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頓病發昏倒過之後，不放心的肯恩暫時把外地的事交給下屬，想陪伴奧斯頓一陣
子。
　　但是雖然情況穩定了，這個兒子仍然讓他煩憂。奧斯頓拒絕進食二天了，只喝一點水
和牛奶，也不和他說話，就因為他不讓韋特的兒子過來。
　　肯恩坐在奧斯頓床邊，不開心的奧斯頓轉過去背對著他。
　　「我兒，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要伊恩……」
　　「那個髒小鬼對你的身體不好，你要玩伴，再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可以帶你去奧克菲
爾德家……還是誰家都可以啊。再不然，請別人來玩也可以。」
　　肯恩給奧斯頓找的玩伴都是貴族或富家子弟，畢竟他雖然沒有貴族頭銜，卻也富甲一
方，總是希望能攀上一些關係。可是奧斯頓不喜歡那些人，他們總是嘲笑哪裡也不能去的
他；好一點的則是自以為是，滿口大道理教訓他意志軟弱才會生病。
　　奧斯頓沒有回話，父子兩人僵持一會兒，肯恩嘆了氣，「你為什麼就要那個小鬼？」
　　奧斯頓也說不上來，他喜歡看伊恩用活潑的神情說話的模樣，就連吃東西的樣子都好
可愛，讓他彷彿乾枯老樹一般的心恢復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
　　他只想要伊恩。
　　「老爺。」安娜小聲的道：「少爺也不小了，艾琳又是女孩子，讓伊恩來服侍少爺也
不錯....」
　　「輪得到妳講話嗎！」肯恩大喝，安娜連忙退到後面。
　　自己的寶貝兒子要什麼，肯恩哪會不給？如果只是說一聲就能叫伊恩回來，讓奧斯頓
開心，他早就做了，問題就出在韋特說伊恩已經賣掉了。
　　韋特的妻子多年前病逝，像他這樣窮困的鰥夫不太容易再婚，所以續弦之後對新妻子
百依百順，然而她卻不喜歡伊恩這個拖油瓶，生了自己的孩子之後更是看他不順眼，韋特
才會把伊恩帶來。前陣子肯恩不准伊恩再來之後，她好像就以家裡缺錢為由，叫韋特把伊
恩賣了。
　　賣了也就罷了，肯恩去打探，對方居然開出可以在城裡買至少兩棟房子的高價。當然
肯恩也不是付不起，只是花在一個那樣的孩子身上，怎麼說也划不來。
　　不過，如果當做是花在奧斯頓身上，就另當別論。奧斯頓再拒食下去，原本就病弱的
身體肯定受不了。
　　「好吧。」肯恩投降了，誰叫這是他寶貝獨子，那副硬脾氣就像往生的妻子一樣，「
我就去把他弄回來。你今天開始給我吃飯，聽到沒？」
　　奧斯頓慢慢轉頭回來看他，接著終於露出幾天來的第一個笑容，但是笑得很虛弱，聲
音也沒有力氣，「謝謝你，父親。」
　　連那個笑容都那麼像妻子。肯恩又嘆了氣，他只希望奧斯頓可以活得長長久久，不要
像他短命的母親一樣。如果可以讓奧斯頓開心，再多錢他都會付。
　　又是一天的早晨，陽光從窗戶照進房裡，灑在趴著擦地板的艾琳身上。奧斯頓拿著銀
色的小湯匙，無聊地攪動把蛋杯上掀開頂部蛋殼的蛋，但是他並沒有打算吃裡面糊爛成一
團的半熟蛋，他看著籃子裡的小麵包，心裡惦著他的小朋友。
　　「艾琳。」
　　「有什麼吩咐嗎？少爺。」
　　「伊恩呢？父親答應我會找他回來。」
　　艾琳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擦地板，「伊恩累了，需要休息。等到──」
　　「我要見他！我要見他！」奧斯頓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艾琳趕緊放下手中的抹布站起來，雙手在圍裙上隨便抹乾，要去安撫奧斯頓，「不要
激動，少爺，不要太激動……」
　　「叫他來！叫他來啊！」奧斯頓生氣地把盤子和杯子掃到地上。
　　「好、好，明天就──」
　　奧斯頓的表情一瞬間冷卻下來，他加重語氣說：「現、在！」
　　艾琳還想說些話，奧斯頓搶先重覆道：「我說──現在！」
　　艾琳為難地抓著圍裙，對這個固執的小主人妥協了，「我去和安娜小姐說一聲。」
　　「不管她說什麼，把伊恩帶來！」
　　「是的……不過請先讓我把打掃的工作做完。」
　　艾琳收拾了地上的殘骸，換了寢具，走出房間。
　　等房門關上，拼命忍住喘息與胸痛的奧斯頓才趕緊躺到床上。剛才的確太激動了。他
難受地閉上雙眼按住胸口，他覺得好累、胸口好痛，就算一直大口呼吸也停不下喘息，不
過跟氣喘的感覺不同，倒像是跑上山坡一樣。
　　喘得太久，奧斯頓覺得四肢末稍有些麻，頭也暈暈的，但他還是很開心，期待艾琳帶
伊恩回來，他要跟伊恩說他的氣喘好了，要伊恩教他游泳，還要一起去看草地上的兔子窩
。
　　說到氣喘，奧斯頓想起那天的幻覺。他轉頭看櫃子上那尊阿努比斯的雕像，突然覺得
有點不對勁的地方。他走過去看，雖然微小到不易察覺，但天平傾斜了，放了瑪特羽毛的
一端往下傾。
　　是有灰塵嗎？奧斯頓用手指壓一下空的那端，天平因他的按壓而往那邊傾斜，但他一
放手，又恢復原本略斜向羽毛的樣子。
　　真奇怪。奧斯頓還在疑惑的時候，聽到敲門聲。
　　「進來。」
　　艾琳打開門，好像比之前更瘦小的伊恩站在門外，艾琳輕輕推伊恩一下，小聲叫他進
去，然後關上門。
　　「伊恩！」奧斯頓興奮地張開雙臂，跑過去抱住他。
　　伊恩在他懷裡顫抖一下縮起身子，這個反應讓奧斯頓驚訝，他原本以為伊恩也會開心
地抱住他，「怎麼了？」
　　「沒、沒有……」
　　「還說沒有？」奧斯頓這才發覺伊恩的臉色不太好，「你好像瘦了？沒吃東西嗎？」
　　「有，我有吃……」
　　「你怎麼了？」面對伊恩明明有事卻不說的態度，奧斯頓不太高興。他想知道這陣子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的伊恩怎麼不像以前那麼開朗了？
　　「沒事。」伊恩固執地搖頭。
　　「告訴我。有人欺負你的話，我請父親幫你出頭。」
　　伊恩仍然搖頭，奧斯頓很心煩。剛剛抱住伊恩的時候，伊恩顯得不太對勁，他懷疑伊
恩的身體怎麼了，於是粗魯地掀起伊恩的衣服。
　　「啊，不要！」伊恩驚呼。但長得比他高一些的奧斯頓已經掀起他的衣服，看到他身
上的痕跡。
　　瘦小白皙的身體上，一條條又青又紫又黑的條狀傷痕腫得發亮。
　　奧斯頓愣了一下，難過地大叫：「他們打你？為什麼！他們怎麼能打你！」
　　「是我不好……因、因為我……笨手笨腳……」安娜千交代萬交代，絕對不能讓奧斯
頓知道他被打，可是實在太痛了，他隱藏不住反射性的動作。
　　「怎麼可能！父親說你做事很勤快的！」奧斯頓氣得直跺腳，「你一定是被人故意欺
負了！是誰！我叫父親派人教訓他們！」
　　「少爺，別氣，是我不好。」伊恩急著想安撫奧斯頓。他聽說奧斯頓曾病發昏倒，要
是再害奧斯頓發作他就完了。
　　「他們叫你做什麼事情？搬貨？推車？」奧斯頓心疼的撫著他的手，「該死！你的手
還這麼小……」
　　「不……不是什麼很累的事……」
　　「是什麼？告訴我，把你的委屈都告訴我。」
　　伊恩哪能告訴奧斯頓，他被繼母帶去一間瀰漫著奇怪味道的房子，然後就一直被關在
沒有窗戶的小房間裡，被陌生的男人插入平常排洩的地方，還被迫含住男人噁心的雞雞。
　　因為他的嘴巴不大，又沒有經驗，咬了一個男人，被對方鞭打到幾乎昏厥。不過那個
男人好像被那裡的老闆攆走了，因為他長得還挺可愛，老闆好像想再把他賣給更有錢的人
，這是他趴在床上醒來之後，一個抽煙的女人告訴他的。
　　沒多久就聽到有人出了高價買下自己，但是那讓伊恩更加忐忑不安，會想在這種地方
買下小孩的人，應該也不是什麼好人。
　　當他見到肯恩的那一剎那，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感動又感激的淚水不斷流出來。
　　那個『天使』還是一樣板著臉，只不耐煩地說一聲「過來」，轉身就走了。伊恩趕緊
擦了眼淚跟上去，然後就回到這個熟悉又安心的地方，不用再擔心會有不同的男人來傷害
自己。
　　那些事情，安娜嚴肅地告訴他千萬千萬不能對其他人說，尤其要是告訴奧斯頓，奧斯
頓一定不會再喜歡他了，因為他做了非常骯髒且不可饒恕的事。
　　面對奧斯頓的追問，伊恩只能支支吾吾道：「算了……少爺，反正都過去了……」
　　「在這裡有我保護你。」奧斯頓輕輕擁住矮他一個頭的伊恩，「絕對不會再有人打你
了。」
　　伊恩這次也抱住奧斯頓，把臉埋在奧斯頓肩頭的衣服裡，用力吸入他身上那熟悉的味
道，「……謝謝少爺。」
　　「對不起。」奧斯頓撫摸伊恩亞麻色的頭髮，「艾琳說要讓你多休息，結果我還硬要
她帶你過來。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係……沒關係……」伊恩哽咽了，「我好喜歡少爺……我也好想早點見到少爺
……」
　　「不要哭了。我就在這裡。」奧斯頓想起另一件事，高興地說：「對了，醫生說我的
氣喘好像好了喔！」
　　「真的？好棒喔！」伊恩稍微離開奧斯頓的身體，驚喜地看著奧斯頓。
　　「嗯，等你身上的傷好了，再帶我出去玩。」奧斯頓也微笑著，用袖子擦擦伊恩滿臉
淚痕，「我還要叫父親買一匹馬給我，我好想騎馬。你要幫我照顧牠喔。」
　　「沒問題。只要是少爺吩咐的事……」
　　伊恩再度抱住奧斯頓。他又回到這個少爺身邊，而且肯恩買下了他，表示他可以一輩
子待在這裡，讓他開心得像是做夢一樣。
　　躺在床上的奧斯頓張開眼睛。透過從窗外滲進來的淡淡月光，稍微看得清黑暗的房間
。
　　現在還是深夜，奧斯頓覺得口好渴，他知道房間的小桌子上有水壺，不過他忽然想下
樓去倒水，因為白天他不能下樓，現在總沒有人能管他了。他摸黑點亮了小油燈，悄悄打
開門探頭出去看，沒有光線的走廊宛如無止盡地延伸進入黑暗。
　　怕吵醒傭人的奧斯頓躡手躡腳地走著，倚靠樓梯的扶手慢慢下樓。很少走出房間的他
幾乎不認識這個家，更何況現在一片漆黑，他東摸摸西晃晃，好不容易才找到廚房。
　　光是這一小段路，奧斯頓就累得氣喘吁吁，連忙找張椅子坐下休息。一定是太少活動
，體力變差了，奧斯頓覺得自己好像七老八十老老老頭子一樣弱不禁風，等下次亞撒醫生
來了，他一定要亞撒向父親保證他可以外出，沒有問題。
　　呼吸平穩後，他倒了一杯水喝完，再度沿著長長的樓梯走回去，可是他才走到一半就
喘到不得不坐下來休息。雖然說他整天待在房間裡，體力的確很差，可是才爬幾階樓梯就
喘成這樣，好像也太誇張了。
　　彷彿心跳跟不上喘息的速度，奧斯頓每喘一下，都覺得胸口痛到像要爆炸。他想要趕
快回去床上躺下，但是一站起來，就暈到天旋地轉，最後他只知道自己向後朝著一樓倒下
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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