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Anything goes
　　第二天的行程約在中午過後，為了節省時間保持體力，一行人去程時搭乘高鐵到
台北，和另一個樂團長尾鵑的成員會合後，再租車開到花蓮。耀西已經在年前就回到
部落，SIT加上林邑帆有四個人，長尾鵑的成員則是吉他手阿左和鼓手小倍，小倍帶了
女友，阿左竟然帶著一個國中男孩。
　　「你終於要承認你有個那麼大的兒子了嗎。」小信拍著阿左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
幸災樂禍。
　　阿左翻了個白眼，「白痴喔，這我姪子啦，本來我姐他們一家人要去日本過年，
結果這傢伙考試考太爛，被我姐留在台灣丟到我媽那裡唸書，我媽看他可憐，叫我帶
他一起來。」
　　男孩臉臭得很，遠遠地站在一邊，聽到阿左說的話也只是默默瞥過頭。
　　一行八人到預約的車行領了一輛九人座就上路了，初二的高速公路車流不小，但當過
了宜蘭，開始轉進通往山區的路時變寬敞了起來，車程頗為順利。
　　小信和阿左、小倍聊得很起勁，炒熱整車的氣氛，播放的音樂也選得很讓林邑帆
驚艷，但他晚睡，早上又太早起來，睡眠不太充足，雖然從坐車開始就吞了暈車藥，
還是在進入山路後感到暈眩。
　　鄭雨禾擔心地看著林邑帆，他正閉著眼睛，臉色發白地靠著車窗，「老師，不然你換
去坐第一排好不好？」
　　林邑帆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邊，示意他不用聲張，「下車就好了，沒事。」他不想在
旅程中成為被顧慮的人，而且換坐位又要停下來，不如趕快到達目的地。
　　鄭雨禾從包包裡拿出溼紙巾，湊過去敷在林邑帆額頭上，冰涼的觸感讓林邑帆睜
開眼，笑著抬手接過，用溼紙巾擦了自己的臉，「好舒服啊，謝謝。」
　　兩人正說著話，面前突然被遞過來一個零食塑膠袋，是和他們倆一起坐在最後一排的
阿左姪子， 拿著的是一包話梅。
　　「阿嬤說，吃點酸的比較不會暈車。」
　　鄭雨禾接了過來，林邑帆探過頭去朝他笑了笑，「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
　　「……許韋浚。」男孩酷酷地回答。
　　「韋浚你好，我是邑帆，他是雨禾。」林邑帆自我介紹，接過鄭雨禾遞過來的梅子
塞進嘴裡，心裡默想這段話好像在玩團康活動。
　　有了小酷哥的梅子和大酷哥的溼紙巾，林邑帆臉色好了很多，還有餘裕問正用藍芽播
放的音樂是什麼，想回家去增加自己的歌單。
　　抵達部落時已經是傍晚，說是部落，其實現今的開發程度，也大多現代化，耀西家的
部落傍著海邊與公路，從大條的公路拐了個彎之後，就能看見歡迎光臨部落的字樣。
　　耀西早就在自己家的民宿前等著了，正和幾個部落裡的青年與老者在準備野炊烤肉的
設備，幾位婦女則進進出出準備著食材。
　　他們這群城市人下了車之後就像僵硬的石頭一樣伸展著身體，還比不上在旁邊升火的
老人手腳靈活，耀西笑著走過來，和大家打招呼，然後朝林邑帆招招手。
　　林邑帆疑惑地走過去，耀西領著他走到一個戴著眼鏡的溫文婦人旁邊，「Ina，
這是Orad的Singsi。」
　　林邑帆聽懂開頭的稱呼，立刻反應過來那是耀西的母親，連忙點頭打招呼，
「Nga 'ay ho。」
　　耀西媽媽眼睛一亮，對他笑，「你會說族語？」
　　「其實我只會打招呼。」林邑帆笑著自己承認，「這幾天要打擾你們了。」
　　「大家都是朋友，不要客氣。」耀西媽媽轉頭看兒子，「你Mama呢？」
　　「他去找老人家說話，應該快回來了。」耀西看了看四周，朝也走了過來的鄭雨禾揚
了揚下巴，「Ama剛剛還在問你什麼時候到，你看你青春的肉體讓她多掛念。」
　　耀西媽媽朝耀西背上甩了一巴掌，「不要亂講話，趕快去準備好，都中午了。」
　　打過招呼，眾人到民宿裡放下了行李，林邑帆趁隙問鄭雨禾：「Mama和Ama是
誰啊？」
　　「Mama是爸爸，他爸應該等一下就會出現。Ama是奶奶。」鄭雨禾怕林邑帆肚子餓，
拿了一塊麻糬給他，「Orad這個名字就是她送給我的。」
　　「真的嗎？好酷。」林邑帆咬了一口麻糬，軟糯卻不失嚼勁，唇齒都是香味，他驚艷
地朝鄭雨禾睜大眼睛，「好吃！你也吃！」
　　鄭雨禾點點頭，接過他手裡被咬了一口的麻糬吃了下去，林邑帆錯愕，他本意是要鄭
雨禾再去拿一個吃，沒想到他竟然會吃下自己已經咬過的，不過回頭想想這也沒什麼，馬
上就又興奮地問，「怎樣？」
　　其實鄭雨禾早就吃過了，耀西偶爾還會從部落帶回去分給他們吃，不過看老師開心，
他也只是點頭附和，「嗯，好吃。」
　　距離晚餐還有一小段時間，大夥悠閒地聊天或在四處走走，鄭雨禾約林邑帆去看海，
林邑帆欣然同意，卻在準備踏出門口時看見阿左外甥，停了下來。
　　「韋浚，你在做什麼？」
　　男孩手上拿著一本講義，縮坐在客廳的沙發裡，一臉糾結，在被林邑帆叫住時不自在
地挪了一下身體，低聲嘟噥了一句話，但沒人聽得見。
　　林邑帆走過去瞟了一眼，還不待他說什麼，小信已經大驚小怪地走了過來，「哇靠阿
左，你真是史上最狠心舅舅，都來這裡了還叫他看書！」
　　「我沒辦法啊，是他媽規定在她回國之前要把講義寫完，我幫不了他。」阿左本來想
在房間裡睡一下，被無奈地叫了出來，「才國二而已就三科要補考，這是不允許的！我和
我姊以前都是數理小天王，真不懂他怎麼一點天份都沒有。」
　　「你這是歧視數理不好的人，我高中數學補考了三年，還不是好好活到現在了！」
　　幾個大人亂哄哄吵了幾句，耀西從外面走進來，要他們出去幫忙搬東西，整屋子的人
又走到只剩下原先三人。
　　林邑帆看韋浚在剛剛的對話以後更加臭的臉，想了想，突然說：「其實你的公式背得
滿熟的，但是你要會用。還有完全平方數，你不背，就只能老是一直重算。」
　　韋浚詫異地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
　　「第三題你被騙了，它問的是根號開出來以後那個數字的平方根。」
　　「……」男孩手上的筆動了動，選出正解了。
　　「還有你桌上那本理化，那題濃度，題目字很多很討厭沒錯，但你要會找總重，找水
和溶質。」
　　「……」男孩默默伸手拿過桌上的講義，看了三十秒的題目，手上又動了動，
解開了。
　　「你舅舅說三科，還有哪科？」
　　「……歷史。」
　　林邑帆搔了搔頭，轉過身去看鄭雨禾，後者正用一種難言的眼神看著自己。
　　「等一下再去吧，或你找櫃子她們去？」
　　最後鄭雨禾頗是無奈地陪著林邑帆在韋浚身邊坐了下來，開始輔導課業。當眾人在外
面搬了幾趟貨物又吃了一輪點心回來時，看見的就是林邑帆正手拿著社會講義在教韋浚畫
大事年表的畫面。
　　「你們現在的社會課本不是線性史觀，你的事件始末觀念會很難建立，雖然整理大事
年表很老派，但是比較可以幫助你理解先後順序。」林邑帆朝臉色終於比較好看了的韋浚
說，「你的地理觀念很好，就比同學強很多了。」
　　韋浚點頭，低聲說了句謝謝。
　　小信反應過來，戳著阿左，「我們都忘了有老師在這裡！你要付老師家教費！」
　　阿左錯愕，他沒想到SIT稱呼的這個老師真的是老師，趕忙轉過頭問林邑帆，
「老師，你鐘點怎麼算？」
　　林邑帆苦笑，「舉手之勞而已，怎麼能收錢。倒是你要跟韋浚媽媽說一下，學校老師
教太快，他補習的效果又不太好，老師有點混。」
　　阿左又是一陣千恩萬謝，林邑帆在非職場的場合不習慣和人討論工作上的事，阿左算
是樂團認識的人，被他感謝他更是不自在，求救地瞥了鄭雨禾一眼。
　　一直沉默著的鄭雨禾這時才開了口，「晚餐時間好像差不多了。」
　　眾人這才轉移了話題，說了幾句話後紛紛跟著耀西出去準備吃晚餐，韋浚把講義和筆
記收進包包裡，林邑帆挪了過去，想了一下還是問，「過年家人卻出國去，辛苦你了。」
　　韋浚想了想，回答：「最近幾年過年都在國外過的，待在阿嬤家反而比較好玩 。」
　　林邑帆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頓了一下，才點點頭，「這樣啊，那就好。真好，
應該去了不少國家？」
　　韋浚聳了聳肩，對於已經習慣成自然的事，他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
　　林邑帆沒再糾結，而是說起另外一件事，「剛剛你舅舅說的那個，不用跟人家比，
媽媽和舅舅數理好，你不一定就也要很好。而且其實你也不差，只是掌握不到要領。」
　　韋浚沒說話，但顯然是聽進去了，看著他點點頭，才進房間去放包包。
　　晚餐在夜幕低垂後開始了，本來就是家族共同用餐，一下子多了很多人出現，他們這
群都市人反而不那麼顯眼。林邑帆饒富興味地站在離火堆不遠處看耀西的舅舅烤著一片巨
大的排骨，不久後就被耀西拉去介紹父親，是一位穿著襯衫、溫文儒雅的中年男子。
　　烤肉和熱菜陸續上桌，天色也暗了下來，民宿前亮起了暖色的燈光，盛宴正要開始。
耀西從屋子裡找了音響出來放音樂，氣氛很歡樂，雖然周圍的族人們大多用族語在交談，
但他們並不因而感到疏離，藉著食物、美酒、音樂，和微笑，他們共享著這個團聚時光的
歡樂。
　　林邑帆坐在木頭做成的椅子上，慢慢地吃著剛從被倒吊起來在火上轉圈圈的山豬
身上割下的肉，鄭雨禾坐在身旁不時遞來食物，「你不要一直丟東西給我！吃太飽會
被殺掉的！」
　　鄭雨禾聽不懂這個梗，繼續投食，兩人正在討論誰要負責把青椒吃掉的時候，韋浚走
了過來，用雙手捧著一個裝滿食物的盤子，送到林邑帆面前，「老師，給你。」
　　林邑帆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這是這個彆扭孩子表達謝意的方式，笑著接過了，「這算
是束脩嗎？謝啦，你也快去吃吧。」
　　韋浚轉身走了，林邑帆愉快地把手上的盤子分享給鄭雨禾，抬頭卻看見鄭雨禾正直直
地望著自己。「幹嘛？」
　　鄭雨禾咬著林邑帆夾給自己的肉，沒有馬上回答。
　　從下午林邑帆無法對那孩子視而不見開始，鄭雨禾就無法甩脫黏在自己心裡的不適。
　　這個男人常自貶，或者表現不在意很多事的感覺，但其實心腸很軟很善良，否則那時
候也不會幫助他。他一直都很珍惜那段和老師曾共有的特殊回憶，也將那視為這份感情的
種子——但當看見老師幫助韋浚時，他突然出現一個疑惑：林邑帆是不是會將那份關心給
予所有他認為需要的人。
　　也許他並不是特殊的。這個想法讓他感到慌張。
　　「你怎麼了啊？」林邑帆吃著小香腸，順手也夾了一個給鄭雨禾。
　　鄭雨禾看著那個被夾到自己碗裡的香腸，沒有忍住想問的欲望，「老師，如果你現在
遇到一個學生，和我那時候的狀況一樣，也會那樣幫他嗎？」

吃醋是好事~~~（？）沒有威脅出現就不會積極了~~~（喂

更文好勤勞！我要向原po看齊！

覺得雨禾小朋友的問題現在還不是問的時候，幸好有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