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文決定禮貌地等對方回應完後再禮貌地封鎖。
三個字跳出:「我也是。」
瞪著那三個字許久,林彥文腦中想起跳跳「懂了懂了」的表情,忽然很想買凶殺人。
對方回:「我其實也覺得這應該是一場誤會,應該要早早結束這個對話。但,我看你
狀態好像喜歡楊乃文的貝阿提絲,我要說,黃小禎的版本才是最棒的。」
嗯哼。林彥文挑起一邊眉毛。必須要好好跟對方「討教討教」。
兩人開始在MSN上唇槍舌戰,從誰的版本比較好聽,到各大LiveHouse現場體驗優劣評
比
甚至連哪位當紅歌手翻唱最爛都拿出來毒舌一番。
直到室友好奇跑來:「阿文,你學伴好像跟你很聊得來欸。」他才意識到與這個人已
經不間斷聊了四小時。
「不是啦,是我朋友。」林彥文不想讓人知道學伴是同性,一時心虛撒了謊。
「喔,好吧。是說我學伴聊沒兩句就說她要去洗澡了,嗚嗚嗚嗚……」室友傷心飄走
。
阿文對著對話框發愣,那個「佐」的訊息還熱燙燙的掛在上頭。
其實,留著也沒甚麼不好,就當交個朋友吧。
根據不科學統計,經過第一輪加msn後,只剩三成的人還有與學伴聯絡,約兩成的人
與學伴見過面,一成的人經常與學伴見面,而一成不到的人,得以享受學伴送送宵夜、約
會吃飯、電影逛街看展之類的關係升級。張佐跟林彥文是那一成不到的例子之一。但林彥
文又覺得他們不是「那種」學伴關係。
偶爾張佐會在他趕共評的深夜送宵夜給他,凌晨載他去吃永和豆漿,晚上帶酥炸排骨
飯來找他。但不會特別要求他做什麼,兩人見面也會講講屁話,就像哥兒們那樣。
只是他的哥兒們不知道自己討厭香菜就是,喜歡奶茶三兄弟正常甜微冰就是。
張佐就是比較細膩的那種人吧。坐在排骨店油膩的椅子上,林彥文邊咀嚼睽違七年的
排骨邊想。沒變,就跟記憶中的滋味一樣。林彥文沒意識到自己把學伴當成酥炸排骨,還
吃得津津有味。
張佐幫他挑的配菜:九層塔炒蛋、豆腐、花椰菜,全都是自己愛吃的。
「你真的都記得耶……」林彥文吶吶的。
張佐挑眉:「因為我是好學伴。」
說不上的感覺更強烈了,強烈到林彥文無措,只能乾笑:「想想我們當初會成為學伴
也是蠻奇妙的。」
張佐笑:「是啊。」
吃飽後,他們在校門口拍下H大的招牌作為紀念。
林彥文要求獨照,張佐不肯。他不懂張佐為何堅持合影。
「我是H大的校友,你不是。」
「我是H大的未來校友。」
「……」林彥文氣結:「你是C大校友!主菜是雞腿便當!」
「幾天過後,你也是C大校友。雞腿便當彼此彼此。」
他們最後在校門口跟招牌一起拍照,張佐的手自然的搭上林彥文的肩。林彥文後來把
這張照片洗出來,放在床頭。
他們一起搭客運回台北,兩人在座位上沒有說話,各自對著手機回一堆工作訊息。林
彥文回著回著有些疲倦,插上耳機聽音樂。
窗外,城市閃耀的燈火逐漸遠離。隔著夜色,車窗映照出林彥文與張佐的臉,張佐睡
著了,頭晃啊晃傻得可愛。他們靠得很近,近到林彥文按下暫停鍵,就可以聽見張佐耳機
中的些許熟悉旋律。
整個春天你的擁抱,讓我像隻溫暖的貓……
他們回到各自的住所,各自的工作崗位。前幾日的返校之旅像一場小旅行,淡淡的刻
在前幾頁行事曆上。
他們偶爾會約出來吃飯,偶爾也會去看個電影或表演。如果有一方洽巧有事,找別人
代替也行。雖然這種事發生的機率頗低,而當林彥文約不到張佐,十之八九會選擇改期或
自己前行,畢竟找一個好伴也不是那麼容易。
應該還有些什麼後續,但林彥文沒有問過張佐,張佐也沒有問林彥文。
MSN也沒了,現在大家都用臉書分享最新動態,不再有人盯著某人一行動態糾結整晚,現
在只要一秒就把一個人的一天滑過。滑上幾分鐘,就能調查一個人的身家歷史。
但林彥文還是PO上了他與張佐回校的合影,內文打:「悼念永遠的香腸便當。」
張佐很快回:「與其悼念,不如接受三寶飯吧。」林彥文對著這句微笑許久。
難得,始作俑者公關組長跳跳也在下面回:「兩位還在一起真的太感人!」
知道跳跳是開玩笑,林彥文就沒當一回事,以Tizzy Bac的歌《七年》作為回覆。
跳跳忽然傳來訊息。「阿文你們真的好感人喔~」
林彥文哭笑不得,俏皮回:「對啊對啊要結婚了。」
「真的嗎!狂賀!什麼時候?我要去我要去~~」
感覺跳跳有些過於激動,林彥文連忙澄清:「我開玩笑的哈哈哈,我們只是好學伴啦
~」
跳跳明顯停頓了一下。「張佐是你學伴?」
「對啊,不是你幫我抽的嗎?」
「林彥文。」
咦,竟然叫全名。林彥文坐起身。
「林彥文,我那時給你的學伴不是他。」
林彥文愣了。
跳跳打出一連串:「當時我是感覺你可能是gay但又不想come out,想說好幫你找一
個適合的來配。沒想到你跟張佐早就在一起,看到你帶張佐來系館我就覺得蠻不好意思的
,自己好像太雞婆。」
「我我我以為張佐是你幫我配的學伴。」
「不是欸……」
「可是,是張佐自己加我msn,我就以為……」
「我很確定幫你配的不是張佐。」
衝擊來得如此大,大到林彥文的腦筋一時間無法運作。
他以為張佐是跳跳配的學伴,但他不想讓其他人有別的聯想,因此介紹張佐時只說是
朋友。所以跳跳也沒機會「拆穿」他……
直到七年後的現在。
所以,張佐不是他的學伴。
那張佐是誰?
「嗨,學伴。」心電感應般,張佐的訊息同步傳來,林彥文雞皮疙瘩浮出。
林彥文打:「你真的是我學伴嗎?」
張佐沉默了許久,林彥文盯著「已讀」想,現在都沒有「正在輸入訊息」那一行了。
張佐傳來:「你生氣了嗎?」
「我沒生氣,只是想弄清楚。」
「真的沒生氣?」
「沒有。」
「好。」張佐文字放鬆下來。「我們班確實有抽學伴這回事,也的確跟你們班互抽。
抽
「這些我知道。」
「嗯。」大概隔了三分鐘,張佐傳來下一句:「我跟那個人要你的msn。」
林彥文發現自己的手指竟然微微顫抖,無法打字,只能送出一張熊大問號臉的貼圖。
他有些期待張佐回應多些,又害怕張佐說得太多。
他很喜歡現在跟張佐的關係,卻隱隱覺得這段對話會改變這段關係。他還拿不定注意
,又害怕悵然失落,甚至有些惶恐。
然後林彥文做了一個自己也不明白的舉動:關掉手機。
手機暗下來的瞬間,林彥文想起大三失戀那次,張佐陪他喝醉。單戀的學長喜歡上球
隊經理,讓他大受打擊。他邊灌啤酒邊痛哭:「當gay好苦……」
然後,林彥文就衝進大雨中,開始繞著操場跑起來。張佐也沒阻止他。只是準備好熱
毛巾跟厚外套,等林彥文大概跑個一圈後就把他拖回來,然後幫他把臉擦一擦。
林彥文當一回馬景濤的代價是重感冒,張佐沒有怨言地住進他租賃的小套房,每天幫
他煮粥買飯餵藥。甚至幫他向老師求情,幫他弄油畫顏料、洗筆,只差沒有握著他的手畫
油畫。等等,好像有幾張真的是張佐握著他的手畫……
雷諾瓦是晚年飽受類風濕性關節炎之苦,把畫筆綁在手指上持續作畫,林彥文是情傷
成廢人,必須要張佐在旁邊一筆一筆帶著畫。
丟臉炸了。林彥文臉上一陣熱。
可是感動得要命。
他開機。Line上的紅點數量標示著張佐的焦急。
一連串語音來電。
林彥文正要按下話筒,手機響了。不知是手機熱還是臉熱,林彥文覺得貼著手機的臉
頰好燙。
張佐的語氣難得如此著急:「我覺得是不是真的學伴,其實沒那麼重要。我們確實是
大學的伴,不是嗎?」
大學的伴。
那個字騷進內心某個癢處,導致現在心臟跳好快。
然後他聽見自己的輕笑。
「現在也是。」
後來,張佐在臉書上po了一首詩的片段。
有些稀有時刻
剛好都在
就慎重地稱之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