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高樓層裡的一面牆有整排落地窗,寧迋舒站在某扇窗前往外望,高度恰好看
見一顆梅樹的上層花枝,淡粉色花朵在金燦的日光中透出幻麗姿色。再走近窗邊看,
桃樹之後的景色是整片凍結的冰原,千萬隻飛禽走獸都在遷徙。
寧迋舒立刻就知道這不是現實,不是他生活的時空,但可能是誰的真實、屬於
誰的某個時空跟記憶。身後有東西碰撞的聲音,回頭一望看到有人正將一桌散亂的
珠子收回玉盤裡,那人穿著一身月白色古裝衫袍,雖然背對著他,但他能看見那個
人的手非常好看,不僅白淨修長,光亮下也透出宛如玉石的光澤。
光暈外的暗處有人開口說話:「又是一場噩夢。」是個少年的聲音,不高不低,
很悅耳。
收珠子的人接話:「只要是夢總會醒的。」寧迋舒一聽,這聲音好耳熟,一時
想不起來。
少年說:「唉。人類這物種真是複雜又有趣,多變又危險。欲望跟感情,可以
創造或毀滅一切。不過多虧如此,我的茶坊能存在這麼久。不如你到時候來我這裡
做事怎樣?」
「沒興趣。」男人回話的聲音很冷漠。
「那你對什麼有興趣?那個身為鑰匙,握有一切神秘能量,這顆星所化身的傢
伙?」
男人糾正道:「他不是這顆星的化身,只是這顆星做了一個夢,他剛好在夢裡,
我也是,我們跟他們都是──浮世如夢。」又有許多大小不一的珠子落進別的玉磐
裡,聲音嘈雜。
最初說話的少年笑了起來,說:「可是浮世畢竟非夢,你老是跑夢裡找也無法
找得到鑰匙。他在這裡的樣子,和在你的現世又不同,就算有鑰匙,說不定也會再
冒出一個新的心鎖。」
「那就到時再說。下次,不要再把壞死的星系拿來玩了,寶嘉恩還要來回收的,
你再調皮我告訴次主。」
那少年不高興哼了一聲說:「次主是第二個主人,在這裡我說了算啊。我才不
怕他。」
男人懶得跟他抬槓,對暗處的少年說:「忙完這次我要休息一甲子,讓他們沒
事別來找我。」
「好啦,辛苦你了。最近走私星系跟星球的組織有崛起的驅勢,我看他們有得
忙了。寶嘉恩真是寵朋友,都要把你慣壞了,你拿人家那麼多好東西也不回饋一下?」
「哼,你說我學的那些?那也是方便叫我做事,真講起來是我慣壞他們。不用
擔心他們,惡徒都丟黑洞裡受刑跟資料剖析,再忙也就那樣。」男人撿起一顆黑紫
色的珠子放回盤中,念道:「這也沒什麼好玩的,彼此的黑洞還會干擾。你不如拿
死掉的海膽殼玩。」
少年指著寧迋舒所在的方向說:「那兒還掉了一顆。」
「既然看到了你不自己撿?」男人無奈吐氣,邁開步伐走近寧迋舒。
寧迋舒看著一顆藍綠熱的小球滾到下面,乍然發現那是一顆星球,只不過他直
覺那顏色是它還活著的樣子,但實際上它已經死亡,現在看到的不過是一種虛影,
好像屍體化妝那樣。
珠子被撿起來,寧迋舒看清楚古張男人的模樣暗訝──這是蘭爍!
蘭爍細看指間捏著的珠子說:「跟我待的地方真像。星球真的有自己的意志嗎?」
少年輕撫玉盤裡的珠子,淺笑了聲說:「有吧,不然你住的那顆星又怎麼會像
寶嘉恩他們發出求救訊息,請他們去救其他星系跟星球,也許不同星系間的星體還
互相認識,是好朋友呢。所以我也才看得到祂做了什麼樣的夢。
這感應就像你們人跟人之間,或人與物之間一樣吧,不是有一見就喜歡,或一
見就討厭的情形嗎?同樣是無形的吸引與排斥,宇宙中那些無形能量的作用還能用
科學解釋,人身上發生的才是最難解的。想找到鑰匙,你還是不必太急,順其自然
吧。也許到時候你感應到鑰匙了,能走上新的未來。」
蘭爍靜默半晌,他說:「也不是非找到不可。遭到背叛那時本也以為自己心死
了,不過現在日子過得也算平靜,所以……只是為何是我?如果照你說的,這星球
上一花一木、一沙一塵,每個動靜都是祂的生命衍生,為什麼偏偏是我?」
「你這問題像在問太陽為何是太陽,月亮為何是月亮一樣。我也想知道呢。明
明你知道謎底,但卻捏著謎底一直追問旁人,在我看來也是挺有趣。」
蘭爍語氣不悅:「我不知道什麼謎底。也許一開始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鑰匙。」
「隨你想吧。」
蘭爍走開了,寧迋舒想喊他,但發不出聲。少年走出暗處,光打亮了少年明媚
俊俏的輪廓,少年有一頭紫灰色長髮,眼瞳也是紫的,少年走近寧迋舒對他笑說:
「你是被縫隙給吸進來的吧?不好意思啊,我這間店就是這點麻煩,任何東西都是
活的,而且調皮愛搗蛋。」少年把窗玻璃打開,把他趕到手指上站著催促:「出去
吧,跟牠們一起去溫暖的地方好好活著。有緣再見。」
寧迋舒一驚,原來他不是人,是一隻紫灰色的小蝴蝶?
窗子一關上,外面立刻變得一片漆黑,冰原、動物、花樹全都消失不見,有股
無形的力量在撕扯他的軀殼和精神,尖叫哀號和許多破碎的記憶、光影閃熾全都刺
進他腦海裡,他奮力振翅也無法擺脫,最後失去形體成了一縷淡煙,恍惚飄蕩在虛
空中,無聲沉寂。
他夢見了,不知是誰的噩夢。
* * *
寧迋舒驀然睜眼,蘭爍的臉近在咫尺,他能嗅到蘭爍身上獨有的幽香,既不甜
膩也不媚人,是草木、土壤和花間才有的清幽氣息。
「早。」蘭爍的話音一如往常沒有太多起伏,清淡平和,但聽著讓人感到平靜。
他稍微退開來,拿擰好的濕毛巾給寧迋舒擦臉,他說:「剛才喊不醒你,探了下溫
度是有點發燒。」
寧迋舒剛想開口說沒事,就感覺喉嚨很癢、很乾燥,哼出口的聲音又澀又啞:
「是噢。」
「嗯,本來大家都整裝好,打算吃過早餐準備出發。我讓他們先吃,進來把你
喊醒。」
「唔,對不起,麻煩到你們。」寧迋舒想起身,蘭爍抓著他肩臂扶他坐起來,
拿濕毛巾給他擦臉、頸子,力道拿捏得恰好,他感受到蘭爍動作是溫柔的,感謝之
餘還有點害羞。
「應該是溫差大,帳篷裡空氣不太流通,所以你熱壞了。」
寧迋舒這才想到他們之前住蘭爍那兒是夏末,雖然平常也覺得熱,但洗澡後的
夏夜都是涼爽的,不開冷氣只搧扇子就很舒服。而且蘭爍住的地方肯定挑過風水,
現在下山四處跑,城市氣候更極端,加上疲累、緊張,生病也就不奇怪了。
蘭爍給他擦完臉,端上一碗放涼一些的雞絲粥要他吃點東西再吃藥。外面的人
聊天聊得不小聲,鬧哄哄的,帳篷裡的他們相對安靜,蘭爍看他燙了舌頭,乾脆把
粥接過來一匙一匙吹涼了餵寧迋舒。寧迋舒很不好意思道了歉:「對不起啊,一直
麻煩你。之前才說自己優點是健康,結果、唉。」
蘭爍說:「以人類來說你是很健康了,外面的都不是人,不必跟他們比較。」
「噗,你怎麼這樣講。」
「他們本來也不屑人類,不要緊。」
「唉。」
「張嘴。」蘭爍一口一口餵他,盯著寧迋舒有點淡色的唇因為吃的東西而逐漸
紅潤,順口一說:「其實你是很健康,就是腦子……」
寧迋舒皺眉歪頭:「腦子怎樣?」
「很正常。」蘭爍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敷衍。
帳篷外,薛晟把竇鵬帶開,小聲問:「竇哥,你不是喜歡小不點嗎?」
竇鵬沒想到這傢伙單刀直入的問出來,瞪他一眼說:「我之前告白啦,然後被
拒絕。唉,反正我也想通了,這種事本來就不能勉強。」
「那你還暗戀他三年?怎麼不早告白?」
竇鵬兩臂環胸低頭歎道:「想說都要世界末日了,結果他都沒發現我喜歡他,
有點不甘心吧。其實看他因為我困擾的樣子還蠻有趣的,不過,與其讓他躲我躲得
要死,寧可當朋友就好。當朋友的時候互相關懷,好過我追他追得像條狗,他躲我
躲得像逃命。理智上知道不可能了,但心情還需要時間調適就是了。怎樣?你怎麼
忽然問起這些?我的態度應該沒有太明顯變冷淡吧?」
薛晟眼神複雜看著他說:「早上我看到你跟蘭先生講了些話然後鞠躬,還以為
你是被小不點拒絕太難過,轉投蘭先生的懷抱,拜託他跟你交往,不然就是因為要
投靠蘭先生所以犧牲自己色相。」
竇鵬呆了三秒,屈起指節往薛晟腦袋上敲了下:「白癡噢!不要自己亂編故事!」
吃飽收好東西的其他人跟鬼圍成一圈,坐等其他人一起出發。劉鈞宏看到薛晟
在林子裡被竇哥敲腦袋,推了下鏡框問王皓穎說:「阿晟被竇哥揍耶,要不要過去
看看?」
王皓穎打開一包零食吃,洋芋片咬得喀喀脆響,他說:「不用啦。你傻哦,就
是這種時刻才不能過去,免得掃到颱風尾。肯定是因為我們加入軍方惹惱竇哥,畢
竟我們都知道軍方想對竇哥他們殺人滅口啊。潘老闆真不是東西,把員工當棋子用
完就丟,而且還想趕盡殺絕。」
梁霈樺撐著下巴加入討論:「唉,真希望老闆不是這種人,但偏偏他是。不然
他那麼帥……」
鄭娜娜陰沉著臉插話:「帥又不能當飯吃,就是長得好才越有可能幹壞事。當
初拐殺我的壞蛋也是長得很不錯啊。」
對面兩位男士聞言都不知該回什麼話才好,感覺這對姐妹半斤八兩。鄭娜娜自
己接著講:「所以我現在對長得太好看的人都沒好感了。金玉其外。」
「敗絮其中啊。」梁霈樺默契接腔,兩姐妹互望一眼,虛握著娜娜的手互望:
「真的不能相信太好看的人,嗚嗚。」
劉鈞宏脫口說:「但這裡的沒有一個是長得差的吧?」
薛晟拿手肘撞了下劉鈞宏,後者挑眉睨他說:「我講得沒錯啊。光是蘭先生就
幾乎無可挑剔,小不點也只是長得矮,我們兄弟四個也都各有特色啊。」
寧迋舒碰巧出來帳篷聽見關鍵句,喊道:「喂喂,不是我矮,是你們太高好嘛!」
鄭娜娜跟梁霈樺都憋不住笑,掩嘴笑起來,王皓穎附和說:「對啦,現代人營
養太好,又講究優生學,多半都會太高。」他們兄弟四個身高都落在一米八左右,
梁霈樺也有一米七幾,鄭娜娜身高也和梁霈樺差不多,如果所有伙伴站一排,寧迋
舒無疑是最低點。
蘭爍收好帳篷,過來跟他們討論要到移動的地點,要一次性移動這麼多人跟鬼
的話,最好選一個「氣」較為凝聚的點,比如景點或交通要道。梁霈樺提議:「那
裡不是有個跳烏龜的地方,兩川交匯處,就在出町柳,蘭先生覺得怎樣?」
劉鈞宏立刻提出異議:「萬一過去以後那邊剛好淹大水怎麼辦?」
梁霈樺想了想:「要不然植物園?再不行的話就是更往上有座千年森林,但是
越高的地方離我弟弟住的地方就有些遠了。」
其他人對即將前往的地方沒什麼概念,不參與討論,蘭爍同意道:「就植物園
吧。」
梁霈樺好奇問:「蘭先生你知道在哪裡?」
蘭爍說:「年初才去過。」
竇鵬:「去阻止邪惡宇宙人?」
薛晟:「打擊不法組織?」
王皓穎笑說:「邪惡組織不就是那些財團嘛,之前銀河集團就是。」
鄭娜哪反駁:「不是黑幫嗎?」
伙伴們開始亂問,接下來什麼陰陽師、百鬼夜行、妖怪大亂鬥、特攝片怪物、
超人、地心的恐怖生物都扯出來,越猜越誇張,寧迋舒聽得腦袋嗡嗡嗡,好像有隻
小蜜蜂在頭頂飛,一陣暈眩。
蘭爍抓住寧迋舒兩肩將人穩住,回答說:「都不是,只是去賞花、找朋友而已。
出發吧。」
所有人都搭上來時的交通工具,寧迋舒戴好口罩坐在副駕駛座休息,所有人跟
鬼就定位。蘭爍降下車窗對竇鵬說:「瞬移陣就設在前面那棵樹身上,跟我走。記
得跟緊了,十秒後不跟著過來的話就會過不來,陣法失效。我們出發後,薛晟負責
倒數秒數。」
竇鵬驚訝:「咦?十秒?」他錯愕,大聲確認:「你是說那棵樹嗎?」
蘭爍回他一個「對」字就關上車窗,開車衝向那棵樹身粗壯的大榕樹,而且是
以飛行狀態疾速前行,銀白車身眼看就要撞上樹幹,一眨眼它就消失在竇鵬他們眼
前。
薛晟立刻看著腕錶喊:「九、八、七、六──啊啊啊五啊啊啊──」
竇鵬催動引擎向大樹衝,伴隨兩名乘客的驚聲尖叫撞樹。幸而蘭爍佈的陣法真
的有用,沒人因而撞樹出事,下一秒植物園門外傳來好幾個大男人慘叫。
「啊啊啊──幹──幹啦──噢啊啊──」竇鵬一船人無意義的驚吼、飆罵髒
話,直到汽艇安然著地。薛晟跟劉鈞宏嚇得抱住竇哥,竇鵬勉強穩住,將汽艇留在
原地以後拍他們兩個腦袋喊:「喂,到了啦。難看死了快放手。」
他們在汽艇上環顧四周,蘭爍開的車就停在前面不遠處,植物園門口有停車場,
附近廁所有燈示,竇鵬指著那方向說:「有沒有要去解放的?快去快回。算了,我
先去。」
蘭爍他們也下車,梁霈樺看竇鵬他們奔向廁所的方向也丟了句要去廁所就跑開
了。寧迋舒因為感冒喝了不少水,也朝同一個方向緩行,蘭爍走在他一旁想扶穩他,
關心道:「要不要幫你?」
「幫我尿啊?」
沒想到蘭爍這次沒被他噎話,居然微笑應說:「也行啊。」
寧迋舒邊走邊問:「怎麼幫我尿?」
「還記得我是蘭花托生的嗎?總有辦法幫你尿出來。」蘭爍給了他一抹意味深
遠的笑:「但我想你應該不想嘗試。」
寧迋舒看那笑容覺得挺危險,打了個冷顫說:「那就不麻煩你,我自己來就好。」
上完廁所原地集合,從府立植物園外就能看見裡面不少林木染上秋色,等伙伴
的期間就這麼觀賞著遠處園裡的景色,而鄭娜娜和劉鈞宏各自感應四周的情況。下
面川水確實已經暴漲,本來賞櫻的步道也盡數淹在水面下,但是植物園廁所還有通
電,看來這一區還沒有斷電,只是天空佈滿陰霾,還不清楚是什麼狀況。
寧迋舒走出廁所,蘭爍跟在一旁,薛晟他們調皮笑著跑過來抱住他說:「你還
好吧?」「振作起來!」「給你元氣!」
寧迋舒翻白眼喊:「鬆手啦快被你們玩死了,你們獸人力氣有夠大噯!」
薛晟鬆手退開,抹了抹平頭嘀咕:「什麼我們獸人啊,我們是天裔族。」
寧迋舒自覺措詞失禮,歉然說:「抱歉,我不該講那個詞。」
竇鵬擺手:「不用管他們啦,一個統稱而已。比亞人好多了。」
鄭娜娜問:「為什麼講獸人還能忍,講亞人就不能忍?」
王皓穎解釋:「講獸人的話,獸字在前面感覺還好,亞人感覺像在講次等的人
類,連獸都不是。要不是方便溝通,哼,以往是誰講獸人我就想撕碎他。」
寧迋舒小心翼翼放輕語調問:「所以你們遠古族裔到底會不會吃人?」
他們面面相覷,一起大笑,梁霈樺優雅撥了下頭髮問:「你認為姐姐我吃人?」
王皓穎說:「人也會吃人,我們文明演進狀態和人類也差不多,因為混居的關
係也是什麼事都有可能。但一般是不吃人啦。」
寧迋舒狐疑:「但是那天的警察獸人一直說要吃掉我。」
竇鵬汗顏:「你還真的信啊?當然是嚇唬你們的。人類世界就有交易自己或他
人身體器官供吃食、褻玩的事情,就算部分遠古族裔很野蠻,但你們人類也並沒有
全都多高尚。」
寧迋舒的下巴被蘭爍溫柔勾起,蘭爍神色清冷拿手帕給他擦額頭的汗,再用一
貫平靜的語調說:「沒有錯,沒有誰能代表自己所屬的群體,無論哪裡都有光跟暗。
人類用人類本位思考,遠古族用遠古族的本位思考,沒有誰對誰錯。」
薛晟認同道:「說得也是。小不點你也別放心上啦,我們只是習慣排擠人類所
以一時有點改不過來,但你是個很不錯的人類。我們也有很多要改進的地方,像是
太在意種族界限啦,而且之前如果不是竇哥很挺你、老闆也頗欣賞你,加上你又是
個很不錯的應付人類圈的幌子,不然我們也只當你是個比較沒威脅性的矮個子人類
而已。當然現在不會這樣想了啦,互相體諒吧。」
寧迋舒嘴角抽動,有點笑不出來,竇鵬屈起指節往薛晟的後腦敲下去低罵:
「你個智障。」這傢伙真的不是來新增仇恨嗎?
「好了,有什麼話等找到我弟再講啦。」梁霈樺忍不住催促。
為了方便互相照應,就按交通工具乘坐的情形分組,竇鵬帶領自己的兄弟們,
蘭爍則領著其他人跟鬼移動,車跟汽艇一起上路。梁霈樺說目的地在出町柳的車站
附近,沿途經過了車站、便當店、超商跟超市,還有一間燒烤店,店名是鳥燒烤。
鄭娜娜望著那可愛的招牌說:「哇,吃到飽的燒烤耶。好久沒吃了哦。」
說完她回頭對梁霈樺道歉,梁霈樺一臉莫名其妙,會意過來才笑說:「哦,沒
關係啦。日文的鳥也是雞的意思,我也超喜歡吃雞肉的。不過看情形店家全部都沒
有營業吧?」
寧迋舒疲睏的瞇起眼瀏覽街景,大白天的一間店也沒開,天空也陰暗的弔詭,
蘭爍跟他們說:「這個國家的氣跟我們那裡很不一樣,尤其是這座都城。娜娜,妳
要留意,如果覺得不妥,立刻回霈樺的項鍊裡。」
鄭娜娜應好,看見天空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在飄。寧迋舒也看見了,他疑惑:
「我是病糊塗了嗎?剛才好像看到天空裡有個小人端著一碗豆腐被吹颳過去……」
蘭爍說:「豆腐小僧?」他訝異:「這年頭還有這麼古典的妖怪啊。」
寧迋舒揉眼:「天啊我真的看到髒東西了?」
他們把車停在外面大街旁,接下來的路小得沒有鋪路,都是小石礫。梁霈樺焦
急小跑步帶他們到一間獨棟雙層建築,相對鄰舍是低矮屋樓,原本清幽的環境在風
雨後變得狼藉,到處都有泥濘水坑,不得不留意腳下。
小屋前停了輛破舊腳踏車,籃子卡著風吹來的葉子跟枝葉,矮牆邊的植物倒的
倒、破的破,梁霈樺按了門鈴,十幾秒後聽到有腳步聲下樓,屋裡人沒有立刻開門,
而是有所防備的躲在裡面不出聲。
梁霈樺喊:「小苜,是我啊,你姐姐啊。」
過了幾秒門才打開,屋裡出現的少年有一頭黑短髮,打扮休閒,一手拿菜刀一
手拿平底鍋,但他還是被門外的陣仗嚇愣,對梁霈樺喊了聲:「姐。」
梁霈樺看少年把刀子放桌上再走回門口,她立刻跑過去抱住他:「你沒事就好。
其他人呢?」
梁盛苜眉心揪了下,平靜告訴她說:「之前風災跟地震,九州又火山爆發,到
處都很亂,還有人搶劫。家裡沒有食物了,姑姑一家人出去覓食,回來過一趟,之
後又冒風雨再出去,接下來就失蹤了。我在猶豫要不要出去找他們,你們就來了。」
梁霈樺摸摸他頭髮點頭說:「沒事沒事,我來了。還有我的朋友們。對了,奶
奶呢?你一直在家就是守著奶奶吧?」
這時屋裡傳來一個蒼老卻中氣很足的女聲,用日文喊:「進屋再說吧。」
小小的和室裡擠滿了突如其來的一群訪客,這間小屋是上月奏恵和梁盛苜的住
處,隔壁才是姑姑一家人的住處。玄關進來的空間不足以容納他們七人一鬼,因此
才擠進這小和室裡,連座墊都不夠,大家規規矩矩的跪坐成兩排。
梁盛苜和姐姐長得不太一樣,單眼皮,黑短髮服貼著腦袋,看得出頭形很好,
和姐姐相像的是體態都高瘦修長,而且皮膚雪白。上月奏恵也是一樣,雖是老年人
臉上卻並沒有太多皺紋,連斑都沒有,霜白的頭髮仔細盤成髮髻,簪著一朵深紫色
茶花,白橡色的和改洋裝搭了件軍藍色蕾絲羽織,掛上一串細的黑珍珠項鍊,臉上
戴著玳瑁半框的小眼鏡,看得出是喜歡裝扮時髦的人。
梁霈樺朝弟弟招手要他過來,看得出梁盛苜有些怕生,梁盛苜點頭行了禮用中
文說:「我是梁盛苜。你們好。」
來客齊聲回應:「弟弟好。」
梁霈樺接著介紹:「這是我奶奶上月奏恵,腿腳比較不好,平常住一樓,可是
身體很健康。」
梁盛苜用日文問:「姐姐,妳帶朋友來是來避難嗎?我們家都沒有吃的了,也
沒地方住。」
梁霈樺聽了弟弟的話苦笑:「我是來接你們的。」她膝行向長輩一旁,握著上
月的手用日文說:「奶奶,我是來接妳和弟弟的。那位是蘭先生,他在山裡有一大
片田,而且比較不受天災影響,他願意收留我們大家。銀河集團背叛遠古族裔,一
直欺騙利用我們,所以跟我走吧。再這樣亂下去,國家政府遲早會失能,到時候會
更麻煩。」
上月奏恵聽她說得有點憤慨,摸摸她的臉再看向蘭爍點頭致意,蘭爍用日文問:
「上月奏恵,久違了。沒想到會因為妳的後人而跟妳再度相逢。」
「呵呵,彼此彼此。你還真是妖怪,一點都沒老啊。」上月奶奶咯咯笑,指著
蘭爍跟孫女說:「我啊,年輕的時候倒追過這傢伙。」
梁霈樺呆住,瞅著奶奶眨了眨眼,再回頭看蘭先生,來回看了兩次驚叫:「噫、
耶?咦──什麼啊?」
其他人聽不懂上月奶奶說了什麼,紛紛求翻譯。梁盛苜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但
還是鎮定的翻譯說:「奶奶說她年輕時倒追過這位蘭先生,說蘭先生跟妖怪一樣一
點都沒老。」
「哦,這樣啊。」寧迋舒他們點頭互看,雖然大家都知道蘭先生活很久,卻還
是頭一回對姓蘭的活千百年這件事有真實感。
蘭爍用中文跟他們稍微交代往事:「以前我找過上月小姐算命尋物。那時的日
本也很亂,不過我跟她是在歐洲相遇的。之前說要找的老朋友就是她,本來也沒想
過一定能找到。」
上月聽不懂他們說什麼,轉頭對梁霈樺姐弟講:「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了。總之
是老朋友。盛苜去準備準備,該走了。」
梁盛苜問:「姑姑他們一家呢?」
「他們不會回來了。」上月說:「雖然上次來時帶了些物資,但也把屋裡所有
值錢的東西一掃而空。」
梁盛苜微訝。當時他從學校趕回來,姑姑他們已經離開,他只看到奶奶在收那
個放著各種重要文件、印章的收納盒,而且背著他偷擦眼淚。雖然姑娘他們帶了點
東西來,卻是將奶奶的財物搜括一空。雖然證實猜想有點難以接受,但想起平常那
家子對待他們祖孫的態度,再細想那日的情形,也不算太意外。他問:「奶奶,那
樣不要緊嗎?財物全都……」
上月微笑說:「都要末日了,那些東西自然用不著啦。你換件衣服收拾一下,
我們跟他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