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一下子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每個人都盯著他看,想知道劉廚會不會破例收下第一個
徒弟;白玉卿就跪在甲板上,欲收不是,欲遣不是,把小池難為得頭疼不已。
這般進退不得的處境,還是阿河出面解了危。「白公子雖然想拜劉廚為師,奈何劉廚已然
是秦府少君。既是學藝,少不得在師傅身邊鞍前馬後地效勞,我秦府裡的小廝丫環,個個
都想往少君院子裡調,原因無他,少君寬和待下,竟比我這秦府的正經主子還善於廣施恩
德;我不讓那些庸人、俗人打擾了少君,貼身服侍一向由我親自動手,小廝丫環,只能做
些洗衣洗碗的雜務,在這樣的環境裡,少君哪裡有指點你廚藝的空間?」
見到白玉卿既失望又不肯站起來的窘迫模樣,小池不覺心軟了,「阿河,雖然我們已經成
親,一同住在秦府裡:我若是想收個徒弟,必然是要經過你首肯的。以往那些只知道投拜
帖,也不在秦府外求見一面、就想入秦府學藝的俗人,不值一提,幸而你把他們全擋了。
」他話鋒一轉,「可是白廚畢竟不同。既交過手,行過大禮,又如此虛心求學,我想收一
名徒弟,也是可以商量吧?」
秦暮河此時不再阻擋了,只是用眼角瞄了白玉卿一下,「你喜歡,就收了吧!」
小池上前將白廚拉起,白玉卿喜出望外,「謝師傅、謝東翁成全!」
小池和藹地說道,「折騰了這麼一會兒,兩道菜都涼了,徒兒,你先把料理重新熱一熱、
分碗給久候的諸位品嚐品嚐這兩道料理的味道吧!」
世子倒沒有去阻擋白玉卿拜師、投身入秦府之事,只是用一種酸溜溜的語氣說道,「駱少
爺還說本世子想帶幾個金陵人走呢!倒是金陵秦府把本世子的貼身廚師都給網羅過去,秦
府大掌櫃的手段,果然名不虛傳!」
世子的怒氣半佯半真。李公公連忙上來遞著毛巾和冰水,給世子爺熄熄火,「啟稟世子,
都是白廚那小子沒福,命格太輕,承受不起世子爺的加恩重用,咱們回上京,辦一場選拔
大會,還愁沒有好的使嗎?」
一隊行伍,由世子為首,李公公在一旁勸慰,總算安安靜靜地下了畫舫。
甲板上,小池師徒招呼著客人吃食,場面熱絡。小池一高興,索性將兩條被割去精華部位
、剩下來的鳙魚身,垂直切段、裹粉酥炸,澆上酸甜醬,擺盤成孔雀開屏魚片,供眾人取
用。
駱青嵐和秦暮河則趁著甲板上這股熱鬧喧嘩聲引遁,悄悄地回到花魁娘子落腳的廂房裡,
低聲詢問花魁娘子的來歷,以及安排她的去處。
◎
事情的起源,是七年前,先帝巡幸江南,當時的江南四大家族秦、齊、蘇、華聯合接駕。
而這四大家族的厄運,卻就此開啟。
秦府是商籍,秦大爺捐了個七品員外官,本來是沒有資格接駕的,但是老皇帝看秦府佔地
最廣,峗峨壯觀,竟然指名要在秦府下榻;秦大爺視為天大的榮耀,將親生嫡女秦朝河派
去伺候老皇帝用膳,一餐未盡,宣召秦朝河入宮、加封貴嬪的聖旨就下達到秦府大老爺手
裡。
大老爺喜不自勝,卻不料,秦貴嬪深夜裡投了湖,香消玉隕。究竟是不小心失足落入湖裡
,或是瞧不上皇室仗勢欺人,決心抗旨到底,已經無從考究。
秦府失去了一個女兒,老皇帝也不好再威逼,草草賞賜了幾千兩銀子,便嫌秦府穢氣,住
到齊府去了。也由於老皇帝移駕得早,秦府反而是四大家族當中,保留了最多元氣的一族
。
齊府是士籍,族人大多做著芝麻官兒,雖然沒有秦府的豪富,吟詩聽曲,倒也風雅。齊大
爺沒有女兒,幾個姐妹也早已嫁了出去,然而齊老太爺姬妾甚多,老皇帝看上了同胎姐妹
三位美人兒,生得是一模一樣,臉蛋像三個蓮瓣尖,白裡透紅,青春嬌嫩。老皇帝還沒住
滿七天,齊府就被抄了家,齊大爺、齊老太爺連同那幾個做官的子弟,全部罰配充軍,流
徙三千里,那些姬妾女眷的下落,既不在教坊司,也沒有發派到東市口進行拍賣,總之是
一個誰也說不清楚的狀態。
蘇家巧織善造,成員多為女性,蘇老太太守寡多年,知道皇帝巡幸,將是滅門的災禍,便
將年輕女眷同丫頭們全移到後院上鎖,自己領著幾個上了年紀的妯娌姐妹並粗使丫頭們接
待老皇帝;沒看見也不成,老皇帝派了幾位貼身的太監公公,到後堂去問候,把幾個年輕
夫人、美貌丫環的樣子都記著了,暗中造冊。
老皇帝沒事人似的閒住了三五天,到最後一天,照著冊子點起名來,一一封了答應常在,
全部召進宮裡,從此再也沒有人看見她們的蹤跡。蘇家幾位老太太,雖然有粗使丫頭照料
,手中針線技藝卻已無人可傳,沒過幾年,蘇家門庭凋零,江南第一巧奪天工的刺繡也失
傳了。
華家乃是累代書香世家,華無雙小姐書畫雙絕,繪得一手好丹青,佛畫更是鼎鼎大名,由
於前三家的慘痛經驗,華家商議了許久,終於決定忍痛把華無雙小姐獻給老皇帝。偏偏華
無雙軟硬不吃,嚷嚷著拚著自盡,也不願意服侍老匹夫。
消息傳到老皇帝耳裡,便冷笑道,「既然無雙小姐不願意服侍老匹夫,那便讓年輕貌美的
公子們日日夜夜服侍無雙小姐,可好?」
一道聖旨下來,華無雙小姐以「大不敬」獲罪,株連三族,華家財產抄沒,貶為庶人,華
無雙小姐罰入金陵教坊司,終身不得脫去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