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丹覺得,他跟葉灝佐之間自從那一碗麵之後,就有說不出的變化。
感覺起來跟以前一樣,卻又不一樣。
例如,他起床之後發現,桌上有一份早餐。他早上習慣喝杯豆漿,而且鍾情於某一個牌子
,最近只要快喝完時,隔天冰箱就會再出現一瓶新的。
他還發現,因為上班時間的關係,睡上舖的葉灝佐通常起的比自己還早,以前在濛濛睡意
中還能感覺到葉灝佐下樓梯的聲響,現在他卻能一路睡到自然醒。
葉灝佐用飛得下來嗎?夏丹覺得疑惑。
還有,夏丹在他的書桌角落發現一個小筆筒,裡面放了一些錢,以及一張便條紙,寫著:
餐費,收著。
夏丹看著那張紙條上充滿勁道的字跡,才發現葉灝佐雖然連高中都沒讀完,但寫字卻蠻好
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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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早餐,夏丹便準備出門。
這幾天他開始在校外的非營利課輔機構當志工,裏頭的學生主要來自一些弱勢家庭,這些
孩子們的父母無力負擔補習費,甚至連自己都是文盲,根本無法教,導致孩子們在學校程
度跟不上其他同學,覺得自卑,演變成自我放棄,最後甚至開始墮落。
在學校得不到的成就感,他們改往其他方向找,有人當小混混,有些混更大的加入了幫派
,用大腦解決不了事情,他們就用拳頭來說話———這種極度扭曲的成就感,卻讓這些人
感到歸屬。
貧窮往往是一個無窮迴圈。
能夠從貧窮中脫身的人,太少太少了。
在這種惡劣的生活條件下,一個還不到十歲,甚至連幼稚園都無法唸的小孩,你能要求他
什麼?長大後讀好學校?當醫生?賺大錢?
別傻了,就算有,那位人中之龍也只是上帝的萬中選一,剩下的仍舊是凡人。
夏丹想救的,就是這些小小凡人。
至少,在這些孩子的成長過程中,能夠有一段時間曾經被人真心陪伴過,那將會是他一生
受用無窮的溫暖力量,這力量能夠支撐著他去當一輩子的好人。
夏丹太了解了,所以他才會出現在這裡。
「夏夏!夏夏!有人要打我!」一個身量只到夏丹膝蓋附近的小男娃,躲在桌子下面求救
。
「我才沒有勒,夏夏你不要聽他亂說!」語畢就要衝過去,卻被夏丹一個向前擋住了去路
。
這位被夏丹擋著的小男生,剛滿10歲,一頭鵝黃的髮,個性像個小霸王似的,對誰都壞,
對誰都欺負,這裡的老師常常拿他沒轍,但這小霸王非常喜歡夏丹,只要是夏丹說的話,
他都乖乖地聽。
「皓皓,來夏哥哥這裡。」夏丹笑了笑,無奈的喊著那位小身板全擠在桌子下的小孩兒。
「嗯!」小男娃才五歲,身體還軟軟肉肉的,皮膚粉嫩的像個棉花糖,一把撲到夏丹懷裡
,小胖手往夏丹頸子上摟,「夏天哥哥~你今天好慢好慢,皓皓等到肚子餓餓了。」
「喂!謝小皓!說話就說話,不要一看人到就像隻無尾熊!」小霸王氣沖沖的把小胖手的
主人,從夏丹身上拉出來。
「杜季豪,你今天日記寫完啦?」
夏丹站起身看了小霸王一眼,走過去將一臉就要哭出來的謝皓抱起,摸摸那軟潤潤的小臉
頰,「皓皓是男孩,怎麼說哭就哭了呀?你的小豪哥哥跟你玩的呢。」
「豪豪壞壞!豪豪欺負皓皓!」謝小皓有了夏丹這個靠山,立刻雄壯威武了,甚至還念清
了他以往都有臭拎呆的"豪豪"跟"皓皓"。
「豪豪走開!」小傢伙用他那隻軟嫩嫩的小胖手,趁機打了杜季豪好幾下,其中幾下還因
為手短摸不太到對方。
「謝皓!我打過你了嗎?你竟然打我!不記得都是誰陪你玩的嗎?」
「不記得不記得了!」小傢伙摟著夏丹脖子,轉過頭耍賴。
「好啊!那以後我找人打球去囉!有個叫謝皓的沒有朋友,就只好自己一個人囉!」小男
生簡直沒想吹起口哨裝不經心。
「唔……嗚…」胖乎乎的小臉蛋漸漸紅了起來,淚眼汪汪,「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哇
————啊…」
大哭。
夏丹扶扶額頭,「杜—季—豪—」
被喊的人非常自動聳著耳朵靠過去,接過夏丹手裡的小娃兒,才10歲的他其實不比謝皓高
多少,勉勉強強的抱著,「好啦,愛哭鬼,跟你玩的!以後打球還是會帶著你的。」
「真的!」小傢伙哭的抽噎,話都說不明白,他其實是想問—真的嗎?
「真的真的,我發誓,可以了嗎?」小男生卻聽懂了。
「嗯!」小娃兒這才破涕為笑,湊到他的小霸王哥哥臉邊,「親一個打勾勾!」
啵!
小霸王依言往娃兒軟嫩嫩的臉頰親了一口,「換你了!」
啵啵啵!!
小娃兒一雙短短手捧著杜季豪的臉,一連回敬了三下。至於幹嘛親三下,單純只是小朋友
覺得,親越多下代表勾勾手越多次!更有保證!
而年僅10歲的杜季豪,不知道是不是也這麼天真的認為,總之,他佯裝凶狠但實際非常稚
嫩的臉上,也甚是滿意。
杜季豪,今年十歲,其實這男孩來自一個小康家庭,杜氏夫妻都是做工地起家,在業界是
小有名氣的工程老手了,老來得子,自然對這心肝兒寶貝的不得了,導致他從小就橫行在
家裡,根本是個小霸王,想要的東西一定要拿到,佔有慾很強。
這孩子心地不壞,卻被寵壞了。
然而,他父母不久前,不幸在一場工安意外裡雙雙過世,他一夕之間成了孤兒,人生巨變
,讓僅僅十歲的他逃離暫時收留的親戚家裡,流連網咖,混在撞球間,甚至交了一些跟他
一樣迷失的青少年,結眾到聲色場所,喝酒打架鬧事,甚至還差點碰了毒,最後才被社會
局輾轉送到這個課輔中心來。
夏丹其實盤算著的是,讓這孩子住到自己的育幼院去,但這申請非常繁瑣及麻煩,首先監
護人就是個問題。
杜氏夫妻過世之後留下的鉅額保險金,讓杜家親戚趨之若鶩,紛紛上前爭著要領養杜季豪
,但最後審核之後,最符合扶養條件的是經濟狀況最好的—杜季豪的舅舅,也就是他母親
的親哥哥。
但杜季豪看起來很討厭他這個舅舅,之前才跟他就住沒幾天就跑出來了。夏丹本來想找個
時間問杜季豪,但考量到他正值叛逆期,夏丹更是不想濫用這孩子對自己的信任,去將這
些大人該去理解的東西加諸到他身上。
一想到這裡他就挺頭痛的,乾脆找一天直接去跟他舅舅見個面談談好了,夏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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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的挺快,葉灝佐也從一個被呼來喊去的打雜小弟,晉升到了能夠碰技術活兒的"工
人"。
之前他剛來時被不斷的使喚去做一些極度勞力,又學不到技術的事情,例如倒垃圾,那可
不是一般的垃圾,而是工地的廢棄物,有時候要他一個人把裁切後不要的鋼筋段,收拾成
車,推到一公里外的回收處。又或其他工人攪泥失敗,泥塊堆滿了推車,一天下來可能累
積了幾十台,一樣必須送到回收場,但他卻得要一台一台的推。
這些不及備載的艱困任務,他卻都默默的執行了,並且出乎意料的沒再像剛開始那樣衝動
,一個不順心就想發脾氣,反而是安靜了下來,穩穩幹活,動作效率又敏捷迅速。
這樣的表現讓他在師傅群裡,一致有很高的評價,更是得到一向嚴謹的工頭—劉邵寶的讚
賞。
當然這些他本人都不知道。
叫他爬鷹架,多高他都上去,做這行最怕懼高,但葉灝佐不但不怕高,動作還靈活。要他
扛水泥,一袋50公斤,一天扛個十幾袋給師傅們用,就算汗流的整件衣服都能擰出水了,
他也一聲都不哀叫。
這年輕人耐操勞,做事又穩健,體力更是好,一天做下來也不喊累,更是沒請過半天假,
確實是個潛力股。
其實劉邵寶早已決定收葉灝佐為徒。
劉邵寶是行內非常知名的工頭,通常工頭底下都有一群固定班底,對營造業來講,"固定
班底"是攸關重要的,套句落俗的話:好工頭帶你上天堂,爛工頭只能讓你住茅房。
慘,連套房都住不起。
營造這個行業,每一個小細節都藏著魔鬼。一個錯漏或經驗不足,就可能導致整棟樓的坍
塌,這個社會有太多太多的慘痛案例了。
劉邵寶想起前一陣子另一個建案的女兒牆倒塌事件,就是因為工頭經驗不足的關係。當時
新聞鬧得非常大,其實那個出事的工頭與劉邵寶從小就一起在業界奮鬥,稱得上是至交了
。
(註:女兒牆 = 通俗來說,就是頂樓那道類似圍牆的矮牆。)
但內情卻是,當時那位工頭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因為當天真正的工頭家中有急事,無法到
場,但包商卻又急著要趕工,便逼著當時班底裡最資深的充當工頭,擔任當天女兒牆作業
工程的主導者。
一位專業的師傅,並不等於一位專業的領頭。
工頭比師傅要涵蓋的範圍多太多了,若把一個營造班當成一間公司的話,那每一位師傅就
是負責專業領域的研發,而工頭就是執行長,他必須有計謀、善指揮、運籌帷幄,並且在
異動發生時,能夠慌而不亂。
劉邵寶相信自己的朋友當時一定有拒絕過,但這行業大部分就是這樣,工人命不值錢,為
了趕工,為了早點拿到工程款,包商可以草菅人命。
當時,在女兒牆上作業的就只有這位臨時工頭,與他的妻子兩人。
結果悲劇就此發生。
獨留下一子。
想到這裡,劉邵寶不禁感慨,點了根菸。
「又想起杜哥了嗎?」來人溫溫的聲音響起,在他一旁坐下,伸手替劉邵寶拂去臉上留下
的汗。
「桂程,你說……我們這種人的命會長嗎?」劉邵寶的聲音沒了平日的威嚴沉著,多了一
種鬆懈般的疲憊。
「傻了?我們這不是活到半百了嗎?」劉邵寶的左右手,也是葉灝佐第一天到工地時對他
最友善的人—吳桂程。
他將手放到男人因長年做體力活而非常結實的肩上,緊緊的摟了一下,「而且有你在,杜
哥的悲劇不會重演的。」
男人握了握在自己肩膀上,那雙因為長年工作而長了粗繭,但在他眼裡永遠都細緻的手。
「就算拚了命,我也會保護我的工程。」
深而重的望了對方一眼,「還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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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灝佐第一個學的技術是綁筋,是木哥教的。
梁火木,劉邵寶的班底之一,年紀與劉工頭差不多。雖然是個很懶惰的中年男子,時常讓
葉灝佐幫他跑腿,幫他這幫他那,使喚起葉灝佐不遺餘力,但在他的專業領域,卻真真讓
人無置喙之地,在鐵工業界,這位木哥的懶惰是與他的技術,是齊名的人盡皆知。
也因為葉灝佐的任勞任怨,讓木哥教起葉灝佐也漸不藏私了。
葉灝佐學的很快,原本在上班時就偷偷觀察過許多師傅們的工作內容,所以實際學起來時
更是受益良多,上手的非常快,讓一向挑剔的梁火木都難得去跟劉邵寶稱讚一番,直說教
這少年仔,簡直能抵過教五十個鋪龍共!
這幾天開始在趕工程,葉灝佐被那個胖子監工派去支援另一位工人。起初劉邵寶不肯同意
,跟監工在工地就直接大吵了一架。
葉灝佐這才知道,原來這幾天為了趕工,這位胖子監工,好,其實他有名字的,他叫陳俊
憲。陳俊憲下達指令給寶哥,明示今天就要開始進行一樓牆面的綁筋作業。
照往常來講,寶哥會請鐵工負責人—木哥去負責這項目。
但木哥手上正在執行的任務,最快也要再一天才能收尾,實在沒辦法分身乏術再過來主導
一樓牆面,所以原本寶哥的計畫是,後天再讓木哥帶著葉灝佐去做這面牆。
但以往對劉邵寶畢恭畢敬的陳俊憲,這次卻異常的強硬,非常堅持一定要今天開始進行一
樓牆面。
結果吵到最後,原來是因為包商威脅陳俊憲,若第一期的工程進度延誤的話,將會被罰款
,罰款就連坐扣他薪水!而監工經驗不多,又非常不用心不上進的陳俊憲,立刻就嚇的跟
龜孫子一樣,施工安全早已經拋諸腦後。
反觀經驗老道的劉邵寶心裡明白,這才第一期進度,包商就是言語恐嚇恐嚇罷了,根本不
會真罰款,這種事他看的還不多嗎?他不可能讓老梁那邊的東西草草收尾,趕著進行下一
階段,這是他對工程的責任,更是對人命的尊重。
這也是他三十幾年來,唯一的原則。
但劉邵寶卻無法說服陳俊憲。葉灝佐曾經想過,這個監工可能有後台,不然一個成天待在
臨時辦公室裡吹冷氣,在工地實際巡場不到一小時的人,竟然可以當整個工地最位高權重
的監督人?
最後沒有辦法,吵完也沒有結論,於是寶哥只丟下一句:「你要做可以,但我的人不會給
你,你自己找人!」
結果當時還沒有被收到旗下的葉灝佐,就活生生被狡猾的陳俊憲給抓過去了,連寶哥也無
可奈何,道義上他確實與葉灝佐沒有師徒關係,名面上葉灝佐是陳俊憲聘請來的,就是他
的人。
於是葉灝佐就這麼與另外一位綁筋工人,兩個人去做了那面牆。
葉灝佐對這位工人不是很熟悉,工地很大,分成很多組,他隸屬於寶哥這一組。而他現在
合作的這個人,看起來比一般師傅們年輕,年約35歲,但卻非常令人生厭。
這個人跟陳俊憲的個性太像了。
好吃懶做、能混就混。這個人一開工就先吩咐他該做什麼事,之後就自己在一旁吃起早餐
,吃完早餐去抽根菸,抽完菸去上個廁所,上完廁所回來再叫個飲料,等他願意開始工作
時,他的飲料就送來了。
於是又開始到一旁乘涼,喝涼水,再抽根菸,然後廁所,一連串的無限循環。
至於為何陳俊憲都沒發現這裡進度緩慢?
那是因為葉灝佐被木哥教的好,他的悟性也高,所以綁筋速度快又準,人高馬大,手長腳
長,做事還利索,這才稍微彌補了另一個人都在納涼的空缺。
等這個懶人真正進來綁時,葉灝佐才發現這個人綁筋技術的邏輯,竟然跟木哥有很大的出
入。
他當時覺得怪,但卻沒有多去細想。
作業進度還是落後了,畢竟有個人整天都在廢。陳俊憲每天都過來這裏咆哮,儘管葉灝佐
通常都無視於他的存在,但心裡還是覺得煩,只想盡快將這一區結束。
順帶一提,陳俊憲對葉灝佐非常苛刻,但對他同組的懶人卻無限寬待。
後來葉灝佐得知了懶人的姓名之後,彷彿知道了什麼———陳國恭。同姓,能夠包庇到這
種程度的,要不是情人,要不是親戚吧。
他倆如果是情人——葉灝佐發誓這不是歧視同性戀,但他一定不會想幹這兩者任一。
葉灝佐沒跟同性交往過,但並不排斥與同性發生關係。而事實上在他荒唐的那段歲月裡,
他也真的因為打賭輸了這個爛原因,與同性做過一次愛。
從後面進去的感覺不差,他並不討厭,唯一的缺點就是跟他做愛的那個人,讓他一點性慾
都沒有,只能憑靠一股原始的性衝動去完成那場性事。
他還記得當時對方都把自己屁眼洗好潤滑好了,他還完全勃不起來,只能一邊看A片一邊
先把自己給摸硬了再上。
喔,他有戴套,不說安全問題的話,他還有潔癖,但應該是沒人知道。
想到此,他又想到夏丹。
如果是夏丹,葉灝佐深思了會,他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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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葉灝佐休假日,回到家,跟夏丹聊了一下工地的事情,夏丹聽到綁筋事件不知為何有
些擔心,直要葉灝佐小心一些。
這幾天兩人的關係有很大的進步,從一開始的默默各自進房睡覺,進門不對到眼就不打招
呼。到現在兩人已經可以像朋友般的對話,聊起生活瑣事。
夏丹待在客廳的沙發上,早就一副就寢的裝備,捧著筆電,像是在寫報告。
葉灝佐則剛洗好了澡,裸著上身,正準備拿衣服去洗。
夏丹瞅了眼往自己身邊走過的人,一身剛洗完的沐浴香令人覺得備感清爽,完全沒了在工
地的那些漫塵。
葉灝佐自從開始工作之後,因為這活兒真的是耗體力極了,有時候他搬水泥搬到快虛脫,
仍然咬著牙扛,好強的要死。
但好處是他年輕,身體修復的很快,又加上夏丹每天的晚餐著實營養均衡,蛋豆魚肉菜,
五穀雜糧,水果樣樣來,反倒讓葉灝佐這樣天天高強度的工作,變成一種長肉的助力,別
人得上健身房重訓才能長的肌肉,葉灝佐在這兩個禮拜內,身上就已經各種突起。
別想歪了,是葉灝佐那像一根聳入天際的竹竿身材,終於開始長肉了。
夏丹看著葉灝佐裸著的上身,胸肌已經明顯了一點,雖然目前體重離他該有的標準還有一
大段距離,但來日方長,總能將葉灝佐養到正常體重的。
但夏丹突然想起,兩週了,那他們同居的時間豈不是只剩下兩週?
他不在的時候,葉灝佐應該會好好吃飯吧?不會又餐餐吃泡麵吧?依照葉灝佐的作息,以
及回到家都累得不像話的模樣,一定不可能自己下廚……不然寫張清單給他好了,好讓他
晚餐可以自己去買來吃。
還在腦裡思考的夏丹,就被手機的訊息提醒聲打斷了,是那小霸王似的杜季豪傳來的。
"夏夏!夏夏!我們明天去兒童遊樂園!我勉為其難的讓跟屁蟲謝小皓一起跟我們去!"
夏丹看著訊息無奈的笑了,這小傢伙,我難道答應他了?竟然還連同伴都找好了。
葉灝佐洗完衣服一走進客廳,見到的就是夏丹對著手機笑的一臉寵溺的模樣,沒來由的,
這一幕讓他覺得不爽。
故意晃到夏丹身邊,有意無意地說,「我明天休假。」
夏丹正在回覆訊息給杜季豪,太投入打字了,一時沒聽清葉灝佐說的話,便又抬起頭,「
明天怎麼了?」
結果這讓葉灝佐更不爽了,只回了句沒事,就進房去了。
夏丹只覺得這人大概累了,也就任他去,回完杜季豪的訊息之後,他也起身回房了。
進房時葉灝佐已經關了燈,夏丹以為他睡了,所以也沒開燈,就在一片漆黑中小心翼翼的
摸著,結果卻踢到了床腳。
「嘶———!」夏丹悶痛地叫了一聲,腳趾頭遭殃,真不是一般的痛啊!
上舖的葉灝佐立刻就出聲了,「怎麼了?」還沒說完人就已經快手快腳的落地開燈。
夏丹看著出現在自己身邊的葉灝佐,心道,這人果然下床是用飛的吧?剛才連燈都沒開,
整間房是一片漆黑啊!他這是什麼速度!
「沒事……踢到床腳了,倒是你不是在睡覺嗎?怎麼動作這麼快?」忍著還在隱隱作疼的
大拇指,夏丹緩慢的移回自己床上坐著。
卻見葉灝佐蹲了下來,將夏丹的腳踝抬起,放在自己的腿上,道:「用跳的。」端詳了一
下夏丹的指頭,葉灝佐皺了皺眉,「要冰敷,不然明天一定瘀血。」
他說完就起身出去,再進房的時候,手上已經拿了個毛巾包著的冰敷袋,葉灝佐工作時常
帶傷,冰敷袋他家自然是常備的。他蹲回夏丹面前,仔細地將他的大拇指一區纏上了冰敷
袋。
「就這麼睡吧。」葉灝佐弄好之後,淡淡的對夏丹說。
夏丹覺得葉灝佐今晚真的很奇怪,氣氛特別的不對勁,很冷淡,於是忍不住開口問,「你
怎麼了嗎?工作上發生什麼事了嗎?」
葉灝佐看了他一眼,原本準備回床上睡覺的姿態收了回來,靠到夏丹身邊,整個人高大的
陰影包圍了坐在下舖床上的人。
「學長,你真的很笨。」
剛才先回到房裡的葉灝佐,左思右想自己為何會對夏丹的行為如此在意,甚至還造成他情
緒的波動,最後他回想了這兩個禮拜的種種,從夏丹開始為他下廚、不厭其煩地跟他聊天
,即使常常碰壁也不氣餒;一直到最近,他終於漸漸對夏丹的親近越來越熟悉,那長年圍
起的心防也慢慢在這個人面前,有了剝落的現象。
最後他得到了結論,他喜歡夏丹。或許還稱不上是愛情上的喜歡,但無論如何,他是喜歡
這個人的。
葉灝佐從來不是一個彆扭的人,他也從來不堅持沒有意義又盲目的原則,譬如,眼下的狀
況——或許有些人會因為自己從沒喜歡過男孩子,而選擇逃避不肯面對。
在他眼裡,那樣的人只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人生有多少時間讓你一再的等待?
於是他坦然的接受了他可能喜歡上夏丹這個事實。
他眼下關心的只有,夏丹喜歡他嗎?夏丹是同性戀嗎?
這時葉灝佐才想起,他對夏丹一無所知。
對夏丹的過去、對夏丹的現在、對夏丹的未來,他一概不明。夏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興趣是什麼?有哪些朋友?他不知道。
他從來沒想過去了解夏丹,而夏丹卻從一開始就試著在理解他。
葉灝佐想起最初那片冬城銀杏樹道的風景,他與夏丹兩人還對彼此非常陌生的時候。
他以為夏丹是一道溫柔的灑進他人生裡的陽光,此時他才恍然,這道陽光不僅溫柔,還非
常炙熱,連他深藏的心都足以將之融化。
-
葉灝佐已經回到床上,準備睡了。卻聽黑暗中下舖那溫溫潤潤的聲音傳來。
「葉灝佐,你睡了嗎?」雖然彼此的關係有了點進步,但夏丹還是稱呼對方全名,或者學
弟,因為他實在想不到什麼契機改叫人家"灝佐",這好像太親密了。
「沒。」葉灝佐應了聲。
「你剛剛在客廳…是不是想跟我說你明天休假?」葉灝佐的休假日是固定的,不一定會修
周末,每一週工頭會依照工程進度安排每個人的休息日,夏丹記得之前葉灝佐就有跟他講
過。
「嗯。」葉灝佐揚起嘴角,原來記得啊。「你明天有事?」
他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夏丹還真的有事。「對呀,我最近在一個課輔機構當志工,明天
要帶裏頭的兩個小孩去遊樂園,你……要一起嗎?」
夏丹沒什麼信心葉灝佐會答應,畢竟這種場合,怎麼看都不像他的調性。但沒想到,葉灝
佐竟然答應了,「好啊。」
夏丹愣了下,「啊?噢,你真的要去呀?」
葉灝佐這又不開心了,人趴到床邊往下看,雖然黑暗中什麼也看不到,「不是你約我的嗎
?」
黑暗中感覺到葉灝佐一雙眼睛瞪著自己,夏丹連忙解釋:「別生氣別生氣…我只是有點驚
訝,你願意去這種一大堆小孩子吵鬧的地方?」
葉灝佐已經又躺回自己的床,懶懶地說,「反正沒事。」
夏丹覺得奇怪,這人可宅了,以前還沒開始工作時,夏丹要約他跟自己出門散步一下,都
還會被冷淡的拒絕。
現在這是轉性了?
夏丹想再多想,卻睡意來襲沉沉睡去,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