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祈殿是歷屆長老交接職位的地方,同時也是長老們舉行祭祀、以靈力維持聖魔界穩定的
地方。對聖魔界而言,這是一個神聖的所在。數千年來,不論戰爭如何延燒,靈祈殿周圍
總是清淨。
靈祈殿設有結界,能夠進入靈祈殿的人,只有長老、護法,與被長老承認的皇族血脈。歷
任長老迎皇回歸後,會讓君皇在此齋戒沐浴一番,並正式授與皇權。
君皇回歸的第二天,靈祈殿已舉行過這樣的儀式。紫少君回想起那天的情形,他的君皇表
情淡漠,與他視線交會時,那眼神也毫無溫度,彷彿他只是個陌生人一樣。
『你的長髮很漂亮!』年少時的君皇曾經這樣對他說:『留著吧,我喜歡你的長髮。』
自那天起,他的頭髮就再也沒有剪過。
『少君,『少』君,少一個君皇。以後我會回來,成為你的君皇。』年少時的君皇感嘆的
一笑,又說:『如果我回來的時候,還能夠見到你,那就好了。』
君皇沒有注意到他仍然迤地的長髮,也沒有想到他是經過多麼艱苦的淬練,如今才能夠站
在君皇的面前。
一千年前相處的點點滴滴,早已被君皇遺忘在腦後,只有他自己還心心念念著過往的一切
。就這點而言,他與越天思同樣可憐,不,或許他比越天思更加可憐,至少君皇是思念著
越天思的,即使那思念是恨……
紫少君低低地嘆了口氣。這些風花雪月的過往,已不是如今的他所應該去緬懷的了。失去
了八個長老的聖魔界,地氣羸弱,天災不斷,只剩下他一人獨自支撐,在君皇沒有回歸的
二百年間,他還必須分心在政務上,因此他不得不借重默王一脈優異的咒術能力,來維持
聖魔界基本的穩定。
如今君皇既已回歸,他必須試著一力承擔,這樣君皇才能放開手去,大刀闊斧的整頓那些
野心昭顯的貴族們。
靈祈殿後有座靈池。池裡裝的不是水,而是一種聖魔界特有的,晶瑩柔軟似水的玄冰。二
百年前,為了封印狂亂的君皇,因而耗盡靈力的八位長老,就沉眠在這玄冰之下。
紫少君來到這裡,看著靈池底下那八道身影,輕輕說道:「諸位兄長,君皇已經順利回歸
──」靈池下的身影,平靜安詳,光線輕柔的折射,使得那髮與衣似乎都在玄冰底下柔和
的飄盪著。紫少君垂下頭來,欲淚的衝動使他難以為繼。
在修行之門那一千年的歲月,他與他的八位兄長先後相遇,而後結拜成了兄弟。他們一起
衝破許多難關,一起修行,患難與共,他年紀最小,大家都對他關懷備至,雖沒有血緣關
係,卻比真正的家人還更加愛護他。
如今卻只剩下他一個人……
過去他背負著使君皇回歸的使命,又獨自撐持聖魔界的穩定,這使得他用盡心計,無時無
刻不戒慎恐懼。如今君皇已經回歸,他已不再需要兢兢業業,但他的心卻像挖空了一大塊
一樣,惶惶踏不到實地。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不安,但他不能表現出來。現在還有許多人、包括一些朝臣和將領
,都還沒有轉移他們忠心的對象,還有那些貴族,他們都在看著他,注意著他的動向,他
必須幫助君皇站穩腳跟。
他有長老的職責要盡。他必須穩定聖魔界,不論君皇如何對他,他都是君皇的後盾。
紫少君閉上了眼睛。或許最後他也會耗盡靈力而步上他的兄長們的後塵,但無論如何,他
得支撐下去,還有八百年的任期,他要做好一個長老應該做好的事。
*
楚雲深一直安靜地注視著他的長老。
現在他的長老站在靈池邊,閉著眼睛,伸出雙手,將自己的靈力導入靈池,而後借由靈池
的地力,滋養整個聖魔界的地氣。
從兩百年前,君皇該回歸而沒有回歸的那時起,他的長老就一直獨自支撐著這整個世界。
『我已經和那個人約定好了,他去人界歷練,我在這裡修行,一千年以後,我要成為長老
,去迎接他回來。我不能死,我得找一個最強的人做我的護法才行。』修行之門裡,他的
長老用那雙如冰清澈的紫色眼瞳看著他,問他,『你是修行之門裡最強的人嗎?』
那時他的長老受傷極重,殘廢而奄奄一息,但眼睛卻仍然充滿了神采,那是一種信念,由
最純粹的愛與信任,所凝結而成。
只一眼,他就深深地被那個單純、卻擁有無法摧折的意志的少年所吸引。
如今,他站在這裡,看著他的長老,日漸磨損消耗,那雙清澈的紫瞳也已漸漸失去往日的
光采。
原諒我。楚雲深無聲地嘆息著──原諒我也有我的私心,原諒我必須傷害你,來破除你心
中最深的執念。
我的長老。我只願你快樂。
*
陰鬼之牢裡,越天思靜靜盤坐著。自唇角蔓延至胸口的一縷血跡,已漸漸乾涸。
他在生死之間徘徊了數次,終於慢慢脫離了險境。
但他的傷勢雖已穩定,卻也難以復原。因為整個陰鬼之牢就像個貪婪汲取真氣的怪物,而
療傷卻必須讓真氣在體內傷處自由行走,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他沒有辦法催動真氣運行,
只能將它們凝聚在丹田之處,以避免散功的危險。
他必須離開這裡才行。
越天思抬頭向四處望去,這裡一片黑暗,觸手所及都是潮濕冰冷,空氣在這裡幾乎凝滯不
動。這不僅僅是實質空間的禁錮,更有一股無形的陰鬼之氣,籠罩在四周。有限的空間雖
然限制了他的行動,但更厲害的,卻是那股無形之氣。那使得他無法療傷。對一個傷重如
他的人而言,這樣的環境便像一個逐漸收緊的牢籠,慢慢將困在其中的獵物壓磨碾碎。他
雖已暫時脫離死境,卻不可能永遠支持下去,若是沒有人來幫助他,他終歸要葬身此地。
楚雲深會來幫他嗎?
越天思沒有把握。或許楚雲深只是延長了他的痛苦而已。但他已努力到了這個地步,他有
他的承諾,直到最後一刻到來之前,他都要盡力的支撐下去。
*
楚雲深安靜地離開靈祈殿。一個紅髮青年在山腳下等著他。
「兄弟,你真要這樣做?」紅髮青年單名一個「赤」字,是七長老的護法。
楚雲深望著他微笑,說道:「也只有你能幫我了。」
紅髮青年說道:「你這樣做,小長老會很傷心。」
楚雲深說道:「我知道。」
紅髮青年看了楚雲深一會,嘆了口氣道:「既然你知道,那我也不多勸你了。」
楚雲深說道:「之後,會有好一段時間,要拜託你照顧他。」
紅髮青年點點頭,說道:「好。」
楚雲深說道:「那麼,我要去開啟陰鬼之牢了。」
*
幽閉的空間突然照進一束微光,靜滯的空氣被擾動了。
越天思睜開眼睛,看見一條由微光構成的通道。
那似乎是一種術法,在一個地方與另一個地方之間闢出一條通道。
越天思並不知道開啟通道的是誰,離開陰鬼之牢,或許只是更向死亡邁進一步。但他只有
一賭,唯有一賭才有機會再見到他的好友。
越天思站起身來,循著通道,離開了陰鬼之牢。
通道隨即消失,一切就如同前一刻一樣安靜,沒有驚動任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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