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打棗，秋分卸梨，這是漸雲觀裡最悠閒的時候，因為不做秋茶，能專注精
進修為。以往漸雲觀在這時會舉辦鬥棋大會、拾花會等活動，既是切磋亦是娛樂。
鬥棋雖說只是下棋，用的卻是古早就佈在道觀裡的一個局，啟用陣法後將眾弟子分
為兩撥人馬作為棋子，在局裡施展法術，為免傷了和氣，具殺傷力的法術也以幻術
取代。而拾花會則是比賽誰收獲的花葉多，最常當作目標的是細小的桂花，有時是
銀杏，也有其他秋天花草果實，收獲的東西能拿來薰茶、製成其他東西。諸如此類
的活動還有不少，每次也都會有專司紀錄的人將每年度的情形記到道觀的錄事碑上。
　　今年也辦了這兩種活動，晉燐率領的隊伍在這兩年都得勝，韓璧淵將道觀寶庫
裡的高階靈植、靈茶當作獎勵，以及一部上乘陣修功法給晉燐，其他弟子則領了夏
茶，大家都玩得盡興。茶宴上韓璧淵彈了古箏，漸雲峰其他精怪們也來同樂，他撫
完一曲就交代晉燐看著大家，要他們別玩太瘋，自己則回到流虹居。
　　他沒有直接回房裡或去他處打坐，而是到書齋給自己煮一壺茶，發呆。那是薰
染過梔子香的靈茶，張揚的香氣扯散他紛亂的思緒，把他滿腔悸動都掩蓋過去，一
想起晉燐與人比鬥時神采飛揚的模樣，他就無法平靜下來。
　　這不是身為一個師父對弟子感到驕傲的心情，不是欣慰、得意，都不是，晉燐
隨年歲增長而越發俊美神秀的模樣，像迸發的火星在他心上燎燒。
　　梔子花薰染的靈茶再香，似乎也拉不回他越來越偏的心思。韓璧淵眉心微結，
一向平淡無波的面容浮現愁容。晉燐對他的態度似乎也存著一些曖昧，但他不清楚
這究竟是他自己心裡有鬼，還是他影響了晉燐，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害了晉燐，卻還
想不出更好的應對方法，只能盡量避開。
　　他望著漸涼的茶無奈低喃：「心裡惦念的都是他，卻只能疏遠麼？」
　　韓璧淵搖頭，慢慢品嘗茶湯，好不容易沉澱心緒，流虹居外的陣法蕩出細微的
靈氣漣漪，他感應得出是晉燐回來，擱下茶碗不動聲色靜坐半晌，就聽見書齋門外
響起清朗悅耳的男聲：「師父，我能進去麼？」
　　「進來。」韓璧淵沒看來者，盡量專注在眼前的東西，他替晉燐倒了碗茶湯遞
過去，晉燐謝過他，坐到對面捧起茶碗飲用。他垂首合掌施術，手上皮膚浮現符咒
花草的光紋，從儲物空間裡取了件玉佩出來，將它遞給晉燐說：「這給你。」
　　晉燐放下茶碗接了玉佩端詳，一眼就認出是三年前師父送他的玉佩，牡丹和胡
蝶的玉飾在替他擋劫以後就出現許多傷痕，照理說已經不能用了，可是這塊玉如今
摸起來仍溫潤柔美，而且蘊涵飽滿的靈氣，上面原先是傷痕瑕疵的地方都鑲了金。
　　「師父，你一直留著它？」晉燐有些意外。
　　「那時你和其他弟子都去外頭歷練，我在茶坊遇到陸微遠，問陸道兄是否能補
救這塊玉佩。其實我也忘了這事，前些日子他的弟子途經漸雲峰時，特地送來的。
不過它已經為你擋過一次災，往後也許派不上用處，連中品靈石也比不上，就是……
留念而已。」
　　晉燐笑容燦爛，仔細將玉佩收好以後說：「我一定好好收著。對啦，師父那天
到瀑布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韓璧淵歛眸回說：「就是想拿玉佩給你而已，不過那時覺得擾你修煉就先走了。
你師弟師妹他們呢？」
　　晉燐笑應：「我請玉杓他們幫忙看場子了，不會鬧瘋的。」他看韓璧淵雖然言
語間微帶笑容，但眉眼藏著愁思，關心道：「師父可有心事？不如說給我聽聽吧，
說不定能幫忙想想。是不是越來越頻繁的靈源異象？還是妖魔化的靈物四處流竄成
災？難不成譚莊主暗中施壓？」
　　韓璧淵抬眼看他，深深吐了口氣搖頭說：「不是，你不必擔憂。雖然局勢不大
好，暫時還不會影響漸雲峰什麼，咸和山莊也沒有派人來找麻煩。不過妖化的靈物
確實日漸增多，我令簪晴下山去查探情況，過幾日他們就會回來。」
　　「我和玉杓他們隨時都能下山去收拾妖孽。」
　　「等簪晴回來，聽了情況再作打算吧。」韓璧淵看他茶也喝空了，淡柔道：
「你也累了吧，去休息吧。」
　　「師父，我能不能今晚和你一塊兒睡？」
　　「為什麼？」
　　晉燐靦腆笑了下，害臊低頭說：「我懷念嘛。」
　　韓璧淵微啟唇，擠不出話來念這小子，良久才抿嘴拒絕：「不行。」
　　「師父、師父。」晉燐起身繞過來挽住他袖子撒嬌喊：「好啦，一晚就好，就
一晚上。師父是不是討厭我了？」
　　韓璧淵皺眉：「胡鬧。」他施法用靈氣索把人綑了拋出書齋外，晉燐乖乖跑走
沒再鬧，他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底也隱約有些失落。
　　「再這麼下去不行。」他認為自己早晚會把晉燐慣壞，暗自下決定要早些讓那
小子去外頭拜先生，多些歷練也好。
　　數日後簪晴領著手下一伙精怪小弟歸來，向韓璧淵稟報山下妖物作祟的情況。
韓璧淵將排行前十的弟子都召到殿裡，簪晴說妖犬那樣厲害的邪物在咸和山莊那頭
就被擋下了，災情未曾漫延過來，倒是多了許多瘟疫、怪病，遊魂多了不少，影響
了好幾處的風水。韓璧淵聽完就讓王烈沼下山去處理，她的真火能剋多數邪穢之物，
再讓她自個兒挑幫手。
　　王烈沼看了看幾個同門手足，挑了常混在一塊兒的幾人，其中當然也包括晉燐。
韓璧淵應允後說：「其餘人就留守在道觀吧。阿燐，山下若遇了麻煩，即刻報信回
來。」
　　「是，師父。」
　　韓璧淵若有所思看了眼簪晴那少年，揮手道：「若無事就退下吧。」
　　晉燐他們魚貫退出大殿外，他刻意放緩腳步落到人後，再退回來一些，從窗邊
偷瞅師父。他驀然轉頭，簪晴站在二、三步之距朝他招手，一副有話要講的樣子，
他隨簪晴轉移地方來到野外樹林間，問：「有什麼事不跟師父講，而是要私下找我
說？」
　　簪晴轉了下眼珠，感應到韓璧淵的靈識未及此境，但仍小心翼翼壓低嗓音說：
「我懷疑小棣還在漸雲峰這片山域，極可能是藏在凡人村鎮裡。」
　　「什麼？這事你可有什麼線索？」
　　一身錦白勁裝的少年微微垂首蹙眉，思忖道：「我不敢確定是他，不過隱約感
應到有他的氣息存在過，應當不是我的錯覺。」
　　三年前小棣隨他們回漸雲峰，本來承諾過不再施行妖法、修習妖道，可是小棣
被妖獸迫害時的經歷給他留下很大的影響，就算有漸雲峰的仙靈之氣滋養，他還是
越發渴望吸取元陽。有一天他實在忍不住了，又不敢找道行比自己高的對象出手，
所以就盯上那些新來的外室弟子，暗地裡與許多新進弟子有了不可言說的關係。小
棣的癮越來越大，終於有一日弄死了兩人，且試圖藏屍，用學來的陣法將亡者魂魄
封在隱密處，怕亡魂去告狀。
　　然而小棣並不清楚的是韓璧淵不僅僅是道觀之主，亦是漸雲峰之主，擁有雲魄
的韓璧淵對於這片山域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只要韓璧淵願意就能掌握所有風吹草動，
特別是不尋常的地氣變化。
　　晉燐問：「這種事你不是該向師父稟明？為何只告訴我？」
　　簪晴面有難色稍微低頭不語，像在思量言詞。晉燐嘆了口氣說：「罷了，那回
小棣害了這麼多人命，師父已經勉強饒他一次，這回要是再被師父遇上恐怕難以善
了。你是想我下山找到小棣以後勸他遠走他方，至少留得一命是麼？」
　　簪晴頷首：「修行不易，他年紀尚輕，難免行差踏錯，就是害了人命也是我沒
看好他。讓他去他該去的地方，是我能替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好吧。這事我不會告訴師父，若遇上會勸他，但他聽不聽勸並不在我。」
　　「他肯定是會聽你的。」簪晴抬頭看他，拱手拜謝。
　　因為道觀及山裡幾處設有傳送陣，從主峰去到有凡人聚落的地方也不過彈指間，
王烈沼將領來的靈石發給這趟同行的同門，把一塊幽綠色的靈石擺到傳陣內算好的
方位就能啟動陣法挪移到目的地。王烈沼拿靈石走近道觀裡的傳陣打招呼說：「那
我先行一步啦。三師兄，有勞你墊後。」
　　晉燐走在森忍之前，將靈石準確投放到對的方位後，熾亮的光形成屏障將人包
裹住，轉瞬後光亮消逝，在看到自己落定到另一個傳陣後才開始感受到這種挪移陣
法帶來的暈眩感。不過這些症狀因人而異，晉燐抵達後走出陣外看到亞泉她們幾個
扶著樹幹快吐的樣子，這已經比從前直接吐在陣裡好多了。
　　王烈沼帶頭進鎮，眾人並未察覺有何古怪之處，就是風水確實怪了些，地氣有
些混亂。簪晴說這是由於去年到今年初，鎮上富戶蓋新宅、搭橋的緣故，本來這都
是好事，卻不知何故那戶人家怪事連連，死了不少偏房男丁，簪晴一查才知道富戶
不知從哪裡向誰學了些旁門邪術，將家中庶出的族人充作人柱，打地基時將人活埋
在底下，搭橋時也以相同方法拿活人作基礎。
　　由於前些日子連日降下暴雨、颳大風，影響了環境地勢，風水也因此產生變化，
原先能長久鎮壓的人柱怨氣無法藉術法轉化為人所用，而是直接爆發出來。
　　王烈沼將人分成兩撥，說：「大師兄你帶他們去富戶那兒看看，我們幾個去橋
那兒，新搭的橋好像就位在鎮上的主要命脈，大概也是橋壞了這地方的氣運。大伙
見機行事，應付不來就老樣子，遣茶精送訊吧。」
　　晉燐點頭：「知道了。」他看了眼王烈沼身旁的簪晴，指著少年說：「讓他跟
著我吧，我或許還有事要問個清楚。」
　　王烈沼沒多想，擺擺手催簪晴說：「喔，那你快過去吧。其他人跟我走。」
　　晉燐帶其他師弟們一同前往出事的那戶人家，一行人馭法器飛到上空。那宅子
比他們想像得還要大，據說是族中有人在朝為官，這裡是族中發家的古厝，幾年來
斷斷續續的擴建，連地方官都要看這戶人家的臉色辦事。
　　但對晉燐他們來說還不到詫異驚奇的地步，畢竟漸雲觀裡什麼樣的景色沒見過。
簪晴就頗為得意說：「這大宅子說起來還不夠清幽雅致，雖然講究之處不少，不過
比起我們道觀嘛……」
　　「就是財大氣粗吧。」阿蝠接話後笑睨簪晴，調侃道：「說得好像你是道觀主
人似的。」
　　「我這是與有榮焉，哼。」
　　晉燐刻意讓他們分頭查看情況，支開了其他人以後和簪晴互看一眼，簪晴說：
「之前我追查時，到了這附近就查不到他蹤影，所以我猜他應該藏在這兒，八九不
離十。就是不曉得該怎麼揪他出來。」
　　「與凡人交涉徒惹因果是非，直接施法入宅子裡搜吧。」
　　「是。可是他也學了杳無音訊，我們該怎麼找起？」
　　晉燐淺笑：「這我已經想到了。看我的，就從這區開始吧。」語畢他凌空旋身
走步，踏出一道無形陣，雙掌攤開朝天，掌上浮現金紅色符文，手勢一變將其合為
一道符引入陣內。
　　簪晴看懂他在施幻術，把幻術透過腳下的陣打到這塊土地上，中了法術的所有
生靈都會被幻術攝住心神。半晌地面上的貓狗鳥雀蟲蟻全都瘋狂逃竄，宅子裡的人
也尖叫驚逃，嘴裡喊著：「走水啦，走水啦！」
　　慢慢的就連花草樹木也開始凋萎，甚至發黑，簪晴慶幸不是自己中了這幻術，
信以為真有實也會造成不小的傷害。庭園裡的草木在幻術影響之下都快死光了，唯
獨一株開了小花的灌木叢勉強還撐著。半晌那叢灌木抖了抖，從旁邊屋裡跑出一個
女人尖聲吶喊：「住手！停！大師兄救我、大師兄救我──」
　　晉燐這才撤了陣法和符術，和簪晴兩人降到那陌生女子面前。女子脂粉未施，
面貌清秀，姿態纖瘦，個子高挑，也不知在這戶人家是什麼身份地位，她氣呼呼的
瞪著那兩個少年，兩手一揮在四周設下禁制不讓凡人接近，然後對著紫衣勁裝、看
起來較年長的那個喊：「大師兄。」
　　晉燐冷笑：「我可不認識妳。」
　　女子把一支髮簪摘下，髮簪上纏著一朵紫晶花，她手指拂過它並念了道咒，解
除了某道法術後說：「這樣呢？」
　　晉燐看出了附在女子身上的傢伙真身是誰，不就是小棣麼。他和簪晴並不意外，
他神色淡漠道：「看來下了山，學了不少東西。」
　　小棣恢復男音，皺了下眉窘赧答道：「都是為了生存，不得不。」
　　「既是想活，何不去更適合你的地方？」簪晴向前一步，質問道：「你留在這
兒生事，豈不是要我們難堪？」
　　小棣轉著眼珠白了他們一眼，冷哼一聲道：「你們以為我不想走麼？誰知道漸
雲峰護山大陣難進難出！」漸雲峰的護山大陣和其他小陣有相似特性，入陣前像是
有無形屏障阻擋，怎麼繞也很難接近目的地，想破陣而出亦然。倘若妖邪之物長期
困在陣裡就會和陣法內的靈氣互相消磨，小棣被逐出道觀後交出道門所領的玉牌，
沒了那相當於通行令的玉牌，體內妖氣就和靈氣相斥。
　　晉燐他們一聽才想到這點，疑道：「就算是這樣，當初不也派了人給你指路麼？」
　　小棣又是一聲冷笑，轉身面向那片枯敗的庭園說：「你們真以為有人會願意給
我指路呢。我做了那些事，放任我自生自滅也不奇怪。」
　　簪晴問：「那你何不來找我們？」
　　「你們？你們成天都在觀主身邊，我哪敢接近？觀主不喜歡我，說不定一見到
就要燒死我呢。他就是存心想我死。這地方人也不多，就是吃光了也不夠我撐下去，
我只想離這兒遠遠的。為了賭一把，所以刻意惹了些事引起道觀的人注意，果然陸
續有些弟子就被派下來，但他們沒發現是我，我也不想跟他們打照面。現在你們來
了，會留條生路給我的吧？」
　　晉燐被小棣抓著袖子央求，想起當年師父問的，救得了一時又如何？難道那時
候師父就看出這花妖踏上妖魔道之後不再回返麼？小棣也曾跟他提起想到凡間過平
凡日子，不修煉了，像凡人一樣老死，師父那時還說：「隨他去。」
　　但他卻認為難得有際遇修道，勸小棣留下了。此刻想來都是自己誤了小棣，多
少有些心軟，點頭答應：「我這就帶你走。不過你答應我不要再濫傷無辜了。」
　　小棣連連點頭說：「若能到適合我生存的妖魔之地，我絕不再傷人。」他說完
望向簪晴，眼神閃爍了下說：「謝謝你。」
　　簪晴冷淡收回目光，晉燐說事不宜遲，其他人快找來了，所以他留簪晴在宅子
裡應付其他人，自己帶小棣離開護山大陣的範圍。小棣解除附身術，女子闔眼軟倒，
被簪晴施法挪到一旁樹下，晉燐即刻捉了小棣的手肘旋即遁走。
　　晉燐帶著漸雲觀的玉牌並不須要繞路離開大陣，所以帶了小棣直接就往外跑，
順著一條溪流走到遍開秋草的野地裡，他撒手道：「你走吧。永遠不要再出現了。」
　　小棣明知這話都是為他好，聽了還是心裡難過，但更多的是感激。晉燐看小棣
走了幾步遠之後突然轉身向自己跪下磕頭，小棣慢慢抬眼看他說：「謝謝你一再的
救我，我不想死。這個恩情我會一直記在心裡的。」
　　晉燐靜靜望著他不多做表示，小棣轉身化成一道煙氣滲入野地裡，遁地而去。
晉燐盯著那朵妖花離開的方向片刻，嘆了口氣之後轉身要回去和其他人會合，定眼
瞅見了師父而面色驚詫。
　　晉燐腦海裡有許多辯解之詞冒出來，但不曉得該如何開口解釋才好。韓璧淵面
無表情盯了晉燐良久才垂眼嘆息，晉燐即刻跑上前拉住他的手慌忙道：「師父，我
放他走是有原因的，你先別氣我好麼？」
　　「我沒氣你，他是你救的，雖然有弟子因此無辜受累，但你心地善良不忍殺生，
也許不是壞事吧。只是就算能去妖魔修煉之地也不見得好過。」
　　晉燐聽師父的語氣確實沒有慍惱才鬆了口氣，又愧疚問：「師父早都料到事情
會如此發展了？」
　　韓璧淵搖頭：「沒有，就是順其自然罷了。許多事強求不來，勉強不得的。」
說到話尾，他視線掃了眼被晉燐拉住的手，默默想抽手，但一有動作就被對方握牢。
　　「師父。」
　　韓璧淵抬眼覷他，眼裡透著不解茫然的情緒。
　　晉燐又將師父的手握得更緊，呼吸微亂，他鼓起勇氣問：「我覺得師父疏遠我。」
　　「沒有的事。」
　　「就連這樣拉著手也不願意，不是疏遠麼？」
　　「就只有你會這樣，玉杓、烈沼、森忍、阿蝠、亞泉他們沒有一個會這麼……」
　　晉燐若有似無的哼笑，他說：「他們當然不會，我是我，又不是他們。對師父
來說我是不一樣的不是？」
　　「嗯。你是我師叔的兒子，是師父他們一起將你託付給我的。是我從小將你拉
拔大的。在別人看來我們倆，我們倆……如同父子一般。」
　　晉燐微愣，眉心微結，澀然笑說：「嗯，的確如此。不過師父也大我沒幾歲。」
　　「我二十出頭當觀主把三歲的你接回來養，大你許多歲。」
　　晉燐這回把他兩手一併握住，收歛輕鬆的笑容認真道：「不多的。往後還要修
煉百年、千年，相差這些歲數不值一提。師父為什麼疏遠我了？不能再像從前那樣
親近麼？」
　　韓璧淵蹙眉，淡淡看著自己被捉牢的雙手回說：「逝者已矣，許多事都會變，
你長大了，不是適合撒嬌的年紀。我不是疏遠你，凡事皆有度，阿燐，你年紀尚輕，
很多事懵懂懵懵，我不要你犯下不可挽回的錯。想想小棣，有些事選錯就沒回頭路。」
　　此番話聽得晉燐越來越心驚，他那些不敢表露的綺念跟心思都讓師父看在眼底
麼？錯愕的同時又有些埋怨，師父察覺他的心情卻一直默不作聲的迴避他，為什麼？
他心裡很亂，明知師父有其顧慮，但他無法冷靜下來思考這些事，只看見師父的閃
避、疏遠，一個強烈的衝動與恐懼讓他不顧一切抱住眼前的男人。
　　韓璧淵沒料到晉燐的舉動而僵住，冷聲低斥：「放開。」
　　「不……不要這樣，師父、師父我不是、不是想忤逆你，可是我害怕。」
　　韓璧淵一聽晉燐說害怕就心軟了，他不願晉燐生出心魔，因為他深刻清楚那種
煎熬，無奈暗歎半晌後改了較緩和的語氣令道：「你先放開我，我不會生你的氣，
不必怕。只是希望你凡事慎思罷了。」
　　晉燐一手摸到韓璧淵的後頸，手指留戀在短暫溫暖柔和的觸感上，意識到這男
人連這地方都肯讓他碰了，肯將所有破綻都曝露在他面前，他又有何不能相信這人
的？自己也不願意這般咄咄逼人，心裡掙扎了會兒終於鬆手退開來，卻垂首不敢看
男人用怎樣的目光看自己。
　　韓璧淵本來繃緊的冷淡面容換上溫煦表情，他心疼晉燐，可是就連伸手去摸一
摸對方頭髮或肩膀的念頭都壓下來，為了彼此好，他反而什麼都不能做。他們回鎮
裡，王烈沼等人見到師父都有些詫異，但很快恢復淡定，王烈沼上前過來稟告：
「師父，影響大陣的幾處穴位都處置過了，簪晴說大師兄把散佈災疫的妖孽打跑，
剩下那些凡人自個兒招的怨魂作祟，要一併收拾麼？」
　　韓璧淵說：「凡人自招的因果，我們不該強行涉入。回道觀吧。」
　　「是，師父。」
　　晉燐返回漸雲觀後並未隨師父回流虹居，而是一個人在演武場練功。午後下了
一場秋雨，深山裡的風雨特別寒涼，漸雲觀裡沒有特別熱衷習武的，晉燐也未修習
特別的武修功法，只練了最單調乏味的拳腳功夫。拳掌指腿，一套又一套輪流練，
時候還早，天卻暗了，雨勢漸大。
　　玉杓撐了把油傘過來旁觀，良久後逮著大師兄打完一套拳的空隙喊：「大師兄！」
　　晉燐轉頭望過去，是光著腦袋、瞇眼睛、蓄兩撇小鬍子的二師弟。玉杓說：
「大師兄心情不好啊？師父叫我來找你，我還以為你回流虹居了。怎麼啦？有心事？」
　　晉燐想了想，說：「我喜歡上一個人。」
　　玉杓伸直一手立掌強調：「噯，大師兄，我對你只有手足之情的。」
　　晉燐瞇眼睨他一下，忍著翻白眼的衝動說：「不好笑。」
　　玉杓自己笑開了湊過來問：「那是誰啊？不可能是烈沼吧。我們觀裡的？還是
別處的？嗨呀，大師兄是人族，這年紀思春也不奇怪啦。」
　　「你當我沒講過吧。」晉燐開始後悔跟這話嘮談心了，默默走開。晉燐這些年
長得快，已經比玉杓高半顆頭了，玉杓給他撐傘都有些吃力，他故意走快對玉杓說：
「撐你自己的傘吧。我都濕了，不必多此一舉。」
　　玉杓聽了就心安理得只給自己遮雨，跟在晉燐身後走。晉燐打發了玉杓，逕自
回流虹居沐浴，役使紙人或偶人打雜的法術對現在的他而言是雕蟲小技，等它們倒
好了熱水之後，他坐在浴斛裡闔眼沉澱思緒。
　　黑暗被矇矓光亮驅散，浮現的是幾年前他和韓璧淵共浴的情景，他還清楚記得
師父身上那道致命的傷口，他仰慕、依戀師父，師父心憐、疼惜他。他雖然自幼癡
傻，師父和玉杓他們一塊兒照顧自己，大家聚在一起時就如同一家人，可是他和師
父從來就不像父子，他從未將那人當成父親般的存在，就只是非常喜歡、完全信賴
著韓璧淵而已。
　　他感覺得出師父多少也是喜歡自己的，也許是錯覺，但無論如何他現在明白了
師父不會接受自己的心意。不知何時開始一切逐漸變了樣，他心裡有怨懟，有不甘
心，但對師父有更多憐惜，如果他會讓師父為難，就暫時將這心情藏起來，可是能
藏多久？
　　「在麼？」敲門的是簪晴。晉燐出聲讓他進來，簪晴推門入內，頸子上多了一
道令人眼生的金項圈，他代傳主人的話：「主人說請你沐浴後過去一趟。」
　　晉燐心說方才兩人鬧得有些僵，如今還有什麼可講？他問：「師父沒說是什麼
事？」
　　簪晴面無表情答：「沒有。」
　　「嗯。你頸子上那是？」
　　簪晴答：「從主人那兒領的責罰。半年內都施展不出法力，只得待在這一帶反
省思過。不過這樣也好。」他暫時不必四處跑腿，只要在這院裡清修，說來也是有
點因禍得福，這懲罰是很輕的。
　　晉燐同情笑睇簪晴一眼，看得出師父對簪晴也十分偏寵，這次縱放妖花一事也
沒有重罰。他答應後簪晴就走了，約莫一柱香後他衣冠整齊來到師父的房門外，莫
名有些不安，兩手將身上的紫衫撫平拉整，還沒出聲就聽房裡人喚：「是阿燐吧，
進來吧。」
　　晉燐一進房裡就聞到一陣可口的香味，韓璧淵擺了一桌飲食在等他。韓璧淵含
笑睇來，喊他過來坐，他坐到韓璧淵對面掃視這一桌料理，不解笑問：「這些都是
師父做的？」
　　韓璧淵點頭，動手給他舀了碗甜湯說：「太久沒有做這些東西給你吃，你都忘
了吧？」
　　「我沒忘。」晉燐接過那碗飲品，露出懷念的表情說：「這是我還癡傻的時候
喝過的，有次你聽見我咳了兩聲，就用蘆橘葉、竹葉、杏仁那些加上水飴一起煮了
這個，說是給我降火止咳的。玉杓一邊幫你摘葉子一邊說你大驚小怪。」
　　「前些日裡又摘了不少蘆橘，想給你做些好吃的，你小時候愛喝甜湯，就順道
煮了這道湯。再試試別的吧，這是果酒漬蘆橘，加了些蜜。還有這是靈鳥肉鑲蘆橘
和其他靈植，也有你愛吃的蓮藕。」韓璧淵手執長箸替晉燐佈菜，晉燐謝過他也叫
他一塊兒吃，他應好，捧起自己面前的空碗，晉燐伸手過來拿他的碗替他舀湯。
　　飲食間沒有什麼交談，兩人不時打量彼此，偶爾目光相接，留戀不捨多停留了
下才挪開眼，誰也不敢多瞧一眼。吃得差不多了，韓璧淵抿了抿嘴，露出少見的忐
忑模樣跟他說：「阿燐，你前些日裡不是提起過，想去北毅門和一些門派拜先生？」
　　晉燐隱約有某些預感，輕輕頷首答道：「對，是有此打算。」
　　「我已和平素有往來的門派都打過招呼，拜先生的東西也張羅得差不多了，你
隨時都能啟程。」
　　晉燐聽完慢慢低下頭，失笑了聲。
　　韓璧淵莫名有些慌，擱在腿上的兩手默默揪著衣褲，盯住漆黑發亮的桌面說：
「若是決定寓居何方，再給為師報個平安。」
　　晉燐覺得他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師父也許根本沒有如他猜想的一樣，多少也對
他有些情意，而是壓根不想面對他這個麻煩。他自個兒揣測了許多情況，沒想到這
個人只要一句話就能讓他滾遠。他大可拒絕，硬是賴在漸雲觀裡成天纏著師父的，
憑師父的修養好，加上過往情誼，也不會對他惡言相向或撕破臉逐他出師門，但這
又何苦？
　　倒不如他自個兒滾去天邊再也不回來煩韓璧淵！
　　「好。弟子明白。」
　　韓璧淵暗自意外，他以為晉燐會猶豫，沒想到答應得如此爽快，而且還抬頭對
他露出明媚爽朗的笑容，就像過去那些曖昧都不存在一樣。他本該為彼此高興，這
麼一來對他們誰都好，他自身還能鬆口氣，但這一刻他指尖發涼，有些後悔了。
　　「珍重。」韓璧淵話音平靜，晉燐起身謝過他，就此告辭，說是去收拾一下就
要走了。
　　人退到房外把門闔上，韓璧淵心裡沉重得無法去看對方離開的身影，少頃他感
到一陣暈眩，側身摀住口鼻乾嘔，吐出一塊像冰的東西，透著幽微的青藍色，上頭
染著刺目的紅。他不是第一次這樣吐血，可是這麼嘔出真氣凝出的東西還是頭一回。
　　「看來得去一趟緋梅寺了。」韓璧淵拿出帕子擦嘴，他自己不清楚原因，只盼
精專醫道的緋梅寺替他查個清楚。

師父，枇杷膏(遞

師父太鬱結了，要好好發洩才行XD

沒關係還有三回就吃肉了,我要忍

阿燐真的是撒嬌鬼wwwww 後半段悶悶的啊～～

師父QAQ!!!!!!!!!

師父你這何必呢~~~~ 面對燐燐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的上吧!!!去哪))

怎麼會有這麼嫩又這麼嬌的攻啊.....

心疼這兩個傻孩子QQ

這章也太虐心了吧Q Q

師父你怎麼這麼自虐啊QAQ

從第七章一次追到這啊啊居然虐

師父才把徒弟趕走就想去找老相好!!! 阿燐我允許你急妒攻心馬上撲倒師父(你誰)

好擔心師父的身體啊><

暫時挺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