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佳勳看看行事曆,他學校下周開學,開學通常會很忙,但週六晚上絕對可以抽出時間。
何況是跟王譽一起出席上流時尚社交界的活動,光聽就夠他那股男同志的膚淺愛慕虛榮心
躍上雲端騰空飛躍起來。
「我要去我要去。」立刻舉手。
「那樣你需要一點行頭。你有沒有西裝?」
「要穿那麼正式喔?」
金佳勳平常去學校上課都是穿襯衫牛仔褲,俗稱工程師品味,雖然他的審美觀已經比工程
師好一些,穿搭算是打理得不錯,但王譽只是搖頭。
「你穿那樣去上班可以,那個場合不行。」
「要西裝我也是有,可是要穿那個我寧可穿牛仔褲。」
「哦?」
王譽要福伯把金佳勳的西裝拿來,那是一件平價品牌的西裝,金佳勳大學畢業的時候他父
親送他的,是很台式老派的剪裁,肥肥寬寬,沒有線條,加上超厚墊肩,穿上去彷彿老了
三十歲,不好看。
王譽看了金佳勳的西裝扮相就皺眉,對福伯說:「叫老趙過來。」半小時後老趙就過來了
,那是個胖胖中年人,一看到王譽就鞠躬哈腰:「王董好,今天要做什麼樣的衣服?」
王譽指著金佳勳說:「這位金先生需要一套西裝,你幫他量個尺寸,五天內要做好。」
老趙聽到五天嚇壞了,說:「五天我最快也才做好一件褲子,王董,手工西裝費工,能不
能多給個幾天?」
王譽說:「你店裡最好的人手全部開下去做,需要幾天?」
老趙說:「最少也要十個工作天。」
王譽說:「那就訂下週四交貨。」
老趙噢了一聲苦笑,說:「我先幫金先生量尺寸。」拿出皮尺。他量得非常仔細,領圍,
腰圍,胸圍,肩寬,兩肩高低差,手臂寬度,臀圍,襠高,大小腿的寬度,在在都量了個
清楚。好不容易量完,老趙打開一個皮箱,拿出一疊厚厚的布料本子,問:「請問金先生
想要用什麼布料?西裝最好還是羊毛料,我這邊剛好有一款是Scabal最新出的布料,喀什
米爾羊毛200紗支數,混青金石粉末,有非常漂亮的深藍色。還有一款Zegna的布料,也是
喀什米爾純羊毛,款式比較舊一點,但我很推薦,150紗支數,質料非常輕只有7oz而且很
透氣,很耐磨,就算是長袖也不會熱,夏天穿這款布最適合。」
金佳勳只聽得頭昏腦漲,老趙說了一堆術語好像一長串咒語一樣。他對高端時尚界沒什麼
研究,不知道Scabal、Zegna都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西裝布料名牌,等於西裝界的LV、愛
馬仕之流,老趙推薦的那幾款料子都是是頂級貨,一尺的布錢就要十萬。他隨口說:「那
就選你推薦的那個穿出去不會熱的。」老趙高興地說:「金先生真有眼光,這款料子很受
歡迎,他們已經停產了,您這套做完就沒有這款布了。」
好不容易做完西裝走了老趙,王譽可沒這樣就放過金佳勳,手工皮鞋的師傅已經在旁邊預
備就位。做皮鞋也要量尺寸,師傅同樣是細細將金佳勳的兩腳量了個透,哪邊有凸起,哪
邊有凹陷,腳的厚度寬度、足弓的彎度,腳趾的弧度,差點沒有給他翻個腳模帶回去。然
後又是一連串的選擇:要不要雕花?選什麼顏色?喜歡哪一樣皮革當鞋面?鞋底要多厚的
跟?要什麼材質呢?他求饒了:可不可以都跟王譽做一樣的就好?不行,王董每雙鞋子都
不一樣,沒辦法這樣選,還是請金先生選自己喜歡的比較好。
等皮鞋師傅離開金佳勳回過神來,才發現王譽已經先出去忙一圈又進來了,問他:「鞋子
做得怎樣?還順利嗎?」
金佳勳說:「還好,隨便亂選,選一個什麼小牛豬皮,又有牛皮又有豬皮,不知道有多少
動物的皮。」
王譽說:「是小牛珠面皮,珍珠的珠。小牛皮不錯啊,你很會選。」
金佳勳說:「我覺得每一個都差不多就隨便選。我這樣鞋子加衣服要多少錢?」
王譽說:「他們還沒請款,保守估計的話,鞋子大概三十萬,衣服一般都是十幾萬但要加
上趕工的錢,二十萬吧。」
聽到這價位金佳勳一口水差點噴出來:「我只是陪你去應酬,你就花了五十萬?」
王譽笑著說:「很多嗎?」
「對你來說大概不多吧。」金佳勳覺得自己金錢觀正在崩壞,「那是我一年的薪水欸,一
下子就沒了。」
王譽打開一個玻璃櫃子,挑出一只黑色金屬面的紳士手錶,仔細地扣在金佳勳的手腕上,
悠悠地說:「好的東西就有那個價值。這只是一點出門該有的行頭。我說過你要衣服我這
邊有的是,既然要帶你去那樣的場合,就當然不能虧待你。」
金佳勳說:「你知道『窈窕淑女』那部電影嗎?我覺得我是奧黛麗赫本演的賣花女,你是
那個帶我出場的教授。」
王譽搖頭說:「奧黛麗赫本跟你差多了。」
「嗯?你見過她?」
「沒有,人家是氣質女星,比不上你伶牙俐齒。」
「謝謝喔。」金佳勳瞪眼,還以為王譽要講什麼甜蜜話呢,原來只是調侃他來著。他期待
太高了。
很快地暑假結束,新學期開始了,金佳勳到新學校C高中赴任。暑假最尾聲的那幾天教務
主任找他去,問他願不願意臨時接一個導師班,教務主任講得很明,會給他選擇是因為那
個導師班之前的導師跟他一樣都是教國文的,他可以直接卡住那個缺,如果他不接導師就
要被扔去做行政。金佳勳之前做過行政被操到快吐血,一聽到行政就做惡夢,想也不想就
直接選導師班。
教務主任沒講那個不見的導師是誰,也沒說人跑去哪,但金佳勳進入國文科辦公室找不到
劉凱文的人,也沒看到他的座位,心裡就有了點譜。
「嗨金老師,好久不見。」蘇慶之大力拍他的肩膀。
金佳勳說:「你還在這裡喔?」
蘇慶之莫名其妙問:「不然咧?」
金佳勳說:「我總覺得在學校這種地方看到你這個技術宅不太對勁。」
蘇慶之喔了一聲,笑嘻嘻地說:「等我丈母娘駕鶴西歸之後我就可以解脫這個無聊的身份
了,那個老太婆還有一口氣的時候我就先跟那群小屁孩們玩玩。」
金佳勳說:「你不能用什麼法術騙過你丈母娘嗎?」
蘇慶之說:「我超想,改天應該帶那個老太婆坐太空船去宇宙飛一圈看看這世界有多大,
不要只會炫耀女兒嫁的是軍公教。不過我算算那個老阿婆只剩半年壽命,讓她保持那個傳
統又傻氣的天真想法進棺材比較適合她的身分,就算了。」
金佳勳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等一下,你會算別人的陽壽?」
蘇慶之說:「我會卜卦啊,掐指在那邊點點點,以前當道士騙吃騙喝都靠這招,也不是什
麼很困難的事。」
金佳勳說:「那你幫我算我什麼時候考上正式老師。」
蘇慶之說:「天機不可洩漏,我要收錢,一個問題一千塊。」
金佳勳說:「也太貴了吧!」
「哪有貴,準就不貴。」蘇慶之聳聳肩,「說到算命,我上次才幫那個劉凱文算過命,你
還記得吧?上次你來考試的時候他是其中一個面試官,聽說你跟他好像有一點故事。」
金佳勳說:「我正想問,劉凱文到哪裡去了,怎麼都沒看到他的人?他調職了嗎?」
蘇慶之說:「沒有,他閃電辭職了,被學生家長告,暑假新聞有報一小塊,校長動用關係
壓下來所以沒有鬧很大。我之前幫他算的時候發現他有感情糾紛跟血光之災,他不信還說
我亂講,哈,活該。」
蘇慶之語氣幸災樂禍的,不過劉凱文搞師生戀又外遇劈腿,不是什麼值得尊敬的貨,金佳
勳不怎麼關心他的死活,比起那傢伙不如關心自己的未來。他付給蘇慶之一千塊:「快幫
我算我什麼時候考上教甄。」
蘇慶之收了錢,跟金佳勳要了生辰八字,拇指在四指指節上點幾下,嗯了一聲說:「快了
。」
金佳勳高興地問:「什麼時候?」
蘇慶之說:「我不能跟你說什麼時候,不然你會掉以輕心,就不會考上了。」
金佳勳微慍說:「這回答真的很神棍欸。」
蘇慶之說:「好啦,不然我剛才有讀到一個新的訊息,直接告訴你就不用給我錢了。」
金佳勳說:「什麼訊息?」
蘇慶之說:「你這個月會有桃花。」
金佳勳說:「好桃花還是爛桃花?」
蘇慶之一手掐指,另一手摸著自己耳垂,頭歪歪的像是在感應,然後開口說:「是好的。
不過那個對象有點特殊,要不要接受就看你自己。因為王譽也是你的好桃花,你就兩個選
一個吧。」
金佳勳說:「是怎樣特殊法?」
蘇慶之說:「你看到他就會知道了。到時如果還有什麼不確定的可以再來問我。」
金佳勳說:「那我換個方式問你,我是不是殺了王譽變成寡婦之後會再嫁給那個人?」
蘇慶之哈哈大笑:「看你啊,這些都是你的選擇。如果你要提前跟王譽分手跟那個人在一
起,那也是你的造化。」
金佳勳說:「我才不要跟王譽分手,我已經跟他鄭重拒絕這個提議了。」
蘇慶之卻冷不防問他:「你喜歡他哪裡?」
金佳勳愣了下說:「全部啊。」
蘇慶之說:「有喜歡他到願意完成他的願望殺死他嗎?」
蘇慶之的問題好犀利,金佳勳說:「我才不要殺他,我現在是拖延戰術,以後走一步看一
步。到時候再說。」
蘇慶之說:「勸你不要,你想得到的戰術別人也想得到。王譽這個人非常重視承諾,只要
他答應你的事情就算要上天下海他也會為你完成,但如果你答應了他的事情卻不做,那樣
……嗯,好自為之。」
金佳勳說:「我會怎樣?」
蘇慶之說:「你還有一朵桃花啊,就開在那裡,你懂我的意思嗎?」
金佳勳說:「我會變成棄婦。」
蘇慶之說:「不會啦,頂多就珍重再見say goodbye。他不會對你怎樣的反正你不是第一
個下不了手的人。回到你的桃花上面來,你的感情運都是淺淺的,只有今年比較好,錯過
今年要等十二年後才會有正桃花。少年啊不要蹉跎,路邊有花趕快摘。」
十二年也太久,他都三十二了,再過十二年他就四十四,都變成老屁股一個還有誰會要他
。金佳勳說:「你真的很鼓勵我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欸。」
蘇慶之甩甩手說:「都說是好桃花了,哪天機會來了你就試試看啊。」
金佳勳想到什麼問蘇慶之:「你有幫王譽算過他什麼時候會死嗎?」
蘇慶之說:「算過,不過我早就不幫他算命了。他在被詛咒之後命盤就整個被打亂,讀他
的命盤基本上是讀不出個屁來的。」
金佳勳問:「到底是什麼人的詛咒這麼厲害?」
蘇慶之說:「我記得是一個跟桂春差不多的蕭婆,王譽的女人運爛死了,碰到十個裡面有
八個都是蕭婆。他還是跟男人在一起比較好。」
上課鐘響,蘇慶之有課便先離開了。金佳勳坐在位子上,被蘇慶之那一番話搞得心煩意亂
。他才不要什麼桃花,他只想要王譽,就算他的下場不是變成棄婦就是變成寡婦,他也不
想要別人進來攪局,破壞他跟王譽之間的關係。他想著蘇慶之那句「你有喜歡王譽喜歡到
願意完成他的願望嗎?」覺得有點想哭。他何嘗不想為喜歡的人完成願望,但要怎樣才下
得了手,他一時還真的沒有解方。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