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揮揮手)
本章只有奈米肉
還是開個防爆頁~
上校失去彩虹小馬,難眠的一夜,一瞬流過去了。雪中漫天揮灑紅藍白金蔥絲的慶典
,沒了蘇聯大閱兵與放紅氣球向史達林致意,葉爾欽總疑心刺客,將典禮防範得宛如鐵桶
,僅滿朝文武、各方媒體參與,略顯寂寞。總統按著尚未修憲過的燙金字紅皮法典宣示,
意味微妙;這些皆一晃便消失了。
關起門來鬥的政治戰爭,在那之後開始。
夜雪紛紛,以國會大堂為首,立著一片灰白色、造型騃板的中央行政機關。革命廣場
蕭蕭然座落其中,落了色的騎兵青銅像面對磚紅色市府庶務大樓,與總統宮殿城牆一樣,
都是倖免於難的帝俄古蹟,疏於維護,但風韻猶在的遲暮美人。鐵柵欄將汽車道框地自限
,院中隱藏著被魯茲訶夫建得樣式不新不古的市政廳,市長爪牙們守護的臺階、高柱與花
圃。夜裡,國會大堂與克里姆林宮隔著河灣對望,點點光線掠過肅靜的凝河交互輝映。
這是個莫斯科河蜿蜒曲折的城市。它被不甚溫柔的暗調銀藍色、冰冷的水文擁在懷中
,棄在地上。
暗光順著皇宮的金頂綠瓦、紅樓城牆,抹了幾抹白晝慶典的殘痕,各處靜靜地懸著紅
白藍綵條與俄文賀詞,更顯凋零;大堂這一側卻是人群、吵鬧與閃光燈。穿風衣的記者與
群情激動、舊衣襤褸的民眾,四下奔走。
「ORT國營電視台記者,在杜瑪議會現場報導。現在是——莫斯科時間晚間十點。
今日早晨克林姆林宮就任大典結束後,前政治局內閣官員、國防部要員、首都與聖彼得堡
市長,以及前總書記戈巴契夫時代,通過黨內推舉產生的各地眾議會議員,轉移陣地,於
議會大堂內進行朝野協商,至今尚未結束。
根據本台專家指出,所謂『地方議員』,即大家所熟悉的地方總書記。此後一段政權
過度時間內,媒體、教育及公共論述各界,都必須適應新名詞,迎接新制度。未來公務機
關是否出現改組與辭退潮?本台記者將傳達官方說法,並追蹤中央對地方黨委會的......
」
公營電台記者撐著小傘,還未說完,古辛斯基的媒體大隊蝗蟲過境般,掃過國會大堂
前門;他們走到哪,舉著塗鴉政客頭像的好事者,與猛拉標語、訴求不清不楚的社運者,
便聞風跟到哪;「歡迎美國同志以西方經驗重建社會主義價值」、「支持葉爾欽,一同發
大財」、「光輝的五月,二戰勝利日後,德國人過很爽,我卻沒飯吃」等,混雜字句齊飛
。
濃妝豔抹的美女記者,戴著一頂貂毛雪帽,指手劃腳,高聲道:「各位電視機前的觀
眾,真是太驚人了!葉爾欽先生就職大典過後,被歸為議會代表的地方首長這邊的人馬、
官員以及總統的閣員,開始相互較勁,如今十個小時過去了!NTV為了滿足觀眾觀看的
慾望,記者頂著寒風天,全員出動,留守現場,並繼續試圖闖入杜瑪議會。各位觀眾之中
的基層公務員們,一定很擔心吧?本台帶來最快速的消息!
好,您們可以看見,新任國防部副長瓦倫尼科夫將軍,將這裡守備得十分森嚴,本台
工作人員千方百計設法鑽進去,不斷被軍人發覺,揪著領子扔出來......啊,怎麼了?等
等,請各位請讓讓......請看!又一名同仁被強行趕出來了!你沒事吧?」
那名記者被粗魯對待,從杜瑪裡頭滾到杜瑪外頭,竟從地上鯉魚打挺跳起。他湊到攝
影機前,揮動雙臂:「各位別急,可喜的是,半小時前,本台一位演員小哥成功混進去打
聽消息,讓我們靜待他帶大新聞給電視機前的觀眾。首先看看國會大堂前的抗議者們——
饑荒災情持續延燒的受災戶,與表達意見的人民,遲遲不肯散去,情況實在太瘋狂了!還
要多少時間,政府才會給大家一個交代呢?快看那裡!有人出來了!」
一名偽裝成文官樣、戴假工作證的傢伙,狼狽地從一樓窗戶爬出來,掉入矮牆底下,
再從灌木叢中爬出,趁瓦倫尼科夫的子弟兵發現前,朝NTV採訪車發足狂奔。他將記者
從攝影機前擠開,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各位觀眾,我活著出來啦!呼--蘇聯共產黨確
定遭到強制解散,而且蘇聯共產主義將會被新政府視為違法,聽聽這個,共產主義是違法
亂紀!呼哈--總統近日將發表聲明演說......」
旁人聽了均嘩然。人群騷動,情緒分歧,各人冷暖滋味不同,一片異樣、混亂的幾家
歡樂幾家愁。
女記者以麥克風對著他:「然後呢?裡頭的世襲文官僚們怎樣了?」
「呼哈......這真是......昨日的真理,今日的犯罪,真是太驚人了!接下來是什麼
?私有財產制要成真理、登大雅之堂了嗎?議事廳內負責雜務的公務員說得口沫橫飛--
中場休息才完,政府要員們動手的動手、丟東西的丟東西、咬人的咬人,場內演變成非常
要命的政治僵局!可想而知,共產黨員從天堂掉到地獄,全抓狂了,互相指責誰誰是美國
間諜。
毫無時事概念的蠢話,將真的待過間諜單位的史可拉托夫參謀長惹毛啦!參謀長好身
手,一個一下,把喊捉美國資本匪的共產黨官員塞回位子上。真令人搞不懂,國會大堂群
官,既然心態上不適應開放,為何不參加政變?而真正參與政變的大將軍,搖身一變成為
開放力量的守護者,歷史的力量真是令人搞不懂呢!」
「杜瑪議會裡頭場面很火爆嗎?」
混進去的假公務員搖頭:「國防部副部長出面壓場子,真要造反,誰打得過瓦倫尼科
夫將軍帶的兵?人家是阿富汗戰爭中提著槍桿子出頭的。四體不勤的黨文官打架沒長性;
軍政府中,上過戰場的官員,又沒人打架贏得過他們,早早摸摸鼻子打完收工了,一片狼
狽。」
正當人群聽見沒打架,大感失望,一名NTV工作人員,原本四處逡巡,尋找可鑽的
防護漏洞,遠遠看見柯沙可夫偷偷摸摸地從大堂側門閃身出來,激動地道,「保全總長在
那裡!他負責總統與奇貝伊財政部長的人身安全,一定知道一切,各位快上!」
NTV的人馬立時如蝗蟲起飛,扛機器的、拍照的、打光的,唏哩嘩啦如潮水撤退走
了個乾淨,民眾也一窩蜂跟過去。被鼎沸人聲淹沒的ORT記者與攝影師,連抵禦下雪天
,電視台發放的軍綠小傘都被人順手牽羊搜刮走了,灰頭土臉地愣在原地。不多時,人群
遠去,成為墨黑的天與層層樓影底下一排輪廓不清、手持燈光照射下影綽晃動的點子。
公營電台記者看清那兒騷動的人數實際上不多,離「全民」還有好大一段距離;畢竟
真實的人們,正在期望與飢寒中安歇。背後政府辦公區杳無人氣,詭森森的夜色與雪幕下
,遠人渺小。令人莫名感到肉痛的光,如西伯利亞原始冷林中的狼煙。
「保全長先生,裡頭發生什麼事了?」
柯沙可夫嘴裡叼根菸,自忖四下都是將軍的子弟兵,他終於卸下大半重擔,從側門
小心地冒出頭來,立在方方小小的高台階上,正要偷點閒。不承望NTV記者成群帶頭,
嘈嘈人聲朝他逼近,像一群獸。他嚇愣了。
柯沙可夫是從共產黨團高階警官中,被葉爾欽相中、提攜出來的武人。近來奇貝伊千
交代萬交代他避著媒體,尤其是古辛斯基那冤家,就怕柯沙可夫多說話多錯。他萬一有拋
頭露面的時候,絕對不能一拳一個解決NTV記者;哪個不要命的官惹壞了總統大人,尚
可以揮拳扁之,古辛斯基的人卻不能動一根寒毛,能忽攸便忽攸掉。
「奇貝伊先生對古辛斯基的記者忒也太客氣了!他們除了吵人鬧心,究竟哪裡特別?
奇貝伊先生究竟為何看待媒體獅子時,態度令人摸不著頭腦?」他沒有心理準備,暗自抱
怨。
「呃,我升官了,麻煩叫我總統府安全局局長。」柯沙可夫嘴唇夾菸,忘了拿下,口
齒含糊。
「葉爾欽的保全先生,你的臉怎麼了?請跟電視機前的觀眾說明一下!」記者高舉麥
克風,想立刻搆到他。
「......根本不聽人說話,媽的。」他將警察巴結他,送上的貴重香菸--充其量是
一般香菸--塞回錫箔紙中,咬牙道,「說明?這個嗎?先前議會打群架的時候,我親自
上陣保護奇貝伊先生,臉上挨了揍。對手是政府官員,打架不能動真格,做貼身保安的實
在很吃虧啊。」即便掛了局長的稱號,柯沙可夫骨子裡仍是葉爾欽的保全,換湯不換藥。
「朝野協商會持續多久?」
「能告訴我們總統府內的新面孔有誰嗎?」
柯沙可夫臉上頂著瘀青,抬頭思考道:「呃,副總統是阿富汗戰爭中,立過汗馬功勞
的空軍師團長魯茨柯伊,魯茨柯伊與瓦倫尼科夫將軍上台有助於安撫紅軍的情緒,因為從
今以後,紅軍要散了......」
他看見群眾倒抽一口涼氣,張大嘴,一副明天要亡國的樣子。柯沙可夫這才常識衝上
腦門:黨校教教育人民,蘇維埃聯邦以軍人立國,社會仰賴軍隊般的語言與制度傳承、彼
此理解。人民苦日子太長,日久生乏,再也沒有人受「前進!戰鬥!」所鼓舞,「列寧是
敵人環伺下,人民的舵手」也走了味;葉爾欽更不興這些,將他鬧忘了--沒了紅軍,曾
經將榮耀奉獻給國家,集愛戴於一身之......至少是紅軍褪下的殼子,人們的心中將會像
被掏掉了一塊。
「帶著我們父輩戰勝德國人的紅軍,居然沒了......」人們不再大聲講話,開始窸窸
窣窣,「敢情往後連勝利日都不能過節了?」
「我們......只聽見過政變,沒聽見打仗;政變倒是過去了,結果卻默默地吃了敗仗
了?誰征服了俄羅斯?怎麼回事?」
NTV的攝影記者鏡頭掃過來、掃過去,將人們的反應盡收眼底。
柯沙可夫才開口,就大失言,忙道:「沒事!沒事!麻煩你們等官方宣布!總統致詞
完畢之後,上午已經先行離去。至於會議還會拖多久才結束,看樣子還會持續下去,奇貝
伊先生正在主持大局。」人們對他的一字一詞一句,反應特大。柯沙可夫站在高處,意識
到他正在代理兩名主子當發言人,暈陶陶的。升官掛名局長的感覺究竟是好的,犯了點錯
,但沒關係。
「請問他們花這麼久的時間,到底在談什麼?」
「副總統是什麼樣的職位?以前蘇聯從來沒有副總統。」
互不相干的二個民眾急切地問,彷彿共同的親人在裡頭動生死交關的大手術。
「因為採行總統制,當然設副總統了。」
柯沙可夫說起他肚子裡毫無相關知識的事,沒有半點奇貝伊「講得頭頭是道,但說了
等於沒說」的專業政客款兒,盡快轉移話題:「今日放在檯面上的待議主題何其多,一條
比一條螫人,令共產黨員們受不了:更換國旗、重填國歌、政府機關建築得打掉重蓋。尤
其是克里姆林宮。它是座古蹟,暖器系統落後,管線還有老鼠亂竄的問題,得重新翻修。
還有啊,這次的翻修潮,總統府打算開放外國資本家競標,引領吸引外商的風氣。蘇
聯兵工廠幹不了拆了精美老建築,再填回去的維修細工。克里姆林宮可是座好幾世紀老的
金碧輝煌的深宮禁城,受不了工程技師拆拆裝裝窮折騰,唯有找西方專家來辦。拿什麼樣
的錢才請得動外國廠商,又是另一個問題,美國人要的自然是美鈔,我沒想過這事兒,你
們也沒有吧!」他忖著說話親民些比較好,別惹得大夥兒吃驚亂怪。
民眾驚道:「皇宮大院有老鼠!要亡國了!」華麗的金殼底下生蛀蟲、凋零了,謝落
一雪地金粉、國恨與老鼠屎。
「戈老下台,咱學資本國家搞選舉,人民還歡呼叫好,說:這下權力到人民手裡了,
就當資本家民主,是別樣的社會主義吧!果然惹得馬克思的在天之靈生氣啦!」
「這都是那汽車商......叫什麼波利斯‧貝列佐夫斯基的傢伙的陰謀!他贊助競選廣
告迷惑咱們!」
「不要迷信!不要迷信!振作點,向前看,前進!不要向主義,要向好日子看!」
親民展示被忽略,柯沙可夫著了惱:「別瞎扯淡了!看看這前所未有的饑荒,整得有
些地方小官都要人吃人了,皇宮裡至少還有活老鼠!」
柯沙可夫的話在驚恐的人民耳中越描越黑。
「還有什麼?還有什麼?」
「奇貝伊先生打算怎麼辦?」
柯沙可夫道:「他如今是財政部長了,我看以總統對他的信任,奇貝伊先生的權力等
同內閣總理!啊不,我想內閣總理非他莫屬。」他忙忙地回覆,應答東一個、西一個的問
題,活像打地鼠,「議員們正大聲抗議,俄羅斯聯邦不應該走總統制。另外,必須決定國
會要分上下議院或單一議院。目前確定分為上下議院了。」
「我們得知道一切!NTV記者告訴我們,人民有知的權利!」
「再來、再來!」蘇聯人到這一輩為止,仍有隨時拿起鏟子瓢盆衝出去打敵人的能力
。沒有打仗,國家忽咚一下沒了;蘇聯解體換來這破結局,令人難以接受。
「以後我國的國旗長什麼樣子?」記者拋來的問題,抓住重點;假使明天國旗還在,
就還活得下去。黨國不分大半世紀,國家仍然是許多人民的第一大信仰,不願酗酒或無酒
可酗者,便從了東正教。宗教是人民的麻藥,理論與實務上皆然。
柯沙可夫事奉光明會眾主人,對真實的民情沒知沒覺,無所謂地搖手道:「紅旗萬萬
不能用了,要跟西方人的國旗一樣,白藍紅三色擺,世界大同。其他的拜託別問我,我不
是搞藝術的。」他沒發現又失言了。
擁有更多內部情報的記者,開始拿芝麻綠豆大的小把柄逼迫他:「高級官僚和外貿委
員會掛鉤很深,那來路不明、公私不分的怪異小單位,究竟流動著多少國家的款項?公賣
局菸草大缺貨很久了,你抽的菸是進口貨嗎?」
「共產主義違法,全國上下老的小的共產黨員何去何從?葉爾欽的保安先生為電視機
前的觀眾解釋一下!」
眾人像潮水一般淹上台階。柯沙可夫以為兩名主子能的他也能,玩弄了他不該碰的東
西,引火上身。他像看見火,尤其是攝影機的燈光,像極水泥林子中擁擠著的,遭無名火
引燃的燈蛾,於是乾脆撒開手自焚:「共產黨死了!跟其他蘇聯垃圾一起死翹翹啦!都在
飢荒中餓死啦!我為什麼告訴記者這些?操蛋!我跟你們一樣,他媽的都快忘記菸味了,
我只是想出來抽根菸而已!」
***
國營電視台的記者連工作人員僅三五人,他們起先接近人群幾步,記者便怎麼都不願
再過去。一行人害怕地貼近灌木叢,躲在柱與柱間的凹牆處避雪、觀望,看柯沙可夫被包
圍,卻聽不見內容。
ORT記者們認得暴力的醞釀,胸中突突跳,認為即將鬧出大事,他們卻不習慣對路
邊火爆場面隨機應變、自創非官方消息。驚疑不定間,ORT女記者比其他人更早發現路
的盡頭,金色野獸灼灼的眼,牠的吼聲--
正當柯沙可夫被迫違背奇貝伊的命令,與眾人幹架,以一打二十的當口,漆著金色
NTV正字標記的歡樂旅遊拖車,發出柴油貨車的大喇叭聲,高速駛過來,落在隊伍外圍
的人急忙閃開。它在議會大堂門前的馬路正中央嘰呀--一聲甩尾停下,橫於路央;結出
雪塊的柏油地上,被刮畫出好幾道雪胎印痕。古辛斯基穿著海軍藍色底白反光亮條進口賞
雪休閒裝,步下駕駛座。
「唷,我生財有道的小老婆們,這會兒是在演哪齣戲?」古辛斯基對女記者們吹口哨
。
她們如看見大明星,同聲尖叫:「啊呀~是老闆大人!」
柯沙可夫見長官奇貝伊的冤家來了,苗頭愈發地不對,趁亂閃進側門,鑽回議會大堂
中,裝作沒事發生。
古辛斯基豪邁地道:「大老闆我直到方才,還坐在家裡看你們轉播,隨興而至,決定
來一趟,如何,很夠意思吧!早上你們努力炒熱氣氛,我得犒賞大家。同樣學戲劇出身,
我頗懂就職典禮那種冷場子很磨人,在電視機前看,好似沒什麼,其實都靠你們喋喋不休
,說故事撐著,比坐主播台難十倍。當然,還靠妳這張白裡透紅的臉蛋--」
他捏了雪貂毛帽女記者的腮幫子一把,指頭上膩了胭脂。那記者頻頻嬌嗔道老闆死相
。
「唉,看了無聊巴拉就職的典禮,我對奇貝伊那隻羞澀的貓貓咪真是絕望透頂,凌空
灑鈔票的絕妙好招,闊汽車商波利斯出賣色相,費心為他的女王搞一系列宣傳,好不容易
炒熱競選話題,卻被人少寒酸的典禮劃上句點,平白浪費,只為了保護他的總統女王大人
,不被心理不平衡的共產黨員暗殺!真無聊!」
眾人連連點頭。女記者們笑得花枝亂顫:「老闆又在說令人聽不懂的笑話了~」
儼然自視為葉氏政權形象導演的古辛斯基,自顧自地嘲解道:「他們掉以輕心,也無
所謂,戲劇本來就得高潮冷場交互安排,才有意思。」
古辛斯基走過去,打著手勢要攝影師們關掉機器,聚攏過來。他指著一人的鼻子道:
「你,現在去SNG車上,打衛星電話回棚內,告訴值班導播方才那段直播影片,接到了
訊號也別過帶,不要播出。這是命令,還來得及,快去。」
「是、是!立刻辦!」那名攝影小哥立刻回轉播車,連絡公司總部。
他劈啪兩下,將機器中的長方形黑卡匣拆出來,把磁帶扯掉,道:「這些對貓貓咪跟
胖子女王不利的報導沒必要存在,這是你們老闆的意思,懂沒?」
「懂、懂!」
古辛斯基是NTV的皇帝,沒人對他的話吱一聲。
「來,你們大家都辛苦了!讓老闆跟員工們說些梯己話,哪,抗議牌子放下,你們也
靠近點。我國離完全直接選舉還有一段長路,大夥兒先接受地方黨書記充當議員的不倫不
類階段吧,哈哈哈!希望大家跟官兒平時關係搞得不錯!過渡時期中,NTV是如假包換
為民喉舌的管道,向各位推薦好候選人、好商品,我對民眾沒有藏私。」
古辛斯基洋洋地談起某些老員工聽了幾百次的媒體經:「不吹牛皮,憑著作帳精算賣
國產車的商人波利斯,想吃我媒體大王這片天,門都沒有!有些財富很難以盧布估量;鐵
幕內的貨幣,無法觸及的東西太多,跑過單幫的都懂。但我指的是另一個層次之物--蘇
聯衛星!啊哈,那是無價之寶!老闆我擁有不了,拿它們沒輒!」
黃金野獸在獸群中踱步巡遊,腳下踩雪,沙沙有聲。古辛斯基的聲音重重地捺在人們
的胸口,刻一道「萬獸之王真了不起」的印子。古辛斯基的口風原本就不緊。說戲、講古
、開罵、造些謠、晃點人、賭風向,都是第二天性,何必為了秘密瞻前顧後?亞斯特一族
沒教過他何謂戰戰兢兢,魯茲訶夫也沒有。
「你們可懂鍍了真金的媒體執照的價值?我窮酸的父母只知一手交錢、一手向公賣櫃
檯老奶求貨,我卻從姓亞斯特的變態們那兒學到,以財富換得『無形之物』,乃最高境界
。俄國公營電視台靠軍事衛星,訊號覆蓋大西伯利亞,甚至延展到東歐、前東德!蘇聯冷
戰衛星是軍工複合體帝國的眼睛、喉嚨,黨的唇舌,哈哈哈!
媒體執照不尋常,油田執照與它比,算不了啥;大概只有銀行執照能與它匹敵!饒是
首都市政廳,剛被拔掉外貿委員會,發給我這玩意兒也是吃了好大虧!朱根諾夫肯定對莫
斯科市民的『信仰狀態』頗不放心,對魯茲訶夫也是。
我對老長官總是過意不去,他是我的義父,不是拿共產主義將我的人生剪斷齊頭的窮
生身父親。反正我,再也不是青少年時的我了。嗯哼,我記不得那時候的自己,大概表示
那段歲月、我的青春故事,並不重要。」
古辛斯基表現出瀟灑狀,但作戲的情態太凸出,無形舞台的半徑,把人們劃在外面,
也要將他自身的真實也劃在外面了。古辛斯基也覺得了,一派野氣抹飾過去,高視闊步
,作個劇末結語謝幕詞,異樣的市儈、疏蕪:「在人民的心目中,NTV是媒體龍頭,顯
得我有本事,便十分足夠。好了,忘卻煩惱、過去,忘卻飢餓與痛苦,一同樂呵!來開派
對吧!」
拖車廂溢出一股股暖氣。古辛斯基命人從中搬出收攏的棚子、柴油發電機、烤肉架、
卡帶式大號手提錄放音機、透明冰箱。涼森森的箱中燈管,照著從巴登巴登第一流飯店俘
出來的德國豬腳、香腸、火腿、乳酪等等,眾人全靜下來,以為自己不注意間睡著,在發
大夢,張嘴瞪視。古辛斯基道:「嚇傻啦?別杵著巴巴地光看,快把棚子搭起來,我可沒
有站在風裡淋雪的嗜好。瞧,麻煩來了,我去去就回。」
古辛斯基一回頭,就有人去舔舔看那座水晶透明冰箱是不是白麥芽糖糊的,確定沒發
夢、沒演童話。
瓦倫尼科夫穿著墨綠雪氅子的子弟兵隊長,往這兒走來找茌。古辛斯基笑笑地對他彈
一下手指,道:「綠衣紅毛的絞刑三月兔,回你瘋狂茶會的座位上。大瘋帽匠要你稍微通
融一下。」那名指揮官彷彿一個開關被按,一愣,原地折了回去。
ORT的人員們看見古辛斯基本人囉唆不休、運籌指揮,NTV一夥人在國會大堂前
搞起烤肉派對,無法無天,相較之下,作為國家機關成員的他們,處境單薄寒澹。又見將
軍的指揮官一句沒說便放過他們了,氣得要命。ORT女記者大哭起來,對同仁們道:「
關掉機器,算了,教電台重播職大典吧!若上級責備,就說我不幹了!國家的新聞究竟怎
麼了?他們幹了什麼好事?我們什麼也沒有!我無法跟這些人做同一行!」
這神色倦怠的幾人商議定,便離去了。半小時後,國營電視台再度播放古典樂聲悠揚
的雪中典禮。
諸物備全,古辛斯基放西洋老情歌,棚四角打七彩舞台筒燈,掛上迪斯可玻璃鏡光球
,瑣瑣碎碎地映著他的千人千面。人們眼裡望著一雪地悠悠轉轉的彩鑽銀河不住斗轉星移
,耳邊小曲唱異國語言,鼻子裡嗅著的更不得了,暈暈忽忽,心搖神醉。大家鑽進棚下天
堂,飲酒吃肉,棚上的花體外國字,眾人皆不識,也不理論,其實是「奇貝伊加油,我愛
你,貓貓咪」的英文,黏著金蔥碎片,朝大堂樓上亮晃晃的走廊排開。瓦倫尼科夫的子弟
兵如死人般不為所動,將環境一切記在心的機械中。
「哈哈哈,還有力氣出來抗議,你們的家世都不錯吧?你是國家學院的學生?搞學運
的?你們幾個是共青團員,少先隊出來的?不錯,背景跟尤可斯總裁一樣。你是工程師?
可惜你、你,跟你,都營養不良呢!」
「鐵幕裡的人們不能出蘇聯國家,無法像您這樣的特權階級好見識。」一大學生頭腦
較清楚,聞出資本家想收買人心,充滿酸意地道。不巧脆皮豬腳這道菜配酸的正好。
古辛斯基搖手:「互比階級比不完,這是咱社會的弊病。想想,你父母的蘇聯護照,
可不像不允許離開居住地超過三十天的集團農場世襲農民;被牢牢釘住的窮逼看你們,也
是特權階級。親戚間有沒有去中亞國家跑單幫的經驗?把酒偽裝成隨身茶葉,將烏克蘭的
香煙、吉爾吉斯的突厥小刀、高加索紅茶,匈牙利衛生紙進枕頭裡,在西伯利亞鐵路換車
,隨時接受警察盤查。沒執照私自兜售,可是犯王法的哩!搞個小買賣,滿街跑警察。
今後不一樣了,只要你們懂得作生意,要去哪裡都可以。錢說話的世界,沒有階級!
哪,乾杯,祝你們早早飛往鐵幕的外頭!啊,說到乾杯,差點忘了。」
古辛斯基又命攝影小哥搬出塑膠小冰櫃,打開來,冰塊堆裡頭盡是凹凸玲瓏的玻璃瓶
可口可樂:「來來,受盡折磨的蘇聯佬,成見通通放下,見識一下美國人的吉祥物!放輕
鬆,我們已經來到黑格爾預想中意識形態的盡頭,最終的正反合,所以『整個歷史已經順
利結束了』。別噓我下台,這並不是老美的冷戰勝利宣言,是一個叫法蘭西斯‧福山的日
本傢伙之銘言。不錯吧!NTV是真相的鏡子、世界之窗,是大家的好朋友!需要投訴時
,你們知道應該找誰。」
大家被可口可樂特有的氣泡水味衝得搖頭咂舌,頻頻稱怪。古辛斯基趁著眾人忙著在
地上天國嬉遊,默默地踱出棚外、站在雪裡。一意討好NTV東家的粉色風衣女記者跟出
來。她渾身披著奴隸的翳影往上看她的老闆,但古辛斯基的心思不在他的後宮上,也是抬
頭望,像是要把白牆望破。
她打開印有ORT標記的軍綠色傘,乞憐地為他撐著:「老闆不是不喜歡冒著雪?」
「小妖精,妳嚇我一跳。我在看貓貓咪有沒有被香肉味燻出來。」
「?」
古辛斯基遙見他心所悅見的身影,從窗裡現出來,似乎路過正面的長廊,好奇地往底
下望。他隨手一拍女記者的屁股,道:「我把小老婆餵養得不錯,腰是腰、腿是腿。沒妳
的事,請妳走開吧。」
奇貝伊抱著國會議程,覺得樓下發生騷動,正好看見被調戲的女記者從古辛斯基身邊
離開一幕。他氣得不能自已,恨道:「王八蛋!我們這裡情勢一觸即發,那傢伙搬來享受
家當,打定主意紮下營來!他安什麼好心?還不是通宵找碴,等官方出醜!我終於大權在
手了,一定他媽的吊銷他的媒體執照!」
古辛斯基看見他的貓貓咪被香出來,以手咂嘴,作了一個不知是吃吃還是親親的手勢
給他。奇貝伊不打算理他,扭頭要走,卻突然注意到棚頂上,英文筆畫纏綿的「奇貝伊加
油,我愛你,貓貓咪」。俗不可耐的金蔥字,那人的風格,彷彿他將自己作成了他的小名
,逗貓的毛棒,向他大招大搖。
奇貝伊心動臉紅,怒不可遏,隔窗對古辛斯基指指雪棚,畫脖子比中指,叫他去死。
古辛斯基知道奇貝伊看見他的良苦用心了,手比愛心回給他。
看著奇貝伊震怒揚長而去,古辛斯基笑道:「唷,他炸毛了,真有趣,真可愛!」
然而奇貝伊並沒有去遠,躲在古辛斯基看不見的牆內轉角,渾身發燒。奇貝伊心想
,今後全看他了,但文弱書生獨個兒,鎮壓不住情勢。從德國回程的路上,他盤算著傑弗
瑞在飯店床上勸他的話:想想你的處境,心與理想寄在一個人身上,身體給另一個人,往
後會順利些。如果金獅子那望穿了牆,他纖纖的心容易被識破。
「我不可以從了古辛斯基。反正那人隨時有女人貼他。」
「吃醋啦?喵。你未來若想諸事大吉,要赴獅子的約。在那座浪漫的花迷宮中,你們
約好的,在畢德堡會期之中發生的所有誓約都非同小可唷。」在他的心象中,胖大的怪物
貓坐在他肩上呼嚕呼嚕,舔爪洗臉,好似打扮牠花花的貓面。
「免費的承諾最貴。古辛斯基要為我效力,說得天花亂墜,我沒答應給他什麼。我承
認,他當時的見識正確,國營事業已成為業障,社會上沒有任何產業運作,所有人都在期
待還產於民,他亂來一通的誇張策略打中了輿論的軟肋。然而,這並不代表人民理解我們
想搞純粹資本主義;黨的教育太深了,俄國人可以原諒西方人,畢竟美國人是曾經並肩打
仗的二戰戰友;但人民對資本主義的印象多半還是噁心。」
想及資本主義改革,奇貝伊眼神略沉一沉:「傑弗瑞告誡我,我的股份券有重大瑕疵
,改革的風險大大地加重了。」
「喵,嗑藥瑞要你執行『中風療法(shock therapy)』,那套計畫聽起來比灑鈔票更
恐怖。」
「我知道,但傑弗瑞先生的政策包裝,符合IMF經濟學家們的意識形態,葉爾欽先
生將有拿不完的金援。我國政策稍有偏移,西方經濟學派質疑我,這條活水便斷絕了,我
得擊潰那幫共產黨員,就是今晚、現在!」
「愛嗑藥的經濟學家們一大堆癲癲瘋瘋主意,喵。」
奇貝伊心念略動:「我所心愛的,必須被塑造成救世者,不是業障的延續。所以我要
求波特寧緩一緩短缺型經濟造成的人禍災變,他卻把事情推卸給魯茲訶夫。若飢荒善了,
我會給他們倆所求之物,這才是正經交易。但腦子不正常的亞斯特一族,踩皮靴、穿皮繩
,拿人當犬滿地遛達、將受遴選上者,當作奇獸關籠教養......他們製作黃金野獸的條件
便是如此。我哪來籌碼對付一頭怪獸?」
「說半天,你也沒心想吊銷NTV的執照嘛喵。」
「總之我不見他。」
紫貓生氣了,沉入意識水下,變成恐懼一類的情緒,在奇貝伊胸口亂咬亂抓,牠是頭
被污穢的儀式姦出來的貓妖,在發情。或者發情的是他自己,他不承認,推卸給附他身的
魔。
「操縱手愛人偶,你犯大忌了。你搞砸得如何了?出現幻覺了嗎?」記憶中,他被傑
弗瑞看穿手腳,那位權傾一方的國際經濟學家威脅他,要他拿肉體換平安。
如果一定要為會眾口交以付出代價,他寧可吸古辛斯基,跪下來,啣著溫柔的獅子,
吸吮吞吐。他才不對那討厭鬼懷有性愛幻想,是幻覺主動找上他,都是紫色大斑貓的錯。
他的貓很壞,憑著獅子愛他,貓恣意地不愛他。如果他真的從了他,多不勝數的愛與不愛
都會成真的。貓善變,迷上獅子,犯戒的操縱手很走運,不致繼續崩壞。
紫貓乖,別這樣......
(我要那頭獅子喵!國會的事搞完了,你要去見他!喵喵喵喵喵!)
紫貓,今晚哪麼容易善了?我願意被你侵蝕,親手將內臟掏給你吃,但你現在必須幫
我。合作點。
奇貝伊疲憊地回想第一次去媒體獸的巢穴,正值朱根諾夫選舉民調領先葉爾欽的數字
刀口上。雙方談些什麼,他幾乎想不起來,而古辛斯基偷拍他換衣服,撩動他、摸弄他,
諸多壞事歷歷在眼。
古辛斯基拿的明明是波利斯的錢。雖然瓦倫尼科夫恐怖,追本溯源算功勞,他寧可欠
瘋帽匠師徒人情,他跟金獅子可是兩不相干。
是嗎。
奇貝伊攲著牆,柔軟的旁分瀏海下,額頭抵著涼涼的柱角。他的下面已經硬了,額上
燒紅,必定壓按出類似歡愛後枕著男人手臂留下的睡痕印子吧。他懵懵地聽著,樓外古辛
斯基為他播放哀而婉的西洋情歌,迷迷地心想,這不是愛,絕對不是愛的。他只愛總統先
生一個。
但如果他的愛太純,會使人偶與操縱手倆雙雙完蛋。
「為了大局,我得從了那人?」
政治豺狼虎豹,此時全聚在杜瑪議會廳中,目如禿鷹,彷彿能穿過議事主席講台看見
他的下體出醜。自白天起,百官對議題的見解不相投合,大幹過一架,如今都累了,越夜
脾氣越大。他這個議長不能硬,至少不能為了那傢伙硬,古辛斯基不受控制;媒體沒有政
治忠誠,甚至沒有祖國;老天,但是他現在很硬。
若非愛,肯定是紫貓發情了。為什麼他對主人幾乎沒有肉慾,只有近乎心碎的保護慾
望?葉爾欽稍微碰碰他,握著他,微薄的皮肉恩愛,他感激戴德,幾乎希求粉身碎骨。紫
色大斑貓只是把他的紅心女王,或與人偶的性,當成高級貓食。
隔日,奇貝伊銳意見葛林斯潘,單闖花園迷宮;葛林斯潘又引介他見傑弗瑞。一番折
騰下來,他沒去看望師傅。他應該問問溫莎大總管,這種沒有肉身的妖貓是否跟真貓一樣
,定期思春。
萬一並不是貓害的,心魔也是他的心,而他真心喜歡古辛斯基,該怎麼辦?說不定儀
式產物,紫色貓咪,是外來魔物,但說不定不是。
別想那麼遠。
被動地在古辛斯基的身下遭愛行刑,應該無所謂。
只是顧全大局,都為了總統先生。
奇貝伊終於動身。他的餘光瞥見古辛斯基仍在雪裡等,等他的身影從牆後面劃出來。
議會大堂後方閒雜人等莫入區,如劇院般的絲絨隧道中,奇貝伊推關上厚重的外門,將戀
歌與引饞香味封在外面。
***
瓦倫尼科夫的子弟兵為將軍在一地狼藉裡清出一塊乾淨的地方,讓他坐著泡英式紅茶
喝。大瘋帽匠暗道:「柴郡貓混哪裡去了?中場休息時間要過了。」
魯茨柯伊自忖是副總統,除卻奇貝伊,現場地位最高的屬他,自動站在議長台上,宏
亮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十足震耳:「稍安勿躁!議會主席要回來了!」
「一日共產黨員,永遠共產黨員!我們要求獲得保障!」
前共產黨官僚們集體混亂,魯茨柯伊勸道:「西方議會的權力分立制設計,是對所有
具參政權的公民的保障。您們聽見總理說的。」
「魯茨柯伊,行行好,奇貝伊說什麼你信什麼,清醒點!葉爾欽要使共產主義違法、
使馬克斯思想違法!史可拉托夫上校方才一語點醒夢中人:若當權者任一種主義傾軋另一
種,俄羅斯就沒資格向西方人吹噓如今是自由國家,新政府最大的賣點是假的!收回你們
他媽的詭辯!」
「權力制衡在哪裡?所有立法都要總統同意,葉爾欽不爽,大可解散議會,直到再次
選舉之前,議員只能回鄉下種馬鈴薯!我們曾是政治局、書記、文官!」
朱根諾夫記著安卓波夫還在時,他與情報單位的交情很好,曾參加聚會,為軍事學院
提拔起來的精銳年輕探員們精神講話,一開始便挑在史可拉托夫身邊坐下。朱根諾夫此時
一頭冷汗,臉色一層灰白,小聲地對史可拉托夫道:「現在的風向實在很亂哪。」
他覷著隨時間過去,先知鬢邊的少年白彷彿越來越大片,又道:「您還好嗎?」
「多謝關心,朱根諾夫先生。」史可拉托夫將雙臂抄在胸前,從閉目養神中睜開眼,
其實一直在偷想他的彩虹小馬,「我的感覺糟透了,快要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