阿則嗚嗚

阿則的傷好了點之後是不是就有點餘力分給阿槐了呢QQ

好心疼繁池 暖男阿槐wwwww

天啊繁池QQQQ 阿則跟阿槐都好努力QQ

好喜歡文中的細節，特別是兩人對坐寫信的時候！阿槐是懂得處理情緒和傷口的，阿則有他有貼心阿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