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就是緣分。
　　展示櫥窗的工作早已結案，距離許英華與莊啟暘在酒吧偶遇後也過了一段時間。
　　時逢母親節前夕，正好輪到許英華顧店，有人推扉而入，他抬眼才要招呼便和帶著
一位婦女進門的莊啟暘對上了眼。「啊，你好呀，歡迎光臨。」
　　莊啟暘的笑容在非上班時間總是懶洋洋的，但看得出來很愉快，「嗨，這麼巧，你
在這兒兼差？」
　　「哼哼哼比那更厲害，我是老板~~」
　　「媽，這我朋友許英華。」
　　
　　「阿姨好~~」許英華笑容燦爛地說：「阿姨臉色不好喔，來坐一下再慢慢看，我幫
您倒杯果汁好嗎？」見莊母客氣地搖頭說不用，許英華轉而對莊啟暘說：「帶你媽進來
歇腳，動起來動起來。」
　　「媽，對我朋友妳還客氣，過來坐。」
　　許英華從小櫃檯後拉出椅子，並且入內倒了果汁出來，「阿姨來得正好，我們正需
要媽媽們的意見。」他拿出幾朵用反光片製作而成的小花和不同圖形的別針，「這是想
讓小朋友走路的時候可以亮亮的比較安全，您用媽媽的眼光看一下，想像如果啟暘還沒
有超齡，還是個乖巧可愛的小朋友，什麼造型會吸引您買給小男生？」
　　「媽，這時候你就要反駁啊，說『我家的啟暘現在還是乖巧可愛』這樣。」
　　「噁心耶你，好啦乖，給你一張好寶寶貼紙。」
　　他們互瞪一眼，然後同時衝著莊母笑。莊母明顯放鬆下來，也跟著彎起眉眼。
　　這次會面以莊母買了布提袋與漁夫帽而許英華回贈一朵反光小花作結。
　　莊啟暘趁莊母如廁時問：「我們要不要交換電話？」
　　「這是搭訕起手式嗎？」許英華斜眼看他，「人家這麼帥，豈能讓人隨便搭訕。」
　　「放心，我喜歡的是像許師傅那種不笑時神情酷炫，但笑起來卻靦腆又陽光的類
型。」
　　「哼，人家喜歡的也是像莊監工那種充滿禁慾風情的職場菁英。」
　　「所以你我都很安全。電話？」
　　許英華一面笑一面張口報出數字。
　　莊啟暘當下便撥了出去，「給你啦，我的號碼。」
　　莊啟暘的訊息當晚便傳了過來，訊息上說：你好像擄獲了我媽的心，她說要請你吃
東西。
　　許英華哼哼兩聲，狂妄回道：因為人家就是這樣一個顛倒眾生英俊到不行的帥哥，
擄獲誰的心都不意外。
　　幾日後，莊啟暘身著大號T恤牛仔褲，足踏涼鞋提了一大包滷味造訪工作室，許英華
介紹了莉芬、騎士和總管與他認識，那時總管盯著滷味，而莉芬與騎士直勾勾地看著莊
啟暘。
　　「再看挖了你們狗眼，」許英華巴了兩位友人的頭，「沒禮貌。」
　　莊啟暘倒是不介意，他滿不在乎地聳肩，問得很直接，「為什麼這樣看我？」
　　「我在看一場詐欺。」莉芬說。
　　「傳說中的禁慾系西裝帥哥和英華自以為的陽光系帥哥一樣，攏係假。」騎士說。
　　總管還是盯著滷味，並且以蕭然物外的神情說：「我要吃雞腿。」
　　「都閉嘴，一群沒教養的野孩子，」許英華叉著腰叫：「還不快說謝謝莊媽媽謝謝
莊叔叔！」
　　工作室應聲響起謝謝莊媽媽謝謝莊叔叔的合聲。
　　「王八蛋，」莊啟暘哈哈大笑，「給我叫哥哥啊你們這群野孩子！」
　　莊啟暘當天並沒有停留太久，但他留下的莊母自制滷味卻帶來了綿長的餘韻。
　　許英華覺得，這必須得打電話給莊啟揚才行。電話才接通，他劈頭就叫：「太誇張
了！莊啟暘！」
　　「……幹嘛？」
　　「阿姨是什麼滷味專賣店的大廚嗎？這麼好吃太誇張了！」
　　「那是我媽，厲害是應該的。」
　　「幫我謝謝阿姨，真是超級無敵宇宙好吃！總管吃完人都傻了，說想要去當阿姨的
兒子。」
　　莊啟暘笑罵：「要他滾好不好。」
　　「總之幫我們跟阿姨說超好吃超好吃超好吃！」
　　「好，我會轉達。」
　　「那沒事啦掰掰囉。」
　　許英華在這一頭掛了電話，眉眼上的笑意久久不退，而莉芬在對座不清新又做作地
捧著兩頰笑他，「戀愛的預感喔~~你看起來春心蕩漾~~~~」
　　「胡說什麼呢，你這小妮子竟然偷看人家。」許英華睨向她，「哼，我們只是好朋
友。」
　　至此，許英華與莊啟暘真正熟悉起來，他們一見如故，很快就像是多年老友。
　　莉芬說這根本是一見鍾情。
　　騎士表示莉莉的眼睛太汙穢了，這也可能只是場一拍即合的純潔友誼。
　　總管斬釘截鐵道：這一試成主顧的雞腿之戀，雞腿才是重點。
　　而許英華一語成讖。
　　說，那天接到莊啟暘的電話時，許英華正好在考慮是否要約莊啟暘去看電影，但他
決定先聽聽莊啟暘有什麼事再開口邀約。「嗨，怎麼啦？」
　　「嗨。」莊啟暘遲疑地問：「英華……我不知道能否請你幫個忙？」
　　「幹嘛啊你直說。」
　　「……我媽上個月住院了，明天有些檢查需要家人陪同，但我明天真的請不了假，
你有沒有空、」
　　他話沒說完便被許英華打斷，許英華沒好氣地罵：「阿姨住院了你也不講呀你根本
不是朋友！明天幾點？哪裡？」
　　莊啟暘在電話中笑了聲，「早上8點可以嗎？五樓腫瘤科病房。」
　　「好。需要人家帶什麼過去嗎？」
　　「人來就好，英華，真的謝謝你。」
　　「傻了你，」許英華閉著眼睛，心想慘了慘了，莊啟暘隨便說句話就讓自己心裡軟
得一蹋糊塗，「沒什麼好謝的。」
　　隔日，許英華依約到達醫院，才出五樓電梯，便遇到在電梯前等待的莊啟暘。莊啟
暘笑容疲倦，低聲說明目前的情況。
　　其實昨日許英華在耳聞腫瘤科病房便早有心理準備，他輕輕環了下莊啟暘以示安慰。
而莊啟暘的反應是用力摟回來，這突如其來擁抱結結實實，讓許英華又喜又憂，喜的是
自己的安慰有效，憂的是這擁抱如此純潔坦蕩，顯然只停在友誼的限度內，半分也沒有
超出。
　　「……好累。」
　　「辛苦啦。」
　　「好累！」
　　「嗯。」
　　莊啟暘又緊了緊手臂才放開，接著衝許英華笑道：「你是好朋友。」
　　許英華只能用白眼回應。
　　莊母見到許英華顯然很高興，在許英華掏出了一小幅裱框木片貼花作品放在床頭說
是送她的花後又更愉快了。「阿姨，今日就由我全程陪伴阿姨上山下海，報答您讓我吃
到宇宙第一的雞翅的恩情！」
　　「媽，你看到我都沒那麼開心，現在是怎樣？是要偏心嗎？」
　　「莊啟暘你要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沒有人家那麼帥。」
　　莊母的情況並不樂觀，從許英華至醫院見她那天起，便時常進出醫院。
　　許英華時常去探望，也在莊啟暘抽不出時間時幫忙陪伴。
　　說，那天下午，天光正好。
　　許英華突然就想，這般適合野餐的日子，他要帶些好吃的去醫院探望。他踏出樓層
電梯沒走上幾步，莊啟暘便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壓著他的肩膀將他推出安全門。「別
推人家手上拿吃的！莊啟、」
　　許英華的抗議聲被友人摟上來的動作打斷，平日午後的樓梯間陽光明亮，安靜無人。
莊啟暘的哭泣也一樣安靜，他將臉塞進許英華的頸窩裡，半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許英華嘆了口氣，輕拍莊啟暘的肩膀安慰。
　　「……我媽要轉去安寧病房了。」
　　「嗯。」
　　莊啟暘的指尖幾乎摳入他的後背，「許英華！我不知道、不知道……」
　　許英華嘆了一口氣，「我覺得你做得很好了，啟暘，你盡力了。」許英華抽出手帕
塞給莊啟暘，並且任對方摟著自己。
　　莊啟暘終於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在他離開許英華的懷抱時他看了友人一眼，接著笑
道：「英華，你黑眼圈最近比較深喔。」
　　「屁咧，人家這種帥哥怎會有黑眼圈。」
　　「你真的有，你之前那什麼兔兔不是說你都十一點睡覺，怎麼還能有黑眼圈？」
　　「人家不十一點睡覺啦，人家現在單身晚上可是要出去獵豔的。」
　　「如果你是我弟，聽到這種話我能把你打斷腿。」
　　「你是恐龍家長嗎就算是你弟應該也已經成年了。」許英華哼了兩聲。
　　「是啊，」莊啟暘又笑，「如果你是我弟就好了。」
　　「人家才不要但總管想當你弟。」
　　「想當我弟得像你一樣美貌才行，好啦，暫時幫我陪我媽，我去住院櫃檯一趟。」
　　聞言，許英華點點頭提起手上的食物，「人家就是帶著吃的要去找阿姨呀。」
　　莊母見到許英華一如往常地高興，她拉著他聊了好一陣子天，才說想到交誼廳吃東
西。許英華沒學過如何移動行動不便的病人，他只是很直覺地動作了。
　　許英華將莊母穩穩打橫抱起，正要挪往輪椅，而莊啟暘正好在此時踏入病房，他們
四目相對。
　　莊啟暘笑了出來，他上前扶穩輪椅，「英華，公主抱是誇張囉。」
　　許英華小心將人放入椅中，直起身子插腰道：「你說什麼呢？誰不喜歡被公主抱啊~
我就很喜歡，只可惜沒人抱得起我。」
　　「你太重了。」
　　「閉嘴，本帥哥是腿長，別人太矮了抱不起來。」許英華說著將輪椅往交誼廳推，
「阿姨走，你兒子完~全~不懂浪漫，我們不要跟他說話。」
　　莊母笑瞇了眼。
　　莊啟暘沒坐多久便被護理站叫走，交誼廳一時只剩下莊母和許英華，這時莊母突然
說道：「我知道那個孩子其實不喜歡女生。」
　　許英華身經百戰，基本上這般溫和的起手式尚不能對他造成影響，他在莊母的輪椅
前蹲下，拉著她的手笑道：「哇那不錯耶，過幾年婚姻平權的法案就會修好了，我之後
有機會逼他讓我當伴郎啦。」
　　莊母也笑了，她揉了揉許英華的頭髮，「你是個好孩子，有你照顧暘暘，我就放心
了。」
　　聞言，許英華立馬兩指指天發誓道：「我和那傢伙只是好朋友，莊啟暘還是需要阿
姨照顧啦。」
　　「是喔，」莊母歪頭，「那就是他不喜歡你囉？」
　　「……阿姨，」許英華將莊媽媽另一隻手也拉到自己的頭髮上，「您再繼續，我就
要惱羞成怒哭著跑走囉。」
　　「乖、乖，是那孩子眼光爛。」
　　莊啟暘回到交誼廳看到的就是許英華蹲在輪椅前，而莊母雙手在許英華髮上揉來揉
去的畫面……這畫面簡直就像主人與寵物。「你又在對我媽幹嘛？」
　　「…………承歡你媽膝下不行？」
　　「許英華你今天怎麼特別蠢？」
　　「阿姨說我頭頂有白髮我不想面對。」
　　聞言，莊啟暘笑出了八顆牙，「來啊我幫你拔。」
　　「給人家滾！」
　　「好啦好啦你該滾回家了，媽，我送英華出去。」
　　分別前，莊啟暘又摟了許英華一下。
　　「幹什麼？又在亂吃人家豆腐！」許英華哼哼兩聲。
　　「啊，」莊啟暘狠力勒住友人的腰，「這抱枕手感怎麼這樣高級，真是紓壓。簡直
就是捏泡泡紙的頂級版本。」
　　「王八蛋。」
　　「哈。」
　　無論許英華是什麼心思，這些擁抱說明了太多事。
　　許英華身經百戰，莊啟暘與他靠得這樣近，在這樣的距離下，莊啟暘是否有受到他
的吸引，許英華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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