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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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爬過長長的隧道，來到房間裡。
　　　　這是一個很小很矮的房間，裡頭只有一張書桌，書桌上有窗，鐵窗，窗外是
窄巷，探出頭勉強能見一線藍天。
　　　　我曾試著在窗台種花，然而都死了，房內充滿絕望的黴菌，它們啃食一切，
貪婪又狂妄。
　　　　房間沒有門，只有洞，我所來的洞，要來到這裡，得爬過一條又暗又長的隧
道，隧道裡都是回音，來自過去的回音。
　　　　我常常從外面，一頭鑽入隧道，爬到房間裡。
　　　　來到這裡，我只做一件事，拉開書桌抽屜，拿出小刀，削鉛筆。
　　　　削鉛筆讓我平靜，每當削出了一彎滿意的筆皮，我會開心。
　　　　即使一面削，靈魂也一片片變薄，我也開心。
　　　　一天，我坐在桌前削鉛筆，低頭見徽菌又更旺盛了，咬我的腳，便思考起意義。
　　　　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我問自己。別再來了吧，這裡使我生病──我可以更
輕鬆地活。
　　　　突然一陣陰影投下。
　　　　鐵窗外有顆圓汽球，銘黃色，畫著笑臉，一跳一跳，好像──好像想進來。
　　　　我坐著看它，等它被風吹走，等了一會兒，它還是卡在鐵欄竿後，不上不下，
擠著要進來。
　　　　我開鐵窗讓它進房間。
　　　　汽球在房間裡，緩緩地飄，停在天花板，慢慢發出暈黃的光，像特別溫柔的
夜裡的月亮，在笑。
　　　　我仰頭看它，愣了一陣，才跑到窗台看。
　　　　外頭沒人。
　　　　它是沒有主人的，於是我讓它留在房間裡。
　　　　第二天，窗外飄來一隻貴賓狗，粉紅色的，在空中活潑地躍動。
　　　　我一開窗，牠便跳進來，蹭著腳，繞著我打轉，時不時抬起鼓滿空氣的大鼻
子，四處嗅。
　　　　就像真的一樣。我捏牠的後腿，牠跑開了。
　　　　第三天，來了一雙亮橘與亮綠的小熊，搖頭晃腦，像小時候吃的軟糖一樣可
愛，我不再猶豫，將它們撈進來。
　　　　第四天與第五天，來了獨角獸與兔子。
　　　　牠們都──都很天真，很快樂。狹小的房間變得擁擠，充滿生命力。
　　　　甚至能聽到歡快的笑聲。
　　
　　　　我看牠們在地上打鬧，再看天花板上微笑的月亮。
　　　　擦了擦臉。
　　　　★★★
　　　　我到了外面。
　　　　是的，我還是必須到外面，即使它是個辛苦而充滿雜音的世界。
　　
　　　　天空很重，我感覺活得像隻蝸牛，又像水牛。
　　　　每個人都在燃燒，為了持續燃燒而努力燃燒。
　　　　我在街上看到一個賣汽球的人。
　　　　我走上前，問他，他說一顆五十元。我抬頭看，他的汽球買得到，但不會動。
　　　　「你沒有會動的汽球嗎？」我問。
　　　　他說會動的汽球，在那裡。他指向噴水池。
　　　　我看過去，噴水池旁有一個人，在灌汽球，每灌好一個，放在面前一會兒，
才放手。
　　　　我慢慢走上前，他面目模糊，七拼八湊而成，看不出表情，但很溫暖。
　　
　　　　令人熟悉的溫暖。
　　　　我停下，他朝我招手，我過去。
　　　　在他身旁，我才發現，他灌完汽球後，會對汽球說話。
　　　　「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呀……」他說。
　　　　然後那小老鼠造型的汽球，活了起來，扭動身體，他一放手，小老鼠便咕溜
溜地向上飄。
　　　　我抬頭看，眼花瞭亂。
　　　　天空滿是汽球，陽光照耀下，是彩虹與糖果的色澤，往四面八方散去。
　　　　可以想像，它們會飄到我的窗戶，其它人的窗戶，讓陰暗的角落，點一盞小燈，
讓苦澀之處，灑上星星糖粉。
　　　　我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從懷中掏出一隻鉛筆，遞給我。我認出來，是我削的、削完拋出窗外的鉛筆。
　　　　「因為我是真的喜歡。」他很慢很慢地說。
ＥＮ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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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所有削鉛筆和放汽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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