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是可以強化下肢的運動，對於不常走路的奧斯頓多少有些幫助。起初他無力的雙
腿總是坐不穩，身體會隨著玻利德行走時的晃動逐漸歪向一邊，得要彼得在前面牽馬、伊
恩在他旁邊隨時扶著才行，但奧斯頓一直很嚮往馭馬奔馳的感覺，以及騎馬英姿颯爽的模
樣，所以他難得沒有爆發大少爺脾氣，忍住一次又一次的挫折。現在他勉強可以配合玻利
德的節奏穩住重心，也只要伊恩一個人帶他就行，不過離單獨騎馬散步還有一大段距離。
　　伊恩拉著玻利德的轡頭，不時回頭看奧斯頓的狀況。玻利德緩緩漫步，忽地一陣冷風
吹來，牠不禁打了個大噴嚏。
　　「已經開始變冷了呢。」伊恩轉頭問道：「冷嗎？少爺？」
　　「你剛剛在我在身上塞那麼多衣服，我都快變成熊了，你竟然問我冷嗎？」奧斯頓嘀
咕道：「倒是你冷不冷啊？你可不能再生病了，把我急得半死。」
　　伊恩這麼多年來也才大病過那一次，還是因為奧斯頓才病的，說起來好像卻是他的不
對。
　　「託少爺的福，我健康得很。」他笑著。
　　「安斯艾爾的宴會，你會陪我去吧？」
　　「啊……可是我不會開車，還是請柯林斯載您──」
　　「不管啦！你跟我去，反正只是打聲招呼就走。」奧斯頓小聲說了後面一句，「我喜
歡你跟我去。」
　　「好。」伊恩一如往常，順從地微笑回應。
　　想到結婚，奧斯頓的表情沉了下來。伊恩總有一天也會離他而去，投入一個女孩的懷
抱吧？伊恩長得那麼高大英俊，聽莉莉說，送農牧產品過來的那個農場的女兒就很喜歡伊
恩，所以每次都是她一個人來送，這樣伊恩就會幫她搬貨。
　　「伊恩。」奧斯頓裝作閒聊般地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啊，我最喜歡少爺啦！」
　　「不是說這個。」奧斯頓停頓一下，再問：「你有喜歡的女人嗎？」
　　「喜歡的女人？」伊恩認真思考一會兒，「安娜小姐太兇了。莉莉就很好，像媽媽一
樣。艾琳像個有點囉嗦的姊姊。露西也不錯啊，雖然好像常常在發呆。」
　　這樣說起來，一直陪在奧斯頓身邊的伊恩根本沒機會認識其他女孩子。奧斯頓稍稍鬆
了一口氣，可是又感到愧疚。
　　是自己絆住了伊恩。奧斯頓很清楚這點，而且他也想永遠把伊恩留在身邊。
　　「你會想結婚嗎？」奧斯頓硬著頭皮問。
　　「跟誰結婚啊？我又不認識別的女孩。」只顧著牽馬散步，伊恩沒有注意到奧斯頓不
自然的表情。
　　「……那你會想認識別的女孩嗎？」
　　聽了這句話，伊恩低著頭沒有答腔。
　　果然想嗎？只是不敢講而已嗎？奧斯頓自覺不可以誤了伊恩的人生，就是因為愛他，
所以更應該要──
　　「這次去里維戴爾家，幫你介紹吧？」奧斯頓想以平常心態微笑著說，但臉頰僵硬，
笑不起來，「里維戴爾家裡也有很多小女傭，不然，你可以常去那個最近的小鎮……叫什
麼來著？」
　　「百合谷鎮。」
　　「噢，對啊，你可以去鎮上走走，不必要整天陪我……」好矛盾，剛剛才因為伊恩老
是忙著別的事情發脾氣，現在卻叫他不用來陪。太不自然了，奧斯頓心想。
　　伊恩繼續走著，頭沒有抬起來。
　　「少爺，」他低聲說道：「您不喜歡我了嗎？」
　　奧斯頓被這個問題問得莫名其妙，「沒有啊，怎麼會呢？」
　　「少爺想要我走的話，只要直說就好了，不用這樣費事……」伊恩抬頭對奧斯頓勉強
笑了笑。
　　奧斯頓嚇了一跳，張大眼睛看著他，「你在說什麼？我怎麼會討厭你？我怎麼會要你
走？」
　　「可是……少爺的意思好像是不需要我了……」伊恩又難過地低下頭。
　　「才沒有！」奧斯頓忙要解釋。他怎麼會想要伊恩離開？天知道他剛才講那些話時心
有多難受，「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成為你的累贅……」
　　「少爺怎麼會是累贅？您是上主派來的天使啊。」
　　玻利德揚起頭，彷彿也同意伊恩的話似地發出微的叫聲。
　　「沒有少爺的話，我現在……」那磨滅不去的恐怖回憶又浮現伊恩的心中。如果奧斯
頓的父親沒有把他買回來，現在他會是什麼樣子？
　　天使。奧斯頓苦笑。這麼崇高純潔的使者，他可做不來。他背棄了天主，沉迷於異教
的傳說，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天主還會眷顧他嗎？
　　「你才是我的天使……」奧斯頓喃喃說道。
　　伊恩拉緊玻利德的韁繩使牠停下，走到奧斯頓旁邊，抬頭以堅定的眼神凝視他，「我
的命就是您的。就算您要我死，我也絕對遵從。」
　　怎麼話題扯到這上面來了？奧斯頓啼笑皆非，「我哪可能要你死？你這個笨蛋，我最
希望你長長久久待在我身邊。」
　　「那是一定的。」伊恩露出安心的笑容，「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一定會在您身邊。」
　　一方面不忍心讓安斯艾爾失望，一方面父親也表示希望他能和里維戴爾家保持好關係
，所以奧斯頓最後還是去了安斯艾爾辦的小宴會。
　　黑色轎車走過顛簸的泥土路開進城中，城裡的石板路面雖然減少了車身的晃動，卻使
奧斯頓的心愈發忐忑，因為這代表離里維戴爾家愈來愈近了。他真搞不懂，為什麼安斯艾
爾是一個那麼善良優秀的哥哥，下面的弟弟卻那麼頑劣；或許正因為哥哥已經很優秀了，
所以弟弟們受到過份寵溺，才長偏了吧？
　　里維戴爾家還有最小的么女希拉莉，奧斯頓只見過她一次，因為她很怕人，只敢接觸
父母和長兄，聽說就是因為從小被雙胞胎哥哥欺負的緣故。
　　轎車開進里維戴爾家外圍的大柵門，先暫停在主屋門前讓奧斯頓下車，可是奧斯頓緊
握住伊恩的手，沒有要下車的意思。更正確地說，是他現在後悔，想打道回府了。
　　「少爺？」
　　他循著伊恩詢問的聲音望去，看著伊恩鼓勵的微笑，深吸一口氣，走下轎車。柯林斯
把車開去停，奧斯頓挺起胸膛在前面領著伊恩走進了主屋的大門，伊恩正要走去隨從的休
息室，奧斯頓突然覺得很沒安全感，當下又不想再走進去了。他抓住伊恩的外衣下襬，小
聲地說：「陪我進去。」
　　「走吧，少爺。」伊恩拍拍他，「都到這裡了。」
　　「可是……」
　　「進去吧。」伊恩溫柔地說：「沒什麼好怕的，我會等您。」
　　伊恩一邊走開一邊對他投以微笑，奧斯頓只好鼓起勇氣，獨自走進屋內的大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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