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鶴假期結束,回到廣盛集團後又埋首工作。那股拚勁,彷佛又變回到了偷拍事件那
時,拚的不要命的唐鶴。
但又不是。蘇安分得出來。
當初那個被憤恨充滿的老唐,的確是不要命了,他什麼都不在乎,把工作當成麻痹。
當時,她幾乎要以為,再這麼下去,他總有一天會真的倒下。
但眼前這個唐鶴不一樣。
蘇安知道杜見悠離開了,她原本以為唐鶴會發了狂的把人找回來。
但是他沒有,他拼命工作。
蘇安又以為唐鶴拼命工作是為了麻痹自己。
但是他不是,他開心積極躍躍欲試。
她甚至私下聯絡了林晏。要他們關心一下老友。林晏關東寶也是驚奇:這人一約就到
,微笑溫和。看著林晏帶著紀然,還能愉快的招呼兩句、揶揄兩句,完全看不出失戀單身
狗的妒恨。
他們很擔心。這人安穩平和的要瘋。
蘇安這回真的看不懂了。她覺得他應該是瘋了。但是他卻又那麼心平氣和條理分明。
如果蘇安不是一路看著這兩人走過來的話,她可能不會有任何懷疑。就當成唐鶴又踢走了
一個無所謂的床伴。
但蘇安知道,他不是任何一個隨便的無所謂。他是杜見悠,是唐鶴心尖尖兒上的人,
是他心頭的摯愛珍寶。
那麼杜見悠的離開,老唐怎麼會其徐如林、不動如山?彷若他們沒有分手。
“沒有分手?老唐是這麼想的?”蘇安一身冷汗。
不行,我要去問清楚。再這樣下去,老唐要人格分裂了。
蘇安闖進唐鶴辦公室的時候,他正跟美國龍頭企業的米勒總裁視訊會談。這個合作案
就是上回唐鶴飛美國談判失利的那個案子。
唐鶴回國之後,雖然立刻遇到雜誌偷拍事件、風波不斷,但是唐鶴並沒有放棄這個案
子。他仍然不斷跟對方聯繫、商談,修改合作方式,甚至力抗董事會作出最後的底線退讓
,為的就是一但牽上這條線,日後跟國外的各線合作,將更加通暢。不說廣盛集團在國際
會如何的更加鞏固,這合作案本身帶來的龐大利益,就十分可觀。而且連海外市場都能獨
佔鰲頭。那些董事會老傢伙被唐鶴各個擊破,再保守的心態,都被說得蠢蠢欲動,這次說
甚麼也要拿下。
這個案子蘇安也是參與其中的,所以她並沒有回避。她聽著這兩個總裁最後的細節敲
定,成了。對方居然同意二個月後親自飛抵T城,確認所有商談細節沒問題之後就要簽訂
合作了。這可是件大事。兩大龍頭企業合作,到時簽約儀式搞不好還有商業經濟部的官員
到場呢!
蘇安等唐鶴視訊結束,立刻開啟工作模式,將唐鶴交代的所有事項紀錄清楚,兩人也
討論了米勒總裁提出的要求,大抵確認米勒的方案在國內實施的可行性。兩人你來我往一
陣討論之後,蘇安已經興奮的快飛起來。終於,忙了這麼久的案子快要拿下了。簽約酒會
彷若已經在面前了。她快步地要離開總裁辦公室,急著要將手上待辦事項分發出去。走到
門口才想起來,她今天是為了甚麼事才進這個門的。她又慢吞吞地走回來。
剛剛與米勒周旋完,精神疲憊卻志得意滿的唐鶴,看著那個原本要飛出去卻又爬回來
的女人,疑問的對她挑了一邊的眉毛:「怎麼?妳還有事?」
「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事。」蘇安欲言又止。「你最近怎麼了?」
「我最近怎麼了?」唐鶴反問。「我最近安安份份敬業樂群,不遲到不早退,事必躬
親還和藹可親,簡直是總裁界的楷模。你問我最近怎麼了?我才要問妳怎麼了?」
「就是這樣才反常。老唐,你發洩一下吧!見悠的事…你這樣憋著,會發瘋的…」
「我沒有憋著。你放心,我不會發瘋的。」唐鶴微笑溫和地說著。
蘇安不信任的對他皺眉,還想開口勸兩句,唐鶴倒是先開口了。
「…蘇安,杜鵑不叫,怎麼辦?」唐鶴看蘇安不信他,他忽然又拋了這個問題。
「令牠叫…?」蘇安不知道如何令牠叫。
「等牠叫…我會等牠。等牠願意了,牠自然就叫了。但是在此之前,我們要備給他一
個好環境。想要櫻花樹下坐等杜鵑啼,也要先種櫻花樹才能引鳥來吧?」
「蘇安,我們先種樹,然後,只能等了。」唐鶴還是溫和的笑著。
蘇安不懂,他看到現在無所作為的唐鶴,不知道他在等甚麼,也不知道他去哪裡種樹
,可是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她也不再說甚麼。蘇安對他點點頭,退出了辦公室。
唐鶴又一個人在辦公室了,他斂去唇邊的笑容,真是累極了,下意識的摸摸項鍊墜子
,閉上眼睛,想念著他的愛人。
見悠,你現在好嗎?
其實唐鶴不是沒找過他,只是他動用了各種關係、派出去各路的人馬,居然找不到一
個人。飛機航班、銀行紀錄、通話紀錄…全部都沒有。當杜見悠隱去這些痕跡的時候,他
要怎麼生活?
後來,他不敢找了,他怕杜見悠越逃越遠越狼狽。所以他選擇放手。
他放手讓杜見悠去過他的新生活,過一點他想過的日子 。
他只是暫時放手。不是放棄。
唐鶴還有自己必須要做的。
他是廣盛集團的總裁。還是杜見悠的男人。
他曾經對蘇安說過的:我不能讓他只是為了跟唐鶴來場歡愛,最後落了個一無所有。
他沒想到的,我要先替他想好,沒備好的退路,我替他備著。
現在才開始披荊斬棘,或許太晚,但只要開始,就永遠不嫌遲。
見悠,現在你就自在的飛吧!我會一直在這裡備著,等你回家。
二個月後。
米勒總裁帶著一撥人從美國飛抵T城。唐鶴親自接待。雙方人馬緊鑼密鼓地展開業務
商討。
白日裡各式會議不斷。各種分類屬性各自拉開,小組會議後又有整合討論。整合之後
又有新裁示。鬧的是生氣勃勃人仰馬翻,不過,大致稱的上合作愉快。
夜幕低垂,又有夜晚的活動。白日裡混熟的兩方人馬,到了夜晚休息時間,免不了拉
出來體驗體驗中華文化之美,尤其各式美食真是讓這些老美眼花撩亂,連吃了兩個禮拜,
花樣日日翻新還不帶重複的,吃的這些人美死了。負責帶出去吃喝玩樂的人也美死了,這
可是全數報公帳啊!唐鶴除了明令不准帶去亂七八糟的聲色場所以外,其餘吃的喝的唱的
玩的通通報公帳還給報加班。這不,一夥人敬業樂群的通通搶著在KTV裡聲嘶力竭的加
班呢!
這頭,米勒總裁跟唐鶴沒有出去浪。年近四十歲的男人,已經不適合夜夜笙歌的生活
。這兩個男人選擇窩在唐鶴總裁辦公室的沙發上,品著酒、幾樣小點、閑閑的聊著。
「唐,最近好嗎?自從你離開美國之後,一直很少有你的消息…」米勒說著堪稱流暢
的中文。這些年他為了進入亞洲市場勤練中文、日文,不過,讓他中文能力大幅度進步的
是他的情人,一個中國男人。
米勒是唐鶴的老同學,兩人十多年的交情了。之前在商言商,兩大集團的合作,不能
牽涉私人感情,所以這兩人也刻意不套任何交情,一直到現在,所有事項幾乎底定,這兩
人才有機會坐下來好好喝一杯。
「我很好。我剛回國的時候,廣盛有點麻煩,根基不穩。我整日整日的就忙著紮根,
如今,也算是有點成效了。不然,也無法跟你們談上合作了。」
「廣盛集團很好,我知道,不然我也不會挑上你們。我問的是你個人。之前,我在美
國看到了一個關於你的新聞,有一個男人出來指控你。在亞洲,這種事很難被接受吧?不
過,那個人也太胡鬧了,居然敢把腦筋動到你的頭上,他是想毀掉你還是整垮你的集團?
你查過沒有?你的對手設計的?」
唐鶴沉默著,想著之前老董事說的:他成為天下人的笑柄,搞不好紅到國外去了…
想不到這事真的都傳到國外了。他扶住額,用拳頭揉了兩下額角。他看了眼帶著關心
探詢眼神的老友,本也沒打算隱瞞,或許他跟杜見悠的事,還需要對方的幫忙。
「那個人,想毀掉整垮的不是我,或者我的集團。他想毀掉的是他自己。」
「What?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對方不解。
「……他是我的愛人。我們那些被拍到的照片都是真的…」米勒瞪大眼睛。猜不透那
人在玩甚麼把戲。怎麼會是愛人呢?愛人怎麼會這樣跳出來指控對方?
唐鶴眼一閉,緩緩道出他跟杜見悠的故事。他從初相見的欣賞、被男人告白的迷惘、
約定同行一段的荒唐、他蒙了心智的誤解、杜見悠斷了後路的絕決,到現在他的愛人遠走
、有家不得歸的心酸……樁樁件件都與對方細說分明。
當米勒聽完唐鶴的敘述,從疑心杜見悠對唐鶴是由愛生恨到不得不佩服杜見悠的心思
縝密。米勒看不懂東方人彎彎繞繞的心思。但是他看懂了杜見悠洞悉人性的計畫。這使得
一場破綻百出的記者會變成一場最佳漂白唐鶴的說明會,不用任何辯駁,唐鶴就已經脫身
。但是代價是那個人自己的萬劫不復。
「看你現在很痛苦的樣子,你當初怎麼會同意他這麼做?難道沒想過這樣的後果?你
不是一個為了保全自己會犧牲朋友的人,更何況你還說他是愛人?」米勒知道,要一個東
方男人承認另一個男人是愛人,不是隨便口頭胡亂說的,那是言重千金的承諾。就算到了
那個份上,有多少人還是深埋在心中,一個愛字都不願說出口。就像他家裡那個一樣。
「我那時候…忙著恨他…我以為雜誌偷拍是他策畫的,所以我狠狠地罵了他,趕他走
、要他滾。第二天,他就開了那個記者會。我一直以為他是在記恨報復,一直到記者會一
個月後,蘇安才讓我看到視頻,我也才知道他是開了那樣一個荒唐的記者會…」唐鶴把頭
深埋在掌心,當時得知真相後的椎心刺痛,現在仍狠狠的扎在心上。
「……你說他還為這事被不相關的人打了?」米勒覺得莫名其妙。
「嗯…那場記者會太深植人心,他也故意表現得很…令人厭惡…所以,這裡他是待不
下去了,T城沒有他立足之地。而其他地方,可能也好不到哪裡去,畢竟你遠在美國都知
道了。」唐鶴又揉揉他的眉心,透露出他的疲憊與無奈。
「嗯…他需要澄清醜聞、恢復名譽才有可能光明正大地回來,可是這又牽連到你…的
確難辦。」
「牽連?這怎麼能叫牽連?一場戀愛是兩個人談的,當初也沒誰架刀在我脖子上。現
在出事了,我讓他一個人扛。他是男人有擔當,那我是甚麼?懦夫嗎?」唐鶴一拳頭捶在
桌上,驚的杯盤都彈跳了一下。
「是是是…你也是男人,可在這裡,是不是不能接受像我們這樣的?難道不就是因為
你們都是男人,才把事情搞這麼大嗎?」米勒與男性密友的交往不是秘密。他看著老友這
般苦惱,對這樣的情感只能壓抑,他也替他感到無奈。歧視無所不在,即使在風氣開放的
美國,也還是有固執己見的恐同分子,上回他與他的戀人在餐廳被潑了一身橙汁,就是最
好的證明。所以,唐鶴與他的愛人在相對保守的亞洲,面對的壓力可想而知。
「我跟他之間是一回事,而那回事的確是真的,我不能否認,也不想否認。但是他因
為那個記者會變成一個賣身求榮、詭計多端、面目可憎的壞人,這就是不對的。我的見悠
是一個善良美好的人,我實在沒法眼睜睜看著他這樣遭人踐踏。」唐鶴又將臉埋入掌心,
痛苦的感受到杜見悠的委屈。
他想起了杜見悠在巴黎街頭的神情緊繃四處張望,他是在看有沒有東方面孔。如果有
,他立即走遠,不願待在唐鶴身邊增加他的麻煩。而他當時,居然還愚蠢的以為杜見悠在
欲擒故縱。
我到底還能有多蠢?每次只要想起他跟杜見悠相處的這些事,他就不斷質疑自己,到
底是怎麼站到了廣盛集團總裁的位置?
他又想起趙天成說過的:這麼蠢,怎麼沒帶著整個集團去死?他忍不住苦笑。這個趙
天成,每次見面都嚷著要他去死,然後還不忘叮囑他,先把杜見悠弄回來再去死…他跟趙
天成現在已經晉升為酒肉朋友,他倆因為杜見悠而心情煩悶時,總會約出來喝一杯,去死
去死的嚷個不停。
米勒看著唐鶴的悲傷,他以為他會哭出來,但沒想到他居然笑了。他搖搖頭,這男人
壓力太大了。米勒拍拍唐鶴的肩膀:「別擔心,我陪你一起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