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李詔伸出顫抖的雙手,扶劉貴人的身子,換來的卻是疲軟到沒有絲毫力氣的身軀,溫
熱的血液不斷湧出,將身上的衣袍染的又濕又熱,懷裡的身子卻逐漸失溫,似是昭示著劉
貴人已沒了氣息。
「娘,妳別嚇我……娘……」李詔抱著劉貴人,害怕得渾身顫抖,「娘……娘……」
李稷似是未料到會發生這種事,還有些慌,但隨即鎮定了下來,如今妻小正等著他,
他萬不可在此失手,隨即抿著唇一臉陰狠,趁著李詔還在失神時,一個閃身到李詔身後,
而那把才割破劉貴人咽喉的刀,刷地一聲抵上了李詔的脖頸。
「李詔,這可不是我的錯,要怪就怪你幹的勾當,如今你母妃也是含羞而亡。」李稷
陰冷的聲音自耳邊傳來,「我可沒料到她會這麼做。」
此話一出,李詔渾身一顫,他緩緩轉過頭看著站在他身後的李稷,懷裡死死的摁著劉
貴人的屍身,只見他面上全是鮮血,淚水自眼眶汩汩流出,混著血水一同落下,而那雙發
紅的眼蓄滿的憤恨、怨怒。
所有的悲傷、痛苦、憎恨全都揉捻在一起,
撕裂他的心,
毀裂他的身,
燒灼他的魂魄。
他所擁有的一切、一切,盡數毀壞、破碎。
一同消逝,化為虛無。
所有的一切。
「李稷——」李詔發出絕望的怒吼,就像是雄獅悲痛的咆哮,「李稷!!!李稷!!
!」
李詔直截撞上身前的刀,這舉動驚嚇了李稷,連忙將刀抽遠,怒道:「你瘋了嗎!」
「啊!!!」李詔一手死死抱著劉貴人的身子,發狂似的伸出一掌狠狠的朝李稷脖頸
拍去,李稷往後退了兩步,又怕誤殺李詔無法押成人質,連忙又抽離了刀身,接連又退了
好幾步。
「李詔,你瘋不成!住手!」
「娘!把娘還給我——」李詔哭喊著,更多淚水流出,他咬著牙,喉頭卻發出淒楚的
哀鳴,哽咽著渾身顫抖,癲狂地朝李稷奔去,「是你!李稷!你殺了她!是你殺了她!」
「是她自己尋死!」
李詔什麼都聽不到了,他目眥盡裂,癲狂著手無寸鐵地朝李稷殺去,披頭散髮就似是
患了狂症,滿身汙血抱著流淌鮮血的屍身,毫無章法地朝李稷攻擊。
李稷只能不斷後退,離了他的挾持的李詔就似是受傷發狂的野獸,早已失去理智,又
狠又瘋。
李稷在亡命時早已用盡氣力,招架不住如此瘋狂的連續攻擊,就再他抽刀想往李詔的
腿部砍去時,身後赫然來了一掌,將他的手給打麻,連帶著刀落了下來,回首一看,竟是
李詔身旁的小楊子。
小楊子滿臉是淚,朝李詔大喊:「殿下!刀!」
那刀在斜陽下閃著詭異的紅色光芒,李詔意識早已混沌,眼前的一切根本看不清了,
與血紅色全都混濁在一起,他一把撿起了刀,不由分說就是朝身前狠狠一刺!
一切都來得太快,那銳利的刀就這樣破開李稷柔緩的腹部,穿過身子,那鮮紅色的刀
尖自背後刺出,不斷被推出,直到整個刀身陷了進去,直到刀柄抵到了腹部。
李詔咬著牙,喉頭發出痛苦的哀鳴,狠狠將刀抽出,頓時鮮血如瀑,嘩啦嘩啦的,連
同紅白之物盡數流洩而出。李稷怔愣地看著自己的腹肚,渾身打顫,再抬首看著雙眼發紅
的李詔,痛苦地往後退了兩步。
哧!又是一刀,俐落地穿過李稷的身子,只見李詔臉上的鮮血全都被淚水沖刷而去,
那雙眼飽含恨意,所有最純粹的殺意盡在其中。
直到李稷倒在地上,抱著劉貴人屍身的李詔仍嗚咽著,落下一刀又一刀,直到那倒在
地上的屍身看不出原來是誰,直到那身驅早已被亂刀砍得殘破不堪,那面容被狠狠的劃開
,輾成爛肉,一次一次。
直到力氣用盡。
李詔撤開了手,仰頭悲慟著,雙手緊緊抱著劉貴人,可懷裡的人早已沒了氣息,閉上
雙眼就似是睡著了般,安靜無聲任他緊緊擁著。
「娘……」
「娘!」
「娘——」
「宮女姊姊,你是那裡來的,為什麼我沒見過妳?」
眼前的女子露出驚訝的神情,她似乎沒想過會被發現,待李詔四處躲藏遊玩的時候,
赫然蹦噠在她眼前時,她近乎是被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宮女姊姊,妳不常待在靜園吧?這兒的宮女姊姊我都識得唷,可是我沒看過妳!」
小小的李詔看來不過四五歲,正是會說話的年紀,他睜著那雙澄澈又明亮的眸子,臉
又圓又粉撲撲的,此時他笑彎了眼,看起來粉嫩的可愛。
女子見了李詔,頓時眼眶都紅了,捂著嘴退了兩步,隨即轉身就跑。
「等等呀!我、妳還沒告訴我哇!」
女子頭也不回的跑了,那背影一下就消失在園子裡,李詔見了也是一愣,在靜園裡,
所有的宮女太監都稱呼他為主子、小祖宗,大多還算是恭敬,偶有幾個輕慢的也還是會意
思意思地行禮。
可這位宮女不僅什麼也沒說、沒陪他玩就算了,還一下子落荒而逃,這是小小李詔頭
一回碰到,頓時愣住,隨即癟嘴忍著淚水,但最後還是沒忍住,哇啊的一聲哭了出來。
「嗚嗚嗚——」
隨即陪同李詔來園子的宮女,撩著裙子跑了過來哄著李詔,才將李詔哄得破涕為笑。
可那日之後,李詔都會偷偷注意,上回那跑走的宮女有沒有再來,他人小志氣高,靜園就
是他的天下,下回一定要將她逮住!
果不其然,過個十天個把月,那名宮女又出現了,就躲在樹的後方,不知道在鼓搗什
麼,李詔正想前去時,許是宮女意識到自己行蹤曝光,很快的逃走了。
李詔還小,腿短,根本跑不贏,只能眼睜睜那著那名美貌天仙的宮女離去,但他卻在
宮女本來站著的地方發現了新奇的玩意兒,是他沒見過的,用草編出來的小蚱蜢,只要輕
輕一壓,那小蚱蜢就在原地蹦跳,好不新鮮!
李詔玩得不亦樂乎,一下子便上癮了。
自那日起,李詔最盼望的就是那名宮女姊姊來找他,可是那宮女好似不是靜園的人,
總是要隔幾日才會來看她一次,但每次一來總是給李詔帶來新奇的玩意,捏個小泥人、縫
了一個布娃娃什麼的。
李詔最喜歡的,便是用各色紛雜的布縫出來的大狗狗布偶,他珍惜非凡,又抱又親,
每晚夜寐一定要抱著那隻大狗狗才能安穩入睡。
終於有一日,那名宮女總算出現在他面前,那日李詔還記得,陽光將宮女照得熠熠生
輝,並非凡間俗物,那面上帶著慈愛的笑容,眼眶含著淚水,就快落了出來。
李詔伸手想替她拭淚,但他太矮了搆不到,還是宮女蹲了下來,任他擦淚。
「宮女姊姊,妳怎麼哭了?什麼事這麼難過?」李詔甫擦去了淚水,又有新的流了下
來,手忙腳亂的一直擦著。「我給妳吃糖好不好?吃糖就不哭了。」
宮女搖了搖首,又哭又笑的,一把將李詔抱在懷裡。
李詔從沒聽過宮女說話,這時候她開口了,他覺得那時人間裡最好聽的聲音,宮女說
:「我是太開心才哭的,能過來看看殿下,心裡頭高興。」
「那高興就別哭呀。」渾身軟軟香香的李詔乖巧的任宮女抱著,「姊姊,妳叫什麼名
字呀?」
「殿下是說奴婢嗎?」
「嗯嗯,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我覺得妳好眼熟哇。」李詔說完,發現宮女哭
得更厲害了,緊緊抱著他,都快把他身上的衣袍打溼了。
「殿下,奴婢叫阿新,劉阿新。」
「我是你的姨母,代替你娘來看你的。」
「娘?我娘?」李詔聽了,那可愛的臉蛋都發亮了,連忙自她懷裡退了開來,滿懷希
望地看著宮女,問道:「我也有娘?」
「當然有,殿下,你當然有娘。」
「我娘長什麼樣子,好不好看哇?」李詔笑咪咪的,掩不住臉上的興奮。
「你娘長得跟你很像。」劉阿新伸手撫著他的臉龐,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的面容,帶淚
的面容又笑了出來,「真的特別像。」
「真的嗎?」
「你只要想你娘的時候,照著鏡子就能看到自己的娘了。」劉阿新慈愛地笑了。
「哇!那我要天天照鏡子,我要天天見我娘。」
李詔在七歲時被接回了宮,仍舊與「姨母」有所往來,他覺得自己與「姨母」特別相
像,是因為姨母與他的娘是姊妹的關係,回皇城後,與姨母見面總是要偷偷摸摸地,不似
在靜園那般可以光明正大。
直到十歲那年,他的姨母被封了貴人。
所有人都告訴他,那名奴婢,就是他的娘。
而當初在靜園時,他的娘為了能見他,每個月的俸祿都拿來賄賂了往來靜園的人,她
拚命伺候著主子,幹些他人不想幹的活,就是為了拿到更多的打賞,好讓她買通去靜園的
路。
而她為了他能夠受著皇子的待遇,還積攢微薄的俸祿,好不容易才存了些,在皇城裡
用盡所有的勇氣,擋住禮部臣子的路,掏出了所有的積蓄,央求那人記起,在靜園裡還有
一名皇子。
原來在好久好久以前,他便是被他娘捧在手心上愛著、護著、守著。
因為無奈而不能相認,便讓他一口一聲地喊著姨母。
他的娘,到底是用什麼心情聽著他的呼喚?
他的娘,究竟帶著什麼樣的心思熬過這段等待?
他的娘親,劉阿新。
***
皇子時期快結束了!
要先去忙了,晚上會慢慢回留言,謝謝你們的留言,我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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