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鮮紅,沈穩混濁,讓人猜不破、看不透,一滴接著一滴,滑過鎖骨上,染在地毯上。周全裸著上半身,手上持了一把利刀,青光上綴點著紅,刀鋒映照著床上渾身赤裸的人名叫斗格里,手臂和大腿被束縛強制敞開成M字,趴在周全面前,受套索壓迫的地方披上薄薄嫣紅,整張床已經被打濕,被汗水,以及某些其它。
斗格里承受一切拘束,被限制了所有行動,他看著周全,淺棕泛灰的眼珠子露出兇光,呲裂的嘴吐出獠牙,喘著氣,低吼出的是他的慾望。濕亂的頭髮終於落了一滴汗,流過面頰,竄入口中,腥鹹在他口中催化,胡亂甩搖腦袋,想要掙脫束縛。
周全拋出刀刃,確保它遠離兩人接下來可能的活動範圍。
「過來。」周全落下「來」字的瞬間,斗格里像得到了某種力量,或說是某種允許,須臾之間掙脫了所有束縛,粗魯抓住周全的頭部及肩膀,蠻橫地扳開,對著脖梗上的傷一口咬下,如捕獲獵物般,興奮地吞食,周全差點承受不住衝擊,腳跟稍稍後退半步,他緊緊地抱住斗格里,確保他不因自己的失控而受到任何一點傷害。
輕撫斗格里齊肩的髮梢,周全溫柔玩弄著他自然的捲曲,任憑他在肩膀造次,滿口的血,還有一些沾染在喉結上,跟著吞嚥律動著,氣息毫不客氣地全吐在周全耳邊,但無論是騷癢還是疼痛,都沒讓周全蹙任何一下眉。
不受管束的斗格里所咬越來越深,吸吮的血量也越來越誇張,周全的嘴唇泛白,膝蓋也禁不住軟了一下,他對著斗格里,沉穩不拖沓地在耳邊給出命令:「夠了,停。」
驀地,斗格里鬆口,收起獠牙,如劍的眉也隨之垂下,在他退去所有非人性的瞬間,周全的重量完完全全地降落在他身上。
斗格里抱住周全坐下,用讓周全最舒服的姿勢臥躺在自己懷中,舔拭所有在周全身上沒吞進肚子裡的血液,完全乾淨了,才開始清理自己臉上、下頷、脖子等地方的血液,沒有落下任何一滴,沒有任何一點浪費。
周全將斗格里的額頭壓近自己,賞賜了一吻,「怎麼這麼不懂得自律?」停頓了片刻,周全蓄積了再講一段話的體力,「帶我到床上。」
「嗯。」斗格里把周全一把抱起,安頓好了之後,準備了溫水替周全整身擦拭乾淨,並蓋好被子。
「你今晚睡這。」周全閉著眼,輕拍了自己身旁的空缺說道。
「毆耶!」斗格里愉悅地道謝,半個身子都伸進床上。
「把自己弄乾淨再過來。」就算閉著雙眼,周全也猜得到斗格里的行徑。
「好啦!」語畢,斗格里似飛一般地奔往浴室。
等一切都安妥,斗格里蜷縮在周全身邊,已經是晚睡的時間,但周全已經恢復了些許的體力,失血造成的暈眩狀況也減輕許多,比起安睡,他更有興趣做他喜歡的事。
「斗格里。」周全闔著眼,親暱喚著。
「周全,冷不冷?」斗格里關心地問道,移動身體貼近周全,手放在他的腹部上,感受著肌肉線條,把頭埋在周全的腰際蹭著,無關欲望,只是單純撒嬌。
「再告訴我你的故事吧!」周全依然緊閉雙眼,把斗格里的腦袋攬入肩窩。
「我想到了我們剛見面的時候,」斗格裡舒服地在周全身上鑽了兩下,「我在夢裡說給你聽。」他明白就算恢復了體力,周全還是需要休息,來日方長,故事,就等以後吧!
聽著周全呼吸的節奏,感受他胸口的起伏以及律動,安穩並且靜謐,讓斗格裡也很快地進入沉睡,窗外的月光爬了進來,像輕撫孩兒,撫平一切不和諧,小心翼翼,深怕一個不小心吵醒。
斗格里說的沒錯,當兩人的呼吸趨於同時,心跳頻率慢慢同步,夢鄉,也走向同一段過往,同一個故事。
***
「我就在想啊!」這裡是內政部戶政司一處,帶眼鏡的人敲打著鍵盤,「我現在會戶政機關工作,竄改你的資料,是不是全都是你老早就已經計畫好的,」有些老花的他推了推眼鏡,「這次要用什麼名字?」
「李格鬥?」斗格里答道,蠻不在意地戲弄著辦公室裡魚缸中的金魚,「你怎麼想的這麼負面啊?我可從來沒有逼你幹什麼喔!這麼兇幹什麼啦!」他敲了一下魚缸,把金魚嚇跑了,「好大的官威啊!」
眼鏡男繼續敲打鍵盤,「就叫李建偉好了。」Enter 鍵按下,確認送出。
斗格里一聽到著個街頭巷尾都是親戚朋友的名字,立刻丟下金魚抗議,「鄭文景!你取這什麼爛名字?還不如叫我王小明就好了!」
「身分證一星期之後再來找我拿,」斗格里語音一落,鄭文景不差分毫立刻接話,他整理好視窗,收了收資料,「比那個什麼格鬥好。」
「喂!」斗格里站著不動,對著在門口準備踏出辦公室的鄭文景喚了一聲。「謝謝你。」他頓了頓,「真的。」
安靜了片刻,鄭文景做出了回應,「下次再找我幫忙,」他伸出佈滿皺紋的手,揮了揮,「下次再找我也只剩骨頭了吧?」上一次已經是三十年前,當時鄭景雯也不過是初入江湖的小毛頭,沒膽子做壞事,偽造資料時還嚇出了一身冷汗。
「臭老頭,說話越來越灰暗了啊?小時後明明蠻可愛的。」斗格里聳了聳肩,轉身走向鄭文景,取下他頭上的羊毛製紳士貝雷帽戴在自己頭上,「這個我下次再還你,你可別死得太早啊!」
「你才臭老頭,」鄭文景轉身對他豎了個中指,吐了個舌頭,「真正的臭老頭,被你碰過的東西洗一百遍我也不敢再戴。」
「哼!上面都是老人臭。」
「回去小心一點,再見。」鄭文景離開,關上了辦公室的燈,完全黑暗的空間不出一點聲響,吹起了一陣風之後,陷入真正意義上的寧靜。
***
在鄭文景小的時候,斗格里就纏上了他,對鄭文景而言,斗格里就是住附近的大哥哥,在家附近小商店工作的大哥哥,到處打零工不務正業的大哥哥。
「跟你說一個秘密,我是吸血鬼喔!」斗格里常常這麼跟小時候的鄭文景一面這麼說,一面挑商店裡最大塊的烤地瓜給他,或是在結帳時,偷偷塞一些小點心小玩具給他。
「喔!」鄭文景才不在乎這些,他只在乎斗格里偷偷給他的零食玩具而已。
就這麼湊巧,不管搬家或是離鄉求學,斗格里總是都會「剛好」在他近打工,漸漸地,鄭文景發現這不是巧合,也發現了,這個大哥哥,外表從不曾變化,最後,他還發現了,斗格里說自己是吸血鬼這件事是真的。
四十多年前,那是1975年的臺灣,一個雨聲很大的冬天夜晚,在這個還沒有手機的時代,鄭文景還是個青澀的高中少年,正準備著升學考試。
這天,鄭文景沒趕上公車,他必須趕到另一處搭另一班公車,但他不知道公車到站的時間,已經淋濕的他,索性不開雨傘,抄近路走防火巷。
民間是這麼傳說的:春雷不發,冬雷不藏,兵起國殤;冬雷震震,是天有異相。
這天,就這麼剛好,當鄭文景快步跑過巷子,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照亮了原本應該要陰暗的巷子,瞬間,看不見的都看清了,淺棕泛灰的眼珠子引流了所有閃電帶來的光原,明亮地映照出,斗格里及其身旁的女人,雷聲接而響起,提醒打擾者留意他們獠牙點綴著殷紅,視線往下,某個男人的驕傲掉出褲檔,掛在女人的雙腿中央。
「哎呀!」斗格里目光望向呆楞在一邊的鄭文景,隨後低頭看向自己的褲擋,「哎呀呀!」
呆楞片刻,鄭文景扶著牆,「嘔……」一埋頭就是嘔吐。
斗格里收起獠牙,瞳目也變回原本的顏色,把不該懸在褲擋外的東西放回褲子裡後,示意女人在一旁稍待,便走向鄭文景,「平常這個時候,大部分的人都是尖叫、逃跑,不然就是腿軟、嚇尿什麼,我什麼都見過了,就是沒見過嘔吐的。」
斗格里伸手,想要搭在鄭文景肩上,卻把他嚇得一動也不動,嘆嘆了口氣,問道:「噁心嗎?」
鄭文景搖了搖頭。
是吸血鬼噁心?還是在巷弄裡發生的事噁心?
伴隨著大雨,空氣陷入了寧靜,閃電、落雷,明暗交替在鄭文景的臉上,他只是生硬地找出紙巾擦了擦嘴,沒有多說什麼話,沒有多做什麼動作。
「我下次再來。」一直站在後方的女人聳聳肩,「你這臭小子,給我多愛惜自己的身體一點。」
「嗯。」斗格里發出敷衍的聲音,翻了翻白眼,背後的女人看不見他的表情,卻是彷彿猜到了什麼的眼神。
「臭小子。」女人低聲咕嚕,然後一腳踹在斗格里的背上。
「哎呀!痛!痛痛痛痛痛!」斗格里哭喊著。
又是一聲雷鳴,再望去,已不見女人蹤影。
嘆了口氣,斗格里說:「好啦!我保證不會傷害你,如果你害怕的話,那我就滾的遠遠的,然後再也不去騷擾你的生活,這樣可以嗎?」
鄭文景抬起頭,看了斗格里一眼,再次低下頭來,若有所思了半晌,猛然一顫,又是一陣嘔吐。
「喂!」斗格里跳開鄭文景身邊,閃過噴濺的嘔吐物「為什麼啊?你這樣真的有點過分了喔!」
「所以就說不是了!」鄭文景擦了擦嘴,還有從鼻子流出來的湯水,「你還有沒有手帕之類的嗎?」
「好噁心喔!我不想借給你欸……」斗格里翻翻找找自己的口袋。
「快點啦!」鄭文景伸手揮了揮。
「好啦!你不要還給我就是了。」斗格里還是掏出自己的手帕。
終於擦拭乾淨,鄭文景拿出水壺漱了漱口、洗了洗手。
「我要回家了。」鄭文景感覺自己隨時會在吐第三次,雖然有一百個問題想問,但還是先回家休息再說吧!
「我送你!」也不等回應,一把抓起鄭文景扛在肩上,「抓緊喔!」
蹬了一腳,斗格里跳躍的高度超過五層高的舊公寓,外加上一層的頂樓加蓋。
「喂!等等!等等!啊!」鄭文景尖叫著,緊緊抓住斗格里的肩膀。
輕輕地,斗格里降落在頂樓平台的圍欄上,如羽毛一般,點下一道電光,點出一聲雷鳴,也輕輕地踏出了一波水花。
環顧四周,確定了鄭文景家的方向,陡然一躍,那距離就十幾排房子, 電光照亮整片夜空,以及飛躍在樓與樓之間的兩人,伴隨著鄭文景的尖叫聲。
「尖尖的!前面!前面!」鄭文景歇斯竭力呼喊,斗格里卻一點也沒有閃過避雷針的意思,只是腳尖細緻地彈了一下,點了尖端變繼續往前。
「尖尖的!閃開!拜託你閃開!」鄭文景繼續吼叫著,斗格里調皮地故意經過沿途所有避雷針,還有一些電視天線,鬧的鄭文景不停放聲尖叫。
他們不知道,一些在雷雨中看電視的的冒失鬼,一個接一個地拍著箱型電視,奇怪著哪裡出了問題。
「好了!到家了!」斗格里一派輕鬆地說,身後的鄭文景卻氣喘吁吁,早就沒有尖叫的力氣,雙腿癱軟似乎沒有自己跳下肩膀的力氣,手還搭在斗格里肩上。
「嘔!嗚~~嗚嗚!」這一次,斗格里的肩膀扎扎實實地接下了每一毫升胃液,吐了這麼多次,也只剩這些,再來就是膽汁了!
斗格里眼色黯然,已經不見絲毫生氣。
「你這傢伙!到底…搞什麼啦!」斗格里背著鄭文景跑上樓梯,公寓三樓有鐵窗,就算跳上去了也不太方便,還是爬樓梯比較省事。
翻出鄭文景的鑰匙,推開門,幸好家裡沒人。
斗格里把鄭文景拖到浴室,發現他的額頭好燙,正在發燒,應該是感冒。
「需要幫忙還是你自己脫?」斗格里一面說,一面脫下自己的外套和上衣,發現褲子上也沾了鄭文景的嘔吐物,悶哼了一聲,一併脫下。
鄭文景沒回應,自己開始解起扣子,溫溫吞吞,虛弱無力,斗格里看不下去,抱怨地咕嚕兩句,就把鄭文景的衣服脫得乾乾淨淨,用熱水沖身體,擦乾,替他換上乾爽的衣服,就把他丟到床上。
斗格里也替自己換上乾淨的衣服,洗了滿是嘔吐物的衣服,晾好後,想到鄭文景可能還沒有吃晚餐,拿了把雨傘,出去了一陣子,帶了包白糖粿跟一粒蘋果還有一袋貢丸湯回來。
「我不知道你能吃什麼,這個應該可以吧?」斗格里叼著白糖粿含糊地說,他削好蘋果,把貢丸湯裝進碗裡,端到鄭文景的床邊,「可以自己吃嗎?」
鄭文景勉強喝些貢丸湯,吃了幾片湯裡的菜頭,貢丸和蘋果都沒有碰。
「你這算是養胖食物嗎?」喝碗熱湯,鄭文景稍微恢復了一點力氣,苦笑問到。
「對啊,你要吃胖一點,我喜歡油花多一點的。」斗格里滿不在乎回答他,「你到底是有驚訝到還是沒驚訝到啊?」
「那個人,」鄭文景停了,思考該怎麼稱謂,「她是你的老婆嗎?」
「哈?什麼鬼?哈哈哈哈哈!」斗格里笑的滾在地上。
「不要笑啦!笑什麼!」鄭文景虛弱的聲音中還是聽得出他在生氣,「我覺得那種事情…還是不要…那樣比較好…」
聽到越來越小聲的諫言,斗格里忍不住問:「哪樣?」故意要鄭文景講完整,「到底哪樣?」
「就是…」鄭文景快氣炸了,「算了!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傢伙!算了!」語畢,把自己埋進被窩裡不再說話。
「不知廉恥什麼啦?」斗格里又笑了一陣子,「你覺得我做了什麼不知廉恥的事?」斗格里把被窩裡的鄭文景挖出來,強迫他繼續進行他不想討論的話題,「她不是什麼老婆啦!」
鄭文景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
「其實她比較像我媽吧?」斗格里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柔情,「我是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不過她是拿血袋來給我的。」
鄭文景依然是複雜的表情,還有很多是不是那個時代的高中生可以理解的。
「反正就是問我有沒有做一些…不知廉恥的事,」斗格里故意對著鄭文景邪笑,「我跟她說沒有,她不相信,然後就變成你看到的那樣了。」
鄭文景嘆了口氣,「她也是吸血鬼嗎?」
「是。」斗格里回答。
「你們會吃人嗎?」鄭文景看著天花板的日光燈問,「拜託不要吃了我。」他把頭埋進花花綠綠的被子裡。
「你看起來就不好吃。」斗格里翻了翻白眼。
「被你咬會變成吸血鬼嗎?」鄭文景繼續問。
「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被咬了就會變成吸血鬼?說得好像瘟疫一樣!」斗格里一臉不屑地回答。
「我不是說她拿了血袋給我嗎?就是輸血的血袋啊!放太久的不能輸給病人用,那我們就拿來喝了!」斗格里聳聳肩,繼續說,「可惡,自己說起來都有點像喝餿水一樣…」
「你們都不怕太陽嗎?」鄭文景想到白天還是看得到斗格里跑來跑去,覺得奇怪。
「不會,就癢癢的,大蒜、蒜頭、洋蔥、蔥碰到了也會癢癢的。」斗格里乾脆把一些他想得到的都回答出來。
「那只是過敏吧?」鄭文景皺了皺眉頭。
「可能喔。」
「你很老嗎?」鄭文景繼續問。
「還好吧?四百?還是快五百歲了?」
「你跟你媽長得真不像。」鄭文景做了最後的結語。
「對啊!一點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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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之前發過
不過有一些嚴重的bug
所以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