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遞補上灶下丫頭的缺,坐在三等灶房裡看火。
秦家人丁雖然單薄,但是生意做得大,南來北往的商隊鏢行常在秦家休息、吃上一席接風
宴,宴後再帶些乾糧上路,人數如海,浩浩蕩蕩,以致於秦家的灶口竟沒有休息的時候,
一日三班,輪流看著灶火,出產各式美食。
秦家灶口之講究,不似富商,竟像個中等貴族的規矩:頭等灶房隨時有整鍋的紅燒肉和
清蒸鱸魚出爐,新鮮蔬菜和珍稀香料等一應俱全;二等灶房分左二灶和右二灶,柴火終
年不斷,鐵鑊上滾著各式肉類和高湯,左二灶上十幾個大鍋,分別滾著蕈菇、竹筍、豆
腐等素高湯,右二灶上則是滾著老母雞高湯,牛羊豬大骨、魚骨、甚至是大塊的綿羊油
燉肉,以備取用。
三等灶房總共有五間,項目最為繁瑣,一間製麵,一間煮飯,一間熬糖水煮各色甜湯,
一間用上等豬油和糯米粉、各種乾果烹出令人垂涎三尺的各式南北糕點,剩下的一間
則煮上需要火候的零食小點,例如茶葉蛋等等。
也是在這間最不起眼、支微末流的三等五號灶房,秦老爺抬舉了灶下丫頭。
小池進了秦府,守著這灶房幾口鍋子,實在氣悶。他在教坊司的灶下學習,什麼山珍
海味不是像流水一樣地上了又上,如今卻要盯著幾盅茶葉蛋,幾爐菜心煮白水豆腐,
不使之燒焦、黏鍋......
正當小池在自怨自艾地嘆氣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從窗戶外傳入灶間,「我聽說大管事的
犯了事,教太太刮了一頓,正力圖補過,想不到他學不會教訓,又弄了個眼如桃花的
騷貨進秦府,存心敗我秦家人的腎嗎?」
聽著這一番指桑罵槐的言語,小池淡淡地不回應那狂放的聲音,以前他還在教坊司裡,
沒少被人叫著騷貨,可惜他只想當廚師,煮最好吃的菜,給最懂美味的客人,因此這
些不堪的言語,於他而言不過樹葉嘈雜,一點也不往心裡去。
放肆的少年見小池沒有頂嘴,索性踏入灶房,仔仔細細地將小池從頭巾到布鞋都掃視
了一遍,一手還拿了個小碗,用大調羹撈出茶葉蛋,慢慢品嘗。
小池見他衣著光鮮,態度放肆,便知道這一定是秦府裡受寵的人物,「敝姓劉,小名小
池,沒請教尊駕名號?」
少年約莫和他同年,也許還大個一兩歲,富家公子驕恣的習氣卻逼得人渾身不舒服,「
我是這秦府裡的大公子,秦家的嫡長子,名叫秦暮河。」秦公子不忘提點小池,「日暮
的暮,河流的河。」
相互通過姓名,小池戒心低了不少「你叫暮河,那,有沒有朝河呀?」
秦暮河臉色一沉,「...有,我未出閣即不幸夭折的大姊,就叫秦朝河。」
小池羞得想掌自己的嘴,雖然秦暮河態度不太禮貌,但是大戶人家對待剛買回來的奴僕
不免要敲打剉磨一番,削削銳氣,即使自己提起了他的傷心事,他也毫不掩飾地把脆弱
的情緒表露在他面前,秦大公子....不會是壞人吧?
見小池一掌就要往自己嘴上招呼,秦暮河又心疼了,一把挽住他的手腕,搖搖頭道,「
你就是無心提了那麼一句,這又何苦?」
「大管事的說,犯了錯,自己掌嘴,比主人叫當差的掌嘴要輕的多。」小池低著頭。
「傻孩子!大管事的在逗你玩呢!秦家從我太爺那一代開始,從不做那等粗暴昏聵之事,
你想想,若是我兇暴成性,你一句話說錯,必定是馬上吊起來抽個三十鞭,還由得你自
掌嘴巴嗎?」
秦暮河見小池相貌清麗,心性純良,有意將他收為身邊人,但是這種話不適宜由他來說,
多相處一些時日,等小池對他也有依戀了,兩情相悅,自然水到渠成。
若是小池始終沒有這個意思,他也打算給小池娶一房乾乾淨淨的媳婦,讓他享受平凡人
的幸福。
「小池,」秦暮河輕咳一聲,「方才的茶葉蛋吃得我口乾舌燥,你做點擅長的麵湯給我
潤潤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