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泛花茗醉、拾陸

作者: ZENFOX (☁禪狐☁)   2018-07-29 09:18:03
  西南方大陸一帶有個紫蘅宗,雖非首屈一指的大門派,但所佔靈源特殊,據傳
不像其他的靈源埋藏於地底或水深處,而是外露能接觸的,被眾多妖修守護著,還
有許多拔地而起的奇峰環繞,外界難以窺探。
  紫蘅宗的存在亦正亦邪,宗門內多為妖修,也因此多專精於培育、尋覓靈植,
和中原的漸雲觀都是行事低調,只圖偏安一隅的門派,與漸雲觀、朝陽派亦偶有往
來。
  森忍和王烈沼幾年前來到紫蘅宗拜先生,這裡對弟子排行並不講究,入門後一
律以姓名相稱,他們兩個本就是精怪,和這裡的弟子也處得不錯,每旬還能收到韓
璧淵送來的靈茶與其他道友分享,交了不少朋友。
  紫蘅宗的掌門盤麟是貌美絕倫的人魚,傳說三千多年前的祖先是真仙,她所在
的山中有一座湖聽說能直通海中秘境,但也僅是傳聞,無人見過藏於山中的神秘湖
泊。這回盤麟把森忍、王烈沼二者召來,說是收到韓觀主的信。
  盤麟住的洞府在一個巨大洞窟裡,山裡通道複雜,森忍他們初來時也迷路好幾
回。盤麟平常不是人魚之姿,化人之後比多數男子都要高瘦,她有一頭墨綠長髮,
幽綠的眼眸,身上的法衣是毫無接縫的長衣裙,隨光影變化而有不同色澤,和凌照
雪的天霞羽衣皆屬上界之物。
  「你們師父送信來,密信裡還附了成陣符,也是有心了。這裡也不缺你們倆,
漸雲觀弟子少,你們就回道觀去好了。」盤麟說得輕巧,擺了擺手讓他們收拾東西
走。
  森忍乾脆俐落行禮要走,王烈沼雖然習慣盤麟的作風了,但這幾年混得自在開
心,多少也待出感情來,嘟嘴嘀咕:「掌門真無情啊,這樣就要趕我們回去。」
  盤麟把藍符收好叫住他們:「慢著。烈沼妳過來。」
  王烈沼背對盤麟吐舌,心虛轉身小步跑向盤麟喚:「何事啊?掌門。」
  盤麟笑睇她一眼,拿了顆青藍色丹藥出來,說:「張嘴。」
  王烈沼眨了眨眼乖乖張口:「啊。」那丹藥扔進她嘴裡,她皺眉摀嘴:「好鹹!」
而且還有點苦味。
  盤麟噙笑摸摸她的頭,告訴她說:「禮尚往來,收了你們師父的禮也該還禮。
不過我這兒也沒有什麼好送的,就這顆洛潮丹適合些。妳是火龜,不畏真火卻忌寒
冰、大水,這洛潮丹吃一顆就能一輩子不怕溺水,還能在水裡來去自如,宛如游魚,
誰吃了也不會屬性相斥。」
  王烈沼訝道:「這麼好的東西,掌門你沒送師父而是直接餵我吃了?」她不顧
形象開始摳嘴巴,含糊講著「多浪費啊」的話。
  盤麟哼笑:「傻ㄚ頭,那可是好東西,妳還非要拿來送韓觀主?他脾氣好,以
他的作風想來是不會同妳計較吧。」
  王烈沼訕笑:「謝掌門。不過只有我吃了,那我三師兄?」
  盤麟挑眉,攤手道:「這洛潮丹百年才有機會煉成一顆,其中還要用到我角上
剝落的鱗片,手上剩的已經給妳吃完,再要我也沒有啦。」
  王烈沼抬頭盯著她頭上看,之前曾瞧見一次盤麟化成人魚的樣子,頭頂確實有
一對犄角,當時就覺得盤麟的先祖應該也是大有來頭,沒想到自己吃的藥還用上了
她身上的一部分啊,心情有些微妙。
  「好了,回去吧。下次若有機會再讓你們師父來這兒遊玩,我會好好款待他的,
呵。」盤麟笑得風情萬種,看得王烈沼跟森忍內心抖了下。他們剛來紫蘅宗就聽過
一些逸事,說漸雲觀現任的觀主幼年曾隨師兄來到此地,被一上古精怪纏住吸食血
肉,那上古精怪就是盤麟,被吸血咬傷的就是韓璧淵了。
  盤麟自個兒提及往事,還評論道:「那真是我吸過最好喝的血了。可惜沒咬下
一塊肉嘗嘗,後來我也把這習慣戒掉了。」
  森忍及王烈沼兩個向盤麟告別,東西都收進儲物法器裡,王烈沼最慣用的儲物
法器是卷軸,東西收進去成了彩墨畫,但塞太多東西之後就不是畫而是字或符。森
忍的東西不多,歛在他真身的幾片羽毛裡,化人後就在臂上形成一片羽毛刺青。師
兄妹兩個飛離紫蘅宗所轄地域,沒多久那片山域蕩出一輪靈氣漣漪,是盤麟啟用了
那道藍符,佈陣護住自家靈源。
  飛了兩天一夜,次日入暮時分王烈沼嚷著要休息,森忍就找了高大繁茂的神木,
兩人一同窩到樹上小憩。森忍默默拿出紫蘅宗道友送的乾糧出來,是一片魚乾,串
好以後由王烈沼烤來吃,樹冠裡飄出海鮮香氣。森忍拿短刀把魚乾切好盛盤,兩人
並肩靠著樹幹悠哉吃起零嘴。
  「盤麟要帶那麼多精怪也不容易。」王烈沼聊起她,神情有些落寞:「雖然想
念師父了,可盤麟也很好,像娘親一樣。」
  森忍點頭,對他們來說盤麟就像那裡所有妖修們的大家長,因為有她在,生性
良善不喜爭鬥的妖修們才有一片樂土。
  王烈沼吃了兩片烤魚乾以後想起一事,問:「這個是誰送你的啊?」
  森忍微轉頭看她一眼,擠出一個字:「箏……」
  「吭?瀛箏送的?她也真是夠三八了,成天對你求歡不成還、不對,你明知道
她三八,做什麼還收她東西?」
  森忍被罵得無辜,仰首撓頰。
  「裝傻啊?是不是還收了其他女子的東西?」王烈沼嘟嘴,手朝森忍衣襟摸索,
想看暗袋裡有沒有藏什麼,果然摸出好幾封信箋,上頭還薰了香氣,貼了花樣,寫
了不少淫詩浪詞。她氣鼓鼓的把紙箋都收到自己那兒,碎念著:「哼,你這副老實
樣要沒有我看著,肯定已經讓那些妖女們榨乾啦。紫蘅宗什麼都好,就是大家都太
好色了。」
  她還記得初到紫蘅宗那會兒,因為她三師兄生得高挑勁瘦,膚色微黑,眉眼細
長之外眼尾還上挑,又有惜字如金的假象,加上武藝了得,所以不僅女的,連男子
都對森忍好奇。王烈沼擔心三師兄被他們輪番騷擾,連忙戳破沉默寡言的假象,解
釋道:「我三師兄不是不說話,他只是結巴。不信的話我讓三師兄自己講。三師兄
你說,你是不是結巴?」
  森忍笑得有點無奈,站得筆挺面對眾妖修表示:「她,說得沒、沒錯。我、我
……結結結……」
  然而紫蘅宗的妖修們非但沒有失望,反而覺得這位武藝高強卻結巴的傢伙可愛,
所以三不五時都來逗他說話。王烈沼弄巧成拙,起初挺愧疚,後來卻不知怎的開始
吃醋,吃醋成了她的日常。
  現下森忍也習慣師妹吃醋了,摸她頭安撫:「別、別氣氣。」
  「我沒氣氣。」王烈沼憋著笑學他說話,撥開他的手鬧彆扭。
  森忍見她氣得臉頰微鼓,心覺可愛,拿食指去戳。王烈沼斜睨他一眼說:「你
脾氣就是太好了,怪不得那些小精怪敢招惹你。」
  「都是……朋、朋友,無……無、無礙。妳別、別……」
  「好啦好啦。我就是凶巴巴的。你是不是覺得我多管閒事、擋你桃花啦?」
  森忍有點慌了,搖頭否認:「沒、沒,妳不、不凶。」
  「是麼?」王烈沼狐疑瞅他,重新把雙膝抱緊,嘖舌嘀咕:「不過你否認也沒
用。你脾氣就是好,就算我擋你桃花、凶你、管你,你也不會生氣的。唉,說不定
讓你被精怪拐去睡一睡也好,讓你體會一下什麼叫應接不暇,才曉得我的用心良苦
喔。」
  森忍皺眉:「妳、妳,妳別這麼、說,我不、不……」
  「開玩笑的啦。你是我三師兄,我也不會冷眼旁觀看你精盡鳥亡啊。」
  「……」森忍拿出自己的黑色玉牌來,上頭浮現淡金色字體:「妳不要再講這
種話了。」
  王烈沼轉頭,仰起小臉瞪大眼疑道:「你、你在對我發脾氣?」
  森忍臉色微黑,不承認也不否認。
  「好吧,我就知道自己討人嫌。」她苦笑,別開臉說:「其實我跟紫蘅宗那些
道友也差不多,剛入道觀時也是覺得師兄你很神秘,成天不吭聲,武功厲害卻不怎
麼與人交談,我成天除了跟二師兄抬槓、跟師父告狀之外就是黏著你了。後來得寸
進尺,老是替你代言,換作是我自己也會煩。」
  「妳、妳妳,說、說夠了……」森忍輕拍她肩膀要讓她看玉牌,她扭頭不想看。
  「我不看,肯定是嫌棄我的。」
  「不、不是。」森忍難得這麼著急,抓著她手臂搖了搖。
  王烈沼被他搖煩了,回頭瞪人:「做什麼啦,以後都不煩你啦!」
  森忍一時情急把玉牌整個貼到她臉上,又慌忙收回玉牌,她額頭被壓出淡淡紅
印,落日餘暉映在她臉上,他看她扁嘴要哭出來,心裡一亂就把她抱到懷裡。
  王烈沼想哭的情緒被打斷,愣愣想著:「怎麼回事?」她推了兩下也沒推開三
師兄,話音尷尬:「師、師兄,我沒事啦。你玉牌寫了啥?」
  森忍仍緊擁住她:「我、我我、我喜……喜、喜、喜喜……」
  「吭?」她知道森忍越激動,話就說得越不順:「不如你還是拿玉牌給我看?」
  森忍仍堅持自己說出口,結巴得厲害:「喜、歡、喜、喜歡,喜歡。」
  「你喜歡什麼?喜歡魚乾?罷了,往後你跟他們見面機會不多,我不會再為你
收那些東西鬧脾氣啦。」
  「喜歡、妳,妳。我、喜……」
  「呵呵哈哈哈,說什麼啦。」王烈沼咯咯笑起來,終於把人推開一些,天色暗
的很快,殘霞將森忍跟她的臉都照得有些暖紅,她心跳得有點快,不確定的望著他
戲謔問:「難不成你是想講,你喜歡我?」
  森忍盯著她的雙眸越發燦亮,好像落日是落到他眼底,這ㄚ頭終於聽明白了?
他用力點頭,握住她肩膀又連連點了兩下腦袋:「對、對。對的。妳、妳妳妳、妳
喜、喜……喜不、喜、喜歡……我?」
  王烈沼被三師兄的表白驚呆,恍惚望著前方,身心飄飄然,完全不敢肯定自己
聽見了什麼。回神後又聽森忍反問,她沒想到會從三師兄口中聽到這些表白心意的
話語,愣怔良久,森忍也沒催促她,她腦袋暈乎乎的,又確認一遍:「三師兄,你
說的喜歡是、是男歡女愛那種喜歡麼?」
  森忍聽她講得露骨,偏黑的皮膚也能瞧出是紅了臉,他點頭,看見師妹扯開一
抹笑,染著淡緋色的小臉紅得像蘋果。
  「我也喜歡你啊。很喜歡!」王烈沼抱住森忍一臂低聲尖叫,抬頭對森忍講:
「等回到漸雲觀,讓師父給我們作主好了?」
  森忍微笑頷首,摸她額髮,又輕捏她鼻子。王烈沼笑得有些三八,眼珠轉了圈,
鬼靈精怪說:「嘿,不知道二師兄知道了會不會嚇壞。他老說我沒大沒小、不正經
又不端莊,一點兒也不像其他女修一樣。哼,我要是和其他女修一樣,你也不會喜
歡我對吧?」
  森忍聞言輕笑,王烈沼跟著笑了聲說:「沒關係,我也不愛聽甜言蜜語,以後
呢,由我來說吧。」
  森忍拿著玉牌問:「說什麼?」
  王烈沼笑得春心蕩漾,拿食指戳森忍手臂:「討厭,當然是說情話啊。傻。」
  笑鬧聲停歇,森忍抬手輕摀住師妹的嘴,王烈沼跟他對看一眼低語:「殺氣。」
  森忍點頭把東西收好,接著就聽遠方林海間傳來獸類慘叫,叫得淒苦可憐,而
且不是一隻獸類,數量和種類應該都不少。王烈沼拿開師兄的手皺眉低喃:「怎麼
回事?聽得我心裡發毛。要不去瞧瞧?」
  森忍略微猶豫,這裡已非紫蘅宗地界,但還是有不少妖獸、靈獸走動,也有些
異族會獵捕這些飛禽走獸,但再怎樣也不會在夜半活動。王烈沼也想到同一處,說:
「不尋常,但離紫蘅宗遠了,盤麟他們察覺不到,我們折回去跟他們報信?還是先
瞧瞧再說?」
  森忍拿玉牌給她看:「妳留守,我去查看。」
  王烈沼搖頭,堅持一起過去,森忍拗不過她,拿著玉牌再三叮囑她當心。森忍
夜裡獨行能禁絕氣息,讓人難以察覺動靜,多了一個王烈沼讓他有點擔心。
  「我也拿玉牌顯字,就不會憋不住話了。」王烈沼拿了塊淡粉色玉牌做保證。
  慘叫聲變得細微,但不是沒有,夾藏在風裡難以聽見,森忍帶師妹一同朝那方
向低空飛,約莫離十里遠不再催真氣飛空,身法輕靈如風在林間穿梭。王烈沼不想
影響森忍,乖乖任其摟腰飛行,有種她成了師兄獵物的錯覺,心裡想笑卻不敢笑,
氣氛太過肅殺。
  森忍帶她落到一棵樹上藏好身影,兩人移動間沒沾上半點冰霜。天已全然暗下,
森忍夜能視物,王烈沼雖然也能瞧見東西,看得卻不如森忍清楚,只瞥到許多雙發
亮的眼睛在暗處,那是一群山犬,成了精的,每隻都在不大的範圍裡繞圈走,有隻
山犬從喉間發出低吼以後往外衝,立時被卸成數塊屍骸,其他山犬更不敢再動亂吠
了。
  不僅山犬,一旁一株低矮樹上停了各種靈鳥,那些靈鳥全都很害怕的樣子,半
點聲音也沒發出來,紋風不動。
  王烈沼又看其他處同樣聚了些禽鳥走獸,空氣瀰漫血腥氣,她摸摸三師兄的手,
三師兄指著來時的方向示意撤退,接著拉好她的手悄然無聲的飛離。這次森忍帶她
飛了更遠,半點都沒有要停留的意思,王烈沼被那景象衝擊得不敢亂吭聲,天亮後
森忍跟她來到山下客棧歇腳,要了一間房就直接上樓。
  森忍將窗開了道縫,虛掩著,隨時留意外面動靜。王烈沼問:「昨晚那是怎麼
回事?你瞧清楚什麼沒有?」
  森忍面有難色,拿起黑玉牌給她看上面的字:「妖蠱。」
  王烈沼看到那二字登時了然,追問:「這麼講來,昨晚是有人設了陣法將他們
困住了。可是誰要這麼做?煉那東西要做什麼?」
  森忍搖頭,他不曉得,王烈沼也想不透。她提議:「還是先化一張傳信符給盤
麟掌門跟漸雲觀吧,順道報個信說我們已經在返回的路上。」
  森忍同意,取了聽風草出來,聽風草傳信只需注入意念,不必筆墨也無須開口,
最後再施術燒化,信息就會浮現到想傳訊的碑石上。不僅紫蘅宗以此傳信,許多門
派都是用聽風草。漸雲觀的茶精則是靈茶所蓄養的靈氣,能短暫化出草木精魄為人
傳遞消息和意象,但這樣的靈葉只在漸雲觀有,所以只有漸雲觀弟子能遣茶精。
  王烈沼說:「我已經讓茶精送信了。師兄,我覺得快點回去好了,你累不累?」
  森忍搖頭,師兄妹倆簡單吃過東西以後再度上路。兩人心情不再輕鬆,想起前
一夜所見之事都忐忑不安。他們都想起多年前在萬偃山和月巖出現過的妖犬,體型
雖不同,但模樣和山犬頗為肖似。
* * *
  韓璧淵一回道觀就有弟子來報信,主峰無事,但其他山裡卻有古怪,巡山弟子
回報說山下不少獵戶都被妖獸殺害,道觀的弟子已經遣了好幾撥人下山巡視都沒能
逮到妖獸的蹤跡。除此之外就是王烈沼遣了茶精回來,說紫蘅宗界外有人設陣困住
成精的禽獸,疑是要煉作妖蠱,但並未發現煉蠱者是誰。
  報信的兩名弟子俯首在座下候令,韓璧淵想了會兒說:「漸雲峰是仙靈之地,
既然出現妖邪之物,那就啟用淨山陣吧。」
  淨山陣作用的範圍比護山陣還廣,極耗施陣者的靈氣,若啟用一個月,耗損的
靈氣修為少說要一年才能補回來,韓璧淵也沒言明要淨山多久,只讓弟子們去昭告
漸雲峰所有人,包括山下的界外居民。
  淨山陣是觀主才會的陣法,他在流虹居佈了結界才在書齋裡設陣,地面鋪開大
張麻紙,靈氣牽動狼毫在紙上寫下主峰和幾座山、湖,川流的名字,定了方位後紙
面浮現山水虛影。韓璧淵默念咒訣,外面開始起風,流雲山嵐全都往主峰湧聚,不
少雲氣也飄進流虹居裡,他站在陣外感應天地之氣,沒多久漸雲峰山域開始降下大
雨,雨裡有靈氣,邪物淋到會遭灼傷。
  韓璧淵坐到不遠的榻上守陣,他很久以前見過一次師父佈淨山陣,僅此一回,
可惜沒什麼用,邪物太多了,殺也殺不盡,最後靈氣轉濁,道消魔長。
  「淨山陣開始。第一道是風和雨。」這場風雨不小,但沒有釀災,下了三天的
雨以後開始閃電與落雷,這就是淨山陣的第二重,如此又過了三日。韓璧淵雖有雲
魄,但仍無法支撐這個陣太久,第七日漸雲峰即放晴,山川間都是被風雨打落的楓
紅銀杏。
  簪晴與韓璧淵有所感應,他察覺韓璧淵短短幾日裡耗弱不少,又不敢貿然向晉
燐確認,找了個理由先跑回漸雲峰。流虹居的結界並沒有將簪晴擋在外頭,簪晴在
書齋外喚:「主人,主人。」
  韓璧淵沒應聲,簪晴感覺人應該就在裡頭,怎麼不回應?他心裡焦急,慢慢開
門往裡走,房裡有一座迷你的漸雲峰,光線能穿透山水間,仔細看就知道是術法所
致。簪晴沒多探究,走到榻邊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癱在那兒不動,渾身爬滿了快
凋零的花葉藤蔓,他忽地悲從中來,手搭在老者滿是皺紋的手背上小力搖晃:「主
人醒醒,別嚇我。您才年屆半百,怎麼衰老成這樣啦?」
  韓璧淵疲睏不已,勉強撐開眼皮覷著哭窘臉的青年,沙啞沉吟:「又不是玉杓,
怎麼這樣講話的。」
  簪晴跪到榻邊打量他,揉掉眼裡的水氣,韓璧淵抬手輕摸他的頭感慨道:「初
見你時,覺得是朵沒心沒肺的靈花,不想如今染上了這些喜怒哀樂,對你是好或不
好……」
  「有好也有不好,可是我知道主人你的好。要不是有你照料,如今我還在羽原
某處漫無目的的吸食地氣,現在漸雲觀是我的歸宿,我心裡踏實。」
  「可還記得小棣?」
  「記得。」
  「他殺了同門弟子,雖都是外室弟子,可他們也有族人、家人、朋友,我不能
姑息養奸,可是……」
  簪晴愣了下才對韓璧淵未竟之語有所會意,當年其實韓璧淵早已知道小棣藏在
山下,小棣在山下又惹出風波,韓璧淵才要他們去查清事由,藉他們之手把花妖放
走。韓璧淵向來厭惡殺生,也許不僅是因為不忍心,更因為顧念舊情。
  「我不是稱職的觀主。」韓璧淵苦笑,臉上皺紋被牽動,兩者靜默少頃,簪晴
心裡也是複雜。他對簪晴說:「只是不經意想起往事罷了。你替我守著這兒,我歇
幾日就好。不必擔心,雲魄的靈氣是源源不絕的,只要歇幾日……咳。模樣老了,
我好像、呵,心也老,怎麼想起以前。」
  簪晴憂心望他一眼,跑去後頭櫃裡翻出毯子來替人蓋上,答應道:「主人睡吧。
我守在這兒不讓人打攪。」
  「簪晴,記得告訴阿燐跟玉杓他們,有人煉妖蠱,烈沼遣了茶精來報,此事應
查……」
  容貌秀美的青年回頭望,瞇起眼若有所思:「妖蠱?什麼樣的煉法,是圈出一
道陣把經過的禽獸困住?」他發現韓璧淵睡熟便不再出聲,這消息讓他想起從前隨
晉燐在外時看過幾個年久失靈的陣法。
  韓璧淵像陷入昏迷一樣睡了幾日,淨山陣將山域妖邪之氣淨化,妖獸也被漸雲
觀弟子合力捕獲,以驅逐法陣趕到了外地。驅逐陣和傳陣相似卻不同,前者沒有鎖
定前往的地方,而是指向符合條件的任何一處,法陣煉成將入陣者送至陰邪之地,
那麼妖獸就會被送到符合條件的任何一個地方。
  簪晴守了幾日才盼到韓璧淵甦醒,醒時恢復平日年輕的模樣,他取了靈泉水給
主人喝,跟他講:「大師兄說他把朝陽派的事務都交代好了就回來,吳掌門已經應
允他了,還送了他好些靈丹妙藥。森忍和王烈沼也趕回來了,紫蘅宗執教掌門給王
烈沼服了洛潮丹,他們兩個把之前看到的可疑陣法畫出來,不過看起來是古陣法,
觀裡弟子摸不出個頭緒,古籍多是鎖著的,我們也進不去。」
  韓璧淵坐起來喝水,聽完這些沉思片刻才說:「不少門派都厚待觀裡的弟子,
實在無以為報,只能將恩情牢記於心。妖獸捉了麼?」
  簪晴把妖獸的處置說了一遍,話尾表情猶豫了下,接著講:「還有一事,巡山
弟子經過凡人聚落時,聽聞某富戶祖厝不知為何忽然走水,連燒三、四日把屋宅燒
得什麼也不剩,有人在其宗祠原址發現磚下有一道法陣,對比之下與森忍他們看過
的古陣法幾乎一樣。」
  「這樣的法陣從紫蘅宗到我們山下都有,也許山裡還藏著一樣的也不一定。」
韓璧淵吁了口氣站起來,衣袖輕拂把麻紙上的淨山陣撤了,說:「也許此事牽連甚
大,需要再查清楚。你代我傳令讓老三、老四帶著弟子們再一次巡山,找看看山裡
有沒有藏了那樣的古陣。其他門派說不定也有,但畢竟不在我們地界,不好輕易涉
入……先從自家查起吧。」
  「明白了。」簪晴轉身頓了下,又回頭欲言又止。
  韓璧淵微開口:「還有事?」
  「咸和山莊和許多西北、西南方的門派陸續結盟,譚莊主廣邀修真界的世家和
門派上萬偃山相議,漸雲觀也收到了邀帖。日子訂在寒露以後。」
  韓璧淵看起來心情沒有起伏,淡淡應了聲說:「你去忙吧。我再一個人待會兒。」
  他服下蓮月給的丹藥,坐回榻上運功調息,幾個時辰後天又黑了,他將收在書
齋裡的笛子取出來,坐到窗台上吹曲。曲音悠揚悅耳,如清風浮雲,他曾吹來哄過
顏艾彤入睡,後來也吹了一樣的曲子哄晉燐睡覺,他也記不得是跟誰學的了,七歲
前的記憶像是被濃霧重雲給掩翳住,想不起一星半點。
  顏孟篁把他這孤兒撿回道觀教養,他對師父極為敬重感恩,亦將師妹當作親妹
妹一樣,他問過師父在哪裡撿了自己,師父總含糊帶過,沒有一次說得清楚。
  十八歲那年他本該死了,魂魄消散前被師父設陣留住,將他元神與雲魄煉在一
起,成了漸雲峰的支柱。別人看來是因禍得福,內丹都被剜了卻還能活回來,更因
為雲魄之故,修行是一日千里,卻沒人想過當初甦生時、元神跟雲魄煉合時有多痛
苦。若不是自覺對恩師無以為報,還真是想一死了之。
  雲魄這件法寶成了他的魂器,他對天地感應比從前還要敏銳,現在靈氣低迷,
他自然受到影響,加上情障所惑,修為停滯不前。不過這些事多想無益,吹完一曲
就親自去查看觀裡各部,道觀裡已有弟子近千人,主峰之外還有鄰近三座山都住了
漸雲觀的人,他們煉符、煉丹、豢養靈獸、培育靈植,景況雖不及從前鼎盛時期,
但也算不錯了。
  這一夜韓璧淵沒有睡,將道觀和弟子住的屋舍附近都檢視過一遍回到主峰,拿
了簪晴他們畫下的古法陣回流虹居研究。王烈沼跟森忍來找,說是兩情相悅,希望
他這當師父的能作主,韓璧淵慈愛看了看他們兩人,同意為他們舉行儀式,讓他們
早日結為道侶和夫妻。
  喜事恰好能趕在中秋時節舉行,之後就是赴萬偃山之約了。道觀裡上下都為新
人歡喜,王烈沼跟森忍自己籌備儀式用品,附近精怪及散修也有他們的朋友前來祝
賀。
  日子過得熱鬧,韓璧淵為查法陣之事而鎮日奔波,或關在流虹居裡解析法陣。
楓紅早已遍染漸雲峰山頭,韓璧淵只專注在眼前重新設下的小陣,一樣畫在麻紙上,
規模還沒有酒碗大,他驅使案上的紙人走進陣裡。
  紙人入陣後開始生出脾氣變得暴躁不安,入陣紙人越來越多,把小圈站滿後開
始互相推擠,被擠出陣外的紙人頃刻間碎成屑片。其餘紙人躁動,有的出手打架,
它們鬥得一片混亂,最後剩下的紙人高舉兩手像在歡呼、咆哮,不僅吸走其他紙片
殘餘靈氣,更將法陣之力都吸收,體形被靈力影響而變大數倍,如尋常貓犬大小。
  變大的紙人破陣朝韓璧淵殺來,兩手自褶成尖爪。韓璧淵一掌凝聚靈氣如刀刃
般將其腰斬,紙人尖爪擦過他臉龐,同時被韓璧淵擊中腰腹,相應於真人的氣海處,
邪氣亦自那裡洩出來。
  「一入陣,靈氣轉邪。」韓璧淵陰沉著臉對地上凌亂的碎紙片低語,回頭看桌
案上的麻紙,已耗完法力的古陣是沒什麼用處了。他被紙人撓破的地方切口俐落,
無瑕的皮肉悄然滲出細微血珠。
  驀地心裡有所感應,他轉身看碎紙片下不知何時浮現一圈暗紅的印子,在大紙
人消亡處竟憑空生出新的古陣!
作者: esmesilver (Silver)   2018-07-29 09:55:00
推先!(抱
作者: jessica19905 (璃_aki)   2018-07-29 10:33:00
古陣生生不息!? 阿燐還不快回家!!!!
作者: judge1226 (淡然宇靜)   2018-07-29 10:46:00
哇,不要最後漸雲觀毀在他自己的實驗上啊QQ
作者: tetsu31 (tetsu)   2018-07-29 12:06:00
師父有危險!!! 阿燐快回來表現攻君的氣魄(誤)
作者: SalDuar (in the dark碼:)   2018-07-29 12:17:00
告訴我森忍烈沼這不是插旗霸託!
作者: Dinan57 (Dinan)   2018-07-29 14:52:00
嗚 才剛開車就遇到阻礙 快了回來啊燐燐~~~
作者: overheart (水無)   2018-07-29 15:53:00
感覺接下來要戰爭了,但好擔心師父的身體&過去啊
作者: takki750226 (乖乖)   2018-07-29 20:50:00
天啊好擔心師父............阿燐快回來守護師父!希望漸雲觀的大家都能好好的
作者: cscst (cscst)   2018-07-29 21:22:00
看來師父比小晉更需要擔心啊><
作者: kalmia46 (水白方攴重力)   2018-07-29 22:31:00
漸雲觀的大家一個都不能少啊..(Q出
作者: Rincing   2018-07-29 22:31:00
這一個準備要胃痛的節奏QQQQQQQ
作者: SalDuar (in the dark碼:)   2018-07-29 23:36:00
下章如果是紙人跟師父的車我可以(被晉同學滴藥水
作者: asdfgh0845 (笨羽)   2018-07-30 00:36:00
啊啊啊啊啊啊好想要大家一起快快樂樂生活就好Q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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