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的眼瞳微微放大，溫暖和苦澀一併湧上心頭，放開門把看著怒氣沖沖的畫家道：「
你這是要我說謝謝，還是頭疼你根本沒把我的話聽進去？」
「我有！奧斯卡要我不要講，我就不會講。」穆夏雙雙手扠腰道。
──那就是沒聽進去啊。
奧斯卡在心底苦笑，但沒有在這問題上打轉的意思，說了句「那就好」，便伸手拉開防火
門，和紅髮畫家一起回到二樓櫃檯前，在張雅中的帶領下先將私人物品放到置物櫃，再進
入店內參觀。
張雅中經營的六間健身房，規模在業界雖不是最大，但由於認識模特兒經紀公司的負責人
，加上每間分店都有價格不便宜，卻能透過預約包下不被打擾的私人練習室，所以不少明
星或模特兒經常在張雅中的健身房出現，還被網路稱為「最容易遇見明星」與「客人顏質
最高」的健身房。
比如這間總店的一樓不但有跑步、飛輪、划船、階梯機等設備的健身區，後方還有泳池區
；二樓則是排列著啞鈴、槓鈴、蹬腳與各式推舉機的重量訓練區，以及淋浴間和烤箱。
穆夏雙被二樓牆面上的七彩公牛彩繪所吸引，小跑步到牆壁前，伸手一吋吋細細觸摸以油
漆塗刷而成的絢爛巨牛。
奧斯卡沒有跟上，而是站在旁邊，隔著五、六公尺的距離默默注視穆夏雙。
張雅中也是，不過他的視線沒有停在紅髮畫家身上，而是不動聲色地瞄向奧斯卡。
奧斯卡察覺到張雅中的動作，直接開口問：「有事嗎？」
「沒事，只是有點意外，你居然一點也不驚訝。」
「驚訝什麼？」
「小雙。」
張雅中將視線放回穆夏雙身上道：「從他在櫃檯用顏色介紹我，到現在蹲在牆壁前摸摸戳
戳，你都沒露出半點『好奇怪』、『這是做什麼』的表情。」
「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摸摸戳戳』，過去我陪他散步時，只要路上出現顏色鮮豔的被
塗鴉過的廣告招牌時，他都會做一樣的動作。」
奧斯卡腦中忽然浮現穆夏雙環抱張雅中的畫面，心頭莫名一緊，脫口而道：「說到不驚訝
，當穆先生抱住你時，你不也是？」
「那是因為我被小雙抱過很多次了，但頭一回被抱時，我可是嚇一大跳呢。」
張雅中手插口袋回憶道：「那是一個有點涼的夜晚，我到便利商店買運動飲料，出店走沒
兩步就忽然被小雙從背後抱住，第一時間以為是搶劫，正要把人甩出去時，小雙用能傳三
條街的音量大喊：『漂亮的紅色，想要！』」
「這是邀請你做模特兒的意思？」
「是，你的理解力比我好呢，我當時花了三、四分鐘才明白他想做什麼。」
張雅中苦笑，望著正在用手指勾勒牛蹄的穆夏雙道：「我一開始拒絕，要我跑兩小時跑步
機我沒問題，可是一動也不動兩小時就……總之我辦不到，但小雙說他不需要我像雕像一
樣坐著，只要我讓他跟著就行了，我這才答應。」
「……」
「接下來整整一個月，小雙都跟著我上下班，有時還在我家吃飯過夜，然後再過一個月後
，我收到小雙的畫展開幕式邀請函，和我伴侶一起去看展。」
「你是說韓團主唱朴允煥先生？」
「是的。」
「對一個剛剛認識不到兩小時的人出櫃，這樣好嗎？」
「我不認為性向是需要隱瞞的事，你既然能當小雙的貼身保鑣，就肯定是個正直的人──
小雙雖然單純，卻能一眼看穿人的本質。再說……」
張雅中彎起嘴角笑了笑，說：「因為朴允煥的身分和知名度，還有他在演唱會上的高調求
婚，不知道我和他是伴侶關係的，應該也不多吧！」
「這倒是。」
張雅中輕笑，回到記憶裡的畫廊中道：「朴允煥比我早找到以我為主題的畫，但那幅畫畫
的不是人，而是在夜晚的荒野上燃燒的篝火。」
奧斯卡想起穆夏雙在櫃檯邊介紹張雅中時的用語，輕聲重複：「溫暖的紅色。」
「不敢當。那幅畫被允煥買下了，他說要帶去韓國的公寓掛著，當作我的替身。」
張雅中笑了笑，不過笑容很快就消逝，話聲也驟然轉沉：「小雙雇用你的原因，和他家族
經營的醫療園區出事有關嗎？」
「是或不是都與你無關。」奧斯卡冷聲道。
張雅中轉頭瞪向奧斯卡，臉上一瞬間湧現怒色，不過他很快就控制住情緒，收回注目道：
「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嗎？」
「讓穆先生報……」
奧斯卡話聲停頓，因為他頭頂的日光燈忽然熄滅，空調的運轉聲也消失，整間健身房驟然
陷入寂靜中。
「跳電了嗎？」張雅中問。
奧斯卡沒有應話，抿起嘴脣快步走到穆夏雙身後，一隻手伸入西裝外套中，握住掛在皮製
槍袋上的電擊槍。
張雅中收回目光道：「我去機房看看，你和小雙……」
刺耳的火警警鈴打斷張雅中的話聲，而隨鈴聲一同降臨的還有一名男員工，這名員工直直
跑到自家老闆面前，不等對方發問就主動喊道：「頂樓好像燒起來了！」
「你確定？」張雅中問。
「我朋友在我們對面的義式餐廳上班，看見健身房樓頂在冒黑煙，拍照傳來問我是怎麼回
事。」
男員工亮出自己的手機，惶惶不安地問：「現在該怎麼辦？」
「冷靜點，按照以前消防訓練的程序，關閉電源總開關再從樓梯逃生就可以。」
張雅中望了漆黑無光的燈管一眼苦笑道：「不過在跳電狀態下，關總開關這動作可以省了
。小劉，麻煩你帶小雙和舒爾茨先生去逃生梯。」
「雅中哥不一起去？」男員工小劉問。
「等我確定店內員工全部疏散後就會去。快去！」張雅中拍了男員工的背脊一掌，轉身朝
健身房深處快步走去。
男員工目送張雅中的背影遠去，轉向奧斯卡和穆夏雙，請兩人隨自己去逃生梯。
奧斯卡拉起穆夏雙──畫家專注到連火警警鈴都沒聽見──跟著男員工朝健身房門口走，
可是他越走，步履的幅度與速度就越慢，終至完全停止。
男員工透過鏡面發現奧斯卡和穆夏雙沒跟上，焦急地招手道：「客人快點！火會燒過來！
」
奧斯卡沒有移動，腦中重現這兩、三分鐘內發生的變故，目光轉凜問：「這裡有能向外開
啟的窗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