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開
A大占地很廣,還有個風景優美的內湖,項遠沿著湖邊,慢慢地散著步。
青春靚麗的學生們與他擦肩而過,嘰嘰喳喳地說著他聽不太懂的話,項遠停住腳步,羨慕
地看著她們活潑的身影,或許,無憂無慮的青春就應該是這樣子吧?
可惜,他的外表雖然年輕,但是內心卻已經千瘡百孔。
沿著內湖走了一圈又一圈,跟隨在他身後的護衛怕他發現痕跡,已經悄悄地換了人。
項遠並不知道他的身後一直有人跟隨,沿著內湖走了幾圈之後,他終於覺得累了,找了張
長椅歇了歇腳,又買了一瓶水和麵包慢慢地吃著。
隱在暗處的護衛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吃著學校小賣部裡賣的打折麵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葛護衛長給他們做培訓時就說過,項少的舌頭很刁,喝的水,吃的各種食物,都有專門的
來處。
甚至,他們身上還隨身帶著一個恆溫的小箱子,裡面放著幾樣項少慣吃的食物,雖然不讓
項少發現蹤跡是他們執行任務時的基本原則,但是當項少有需要時,他們就要第一時間出
現在他面前。
可是現在這個優哉游哉地喝著廉價瓶裝水、啃著乾硬麵包的人是誰?葛護衛長不是說這位
項少超難伺候的嗎?可是眼前這人明明就很平易近人、很接地氣啊!感覺受到了一萬點傷
害的護衛默默地蹲在地上,一臉苦逼地摸了摸身上的小箱子。
完全不知道有人在為了自己的反常行為發愁,項遠休息夠了,又沿著模糊的記憶,往曾經
上過課的教學樓等地看了看,這才決定打道回府。
看著他坐上計程車,護衛長長地舒了口氣,招來等在外面的執勤車,無聲地跟了上去。
項遠並不知道有人在跟蹤自己,他猶豫來,猶豫去,最後還是決定回引鳳巷。早上和葉三
爺發脾氣時倒是很硬氣地說自己要搬出去,可是在外面轉了一圈,他卻發現除了引鳳巷,
自己實在是無處可去。
錢包揣在荷包裡,鼓鼓的,卡得難受。
側著身體將錢包拿了出來,手指觸摸到的地方有些凹陷,移開手指,露出凹陷正中烙印著
的火鳳標記,這是他扔掉舊錢包後,三爺特地讓某箱包大牌的首席設計師專門為他設計的
新品,三爺說,他的東東值得這世上所有的獨一無二。
想到過去的甜蜜,項遠的臉紅了,打開錢包,裡面除了厚厚的一疊現金,還有各種各樣的
VIP卡,這裡面很多卡都是跟葉三爺的主卡綁定的副卡,額度高到嚇人。
以前項遠還能無所顧忌地刷刷刷,現在卻有些不敢用了,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住人家的
,還矯情地大發脾氣,如果不是葉三爺包容他,換做誰也容不得他這樣放肆。
項遠越想越心虛,當車子在引鳳巷前停下時,他足足停留了一刻鐘才打開車門下了車。
之前他坐在車裡不動,司機本想催促幾聲,結果還沒張嘴,就被車窗外人高馬大的護衛死
死地瞪住了。當他在車內不肯下去時,正在巷口執勤的護衛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引鳳巷
裡誰不知道這位就是三爺家的小祖宗,這位鬧氣跑出去後,三爺的臉就沒晴過,連帶的,
整條巷子都籠罩上了陰雲,就等著這祖宗給撥雲見日呢。
接到護衛的通報,周管家的臉上也帶出了笑意,他放下電話,對看似看書,其實書頁一直
沒有翻動過的三爺說道:「項少下車了。」
三爺手指微動,那張一直沒有翻過去的書頁終於翻了篇,候在客廳裡大氣都不敢喘的傭人
們齊齊舒了口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項少再不回來,三爺散發出來的低氣壓能活活把人
憋死。
就在大家歡天喜地準備迎接歸家的小祖宗時,一直坐在客廳裡三爺卻拿起書本,慢慢悠悠
地回書房去了。
「三爺?」周管家不解道。
三爺擺了擺手,默默地關上了書房的門,那孩子氣性不小,臉皮卻薄,看到自己在客廳裡
等,恐怕會很不自在。
為了照顧心愛的小孩的情緒,三爺選擇了回避。
項遠一步三蹭地挪了回來。
看著巷子那端彷彿走一步退三步的小祖宗,周管家覺得自己的脖子都抻長了,待那小祖宗
走近了,周管家急忙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又跑出去。
「項少您可算回來了,三爺都等您一天了。」
項遠腳步一頓,不肯往裡走了。
「項少?」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就這麼不想見到三爺?周管家之前還覺得三爺避入書房的
舉動是多此一舉,現在看來,這世上再沒有誰比三爺更瞭解眼前這個嬌氣的小少爺了。
只可惜,這次就連三爺也沒摸清小祖宗為什麼鬧脾氣,要不然,家裡的氣氛哪能緊張成這
樣?
「您就放心吧,三爺沒在家。」周管家面不改色地說著謊。
嗯?項遠高高地挑起了眉,剛才還說等了自己一天呢,這老頭莫不是以為自己很傻?
「您回來之前,三爺剛剛接了個電話出去了,要不然哪輪得到我在門口等?」周管家笑呵
呵地揪著他的袖子,不由分說就往裡拽,「要不然您進去看看,屋裡除了我們幾個下人,
再沒有別人了。」
項遠剛才在巷子口磨蹭了半天,並不是不想回來,而是覺得自己沒臉回來,現在周管家給
了他臺階下,也就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進了屋,屋內果然沒人,周管家請他在沙發上坐了,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遞毛巾給他擦臉
,忙得不亦樂乎。
劉嫂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小聲地問是否可以開飯了,周管家就又過來詢問項遠的意思,還
細心地告訴他今晚準備了哪些他喜歡吃的菜色。被人奉若上賓,項遠卻渾身不自在,明明
三爺才是宅子的主人,卻被他鵲巢鳩佔,有家也不能回,項遠低下頭,再一次懷疑自己是
不是恨錯人了。
與三爺相守的日子,三爺從來沒有對不起他,反而是他,一再地惹事,一再地給三爺添麻
煩,落到當時的那種境地,怪不得任何人,只能怪他自己。
項遠的心情跌落到谷底,經過幾天的反思後,讓他愈發不能面對自己的愚蠢。
「項少?」周管家見他低著頭不說話,急得繞著沙發團團轉。這祖宗好不容易回來了,可
不能再出什麼么蛾子了。
「你們吃吧,不用管我了。」項遠意興闌珊地上了樓。
周管家和劉嫂面面相覷,小少爺不肯吃飯,這可怎麼辦?
書房裡,聽了周管家的彙報,男人擰起了眉頭。
「小張說他下午吃了一個麵包喝了一瓶水,想來是不餓吧。」男人放下手中的電腦,淡聲
說道。
「麵包哪能當飯吃,再說項少以前吃的都是國際酒店甜點坊特意烤好送來的,學校小賣部
裡賣的那些哪能入口。」周管家心疼道。
可惜你以為他不能吃,他卻吃得很開心呢。男人看著電腦上的照片,心中對項遠的改變也
有些驚奇,他知道他把孩子養得有多嬌氣,項遠這種奢靡驕橫的性子,有一多半是他故意
縱出來的。
看著照片中一口一口啃著乾麵包的項遠,男人的心情也漸漸變得複雜起來,他不知道小孩
的改變因何而起,但是這種事物脫離了掌控的感覺,真心有點不妙。
從小孩十四歲,帶著一臉倔強的表情來到自己身邊時,男人就沒打算再放他離開,他耐心
地哄著,疼著,嬌慣著,生生把小孩寵成了只知葉君年不知其他的小怪物。
現在,小孩突然有了獨立的想法,這讓男人莫名的覺得焦躁,他用了七年的時間培養出了
小孩對自己獨一無二的信任感,可是不知是什麼時候,這種信任竟然出現了裂縫。身為葉
家商業王國的繼承者,他沒有太多時間去談情說愛,認準了,就是一輩子。
更何況,小孩出現的時機恰恰好,他們相遇時是兩個人最脆弱的時候,小孩剛剛喪母,又
對親生父親恨之入骨,而自己,則正遭遇著病痛的折磨,看不到前路。兩個人互相扶持著
走過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這種情感,比單純的愛情更真切,也更深入人心。
葉君年知道,再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像小孩一樣帶給他深入骨血的愛情,因為經歷不可
複製,感情形成的特定環境已經過去,現在的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把小孩當做唯一救贖
的青年。
小孩是幸運的,在他變得冷硬似鐵之前,先行一步鑽進了他的心裡,小孩也是不幸的,因
為他的心房很小,鑽進去就別想再出來。
夜深了,客廳的燈熄了。
男人打開門,藉著樓梯間溫暖的燈光一步一步上了樓。
因為早早地與小孩確定了關係,所以三爺也沒在二樓預留客臥的位置,小孩喜歡大屋子,
三爺就讓人把空間打通,除了必須的起居室和健身室外,剩餘的空間全留給了主臥。
主臥裡有小孩慣睡的大床,地上也鋪滿了長毛地毯,以防小孩赤腳踩在地上的時候著涼。
此刻,小孩窩在大床上睡著,烏黑的髮絲翹起了幾縷,散落在雪白的薄被上,即便是睡著
了,小孩的眉心也緊緊地皺著,不知道是在做惡夢,還是睡前憂思太重,以至於睡夢中也
無法開懷。
三爺輕手輕腳地坐了下來,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揉了揉小孩緊蹙的眉心,「到底遇到什麼事
了?你看起來這麼不開心?」
小孩沒有回答,仍然呼吸綿長地「睡」著。
「東東,你是我養大的孩子,有什麼話連我都不能說?或者,是我惹你生氣了?可是你再
生氣,也不能憋在心裡,我不是告訴過你,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要面對面地說出來,我
們是最親的人,我永遠不會背叛你,難道你我之間連這點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男人的語氣有些傷感,這是只有在小孩面前才會展露的另一面,他將手指從小孩的眉心移
開,溫柔地為小孩攏了攏頭髮:「我不逼你,我給你時間讓你想清楚,這兩天我會飛一趟
天南,你在家裡乖乖的,別慪氣不吃東西。」
將空調的溫度調高,又為小孩仔細地拉好被子,男人在床邊坐著,直到小孩不耐煩地翻了
個身,才拍了拍小孩的肩膀,悄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