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休息時間，陳英志提著裝了餐盒的塑膠袋，來到公司二樓的餐廳，找個落地窗
邊的位子，吃自己早上隨便做的簡單三明治。
　　北美的深秋時節，雖然窗外的陽光依然刺眼，貼著玻璃仍感受到外面空氣的涼意，附
近山丘上的樹葉呈現許多不同的顏色，橘的黃的紅的，也有的依然保持綠色，窗外停車場
邊的樹也已經掉了許多葉子，整體來說禿了一半。
　　再過一個月，差不多就是他與許振華重逢的紀念日。
　　五年前，和未成年的許振華戀情曝光，因為怕被許偉泰告，陳英志只能辭職離開，不
和許振華見面。
　　在那幾年裡，陳英志一直害怕許振華早已不愛他，他知道學生生活有多麼豐富，不像
他是個無趣的大人，上班佔去大部分的時間，放假只想看電視和上網。他當年吸引許振華
的地方，除了長相只有肉體，經過四年只有手機傳訊的日子，儘管心裡不願承認，但他覺
得許振華應該只把他當成一個在遠方的朋友而已。
　　直到去年底，提前拿到大學入學通知的許振華以看學校環境為藉口，特地跑來找陳英
志，他才又見到這個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安放在內心深處的小情人，兩人深情又溫柔地纏綿
了幾個小時。
　　沒想到許振華依然如此愛他、渴求他，雖然嘴巴上說要像當年一樣把他這樣那樣，卻
連吻都輕輕柔柔，像怕弄傷他似地，讓陳英志感動得要命。雖然和記憶中不可理喻的壞小
鬼差太多了，陳英志有一點不習慣，可是他很喜歡許振華這麼珍視他。
　　做完愛，他們聊了好久，聊過去、聊現在，聊最多的是未來，許振華要趁著在這裡唸
書的四年，充分討回和陳英志在過去四年的空白，畢業之後在這裡工作、定居，結婚。
　　「我要跟你結婚才回去。」許振華驕傲地抬頭，「帶你去見公婆！」
　　想到當年在許偉泰手下工作，以及後來許偉泰以父親的身份和他翻臉的情景，陳英志
苦笑，「不好啦，我不想把場面弄得太尷尬。」
　　「也可以啊。」許振華抱他的手臂，「那就不回去了。一輩子不回去。」
　　陳英志知道許振華和父母不親，聽說在強暴事件中他們也不挺他，所以他有這種反應
並不意外。
　　說到強暴事件，陳英志只知道是零號的學長綁住許振華之後硬騎上去，因為許振華不
是被侵入的一方，所以他父母才不了了之。其餘細節他不清楚，也不敢過問，怕害許振華
再度受傷，不過看許振華還這麼有朝氣，可以申請到那所全球知名的學校，可能從那件事
的陰影裡走出來了，陳英志也就更不去提那件事。
　　之後又過了大半年的遠端連繫，這幾個月陳英志是雀躍的，因為他們的戀情終於可以
光明正大地展開－－可能沒有那麼光明正大，至少還是不能讓許振華的父母知道，但這裡
沒有熟人，他們可以不用躲躲藏藏。
　　他最興奮的莫過於許振華還愛他。這幾年他總是患得患失，怕熱愛上床的許振華受不
了見不到面的遠距離，寂寞得另外找人安慰了。
　　八月底許振華先來申請宿舍，在王德蓮回去的那天晚上，他就迫不及待叫陳英志去接
他過來。
　　陳英志以為忍了大半年，許振華那天晚上會把他操到下不了床，但許振華只是和他裸
身摩蹭，互打手槍，甚至不讓他口交。
　　雖然陳英志心裡有一點遺憾，不過那依然是很甜蜜的一晚。
　　之後也是那樣的相處模式，許振華三不五時到陳英志的房子，兩人一起看電視、一起
煮飯、一起收拾，像同居一樣，很平凡也很快樂。
　　然而，陳英志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
　　可能是因為許振華從來沒和他做愛－－別說做愛，自從第一天晚上兩人互打手槍之後
，他們甚至沒有再和對方的性器有親密接觸，頂多擁抱和愛撫身體。
　　而且起初許振華一有空就會叫陳英志去載他，連平日也是，可是才不到一個月，許振
華就說功課太多，課程也很難，他得多花點時間在課業上，以免最後成績太差被退學，所
以找陳英志的次數愈來愈少。
　　陳英志能體諒他，畢竟那所學校的名氣不是混來的，也擔心許振華壓力太大，但他幫
不上忙，只能勸許振華偶爾也要放鬆一下，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
　　話說回來，陳英志記得當年許振華的成績並不是頂尖，居然可以在奧林匹亞得金牌，
還申請上那所學校，說他不吃驚是騙人的。
　　許振華一定付出極大的努力。為了和他在一起。
　　因為這樣，陳英志才忍住想找許振華的念頭，幫不上忙就算了，至少不要扯許振華的
後腿。
　　可是許振華總是有許多活動，報告、討論、社團、甚至是宿舍聚會，他們已經兩個多
星期沒見面，他控制不了胡思亂想的腦袋。
　　許振華是不是和他相處之後，發現他又老又無趣，所以想疏遠他？
　　許振華才十八歲，他已經三十了，平常除了上班就是看沒營養的小說、玩庸俗的遊戲
、看膚淺的節目，講話和思想都沒有深度，不像那學校裡的年輕人，他們的知識和想法與
許振華在同一個等級，說不定他在學校另外找到氣味相投的人......
　　年齡與生活環境的差距讓這不安再度冒出頭，在腦袋放空的時候糾纏著陳英志，例如
現在。
　　不安的情緒隨著三明治一起滾入胃袋，無法消化的情緒，使胃難受起來。
　　
　　許振華張開雙臂躺在宿舍的床上，無神的雙眼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現在是上課時間，他又蹺課了。他最近常蹺課，反正只要報告交得出去，出席率不重
要。
　　然而期限將至，他的報告卻一個字也沒寫。
　　他並不是天資優異的學生，那時，是為了追上陳英志，也為了不讓自己一直在意心裡
的創痛，企圖用忙碌和疲憊麻痺自己，才瘋狂唸書、參加社團和各種公益活動。和陳英志
分別的那四年，他每天平均只睡兩個小時，卻不覺得累，只要想到現在的努力能讓他未來
和陳英志遠走高飛，就精神奕奕，完全不疲倦。
　　現在他終於達成夢想了。在假日和陳英志一起過著像同居情侶一般的生活，讓他好開
心，好感動。
　　大概因為如此，所以，他再也提不起勁勉強自己了。
　　甚至是活下去。
　　他連呼吸都覺得累，好希望心臟停下來，讓他可以休息一下。
　　沒有活下去的目的。他的目的都達到了。
　　而且陳英志還愛著他，現在是他最幸福的時間，他希望能永遠停在這時候。
　　不要等到陳英志厭惡他……
　　和陳英志過得愈開心，罪惡感就愈深重。每次和陳英志分別後，就會有一個聲音質問
他：你憑什麼享受陳英志的好？
　　確實。他沒有資格。
　　在他對陳英志做了那些過份的事之後，憑什麼還能享受陳英志的愛？
　　他那麼痛恨柯揚彬，但柯揚彬只強迫了他一次，而且他依然是一號；可是他強迫了陳
英志不只一次，還硬是強行進入了沒有為任何人開啟過的後庭。
　　過往的影像又擅自從記憶的匣子裡溜出來，許振華不想看，卻無法逃避，只能痛苦地
屈起身子抱住頭，呻吟著。
　　他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在想什麼。他只知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小鬼想得到陳英志
，很想、很想。
　　可是，真的得到了嗎……
　　身體的親密接觸，會讓他想起以前的事，陳英志肯定也一樣。所以他不敢再碰觸陳英
志的私密部位，那是他曾經褻瀆過的神聖地帶。
　　他好怕哪天陳英志忽然厭惡他，像他厭惡柯揚彬那樣。
　　他捉住衣服的前襟，躁動的心臟促使他喘息。
　　好累……為什麼心跳不停一停呢……
　　好想死。
　　讓死亡把時間停在這個最美好的時刻。
　　陳英志還愛著他的時刻。
　　激動的心情平靜了一些，手機鈴聲傳入耳裡。那輕快的旋律，是他為陳英志設的，一
聽到這音樂，身體反射性地彈起來，從桌上拿了手機接聽。
　　一反剛才的有氣無力，許振華像切換成另一個人似地，精神飽滿地對手機說：「嗨，
Eiji，什麼事？」
　　「嗯……也沒什麼事。」陳英志只是突然想打給他，「吃過飯了嗎？」
　　許振華看一下手錶，快一點了，「還沒，待會兒吃。」
　　「晚上我去接你？」陳英志知道他明天上午沒課，之前他會接許振華回他家過夜，第
二天再送許振華回來。
　　「抱歉，可能不行。我晚上要和組員討論，不知道會到幾點。」這是謊話。根本沒有
組員，更沒有討論。
　　陳英志無奈地笑了笑，「你比我還忙。」
　　「沒辦法，報告太難了。」許振華也煞有其事地笑道。
　　電話另一端的陳英志咬住下唇，說：「如果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告訴我。我是你男朋
友，不要客氣。」
　　男朋友。
　　這三個字差點害許振華哭出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企圖衝破防線的淚水，故作輕鬆
地笑說：「當然，一定會。我什麼時候跟你客氣過？」
　　以前是不會，可是現在客氣得很嚴重。陳英志悄悄在心中嘆氣，又聊幾句後，許振華
說要吃午飯，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全身又失去力氣，許振華再度倒回床上。
　　
　　一週後的一天晚上，一個人影靜靜地出現在宿舍樓頂，毫不猶豫地跳下來。
　　已經淺眠了好幾週的許振華，在半夜聽到那個聲音。
　　既悶又沉重的──
　　碰。
　　聲音只出現一次，一瞬間而已，接著沒有其他的聲音，夜晚復歸寧靜。
　　許振華茫然地思考那可能是什麼東西造成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慌張叫喊。
然後是尖銳的警笛，聽起來不只一種警笛聲，可能也有救護車來了。
　　樓下人聲嘈雜。許振華提不起勁去看，半睜著有些睏卻睡不著的雙眼，望著天花板。
　　其他學生在走廊上的議論透過門板傳進來，他才知道，有人跳樓了。
　　跳樓啊。
　　他閉上眼睛，默默將注意力放在耳朵，聽外面的談話。
　　「真好。」
　　他聽到自己的嘴巴這麼喃喃地說。
　　Ｘ理工學院的碩一學生，昨晚從宿舍頂樓跳樓身亡。
　
　　死者是中國的留學生，成績和人緣都很不錯，上週末參加了宿舍舉辦的餐會，跳樓當
天還和朋友約好週末打球，沒有人知道他為何尋短。
　　陳英志在家裡吃穀片的時候，從電視上看到這則新聞。Ｘ理工學院正是許振華讀的學
校。或許因為他已經將近三週沒看到許振華，他心中出現一股莫名的不安。
　　許振華不知道過得好不好？壓力會不會很大？那裡聚集了各國各校的頂尖學生，聽說
有人因為成績從領頭羊變成中後段，心理壓力太大，精神也出狀況。
　　萬一，這件事成了一個觸發點……
　　現在學校宿舍發生這種事，雖然看起來不是許振華住的那一棟，但說不定許振華認識
那個人，畢竟都是住宿生，又是華人，講相同語言的人容易聚在一起，他擔心會產生影響
。
　　他撥了電話給許振華，第一通沒人接，他接著撥了第二通、第三通，單調的來電答鈴
聽得他愈來愈焦躁，如果許振華再不接，他就要直接去找人，反正他已經打定主意請假了
。
　　他總覺得今天應該要和許振華在一起，彷彿如果不這麼做，許振華就會離開他。
　　第六通電話終於通了，手機傳出呼呼的聲音，像風在吹。陳英志忙不迭說道：「喂，
振華？」
　　「嗯？怎麼了？」許振華的聲音很平常。
　　「你還好嗎？」
　　突然冒出這一句，許振華愣了一下。
　　他從宿舍六樓交誼廳的窗戶往下看，下面是鋪設石板的後院，宿舍會在那裡辦烤肉之
類的活動。
　　他剛剛還在想，如果頭著地，肯定會死吧。
　　會死的吧──
　　「我……」許振華的目光往上移向天空，「還好啊，沒事。」
　　今天的天空很配合他的心情，是一望無際的灰白雲層。
　　秋風呼呼打在手機上，陳英志遮住另一隻耳朵才勉強聽見許振華的聲音，他大聲說：
「振華，你等我，我去載你。」
　　「說什麼傻話，我要上課啊。」許振華輕笑。
　　「今天陪我，好嗎？」
　　許振華沒有立刻回答。他想和陳英志在一起，可是，又覺得他不能。
　　沒等到回應，陳英志懇求道：「就今天而已，拜託。三個禮拜沒見面，我好想你……
　　「讓我任性這一次，好不好？我愛你，我需要你……」
　　許振華又呆了一會兒。
　　他認為這世界上沒人需要他。父母親不需要他，他反而是他們的累贅，拿到金牌和申
請進來，才讓他們覺得有價值，等到他被退學，就一無是處了。
　　陳英志也不需要他，在他來之前，陳英志也是一個人過得好好地，他的出現，只是個
調劑而已，就算兩三個禮拜沒見面，陳英志似乎也無所謂──他之前是這麼想的。
　　現在陳英志說，愛他，需要他。
　　「你在開車了，對吧？」許振華剛才聽到一個像關車門的小小聲音，「開車不要講手
機，很危險。」
　　陳英志的確是要直接殺過去找許振華，現在意圖被發現了，他怕許振華堅決拒絕他過
去，央求道：「振華──」
　　「幹嘛那種語氣。我等你就是了。」許振華揶揄般地笑。
　　雖然口吻輕佻，但心中卻不斷吶喊：我需要你，我好需要你啊，Eiji。
　　
　　車子停在宿舍前方，早在門口等著的許振華自動上車。他看車子走上與平常不同的路
，疑惑地問：「不去你家嗎？」
　　「這麼好的日子，待在家裡太可惜了。」
　　許振華看一眼上方的雲層，笑道：「你瞎了嗎？今天哪是好日子？」
　　「你答應和我出來，就是好日子。」
　　「說得好像我都不理你，一和你出來，天就要下紅雨了。」
　　陳英志本來想回「難道不是嗎」，但想到許振華是在忙課業，他這樣鬧脾氣太幼稚了
。
　　他們來到附近不遠的海灘，那裡在夏天是熱門的觀光地，但深秋的強勁冷風驅走泳客
，沒露臉的陽光也吸引不了做日光浴的人們，這天的沙灘冷冷清清，最多的是在碼頭邊上
等待魚兒上鉤的釣客。
　　撲面的冷風讓許振華趕緊拉起外套的拉鍊，「哇，好冷！」
　　「沒陽光是冷了些。」陳英志牽起他的手，往碼頭走。
　　熱熱的手掌包覆住許振華的手，稍緊的力道，好像怕他跑掉似地。許振華也回握，兩
個掌心的溫度合而為一，好像更暖了。
　　「去哪裡？」他問。
　　「隨便走走。」
　　「我還以為這是有計畫的約會？」
　　陳英志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一下，「只是想見你而已。」
　　你不會想見我嗎？
　　這後半句梗在喉嚨，被他嚥回去。他又把手握得緊一些。
　　「學校還好嗎？」
　　「嗯，還好。」
　　千篇一律的回答。
　　是敷衍嗎？
　　陳英志瞄許振華一眼。他望著地面，沒什麼表情，感覺不是很開心。
　　陳英志不禁想，許振華是不是不想來？
　　「你怎麼了？好像不太高興。」
　　「沒有，只是有點累。」許振華覺得這也不算是藉口，「半夜被吵醒之後就睡不著了
。」
　　「半夜？」
　　「你不知道嗎？我看早上的新聞已經有播了。隔壁棟有人跳樓。」
　　「我有看到。」陳英志點頭，「你認識他？」
　　「怎麼可能？」許振華笑了，「他碩班的又不同系，我還沒那麼交遊廣闊。」
　　陳英志稍微放了心，他摟住許振華的肩膀，低聲說：「我擔心你。」
　　許振華理所當然靠著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本來想開玩笑問「怕我也去跳樓嗎」，隨即想想，他還真的想跳樓。
　　不知道那個人跳下去的時候，在想什麼？
　　他覺得自己跳下去的時候，腦子裡滿滿的都會是陳英志。他要帶著滿腔的幸福死去。
　　──你不配。
　　心底的另一個聲音這麼說。
　　──還不快戳破這個幸福的假象。你只配在懊悔中去死，墮入得不到寬恕的絕望地獄
。
　　「喂，Eiji。」
　　陳英志覺得許振華的聲音變得很沒精神，他轉頭，許振華的表情也一樣沒有精神。
　　「你愛我嗎？」
　　宛如顫抖似地微微動一下的唇瓣中，吐出微弱的問句。
　　「愛。」
　　像是強調一般，陳英志摟緊他的肩膀。
　　那個字彷彿強心針，一瞬間讓許振華又有了活力，可是明明很開心，他卻譏諷似地說
：「你是變態嗎？你忘了我是怎麼對你的嗎？」
　　「記得啊，每個細節我都記得。」陳英志穩重的聲音溫柔地說：「我想你那時只是不
知道怎麼表達愛。只要你是愛我的，什麼我都可以忍受。」
　　一排排白浪被風推上沙灘，又消退下去，好像帶走了什麼，卻也沒帶走什麼。
　　某些記憶，時間永遠沖不散。
　　『我愛你。』『主人。』
　　夾雜噁心喘息的話語。被強迫引起的快感。現在想起來仍然使許振華厭惡得渾身僵硬
。
　　他也曾經那麼做過呢，對陳英志。而且，還很開心。
　　「我也記得，所有的細節，沒有一天忘記。」
　　許振華說完突然哭了，他的雙手用力捏著難受的頭，整個大腦混亂到好像麻痺似地，
針刺一般的難受從頭蔓延到四肢，無力的膝蓋一軟，即將叩到木板地面時，陳英志趕緊抱
起他。
　　「怎麼了？你生病了嗎？頭痛嗎？」
　　許振華抽抽噎噎地哭，破碎的字詞，混在打嗝與嗚咽裡。
　　「對……不起……嗚……對……不……起……」
　　陳英志把他半拖半抱到前方的長椅坐下，輕輕拍著。
　　他心悸得厲害。看許振華哭成這樣向他道歉，他心想八九不離十了，許振華有了新歡
，所以聽到自己說愛他，才愧疚得哭成這樣。
　　那麼自己現在該做什麼反應才好？安慰他，告訴他沒關係，祝福他的新戀情嗎？
　　怎麼可能。
　　猜忌許振華有新歡是一回事，若許振華真的有新歡……陳英志赫然發現，他無法接受
。
　　許振華怎麼可以不愛他？當年他捨棄自尊，忍受了那麼多無理取鬧，以及接踵而來的
幾年孤獨，若最後卻換來這樣的結局，他無法接受。
　　許振華必須愛他。
　　在陳英志的思緒朝極端的方向發展之前，許振華靠著他的肩頭，抽抽答答地自白起來
。
　　「我一直……忘不了柯揚彬對我做的事……每次都會想起你……我比他過份多了。我
……恨他……可是……你……不要恨我，拜託……」
　　事情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樣。這個轉折讓陳英志愣了一下，他輕拍許振華的背安撫著
，問道：「怎麼回事？」
　　「我好痛苦、好想死……我好愛你，卻強暴你……」許振華的胸口痛得喘不過氣，用
盡力氣才擠出厚臉皮的乞求，「原諒我……」
　　陳英志勉強從一連串斷斷續續的模糊話語中理出條理。似乎是許振華走不出被強暴的
陰影，連帶想起強迫他的往事，因為自責而痛苦不已。
　　「我愛你啊，傻瓜。」他抱緊在懷裡顫抖抽泣的許振華，「沒什麼原不原諒，你對我
做什麼都無所謂。只要你愛我就夠了。」
　　狠狠地哭了一個段落，情緒全部清空之後，頭腦也空了，許振華喘幾口氣平復急促的
呼吸，他忽然想不起來為什麼自己哭得這麼悽慘，好像暫時失憶一樣。
　　他離開陳英志的懷抱，逕自擦了滿臉的眼淚鼻水，用與其說冷靜不如說發愣的表情，
凝視前方的大海。
　　「Eiji，你恨我嗎？」
　　「當然不會。不要想太多。」
　　明明心裡是空的，感受不到情緒，淚水卻再度溢出眼眶，許振華一邊擦眼淚，仍平靜
地問：「可以……愛我一輩子嗎？」
　　「有什麼問題。我會一輩子愛你。」
　　陳英志低頭親一下許振華的嘴唇，「這就是你最近不想見我的原因嗎？怕我不原諒你
？」
　　許振華默默點頭，「我怕你……會想起以前的事，會恨我……所以也不敢和你做愛。
我覺得，我快不行了。我沒辦法去上課，報告也寫不出來……我大概會被退學，怎麼辦…
…」
　　「趁現在轉學呢？轉去別的學校，沒這麼有名，輕鬆一點的。」
　　「那就會離開你了。」
　　「總比回台灣好。」陳英志親一下他的額頭，撫摸後腦杓的頭髮，「或者，你先回台
灣休養一陣子，我找機會請調回去。」
　　「要是沒辦法調回去……」
　　「大不了辭職。」
　　陳英志靠著許振華歪過來倚著他的頭，心中浮現的情感不是心疼，而是喜悅。
　　他曾經痛恨強暴許振華的那個小子，害他的振華那麼痛苦，但他現在感謝那個人，把
許振華變得這麼脆弱。
　　最好許振華永遠這麼痛苦下去，他就不用擔心許振華移情別戀了。
　　「不要怕，我一定會一輩子愛你。」
　　陳英志臉上洋溢滿足的微笑，輕輕地說。
－完－

再看一次這番外 還是覺得身心暢快(?)

推推 第二次結束

覺得兩個人都有點變態（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