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又陷入了沈睡。
在屋子周圍下了重重禁制,胡謙在黑夜中離去。
「所有妖怪都說你那有條小龍,你真的覺得笨老虎真的護得了你的小龍?」白素貞不
禁問老友,銀白的頭髮剃得風流倜儻,簡直是時下最帥型男。
「我拿白虎爪養他,鎮不住被吃了活該。」胡謙說得冷淡,眼神一掃,眾小妖立刻噤
聲,「你這打扮事怎麼回事?」
白素貞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道:「他這輩子就喜歡男人,我也沒辦法。」
胡謙沒說話,他不知道一個會背叛自己的男人有什麼好相守的,對於老友的品味他向
來不予苟同。
但要比癡情,應該沒人比他更甚。
初一無月,眾小妖們聚集在一起,大山上的混沌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這座大山是蓬萊仙島少數還能夠修煉的地方,但這一年來不斷傳出有無數妖怪被食魂
消息。妖怪搶奪地盤、奪他妖修為的事不鮮有,但這次只有屍體卻找不到魂魄。
身死可再歸來,修為可再重練,但無魂卻永世不得超生。
小妖們想盡把法找到原因,但只有越來越多妖有去無回。直到上個月,混沌之氣在山
頂處出現,一隻剛滿千歲的鼠精進入探查,三日後變發現他失了魂的屍體,小妖們便炸開
了鍋。
就連千年的妖怪也無法解決,他們該如何是好?
於是白素貞和胡謙便被請了出來。
「只是這事還驚動得到你嗎?」管理這片大山的是白素貞,但幾年前他發現許仙轉世
在哪,便跑去和相公談戀愛了。
這回事情鬧的太大,沒想到要回來處理時卻巧遇百年不見得老友胡謙。
胡謙瞧了他一眼,說了聲:「龍鱗。」接著便動身前往大山山頂。
白素貞跟在他身後,所有的小妖們望著他們離去。少了大妖的威壓,他們才稍稍鬆了
一口氣。
「你的小龍還記得些什麼嗎?」白素貞問。
認識胡謙深一些的妖怪都知道,這一只千年狐妖在尋找他的小龍。他踏遍了世界的每
個角落、不願成仙,就為了他的龍。
胡謙的龍和白素貞的許仙不同,白素貞早在許仙的魂裡做了記號,所以不管許仙喝了
幾次孟婆湯、轉了幾世的輪迴,他都有辦法找得到。而胡謙卻在人海茫茫裡尋找,他不知
他的龍是否魂魄還在,轉生為人?又或者是某一棵樹。
他毫不放棄的尋覓,過了千年,直到了現在。
雖說胡謙總笑白素貞愛慘許仙無藥可治,但白素貞卻得自己的老友才是真正都把命和
魂都賠了進去。
混沌盤據山頂,山頂有一墳塚。
暗夜的陰風肆虐,無月的夜晚令人感覺不到一絲生氣。
白素貞吹了生口哨,沒想到他不在的這幾年,老巢被掀了不說,還被建了墳。
濃郁的混沌在山頭形成了界,小妖們無法進入。但對胡謙他們這種千年妖怪而言,就
連破壞都易如反掌。
有胡謙在,白素貞落得輕鬆,跟在狐妖屁股後閒晃。胡謙的道行又比他多上好幾千年
,解決這事只需彈指之間。
白素貞原以為胡謙為了早點回家陪小龍會速戰速決,沒想到大妖他卻走近了墳塚。
天太暗,什麼的都看不清楚。胡謙想伸手去碰,一條牛精卻衝了出來,擋在他們面前
。
「你......」白素貞和胡謙不禁皺眉。
這條牛精長得不太對勁,見形應是一條大黃牛,但身上卻有其他動物的四肢,身上的
氣息混雜了不知多少精怪,要不是黑色的大牛角和鼻環,他們還真認不出是條牛。
顯然他就是奪魂的罪魁禍首了。
大黃牛用角對著他們低吼,鮮血不斷從眼眶流出。
「汝為何在此?」胡謙威壓一出,牛精退了幾步,但卻仍與他們對峙著。
小妖都會害怕大妖,特別是胡謙這種千年老妖。見大妖能跑則跑,除非有什麼顧不得
的。
黃牛精似乎失了神智,不斷牛鳴,說什麼也不讓他們靠近墳塚。
當白素貞還在想要不要直接滅了這條牛,一縷人魂從墳塚中浮了出來。
是名白了髮的太太,她抱著牛對他們搖頭,眼裡全是哀求。
或許是同道中妖,白素貞一下便懂了發生什麼事。他嘖了一聲,抓了抓有形的頭髮,
開始覺得棘手。
自己過往也幹過類似的蠢事呢。
「人死不得復生,你抓再多魂魄也換不回她歸來。」胡謙說得雲淡風青,大黃牛眼眶
溢出更多的血,「她是人,不是妖,殺孽在她身上,不是永世不得超生、便是魂飛魄散,
你們連下輩子都見不得。」說到後來便是斥喝,牛精不禁哀鳴。
大妖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白素貞覺得自己和胡謙差得多的不僅僅只有道行而已。
人與妖不同,他們一旦成精,便超越了生死,輪迴不再束縛他們的來去。他們的死亡
,便是永遠的消逝。
戀上人的妖,過不了的情劫。
他們都一樣。
大手一揮,天上的混沌退去,情景轉變。
白素貞一愣,這才發現他們到了忘川河畔。靈在奈何橋上來來往往,更有靈站在橋首
盼望。
他們等的是誰不得而知,但白素貞和胡謙都在這等過人。
「去吧。」胡謙對著女靈說道:「過了橋、喝了湯,他會找到妳的。」
女靈有些猶豫,但大黃牛用頭頂了頂她,是親暱也是依依不捨。女靈笑了笑,眼底都
是柔和,她抱了抱黃牛後向胡謙道謝,便走上了橋。
「好啦,人走啦,換你了。」送走了人,白素貞內心複雜,不知怎地,他們就是容易
遇見癡情的妖怪。
忘川水流著,他不禁有些觸景生情。這一世,他找許仙也找了一百多年。
胡謙看著橋的遠方沈默不語,看來是想把事丟給白素貞處理了。
「你呢,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回到人世尋找她的轉世,但你為她留下的殺孽會讓她
痛苦兩生三世。二呢,你走入忘川中替她受苦,但千年不得歸世,你會看著她一次又一次
過橋、一次又一次喝湯,又可能因此永遠不得你。」他總是在橋邊等待許仙,一次次的道
別、一次次地重逢。雖說他總能尋得許仙轉世在哪,但看見他喝下孟婆湯時,仍舊是心碎
欲裂。
黃牛精吼了一聲,想也不想地就往忘川走去,血黃的河水一下就淹沒了了他的身軀。
蟲蛇滿布,腥風撲面,波濤翻滾......這罪啊,可不好受。
白素貞看著好友,嘆了口氣道:「是說你的龍沒死透,轉世什麼不轉,怎偏偏就當了
個人呢?」妖怪肉身死了,只要神識還在便能帶著記憶回到人世。龍是神,自然也是如此
。
但人要喝湯,他們不需要啊!
胡謙:「他就偏愛當人。」即便被人害死,小龍仍舊愛著人。
他喝下一碗碗的忘情水,最後忘了自己曾經是龍、也忘了他最愛的小狐狸。
「那孟婆湯可有解?」白素貞唏噓,他覺得世間最癡情妖的寶座,應該非胡謙莫數了
。
「誰知呢。」胡謙轉身離去,不再留戀。
忘了便忘了吧。
小龍還有好幾個千年可以想起。
而他還有好幾個千年和他一起,不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