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5)
過了兩天,我大姐兒子如期飛往巴黎,傅思耘便一齊去了。事前章祈另用他的名義買了兩
張當天同樣飛至巴黎的票,混淆視聽。他本人也出現在機場,做了出去的樣子。章家在海
關的人看見,果然通風報信,章祈父母忙派人趕去,找不到他,就以為他已經搭上飛機,
又叫人追去。
其實章祈並沒有飛出去,他辦了退關,機票改期。
飛機在蘇黎世轉機,傅思耘便改了機票回來,另一方面,陶立蓉已乘坐其他的班機過去,
與我大姐兒子在戴高樂機場會合。章家的人追到巴黎去,傅思耘與章祈早已在國內碰頭,
悄悄地搬進周米乾媽那邊的公寓。在那之後不久,他們去登記結婚了,見證人是他舅舅舅
母。消息傳回章祈家裡,他父母震怒,他母親與舅舅那邊也鬧翻了。章祈大哥與弟弟為他
與父母親斡旋,差點也使他們自己被趕出家門。
章祈在他家中事業所有負責的職務真正被解去了,傅思耘在外面的事也有點影響。兩人生
活倒不成問題,各自有一筆積蓄。再沒有辦法,也有朱銘棣與我,以及周米。
朱銘棣卻有種憂心,他支持章祈,但也不願意見到章祈與他父母到了斷絕關係的地步。我
與周米並沒有他那樣的悲觀。我不認為他們父母會真正狠心,過段時間,他們必會軟化下
來,慢慢地接納。
這天中午,白國巍為幫忙他做電影的幾個朋友,找我出去。我沒有事,前往赴約,那邊差
不多五六個人,在電影拍攝方面很有想法。大家談得還算愉快,吃過了飯,在白國巍提議
下,大家一塊到丁海生開的會所消磨。
我並不太想去,還是奉陪了一會兒。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出去玩,前去包廂的路上碰見幾個
朋友,就被絆住。他們對我盡管地揶揄,有意無意打探我的感情狀況,我全敷衍過去。
又說了兩三句,有人談起章祈的事。我假意不知情,找了藉口脫身。走了幾步,迎面走來
一個人,我們視線一時對上了,全都怔了怔。……竟是鞏令聞。他還是漂亮的樣子,又與
前看見的有點不同,更加輕佻的。然而那臉上隱隱地露出疲憊。我還沒有開口,他已反應
過來了,立刻露出一個笑。
他朝我靠近,伸出手攀在我的肩膀:「還以為你真的都不出來玩了。」
我看看他。他今天穿了一身亮的衣服,那襯衣輕滑,十分服貼他的身體,釦子並不扣整齊
,上面敞開來,露出半片胸膛。我道:「你穿這樣太少,會著涼。」
鞏令聞整個貼上來,口氣輕而低的:「不然你抱住我吧,抱住我,我就不會著涼了。」
我扶著他,頭腦裡記起聽見說過的事。便問道:「我聽見說你離開陳譁了?」
鞏令聞神情馬上一冷,他掙開來,收回他的手,把臉掉開。他道:「陳譁是什麼東西?他
管得住我?我想走就走!」
我關心起來:「那你現在住在哪裡?」
鞏令聞半轉過來,笑道:「怎麼樣?葉總想做什麼?」
我想了想,道:「我記得你還在讀書吧?」
鞏令聞沒有說話。我又道:「你還是回去得好,把書讀完了。不然,回去你在國內的家裡
也好。」
鞏令聞立刻看來,卻笑嘻嘻的:「不然這樣吧,乾脆你收留我,我去你家,隨便你想怎麼
樣都可以。」
我一時無語。他還是笑著,又湊近:「放心,我很乾淨,我們可以玩得很開心。」
我仔細把他看了看,開口:「發生什麼事了?」
鞏令聞像是頓住,笑道:「不要就算了,我找別人開心。」
我還要說什麼,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喊他的名字。他立刻後退。我感到他彷彿哆嗦了一下,
可是又看,還是玩世不恭的樣子。我轉過頭,就看見遠遠的樓道口那裡,站了好幾個人,
在中間有個男人,體格挺拔,濃眉下的眼神銳利,使他看上去格外嚴厲,冷酷。我知道他
是誰,聽見說過他背後有幫會支持。就算不提那個,他在某種方面的名聲也不算好。
那道目光停在鞏令聞身上。鞏令聞低下頭,就要走開。我不禁拉住他。他頭也不回,甩開
我的手,很快走到對方面前。那人看了我一眼,把鞏令聞拉到身邊,鞏令聞攀住他的手臂
,樣子親密。我一看,也不便去管,就轉身走了。
走了兩步,突然聽見背後巨大的聲音,頓了一頓。我回頭看去,鞏令聞摔在地上,一邊臉
頰紅了整片。那人又作勢要踢打他,他也不避開,十分畏畏縮縮的樣子。大概對方覺得無
趣,掉過頭帶著旁邊的幾個人下樓了。鞏令聞才慢吞吞地爬起來,可是搖搖晃晃的。
我感到不忍,走了過去,拉了他一把。他彷彿僵住,我使了力氣,不讓他甩開我的手。他
還是用力掙出去,看上去要下樓,似乎要趕上剛才的人。我看著他那面頰已經腫脹起來,
突然有點不高興。
我問道:「你到底在幹什麼?」
鞏令聞背過身:「不用你管,我高興!」
我皺起眉:「他這樣揍你,你很高興?」
鞏令聞停住了,不吭一聲。我道:「你怎麼惹到他的?」
鞏令聞也還是不說話,就下樓走了。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走開。我拿出手機,本來打
算撥通謝安蕾的電話,又猶豫起來。要想查鞏令聞的事,也不是非常困難,但是他跟那個
人也不知道怎樣的關係,在背後偷偷地調查,對方那類的人,不見得不會察覺。我想了一
想,暫作罷。
我進去包廂,裡頭已經非常熱鬧。丁海生也過來了,我和他打招呼,在白國巍旁邊的位子
坐下。我接過白國巍遞來的酒,他道:「怎麼聊得這麼久,那些人隨便打發就好了。」
我道:「剛才我碰見虞繼央。」
丁海生聽見,看來一眼。白國巍倒是皺了皺眉:「沒事吧?」
我道:「沒有。」
丁海生打火點菸,道:「我知道他帶人過來談事情。你們怎麼會碰上的?」
我便告訴他們。白國巍聽罷,道:「真可憐。」
這說的是鞏令聞,但那口氣聽上去也並不怎樣感到可憐。我不以為意,又聽見他道:「他
跟了虞繼央,也不知道好還是壞,虞繼央和陳譁是不一樣的。」
我沒有說話。其實鞏令聞根本也不承認他和陳譁是交往的關係,陳譁也從頭到尾沒有表態
。
丁海生忽道:「子樵,他們的事,你還是不要管。」
我聳聳肩:「我也不是要管。」頓了頓:「我正好知道他在美國還有學業沒有完成,有點
為他可惜,不知道他家裡情形,可以出去讀書的話,就應該好好地讀完了。」
我並不是同情心氾濫,本來今天沒有碰見的話,根本也不記得了他的事。可總是認識一場
,假如他過得很好,自隨便他,然而眼見他被打,怎樣無動於衷?他顯見十分害怕那個人
,卻不知道什麼緣故不願意離開,或許有什麼把柄在對方手上。
整個追究起來,責任也要在於陳譁身上,當初鞏令聞跟著他回來的,他對他不能置身事外
。
聽完我的話,白國巍嗤笑出聲:「陳譁哪裡敢找他,連出來玩也不敢。」
我喝了一口酒,想了想道:「倒不知道當初陳譁跟他怎麼認識的?」
丁海生開口:「我可以叫人去查。至於他和虞繼央的事,後天我和虞繼央見上面,就問一
問。」
我道:「會不會不方便?」
丁海生道:「沒事。」又一笑:「大家都不敢惹他,我偏偏不是,他要來惹我的話,正好
試試。」
我倒是相信。丁海生從來也不好惹的人。
再坐沒有一會兒,我便離開了。剛剛乘上車,就來了電話,前面在包廂手機已經不知道響
起多少遍,今天這樣出來一會兒,因為碰見幾個人,消息就傳開來,許多朋友十分熱情地
邀我前去他們的派對、舞會、晚宴……各色的名目,這樣的邀請一直也沒有減過,尤其接
近聖誕節,只會更多。之前的我都回掉了,今天被那些人看見出現在丁海生的場子,大概
以為我總算重歸森林懷抱。
我自己覺得談不上收心,根本沒有怎樣掙扎,不過覺得無聊,也就不去了。本來也不在那
一堆堆的狂歡裡追求什麼,就算快樂,也是非常浮面。我早已經得到想要的,我與檀誼沉
在一起,再沒有比這個更好。光是想到他,心裡就覺得歡喜。交往之前,我們的生活方式
完全不同,他的作息規律,可是工時長,要想多點時間相處,就要調整。他雖然沒有說,
不過他調整他的門診時段,也就是表示了。我不能只管我自己的高興。
不論是誰,就算是我,也有不能隨心所欲的時候。也要為了誰,去收束任性。
突然我又想到今天看見的事,鞏令聞那樣委屈又為什麼?我也曉得,鞏令聞對我,並沒有
怎樣認真,他好像雲做的人,隨風不定,那熱情也彷彿輕飄飄似的。他不屬於陳譁,也不
屬於任何人。但是,與他四目相對,在那雙眼睛裡又可以望見隱隱的情真。然而一旦深入
,立刻防備起來,又漫不在乎的樣子。
無論如何我看他也還是個孩子,雖然他總做出一副好像世故的樣子。要是他真的有什麼不
得已,在我能力之內,就幫忙他也沒什麼。
剛才我沒有特地吩咐到哪裡去,這時候成叔便問我:「葉先生,這就回去了嗎?」
我看看時間,快要五點鐘了。要是檀誼沉那裡下午的病人不多的話,差不多也要結束了。
這兩天那兼職的柯醫師請了假,蔡至諼那裡的病人已經看不完,晚上的門診又不能停掉,
只好他出來。今天兼職的醫師銷假回來,他便可以恢復往常的班別,晚上就沒有事了。
我想了一想,就吩咐成叔往診所開過去。貓已經送回孟喬的手上,晚點回去並不要緊,我
迅速地盤算好了,等會兒就在外面吃飯,到西圓環附近的芝蘭酒家,吃完了在附近散步,
那邊有條街上種了好幾株梅花,今年冷得早,有幾株的花已經開了。
不久汽車停在診所門口,我下去,讓成叔把車子開走了。
診所裡頭果然沒有病人了,只有湯小姐待在櫃台後面,其他人大概去吃飯了。有段時間不
見我來,似乎她沒有怎麼意外。倒也不是我和檀誼沉順利了,就不再來了,主要這裡是看
病的地方,檀誼沉不會喜歡我常常過來。我和她打過招呼,自往後頭去。
過道那邊一間房間的門打開了,透出燈光,我探頭去看,馬上看見檀誼沉。他正把一件外
衣套上,那深色的挺版的西服十分襯出他的身材。我不禁看住了,他倒已經看見我了。與
他對上眼,我臉上一熱,咳了聲,笑著走過去。
檀誼沉扣起外衣上的單扣,開口:「怎麼來了?」
我笑道:「來這裡看你做事。」
檀誼沉淡道:「我已經要走了。」就朝我看來。
我微笑起來,按住他扣衣釦的手,由衷地道:「你穿這件好看。」
檀誼沉沒有說話。他今天穿的這一套衣服是我買來的,就悄悄地掛在他的衣櫥裡。他的衣
物款式顏色變化不多,不特地看的話,不會發現。我心裡有種滿足,又一笑,湊上去整個
地靠在他身上。我微抬起頭,也不管了,湊近吻了吻他。
我笑道:「我想好了吃飯的地方。」
檀誼沉並不問在哪裡,他點點頭。我沒有鬆開他,也還是把他看住。他眼睫一低,略俯下
頭來,親了一下我的嘴唇。他一抬目光,忽道:「你之前喝了酒。」
我頓了一頓。因為喝的不多,以為味道散了,沒想到他還是發現。其實應酬也沒什麼,可
對著他,我一時竟有點心虛。我忙道:「下午去談了一個電影投資的事,有人敬我酒,喝
了幾口。」
檀誼沉道:「哦。」
我馬上道:「我坐車過來的,我已經讓成叔先回去了。」見他神氣沒有變,還是捉住他的
手。我轉開話題:「你的手有點涼。今天天氣又更冷了,你覺得這幾天有沒有可能下雪?
」
檀誼沉口吻平淡:「從氣候環境,以及經緯度來看,本市不太可能下雪。」就輕輕抽開了
手:「我是因為房間的空調比較低的關係。」
我眼見著他到旁邊的衣架拿了大衣穿上,笑了笑。我道:「這裡不下雪,那我們就到另外
的下雪的地方去。唔,今年我還沒有出去滑雪。」
檀誼沉取起公事包,往我看來。我便問道:「你看我們什麼時候去瑞士滑雪?」
我家裡在瑞士策馬特境內有一座別墅,前去滑雪十分便利,通常我在夏季裡會去住上幾天
,今年為了某種瑣碎的緣故,最後興致也沒有了,一直擱了下來。
聽見我問,檀誼沉開口:「最近的話,大概沒有辦法。」
我早也知道他會這麼說,笑道:「倒不是最近就要去。我是說,主要我們一塊去。你覺得
怎麼樣?你喜歡滑雪嗎?」
檀誼沉道:「還好。」就去關燈了。
我跟著他一塊往外走出去,一面又要說下去,迎面一個人腳步匆匆地來,是湯小姐。她攔
住我們,略有點抱歉的神氣。她聲量低了低:「檀醫師,有個病人……」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在她背後有個身影已經冒出來,口吻急切:「檀醫師我——」大概看
見不只檀誼沉,霎時頓住了。
是個中年婦人,打扮倒是入時。她兩隻手緊緊地捏住了一只皮包,看上去十分侷促似的。
又神經兮兮的,那目光微微地朝我瞟來,又好像害怕似的挪開,似乎很不願意與我打上照
面。
她最後看著檀誼沉:「檀醫師,我,我有點事情……」
不等檀誼沉開口,我便避開來,與湯小姐到外面的櫃台那裡。我回頭,瞥見檀誼沉把那婦
人引進走廊裡。隱隱地聽見他們談話的聲音,可聽不清楚內容。倒是,聽見在旁邊的湯小
姐悄聲道:「又來了!好幾次了,只要調過藥,過了沒有兩天就要來,非要見到檀醫師不
可,纏著他說話。」
她朝過道那頭看看,更壓低聲音:「都是藉口!」
我不便評論什麼。不過,我與這位婦人並不是初次打上照面。以前也在診所這裡看見過,
當時沒有認出來,倒在後頭一次宴會上又看見了,這才記得了,她是業內出名的姓莊的製
片的太太。
這莊太太對檀誼沉談了半天的話,總算肯離開。她出來時低著臉,腳步匆促,半點不朝櫃
台這邊看。大概她也早把我認了出來,她到這裡看病,想必很祕密的事,沒有向她的丈夫
透露,上次匆匆一瞥,在宴會上打照面,還可以裝佯,這次又撞見,她便對我十分迴避,
我與她的丈夫認識,可能怕我向她丈夫問起來。
其實她完全多慮了,我根本不放心上。
她一走,檀誼沉也終於可以走了。來的時候天還有點灰灰的,現在整個暗下來。我們一塊
走著路。檀誼沉把車子停在連通外面馬路的巷子,這裡面的路不算寬綽,兩面也還是放滿
了汽車,每部汽車之間只隔著不長的距離,很考驗停車的技術,有的車頭車尾上有明顯的
刮痕。我對自己這方面的技巧一向以為不錯,這時候看了看,也要有點沒把握。
我道:「要是車身太長,根本停不進來。」
檀誼沉聽了,沒有說什麼。他解開鎖,打開車門上去。我跟著坐上車,繫好安全帶,他已
經發動起來,半點不猶豫,方向盤一轉,就開了出去。他開車向來專注,在我周圍的朋友
,譬如朱銘棣,也是開車小心的人,但是朱銘棣開車,總有種緊繃的氣氛,使坐車的人也
不能放鬆,他倒不是。現在的車速也不快,沒有交往前,我便搭過他的車,對他開車的速
度感到安全,就以為他不會開快車的人,其實現在我坐在他的車子裡,也還是感覺速度平
緩。
有一次我和檀誼沉定在大學醫院門口碰面,當時他在家,從公寓那邊過去並不短的距離,
但是他比我早到了不知道多久。當時也沒有想到,是最近的一次,他姑姑訂了餐廳,要我
們去吃飯,我從公司坐車出來,他那裡才預備要走了,路上也沒有怎樣地堵,我的車子剛
剛在餐廳門口停下,他就到了。
突然想起這些,我往前面馬路一看,出來得晚了,正好錯開車流尖峰期。我看看他,道:
「我覺得你可以開快點也不要緊。」
檀誼沉開口:「這條路速限七十。」
我看看外面,經過去的每部汽車速度看上去全不只七十。我道:「這裡也沒有測速照相。
」這條路他走得很熟了,回想起來他到家的時間,我現在不信他平常總是遵照速限行走。
檀誼沉卻道:「就因為沒有,更要安全駕駛。」
我正預備調侃,他又道:「車上有乘客的時候,最好也不要超速。」
我怔了一怔,突然才意會過來。我看看他,微微地笑,也就不說了。
到了芝蘭酒家,平時這裡的客人不少,今天又更多人,就連包廂位子也全都沒有了,似乎
剛巧有幾組人今天都在這裡請客。事前我打過電話,我們一到,這邊的王經理已經等在門
口,他把我和檀誼沉引進去上了三樓,又往後走。
他頻頻致歉:「葉先生,真的不好意思,二樓和前面幾間包廂被訂走了,要請您跟您的朋
友包涵一下,不過我們後面小的包廂,雖然沒有露台,但是有一面大的圓窗,看出去的風
景也很好。」
我笑笑,道:「風景是其次,主要是可以安靜地吃飯。」
王經理馬上道:「保證安靜,您二位可以放鬆地吃飯談話。」
去了包廂,果然不大,不過一樣佈置整齊,典雅。正中的一面大的圓窗,看出去的夜色濛
濛,遠遠的不知道哪裡的燈點了一排,星星點點。王經理請我們入座,親自為我們上茶,
又幫忙點菜,半天才領了服務生出去。
我朝窗外看看,掉回來笑道:「只看見黑漆漆的,哪有什麼風景。」
檀誼沉像是也去看了一眼,他道:「印象裡那邊有個公園。」
我道:「我倒不知道。唔,我之前過來吃飯,都是晚上。」看看他,忙又道:「應酬的,
根本沒注意過外面風景怎樣。」
檀誼沉聽了,只道:「白天的風景也還可以,那公園不大,路邊一個畸零地改造的。」
我笑道:「其實西圓環這邊不是高樓就是馬路,說起來哪有風景。要看風景的話,還是要
上山。」
檀誼沉看來:「哦。」
上次去了石嶺,最後打退堂鼓的事,我當然還有印象。就咳了聲,道:「我們可以兜風上
去,唔,到春閒居吃茶,你看怎麼樣?」
檀誼沉沒有回答,正好響起敲門聲,服務生過來上菜了,話便岔開了。後面吃飯,沒有怎
麼交談,到喝茶的時候,檀誼沉的手機響了一聲,似乎有誰傳訊息給他。他拿起來看。
我想了想,問道:「怎麼了?有事?」
檀誼沉一面回覆,道:「沒事。邵正出差回來了。」
我一時有點不是滋味,心想,邵正你回來便回來,還要特地告知!面上還是不變,又微笑
。最後還是忍不住道:「他這麼有心,還特地告訴你。」
檀誼沉朝我看來。我對他笑了笑:「哦,我的意思是——」
檀誼沉截斷了,淡道:「他是因為前面把貓寄放在我那裡道謝。」
我訕訕地笑:「噢。」
檀誼沉收起手機,道:「吃完了就走吧。」
我點點頭,叫來服務生買單。
後頭離開包廂預備下樓時,經過一間包廂,門突然打開,走出來一個人,竟是郎文。他正
接著電話,看見我和檀誼沉,似乎一愣。我也想不到會在這裡碰見他,一時就頓住了。
突然郎文把通話結束了,他半轉身,將背後的門關好,就掉回來。他走上來道:「葉子樵
?這麼巧。」一面隱隱地朝檀誼沉打量,又往我看來,笑道:「這一位是?」
我笑了笑,對檀誼沉道:「這位是我的一個朋友,郎文,他是個編劇。」又向郎文說:「
他是檀誼沉,他是我的對象。」
郎文馬上睜大眼睛,更牢牢地把檀誼沉看住。檀誼沉倒是點了點頭,道:「你好。」
郎文像是頓了頓,匆忙似的伸出手,道:「你好。」
檀誼沉便與他握了一握手。我看郎文彷彿要問什麼,就橫插進去:「你也來吃飯?」
郎文頓了一頓,清了兩下喉管,說出近期我公司投資的一部電影導演的名字,道:「就要
出去拍了,今天他請……」
沒有說完,他背後的門又打開,一個女人走出來,拿著手機壓在耳朵上。她一眼朝我們三
人看來,眉毛抬了一抬。這是何莉莉。她道:「葉總。」目光馬上一轉,就停在檀誼沉身
上,毫不掩飾地打量起來。
她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了一些,對我道:「這是您的朋友?」
我微微一笑,但是沒有介紹的意思。
何莉莉倒也沒有奇怪,她自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檀誼沉:「我就在葉總的公司裡做事,要
是你有意願進娛樂圈,記得一定聯繫我。」
檀誼沉接過名片,淡淡地道謝。
何莉莉便又聽回了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已經等了一下子,她一面說著,一面要走開,忽又
一頓。她對我道:「對了,李釗後天就要出去拍攝了。他今天也來吃飯了,就在裡頭,我
有事要走……」說了一個副導演的名字,可以信賴的:「他要負責送演員們回去。」
我點點頭。她便真的走開了,往樓下去了。我立刻向郎文道:「我們也要走了,你還要打
電話吧。」
郎文倒又看了一眼檀誼沉,嘴裡道:「對,我要打電話,差點忘記了……」
我道:「改天見。」
也不管郎文還要說什麼,我忙帶著檀誼沉走開。走在樓道裡,我看見檀誼沉手裡的名片,
就跟他要過來。我隨手一揉,放進大衣口袋:「何莉莉是我公司的經紀人,現在才曉得她
眼神原來也不怎樣,隨便看見誰,就要問進不進娛樂圈!」
檀誼沉開口:「哦。」
我一聽,感覺需要解釋:「我不是說你條件不好。」
檀誼沉淡道:「我倒覺得我的條件確實不好。」
我感到不可置信:「你怎麼會這麼想?」
檀誼沉道:「隨便說說的。」
我一時無語。他又道:「人看人本來也不能只看外在條件,內在也非常重要。」
我便想了想,試探地道:「那你看我,唔,怎麼樣?」
檀誼沉隱約地看來一眼,他口吻平淡:「你的外在條件非常好。」
他也沒有說什麼特別稱讚的話,我一聽,竟有點難為情。我咳了聲,厚著臉皮又問道:「
那,那我的內在,又怎麼樣?」
檀誼沉道:「也很好。」
我心裡一熱,馬上道:「我也覺得你無論外在還是內在都是很好的。」
檀誼沉看來,卻笑了。我感覺臉上一熱,兩隻眼睛只管癡癡地看著,那笑容維持不久,然
而心跳怎樣也緩不下來。突然一腳踩空了,好在檀誼沉拉了我一把,不然往下跌下去,樓
下那麼多人,就要鬧出笑話。我頓了一頓,面上還是熱的。與他對上眼,我不禁窘起來。
他倒沒有不快。
他道:「走路要看路。」
我說好,去拉著他的手。我對他一笑,道:「我走不好,你拉著我走。」
檀誼沉沒有說什麼,就握住了我的手。還在餐廳裡,並不在外面,周圍的人都是隔著不遠
的距離,可以把我們之間的舉動看得清楚。萬一又遇見什麼熟人,也不是不可能,這時候
半點顧不上了。
反正馬上也要走了,剛才這樣想,不遠的一撥人從面前走過去,走在最後的長頭髮戴著墨
鏡的女人經過,突然停住,朝我們看來。她把墨鏡拉下來一點,那目光淡淡的,我已經認
出她來,是何夢屏。
她眉毛微抬,看了我一眼,視線停在檀誼沉身上,略點點頭。檀誼沉便也點了一下頭。我
這才記起來,他們見過面的。在那次何家為何夢屏所辦的茶會上,她大哥帶了檀誼沉去,
介紹他們認識。
何夢屏的外型亮眼,就算戴著墨鏡,也十分引起注意。光是站著一下子,已經惹得許多人
看來。她的助理回頭來,她也不走,還是站著,似乎打算跟我們談話。
檀誼沉忽道:「我先出去開車。」
這是對我說的。我只好點頭,他便鬆開我的手,往外出去了。我朝何夢屏看去,笑了一下
:「這麼巧。」
何夢屏道:「今天很多人在這邊請客,都是熟人,前面我來的時候也看見了郎文,在我們
隔壁的包廂還有李秉群、袁瑩。」
就隨便談了兩句,我感覺她助理視線的壓力,就引她去旁邊隱蔽的過道裡。她的助理還沒
開口,就被她打發走開。我看對方走開了,便去看著她。
何夢屏開口:「我想,已經不用我告訴你章祈的事情了吧。」
我頓了頓,笑道:「無論如何都要謝謝妳願意幫忙。」
何夢屏道:「我沒有幫上什麼。趙攸婷和她男朋友最近沒有見面,也不知道裡頭的情形。
」便停了一停,忽轉口:「剛才那位,我以為你們不熟。」
我笑道:「我怎麼不知道。」
何夢屏看著我:「而且,你跟他,你們是那樣子的關係?」
我道:「那樣子的關係?倒不知道你問的是哪樣子?」
何夢屏道:「我知道他是什麼人。之前我大哥帶他到家裡來,後面我叫人去查了一下。」
我一聽,感到不明白,就算檀誼沉的姓,引起她的注意,可是,當時他大哥也並不介紹他
是檀家的誰,只說是朋友,一個醫師,在場的也有不少做醫師的人,她怎樣要單獨地對他
疑問起來?
當時,我問過檀誼沉怎樣會來,他怎麼說的?避重就輕,那時候當然以為他因為不想理會
的緣故……。突然腦海裡冒出一個畫面,我自愣住了,當時何夢臧特地領檀誼沉去他家裡
,並不為了那天茶會的目的,他要他看看什麼人,那個人不是何夢屏。
我看著何夢屏,道:「你二哥最近怎麼樣了?」
大概想不到我問起來,何夢屏一愣。
在我們之間打得火熱的時期,或許出於發洩,或別的緣故,她曾向我吐露她的苦悶,她十
分痛恨她的家裡。也說過了她的兄弟的事。除了何夢臧這個大哥,她還有個二哥。
當時她倒也不太提起她的二哥。有一次,我送她回去,還在她家門口說了一會兒的話,從
大門口往裡面看,有個男人從花叢間走出來,大概感到這邊的聲音,目光便瞥了過來。我
們的視線相對,那男人個子高,可是瘦,側面看上去十分扁薄。他的眼神緊張,帶著防備
,不信任的。
當時何夢屏告訴我,那是她的二哥。
她的二哥叫作何夢翹。她告訴過我,她的二哥精神不太好。
作者:
ohHola (龍蝦全餐)
2019-03-12 01:54:00推~
作者: secretsalot (有話不說) 2019-03-12 02:19:00
晚睡福利!!!這一對越來越自然了,逢人就直接介紹,走路就牽手好甜 <3
作者: nocturnetear 2019-03-12 07:21:00
所以二哥是病人呀 總覺得有點怕葉總家人知道QQ
覺得小檀其實很用心在經營這段關係欸,也想看小檀視角
作者: tetsu31 (tetsu) 2019-03-12 12:32:00
哇葉總你還沒跟家人講就放閃放到天下皆知這樣好嗎!
作者: htj10447 (htj10447) 2019-03-12 21:24:00
到處都熟人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