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蘭芯離開客棧還沒兩條街,就注意到自己被人跟上了,而且光聽腳步聲,還不只一個人
。
她腳下一頓,足尖迅速掉轉方向打算繞路擺脫,孰料身後突然傳來個聲音,刻意捏得尖尖
細細的,但聽著竟然有幾分耳熟。
「敢問這位小公子大半夜的行跡鬼祟,是想做什麼?」
話音剛落,兩旁巷子迅速竄出來幾個黑影,攔在邱蘭芯面前。夜色太黑月光朦朧,她無法
辨認來者的面容,只看得到四條在地上拖得長長的黑影。
她心下一沉,無暇細想那刻意偽裝過的聲音到底在哪裡聽過,兩手反手在袖子裡各捏住了
一把匕首,拇指抵著鞘口的扣環,手心微微汗濕。
這是邱蘭芯十五歲生日那年,唐璃各種威逼利誘讓下嶺的人幫她找來的匕首,兩把一對,
刀鞘上刻著繁複華麗的花紋,刀身偏短且偏薄,但足夠鋒利,且整體的手感輕盈又便於攜
帶和隱藏,非常適合先天體力不如男性的女子使用。
唐璃說,女孩子家先天條件居下風,單靠赤手空拳總是難免單薄,留點武器傍身有利而無
一害。
本來這趟出行,邱蘭芯帶著這對匕首不過是求個心安,結果萬萬沒想到竟然還真的有派上
用場的一天。
「啞巴啦?怎麼不回話?」其中一人向她走近幾步。邱蘭芯瞇細了眼,總覺得對方的身形
越看越像......她那個老不正經的四師兄韓祺昌。
隨著人影越靠越近,逆著朦朧月光,邱蘭芯終於看清了來者的容貌。
……好吧,什麼像,那就是韓祺昌,後頭跟著吳揚許瑞驍還有宋敘……他奶奶的。
她這下倒是想起為什麼那尖細的聲音聽著耳熟了,因為小時候韓祺昌就這麼跟她鬧著玩過
,在鬼月時節大半夜的吊著個不男不女的尖細嗓子嚇她,鬧得她幾天沒睡好覺,現在回想
起來仍是沒好氣。
邱蘭芯繃得死緊的神經鬆懈下來,又覺得方才如臨大敵的自己有些沒面子,磨著後牙槽,
臉色不太好看地翻了個白眼。「你們在這裡幹嘛?」
「這是我要問妳的才對。」吳揚上前幾步,神情非常嚴肅。「要不是小六跑來說妳怪怪的
,我們也不會發現妳居然扮了男裝大半夜的溜出來。現在我們不比以前有內力傍身,跟普
通人基本上沒什麼兩樣,自然應該慎之又慎,妳這番折騰到底是要做什麼?」
邱蘭芯瞪了宋敘一眼,後者眨眨眼,一溜煙躲到許瑞驍身後去了。她也不惱,只聳聳肩。
「......我不能說。」
韓祺昌抱著手臂站在吳揚身旁,笑笑道:「不說也行,那咱們一起就地解散回客棧去,這
事兒就當沒發生過。」
「不行。」
「不行那妳就老實招了唄。」
邱蘭芯抿起唇,秀麗的面頰顯出緊繃的線條。「你這是逼我?」
「怎麼會呢?」韓祺昌笑得很無辜,眼中卻是半分笑意也沒有。「我可是非常尊重五師妹
三更半夜在外遊蕩的雅興呢。而且有兩條路讓妳選,怎麼就是逼了?」
吳揚皺眉攔住了一開口就沒好話的韓祺昌。他這師弟看著斯文和氣,但一旦脾氣上來了,
最不按牌理出牌的就是他,隨心所欲到讓人頭大的程度,再讓他說下去邱蘭芯肯定要翻臉
。
他放緩了語氣。「蘭芯,我們是真的擔心,不然也不必大半夜的跑出來攔妳。現在這種時
候單獨行動太危險了,妳有什麼困難,說出來讓大家幫幫妳,總好過妳一個人自己扛著。
」
邱蘭芯抿著唇,眼神透露出抗拒。
吳揚見她不願,只好就著她的軟肋再添了一把火。「紹翊和小師弟現在不知所蹤,小師叔
的狀況已經很不好了,妳要是再出了什麼好歹,小師叔那麼疼妳,妳要他怎麼辦?」
邱蘭芯想起走火入魔,現在被點了睡穴躺在床上的唐璃,神色鬆動了些,見吳揚還要念,
終是舉手投降。「好了好了,我說就是,不要拿小師叔壓我……」
她深深吸了口氣,招手讓四人靠近些,壓著嗓子道:「我懷疑被擄走的人,在國色天香裡
。」
眾人面色齊齊一變。
邱蘭芯說的國色天香,是盤門港數一數二的青樓,據說歷史悠久,規模甚至足以比擬他們
現在下榻的客棧,光門面就占據了小半條街,後頭綿延出一大片樓宇,均是清一色的三層
高樓,還有一幢能俯瞰整個盤門港腹地的摘星樓,聽說一晚要價千金。
國色天香樓裡雕梁畫棟,金碧輝煌裝飾得極盡奢華之能事,且裡頭的姑娘超過百人,環肥
燕瘦任君挑選,個個都是閉月羞花的絕色,是以每晚造訪的尋芳客絡繹不絕,靡靡之音日
日持續到深夜不歇。
白日裡搜索時,邱蘭芯和許瑞驍等人曾造訪過國色天香樓,但當時正值姑娘們的休息時間
,樓裡人煙冷清,因此只有一個龜公草草帶著他們繞了一圈,態度還極其的敷衍和不耐煩
,姑娘們的房間和供尋芳客留宿的廂房自然是連瞧一眼都無法。
再加上許瑞驍和宋敘兩個從沒踏足過青樓的少年,頭一次進到這種滿是甜膩軟香的脂粉窩
,根本緊張得眼睛都不曉得往哪擺,步子都快挪不動了,只匆匆看了個囫圇便紅著臉離開
了,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三師兄和小六走得匆忙,我跟在後頭多看了幾眼,留意到當時那龜公的態度不太對。」
許瑞驍和宋敘瞪大了眼,面面相覷。他們看國色天香樓看得都呆了,哪有餘力去注意龜公
的神態。
邱蘭芯沒理他們,瞇細了眼回憶道:「他的態度與其說是不耐煩,不如說是緊張。他一直
偷偷瞄向東北角,口中說擔心我們驚擾貴客,但事實上國色天香的貴客才不會安排在那兒
。東北角的廂房以前出過事,後來還找了風水大師來看,說那兒不乾淨,就改成了廚房和
雜物堆放的地方,多餘的房間則當成暗房,專門拿來關押犯了事或懷上了的姑娘,基本上
大部分時候都是空著的。雖然過這麼多年了,但我想規矩應該……」
邱蘭芯突然住了嘴,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得太多了,背脊不由得緊繃了起來,有些緊張地
咬住下唇。
吳揚不著痕跡地和韓祺昌對視一眼,悄悄搖了搖頭。
「怎麼不說了?」許瑞驍聽得正起勁,忍不住問她。
邱蘭芯緊張地清了清喉嚨。「……總之,我有足夠理由認定國色天香很可疑,應該要細細
詳查。」
吳揚和韓祺昌同聲表示贊同。
「那五師姐妳直接說嘛,搞得神神秘秘的我還以為妳要做什麼傻事,緊張死了……」知道
邱蘭芯只是想調查,宋敘鬆了口氣。「而且做什麼自己來呀?多危險,怎麼不跟我們說…
…」
邱蘭芯橫了他一眼。「跟你們說?你們哪個上過青樓?知道國色天香的大門朝哪開嗎?知
道怎麼打賞龜公鴇母嗎?知道找誰問話嗎?知道東北角有幾間廂房、要從哪裡找起嗎?」
四名少年你看我我看你,齊刷刷地搖頭。
邱蘭芯大人模樣似地嘆了口氣。「所以我才要自己去呀。」
許瑞驍心直口快地問道:「說什麼自己去,妳比我們還不如吧?一般像妳這樣人家的女孩
子哪可能上過青樓,只有在裡頭……唔唔!」他話還沒說完,已經被韓祺昌眼明手快地捂
住嘴拖到一旁去,還得到宋敘憐憫的眼神。
吳揚跟著嘆了口氣,不著痕跡地蓋過許瑞驍的話。「不管怎麼說,我們既然知道了,就斷
沒有讓妳一個人冒險的道理。」
邱蘭芯咬咬牙,和吳揚的目光對峙半晌,最終還是敗下陣來。「……算我服了你們,怎麼
能這麼婆媽?啊?簡直趕得上下嶺的廚娘了!」
吳揚毫不在意地應了一聲,倒是沒有想回答的意思,只目光灼灼地盯著邱蘭芯。
「這樣吧,你們要跟可以,但一切聽我的,我說什麼就是什麼,誰都不准質疑,誰有第二
句話我就把他埋到土裡去,可以嗎?」邱蘭芯賭氣般問。
吳揚爽快地頷首。「沒問題。」
於是四名少年和一名男裝少女的青樓之旅就這麼定下了,在漆黑的夜色裡,畫面格外清奇
。
邱蘭芯打死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帶著四名師兄弟一塊兒逛青樓的一天。要早一個月前告
訴她,她肯定大笑三聲,然後把說這話的人丟下梅花嶺的山谷。
真是世事難料。
半路上,因為提起精神留意著四周的風吹草動,邱蘭芯無意間聽見了身後的吳揚和韓祺昌
咬耳朵。「……我本來以為最該擔心的是蘭芯,結果到今天才知道,問題最大的居然是瑞
驍。連小六都明白蘭芯的狀況,他還是一無所知的模樣,簡直遲鈍得令人擔憂。」
「三師兄本來就粗線條些,何況是這種極為隱諱之事,他看不出端倪,我倒是不訝異。」
韓祺昌笑了一聲。
「你替我留意些吧,找個時候跟他說了,別讓他在蘭芯面前說些不該說的。」吳揚的語氣
十分憂愁。
「知道了,不過我猜他大概會覺得五師妹扮豬吃老虎,看著像頭豬,結果是隻母老虎。」
韓祺昌壓著聲音胡說八道。
「你夠了。」吳揚在韓祺昌肩頭槌了一下。
「……」什麼都聽見了的邱蘭芯捏著袖子裡的匕首,簡直想以下犯上,給韓祺昌來上一刀
。
但撇開那些不正經的胡言亂語,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她知道自己大概會蹲在地上哭出來,
只因為自家師兄弟無聲的體貼和包容。
幸好她找到的棲身之所是修嚴苑。邱蘭芯有些後怕地想,換成其他地方,因著她那一時的
失言,只怕是早已無處容身。
一行人來到國色天香樓。門口人來人往的極是熱鬧,不乏衣著華貴的公子爺和渾身珠光寶
氣的富戶,但邱蘭芯一站出去,極好看的容貌仍是顯得份外惹眼,而且她身後的四名師兄
弟一個個俊的俊、挺的挺,氣質乾乾淨淨的,還帶著幾分不適應的青澀和害羞,恰恰就是
大部分青樓姑娘們喜歡的類型,於是一下子就給攬客的龜公和姑娘們圍住了。
姑娘們對宋敘和許瑞驍的興致格外的高,看著他們尷尬的反應直笑得花枝亂顫,玉手挽起
少年的手臂,柔軟的胸脯直接貼了上去,毫不意外地換來一頓面紅耳赤,可愛得緊。
邱蘭芯看那些姑娘們嬉鬧,神情不覺地露出一絲柔軟的懷念,但很快又收了起來,攔住一
名經過的小丫環,問她:「邱鴇母今日可當值?」
小丫環抬頭一看,見攔她的是個極俊俏的年輕公子,長得比她見過的所有客人都要好看,
而且神色非常親切,不自覺地便心生好感,小臉微紅,點點頭道:「邱鴇母今日是有當值
的。您可是要找她?但咱們這兒的鴇母和姑娘們不同,是不接客人的......」
「無妨,我只是找她敘敘舊。」邱蘭芯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容,順手塞了粒銀豆子到小丫
環手裡。「勞煩替我通報一聲,就說老家故人來尋,她會知道的。」
小丫環看看手裡足足有兩個指甲蓋大小的銀豆子,立刻小心翼翼地收到貼身的荷包裡,然
後鄭重地點點頭。「大人您稍等,奴婢立刻去找邱鴇母。」
邱蘭芯道了聲謝,然後盯著小丫環一溜煙跑走的背影看了會兒,才將注意力轉回被姑娘們
包圍的師兄弟身上,相當愉悅地在一旁看好戲。
拿了銀豆子的小丫鬟很快回來了,說鴇母請邱蘭芯到東廂房一敘,邱蘭芯這才出手解救了
腦袋都快燒起來的許瑞驍和宋敘,駕輕就熟地賞了些碎銀子給湊熱鬧的姑娘們,這才領著
四名師兄弟,跟著小丫環沿著長長的雕花迴廊前往東廂房。
半路上,邱蘭芯撿著話題問那小丫鬟:「東廂房那兒不是傳說鬧過鬼嗎?邱鴇母怎麼會挑
在那兒?大半夜的多不吉利。」
宋敘聽到鬧鬼兩個字抖了好大一下,腿都要邁不開了,揪著許瑞驍背後的衣服化身成一塊
黏皮糖。
「您也聽過這傳聞呀?還真是傳得人盡皆知了呢......事實上鬧鬼的傳聞已經是好多年前
的事兒了,那時候我還沒賣進來呢,知道的也都是聽別人說的。」小丫鬟拿了邱蘭芯的好
處,這會兒也健談了些,絮絮叨叨地說:「出事的是東北角的廂房,聽風水先生說是那兒
招陰,長年下來就容易有些不乾淨的東西,所以後來都不讓客人和姑娘們住那兒了,只拿
來當廚房和雜物間。奴婢這會兒要帶您去的是東南角那兒的廂房,邱鴇母自個兒就住那,
倒沒聽她說過有什麼問題呢,您不必擔心。」
邱蘭芯喔了一聲,又問:「說到廚房,你們國色天香的生意如此之好,米糧蔬果之類的開
銷想必很大吧?是不是每日都會進貨?」
小丫鬟歪歪腦袋說:「不大清楚呢......啊,雖然奴婢沒經手過那些,但昨日才見人扛了
七八個裝米糧的大麻布袋去廚房呢,這麼多米糧,應該算是開銷挺大的吧?」
邱蘭芯心下一凜,不動聲色地和吳揚交換了個眼神。「以國色天香的規模,我想挺正常的
。對了,妳還記得昨日是什麼時候進的貨嗎?」
「奴婢記得是早上的事兒,替姑娘打水要伺候起身時恰好見著的......是說您問這些做什
麼呀?」
邱蘭芯傾身向小丫鬟靠得近了些,對她眨眨眼,露出個要說小秘密的神情。「其實不瞞妳
說,我們幾個兄弟想做點米糧生意,這段日子正在尋找合作的夥伴呢。這回上國色天香來
找邱鴇母,主要也是為了談生意來的,想著趁機瞭解一下這裡每日的用度......」
小丫鬟看著邱蘭芯近在咫尺的漂亮杏眼,嗅著對方身上淡淡的香氣,雙頰頓時一陣泛紅,
輕輕啊了一聲,連忙用手遮著嘴點點頭,稚嫩的臉上寫滿了「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幾個
大字。
韓祺昌在後頭翻了個白眼。這什麼世道,連女人都能對著女人使出色誘,像話嗎?
邱蘭芯倒是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邊安慰小丫鬟不用緊張,邊伸手揉揉她的腦袋。
閒聊間,已經來到了約定的廂房前。小丫鬟送他們到門口後,淺淺福了一禮,留給邱蘭芯
依依不捨的一眼,便提著裙襬速速離開了。
「怎麼走那麼快,她不是跟五師妹談得挺好的?」許瑞驍不解。
韓祺昌好心地替他解惑。「人家這是龍蛇混雜之地待久了的特徵,為的是自保,省得我們
跟對方一言不合鬧起來,將她也捲了進去。」
邱蘭芯整整衣襟,對吳揚等人道:「你們在外頭等我,我一個人進去就好。」
吳揚遵守之前的約定,什麼都沒多說,只是點頭拍拍她的肩膀。「萬事小心,有什麼不對
勁的話就大叫,我們馬上衝進去。」
邱蘭芯笑了笑,道了聲謝,便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連門都沒敲。
門後是一間頗大的臥房,東西精緻但並不多,收拾得相當整潔。空氣裡飄著淡淡的檀香味
,房間角落架著琴,窗台前放著一盆明明不是花期,卻開得正茂的素心蘭。而房間正中央
放著一架花梨木的大案,上頭文房四寶俱全,案旁還壘著一疊書,看上去不像個青樓鴇母
的臥房,倒像哪個大家閨秀的閨閣。
邱蘭芯想,要說是大家閨秀的閨閣,這話其實也是對的。
她口中的邱鴇母正立在案後,執筆細細描繪著一幅花鳥圖,見邱蘭芯進來了也不搭話,自
顧自地作畫,直到落下最後一畫後才擱下筆,揉揉手腕,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撇開明顯不同的年紀和唇畔眼角細細的紋路外,那容貌竟和邱蘭芯極其的相似。要不是邱
蘭芯特意喬裝打扮過,方才那小丫鬟肯定一眼就能認出來。
「整整七年多杳無音訊,這回是什麼風把妳吹來了?」邱鴇母冷笑。
「......小姨。」邱蘭芯喚了一聲便哽住了,眼眶一下子紅了,往前走兩步,撲通一聲跪
了下來。
***
房門外,吳揚正在低聲訓斥許瑞驍,邊罵邊戳許瑞驍的腦門。「蘭芯的狀況動動腦就能想
得到,你居然還這般口無遮攔,腦子到底怎麼長的?啊?沒紹翊幫你把著門就不知道自己
該講什麼了是不是?」
許瑞驍滿頭霧水地抱著腦袋。「什麼跟什麼,我怎麼就口無遮攔了?」
韓祺昌抱著胳膊涼涼道:「五師妹的話,一聽就知道她跟國色天香樓非常熟,而還提到多
年前的規矩,那八成是從小就在這兒長大的......這個結論光是用膝蓋都能推論的出來吧
。然後你居然說像她那樣一般人家的女孩子不可能上過青樓,這不是擺明了戳她心窩子嗎
?你的一般人家是哪裡的一般人家?」
宋敘在一旁頗為贊同地點點頭。
許瑞驍連忙喊冤。「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我的膝蓋沒有這麼厲害的能力,沒辦法推理出
五師妹......咦、啊、難怪。」
「嗯?」韓祺昌挑眉。
「難怪之前在榆澤縣的時候,小師叔警告過我和小二,說小二在和市集上人打架前的那些
話絕對不能讓五師妹聽到,還放話說要是我們敢多說一個字,就要割了我們的舌頭,原來
是因為這個緣故啊。」許瑞驍撓撓頭,發出後知後覺的感嘆,還想說什麼,突然咦了一聲
,轉頭四處張望。
「又怎麼了?」這回換吳揚挑眉。
「......不,沒什麼,應該是我想太多了......我剛剛覺得好像有人在窺伺我們,背後一
陣毛毛的。」許瑞驍摸摸鼻子,哭喪著臉。「那我現在要怎麼辦啊?去道歉會不會顯得欲
蓋彌彰?」
「自己想辦法。」吳揚懶得理他,丟下一句話後又轉頭去看緊閉的房門,眉頭緊鎖。
不知道蘭芯都談了些什麼?
想著那小丫鬟的話,吳揚有些焦躁地嘆了口氣,努力壓了壓湧到喉嚨的憂慮,安安靜靜地
等了下去。
***
「如果你發現身邊曾經最親近的人,突然成了壞人的同黨,你要怎麼辦?」俞銘彥問。
「......我身邊親近的人不會成為壞人同黨。」謝紹翊冷冷回了一句。
其實謝紹翊知道自己這話不對。世事難料,誰知道身邊親近的人以後會是什麼德行?就好
像一個月前如果有人告訴他,他有一天會被綁架,還會自願為了保護和他相看兩厭的江成
瑾而犧牲自己的手指,痛到快暈過去也咬牙一聲不吭,他一定會大笑三聲,然後把說這話
的人丟下梅花嶺的山谷裡。
......隨便啦那種事怎樣都好,反正謝紹翊現在一點都不想和俞銘彥談心談人生談哲理,
就算兩人同病相憐也一樣。
喔不對,他還比俞銘彥慘一些,起碼人家十指健全。
但俞銘彥顯然沒有接收到謝紹翊抗拒聊天的情緒,自顧自趴在地上開始說個沒完。
「那個叫赤雲的女人提到的薛湘,是我姊姊,不是親的,但是從小一塊兒玩到大的,就跟
我親姊姊一樣。」
謝紹翊回了他一個非常冷淡的鼻音。
「俞家很有錢,富甲一方的那種,政商關係非常好。薛家是官宦人家,和俞家是姻親,又
在同一個區域經營,往來算是相當密切,所以我小時候常見到薛湘。她大我六歲,人美、
性子好又和氣,下頭只有一個妹妹,幾乎是把我當親生弟弟在疼。」
謝紹翊心想,就你這德行還能把你當弟弟疼,那真的是性子該有多好。只是看著俞銘彥眼
神發直、神色落寞的模樣,這話到底沒說出口。
「後來......後來薛家突然得罪了人,那時我年紀還小,不知道具體是因為什麼原故,只
知道得罪的是個大人物,而且人證物證俱全,官府自然不會輕放,所以聽說薛家的成年男
子全給砍了頭,小的終身為奴,女眷除了幾位奪了誥命的老太太外,全入了賤籍,一輩子
不得脫籍......薛湘姊姊就這麼去了青樓。」俞銘彥吸了吸鼻子,嗓音低了下去,明顯帶
上了鼻音。
「......你沒想法子救她?」聽了薛家的下場,謝紹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沉默片刻後
,問了這麼一句。
「我能有什麼辦法......我要怎麼想法子!」俞銘彥被綑在背後的手指緊緊捏住了,語氣
激動了起來。「那時候一片風聲鶴唳,俞家站出來替薛家說兩句公道話已經是極限了,我
當年才十歲不到,多講幾句就被大人賞耳刮子,想偷溜出去就被人關在房間裡看管起來,
你說我能幹嘛!誰會拿一個十歲小鬼的話當一回事!」
謝紹翊想想也是,只好勉強擠出一句安慰:「薛湘既然進了那種地方,那麼替綁架我們的
人通風報信,或許也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你倒不必介懷。」
「我知道她可能身不由己,但就是……就是很難接受,難受得不得了。誰受得了以前像姐
姐一樣照顧你的人,轉過頭來就害了你?」
謝紹翊暗自撇嘴,心道這種事可多著了,是小少爺你少見多怪,一邊又覺得奇怪,大家族
裡最不缺的就是勾心鬥角,連謝家都是一團烏煙瘴氣,俞家居然能倖免?也不知道是家風
優良還是俞銘彥腦子太欠。
兩人又沉默了下來,好半晌,謝紹翊才慢吞吞吐出一句:「我不是真心那樣想的。」
「什麼?」俞銘彥還沈浸在悲憤之中,一時沒回過神來。
「那時候在市集上......我不是認真要那樣說的。」謝紹翊別過頭去,難得地感覺到尷尬
。「我並不是真的覺得勾欄的女人就是......那樣子。我那時只是心情不好,講話就衝了
點,不是刻意針對薛湘的。」
俞銘彥愣了半天,總算聽懂了。結果謝紹翊難得說了這一長串,原來竟是拐彎抹角地在道
歉嗎?
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看在你這麼誠意的份上,就不跟你計較啦。」俞銘彥立時就
不低落了,還得寸進尺地順著謝紹翊的杆子往上爬。
「……那還真是謝謝你喔。」謝紹翊翻了個白眼,方才的那丁點愧疚立刻消失無蹤。
俞銘彥這傢伙果然很討人厭。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抬槓著,謝紹翊忽覺不對,勉強甩甩袖子,感覺到裝著小狐狸的那側
陡然發起燙來,明顯得教人無法忽視,蓬勃的熱度隔著薄薄的布料傳來,燙得像是能灼傷
肌膚,而且還有越來越熱的態勢。
「怎麼了嗎?」俞銘彥見他神情不對,蠕動著爬行過來。
「不知道……」謝紹翊給燙得受不了,覺得再下去自己肯定要掉層皮,嘟囔一聲,左搖右
擺像長蝨子般扭動了半天,才艱難地從袖子裡抖出縮成一團的小狐狸,白白的一小球順著
袖口滾到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謝紹翊覺得小狐狸好像比他先前看到的大了一些,而且那雪白長毛之
下的狐狸皮,似乎都給高熱燙成了淺淺的粉色。
「小狐狸怎麼啦?怎麼好像快燒起來了?」俞銘彥湊得近了些,即便沒有接觸,他也能感
覺到江成瑾身上勃發的熱意。
「我怎麼知道……你叫什麼小狐狸!他跟你很熟嗎!」謝紹翊煩得要死。
「他就是隻狐狸,我怎麼不能叫他小狐狸……咦?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俞銘彥抽抽
鼻子。
「……好像有。」謝紹翊滿心不爽地跟著嗅了兩口。「這什麼味道?花香?」
俞銘彥又使勁吸了幾口,謝紹翊看他那大狗一樣的動作,悄悄挪開幾步。
「是桃花香!」俞銘彥得出了結論。「我們後山就有一株超過百年的桃花樹,每到春天滿
山谷裡就是這味道!」
「這裡連根草都沒有,哪來的桃花?」謝紹翊問他。
俞銘彥靈活地轉著腦袋,不斷四處吸吸嗅嗅,最後竟停在白色狐狸球前,鼻尖幾乎要埋進
豐厚的白色毛毛裡。
「你幹嘛!」謝紹翊臉都綠了,顧不得手上的疼痛,就想轉過身用手抓開俞銘彥的頭。
「欸我覺得這香味……好像是小狐狸身上來的耶。你師弟是什麼特殊品種的狐狸嗎?桃花
狐?」
「閉上你的狗嘴,桃花狐是什麼鬼東西!」謝紹翊低聲怒罵。「先想想辦法把他這味道藏
起來,要是把那個三八妖女給吸引過來就糟了!」
赤雲的嗅覺太可怕,謝紹翊完全有理由擔心江成瑾身上的味道引來那女人的注意。
但是江成瑾身上實在太燙,謝紹翊不知道能把他藏在哪裡,才遮掩那越來越濃的桃花香,
同時還要兼顧江成瑾的安全。
「不然藏到床底下去?」俞銘彥在一旁出餿主意。
謝紹翊不想理他,正環顧著房內,忽然心頭一凜,轉去看俞銘彥,發現對方的神色同樣變
得僵硬起來。
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謝紹翊還來不及痛恨自己的烏鴉嘴,赤雲高亢的嬌笑已經遠遠地在
門外響起。
「唷,我就說那隻小狐狸跑不遠的。嘖嘖,聞聞這甜死人的香味唷,這不是回來了嗎?」
謝紹翊咬咬唇,覺得渾身都發起冷來。
***
唐璃睜開了眼,直直盯著漆黑的房頂,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
柔和的月光透過窗子灑落進來,照亮了床邊一名打著瞌睡的男人。他細細看了兩眼,發現
對方長得相當漂亮,五官線條美得有些凌厲,像是個冰山美人。
但他覺得自己並不認識對方,甚至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坐在這張床邊打瞌睡。
他勉強坐起身來,四肢疼痛不堪,像是被人打斷了筋絡再重新續接起來,而且頭也非常非
常的痛,裡頭有各種聲音不斷地說著話,還有許許多多碎散的記憶時不時地迸出來,雜亂
得令人暈眩。
一片混亂的下場,就是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他吸了口氣,胸口的疼痛讓他有些難受,但更難受的是他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非常重要
的東西。他絞盡了腦汁,卻仍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能站在記憶交織而成的洪流邊,尷尬
地看著各色各樣的畫面川流而過,裡頭滿滿的都是大大小小的他和另一個人,喜怒哀樂紛
呈,像是茶館裡怎麼也說不完的話本。
他覺得那些畫面非常熟悉,卻想不起那個人是誰,也想不起自己是誰。
畫面最後停留在一件鴉青色綴雲紋的衣裳上,上頭是大片乾涸的暗紅色血跡。他有些好奇
,想多看幾眼,胸口的疼痛卻猛然劇烈了起來,柔軟的心臟像是破了個洞,裡頭有什麼東
西汩汩流出,疼得他眼淚不受控地掉個沒完,幾乎要縮起全身抵禦,才能勉強讓自己不那
麼痛些。
他下意識地抬起痠軟的手,想按按胸口,看看心臟是不是真的破了個大洞,卻看見一個小
紙團從掌心掉了出來。他拾起來打開一看,上頭用潦草的字跡寫了段話,落款處簽著一個
「蘭」字。
紙條上的每個字他都認得,但整段的意思他看不太懂,也不知道上頭寫著的小師叔是誰,
但是「江成瑾可能在國色天香樓」這句話卻莫名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江成瑾、江成瑾。他反覆咀嚼著這三個字,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片段:花開正豔的桃花林,
一名容貌極俊朗的男子單膝跪在他身前,微風拂過,花瓣散落在水色衣衫的肩頭。男子神
色冷淡,粉色的唇開開闔闔說著他聽不懂的話,然後皺起姣好的眉頭,伸出白玉般的食指
,按在他的額間。
男人還說了些什麼,後頭還有著各色畫面閃過,但他全然聽不清也看不清,只依稀捕捉到
了一句:
『以後你就是阿璃了。』
他忽然覺得非常非常的乾渴,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但這遠遠不夠。他環顧四周,但除了
打著瞌睡的男人手邊的一杯涼茶外,怎麼也無法在房間裡找到可用的水源。
他覺得自己再不碰點水,可能會變成__乾。
什麼乾?他愣住了,頭痛又劇烈了起來,腦海中的那個男人不斷重複著『以後你就是阿璃
了』這句話,像是要他死死烙印在心頭上。
阿瑾、阿璃。
他在心裡念了幾遍,喉嚨的乾渴逐漸變成難以言喻的焦躁,像是有股力量在體內叫囂著,
要他快點離開這裡。
但是離開這裡去做什麼?他滿心的茫然。
白蕭在半夢半醒間,隱隱感覺到臉頰邊有氣流拂過。他一個激靈睜開眼,面前的床鋪空空
蕩蕩,哪裡還有唐璃的影子。
「......我操!!」白蕭氣得掀翻了桌子,蹬蹬蹬地甩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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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多字.......囧rz
雖然在十年一遇那兒說過了,不過這邊也一起請個假~因為接下來要出國一陣子,所以文
章會暫停個兩周左右,如果在飛機上打得出字數夠的文章的話會更新的,但機率實在很低
所以還是請假比較好!XDDDDDD 然後明天的飛機但我還沒收行李(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