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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PO
獸人族的人類新娘
第八章
二樓是菲力的臥室，菲力的獸人徒弟喬利安不停地整理著架子上的雜物還有菲力的衣服，
想必也是因為有他，
菲力的臥室才能擺脫髒亂，變得如此井井有條。朵莉絲與默希爾坐在床舖旁邊，見他東忙
西忙一陣，
這才捧著茶壺站在兩人身畔給他們倒茶。
「這孩子挺可愛的對吧？」
朵莉絲摸摸喬利安的頭，喬利安抖著耳朵，身後的一條尾巴已經洗得一派蓬鬆柔順，刷刷
地搖擺著。正如菲力所言，
朵莉絲彷彿有一種魔力，只見喬利安舒適地瞇起眼睛，已經完全被她所征服。
「沒想到菲力這麼好心，真的把他帶回來了。」
默希爾稍微解釋了一下喬利安的身世，朵莉絲聽完，不禁嘆了口氣：「真是可憐的孩子。
」
喬利安被她一雙靈活的手搔得暈陶陶、飄飄然，聽不懂人語的他，自然不知道自己正被同
情著。
「話說回來，你是不是長高了，親愛的？」
「嗯，或許吧，我也不知道。母親在城裡住得還習慣吧？跟寒鷗峽比起來，城裡做什麼事
情應該都方便很多。」
母子倆許久未見，一見面先聊起的依然是那些日常瑣事，兩人各自都有真正想說的話，但
是他們之間彷彿隔了一層薄紙。
默希爾一心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心中的苦惱，而朵莉絲則是對於自己兒子的苦惱心知肚明
，卻不知該如何啟齒，
就怕說得太直接了，他會一概否認，說得太含糊了，他又會順勢粉飾太平。
多虧喬利安的悉心伺候，兩人手中的杯子空了又滿、滿了又空，滿腹的絳梅茶與說不出口
的心裡話。
「嗯，不過，我偶爾還是會懷念在寒鷗峽的日子呢。說起來也挺奇怪的，大概是人老了，
多少會變得有些念舊。」
默希爾見到朵莉絲烏黑的頭髮裡，摻雜了一些白絲，忍不住覺得比起兩人分別之時，她又
年老了許多，
於是道：「母親如果懷念拜雷老宅，偶爾回去一趟也不要緊，不過平時還是住在狄洛迪亞
比較輕鬆，要什麼有什麼。
寒鷗峽那裡的生活太辛苦了，我怕母親如果回去，身體會吃不消。」
朵莉絲「喔」的一聲，兩人沉默一陣，只聽得她輕聲說道：「但是你父親在那裡。」
她說的自然是盧卡斯‧拜雷的埋骨之處。見默希爾沒有接話，她續道：「默希爾──親愛
的，我好像沒有跟你說過，
為什麼我跟你父親會結婚，然後一起住在寒鷗峽？」
自己的父母是私奔成婚，默希爾還是在被克勞德‧亞蘭特收養、冠上了亞蘭特之姓後才知
道的。在此之前，
他在寒鷗峽過著單純的生活，父母在一起對他來說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母親，克勞德先生的確跟我說了很多關於您與父親的事情，但是我不認為你們在一
起有什麼不對。
父親是個溫柔善良又博學多聞的人，我愛他，他一直是我的榜樣。雖然這些話不能輕易被
克勞德先生、貝里諾舅舅
或其他祭司殿裡的人聽見，但是我的心裡一直是這麼想的。」
雖然默希爾這番話說得懇切，使朵莉絲心裡非常感動，但她要告訴自己兒子的，並不是這
些。
「嗯，關於這件往事，既然你已經聽過克勞德的版本，我想也應該讓你聽聽我的版本。」
朵莉絲的微笑使默希爾不禁覺得，自己的母親的確是老了，連魚尾紋都生了出來，自己實
在不應該讓她為了
自己的事情一直煩惱。他靜靜地聽她娓娓道來。
在朵莉絲十七歲的時候，當時的亞蘭特家主以養病為由，將她送到了潘萊特鎮。想當然爾
，這是幌子，
他們選中了朵莉絲，只因為她是同輩裡長得最漂亮的女孩，他們想要利用她的美貌，去勾
引拜雷家族的最後一個繼承人，
也就是盧卡斯‧拜雷。
「那個時候，他們接到小道消息，說是獸人族的王位繼承人被殺了，即將爆發內亂。所以
，他們決定要我去接近盧卡斯，
讓他告訴我煉製赤鹽藻止血劑的秘方，一旦知道了如何製成止血劑，亞蘭特家族便可以自
己生產並賣到獸人族去，
賺取龐大的利潤，而拜雷家族也會因為失去這個獨門生意，永無東山再起之日。」
朵莉絲停頓了一下，喬利安在她的杯子裡續滿絳梅茶，她笑著跟他說了聲謝謝。
「他們允諾了我很多東西，說要讓我帶著大片的田產跟豐厚的嫁妝嫁入艾丁格家族，做那
個拉蒙‧艾丁格的夫人。
他們老是將這件事情說成是一個很合算的交易，可是我很清楚，對他們來說，我只是顆被
利用的棋子，
我不能拒絕他們給我的『任務』，而連我的結婚對象、我往後的人生，我自己都無從選擇
，只能任憑他們擺佈。
這就是出生在亞蘭特家族、背負著亞蘭特這個姓氏，注定要面臨的命運。」
「您是說那個翹鬍子，呃，艾丁格將軍？」聽到自己的母親差點就跟那個囂張的翹鬍子結
婚，默希爾只覺得毛骨悚然。
朵莉絲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那個艾丁格。可是沒想到的是，盧卡斯體貼又善良，即使
他早就猜到我是有目的地
要接近他，他說他依然喜歡我，就算我帶著止血劑的祕方離他而去也沒關係。他是唯一一
個不曾從我身上圖謀利益
卻深愛我的人，當然我也愛他，只要跟他在一起，無論在哪裡生活都很快樂。」
說到此處，朵莉絲似是想起從前兩人以心相許的過程，臉上的笑容像摻了蜜一樣的甜。
「所以我選擇與你父親一起留在寒鷗峽，那裡的生活雖然辛苦，但是我覺得很幸福。既然
我做了這個選擇，
亞蘭特家族自然與我斷絕關係，我也不想要跟他們再有任何瓜葛。因為我怕他們見到了同
樣流著亞蘭特家族血脈的你，
還想利用你。」
「所以母親您認為我做了克勞德先生的養子，而且還進了祭司殿，一切都是他們想利用我
嗎？」
當初默希爾答應這些事情時，的確沒想到這一點。雖然後來觀察克勞德對待他的態度，以
及祭司殿裡的生態，
他隱約察覺到事情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這麼單純，然而木已成舟，難以反悔。
「我無法斷言他們是不是想利用你，畢竟沒有人料到我們居然營救了獸人族的王子。但我
可以肯定地告訴你，
克勞德這傢伙的人品絕對比你想像中來得更差。」朵莉絲望著默希爾，露出些許擔憂：「
親愛的，我只是想提醒你
小心一點。」
「好的。」默希爾垂下眼眸，望著手中那杯殷紅的茶湯，茶湯裡的倒影也在回望著他自己
，朵莉絲的話使他忍不住
坦露自己近來的迷惘：「母親，我最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了錯誤的選擇？」
「無論你做了什麼選擇，我只希望你過得快樂。我還記得兩年前你跟我說，你進了祭司殿
就能出人頭地成為大祭司，
而我也能搬到繁華的王城，你認為這樣很快樂，我也覺得這樣很好。可是，是什麼讓你懷
疑自己的選擇呢？」
朵莉絲傾身向前，握住默希爾的手：「是不是因為他回來了，親愛的？」
「他？您是說誰？」
「就是那位脖子上長出了一圈長毛的王子殿下啊。」
朵莉絲一面摀著嘴一面呵呵笑著，默希爾知道裝傻也沒用，雙頰上的紅暈一路連到耳根。
「他、他啊……回來是回來了，只不過已經太慢了。」默希爾皺起眉頭抱怨。
「說不定還不算太遲，畢竟世事難料，一切都依靠真神的安排。祂讓我與你父親相遇，一
定也能夠讓你幸福快樂。
只是要記得，如果改變的機會來臨，絕對不要欺騙自己的心。」朵莉絲親吻了一下默希爾
的額頭，擁抱著他。
*
朵莉絲站在菲力住居門口，目送默希爾一行人的馬車離去。直到喬利安遞上一條手帕給她
，她才發現自己臉上掛著淚水。
一想到不知何時才能再與自己的兒子相見，她的臉頰擦了又濕、濕了又擦，沒完沒了。
馬車搖搖晃晃地駛出提夫拉摩時，已經是黃昏了。
默希爾坐在黑格尼斯旁邊，他們對面的位置一時之間變得空蕩蕩的。他撥開窗上的布簾一
角，見到外頭夕陽西下，
周圍的荒地被鍍上了一層金黃，比起白天陰沉沉的一片灰茫還要好看。又或許是見到了朵
莉絲使他心情甚佳，
看什麼都覺得賞心悅目。
他欣賞著外頭的景色，直到彩霞被灰黑的雲朵取代，四周漸漸昏暗起來，視野模糊，什麼
都看不清，也就不看了。
掩好布簾，車廂裡頭光線更少，對於黑格尼斯來說沒有多大的影響，但是對默希爾來說，
除了一些淺色的東西，
其餘的看起來都模模糊糊的。他看見自己的亞麻色長袍上多了一團毛呼呼的東西，他以為
是棉絮，伸手想撥掉，
卻見那簇毛球飄了起來，下方連著一條同樣覆蓋著毛髮的長條狀事物，他才明白這是人家
的尾巴。
「你的尾巴怎麼多了一搓毛呢？我記得你以前沒有。」
黑格尼斯的尾巴從默希爾身後繞到前方，在他的腰上圍了一圈，末端的毛球就擱在默希爾
的大腿上。
默希爾對這團毛球似乎很感興趣，剛用食指碰一下，它馬上又竄到空中去了。
「這是換毛的時候長出來的。」
默希爾左抓右抓，然而獸人的尾巴極其靈活，毛球從他的指間掃過，就是入不了他的手掌
心。所謂愈得不到的東西
就愈有吸引力，當他終於抓到它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被毛球引到了毛球主人的懷裡，他
無須抬頭，就能感受到
獸人的氣息徘徊在自己的頭頂。於是他忍不住偎了過去，獸人的胸膛寬厚溫暖，粗壯的臂
膀順勢將他整個人摟在懷裡，
帶著爪子、毛髮叢生的大手陷進了他寬鬆的長袍。
黑格尼斯低下頭，默希爾被壟罩在他厚實巨大的身軀之下。默希爾感受到有個濕潤、柔軟
、表面有著些微粗糙紋路的事物
貼著自己的下頷緩緩滑過，帶來一陣麻癢。
「你怎麼、怎麼老是喜歡舔人呢？」
「我每次見到你，就忍不住想這麼做。」黑格尼斯目光深沉地望著默希爾，但他知道默希
爾大概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他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輕聲道出埋藏心中已久的祕密：「對我們獸人族來說，這跟人族接
吻的意思是一樣的。」
默希爾聽了他這番話，臉上燒灼起來，感覺到他又往自己的脖子上舔了一口，連忙阻止他
：「你等等，我……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雖然黑格尼斯依言停止了舔拭，但是他的鼻息隨著呼吸持續灑在默希爾的側頸，反而讓那
裡一片熾熱難耐，
彷彿隔靴搔癢似的，很想要他繼續這麼做，可是心中又知道不妥。
奇異的電流從側頸不斷擴散到腦袋，默希爾撫上自己腰間的那隻大手，把自己的手指塞到
那些毛茸茸的手指之間。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向對方坦露心跡。
「我其實──我其實很後悔進祭司殿。那個時候你走了，過了很久都沒有回來，我就覺得
你一定是認為寒鷗峽
是個偏僻又窮酸的地方，所以你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我那時候很生氣，想著既然你不回來
找我，那我們這輩子
大概不會再見面了，即使我離開寒鷗峽到其他地方去也沒關係，最好能去一個讓你找不到
的地方。」
默希爾這麼一股作氣地說了許多，黑格尼斯聽得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不由自主地豎起
頭頂的一雙圓耳朵。
「可是我去了就後悔了，因為祭司殿的確是個一旦進去就很難出來的地方。所以在聽到可
以去支援獸人軍隊的時候，
我無論如何都要爭取這個機會，即使葛羅莉雅沒有裝病，我都要跟她搶到底。我發現我沒
辦法接受這輩子再也無法
見到你。但是真的見到你之後，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因為我已經做了不能回頭的選擇
。我很後悔，我恐怕會
為此後悔一輩子。不過我仍然相信真神會安排一切，祂一定會……」
默希爾只覺得自己愈來愈無法組織言語，從喉嚨裡洶湧而出的全是悔恨與自責，淹沒所有
完整的話語。
而最後一句最重要的話，他竟然說不出口，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被對方察覺到自己在流
淚。
「祂一定會讓你幸福。」
靜默之中，響起了黑格尼斯低沉的嗓音，默希爾想說的話不僅被搶去了，反而還讓對方將
這個殘酷的祝福推回自己身上。
默希爾怔怔地想，自己這輩子是不可能幸福了，最後的幸福恐怕是在這馬車上與自己的情
人溫存，
並終結於到達祭司殿的時刻。
外頭太陽已完全西沉，獸人族視力極好，即使是夜晚亦不須打燈，車隊外面一片漆黑。車
廂裡一絲光線也沒有，
黑格尼斯的毛色淺，他的腦袋在默希爾的視野裡模糊成一個突出於黑暗中的淺色影子。
默希爾伸手探過去，勉強摸到黑格尼斯的鬃毛，他一路向著應該是顏面的地方慢慢撫過去
，觸到了黑格尼斯濕潤的鼻頭。
他抬起頭，兩人的呼吸便交融在了一起。
默希爾將嘴唇貼到那濕潤的鼻頭的下方，那裡大約是黑格尼斯的嘴巴。獸人的嘴唇不若人
族的突出，還覆蓋著毛髮，
儘管他只感受到上面的獸毛細密地戳刺著自己的嘴唇，他依然以雙唇緩緩地磨蹭著那裡，
就像真的在接吻一樣。
以前他曾經看過父親吻母親，他很早就知道互相喜歡的人會彼此接吻。但是他沒想過獸人
不接吻，抑或是接吻的方式
不同，每次他用嘴唇碰碰黑格尼斯的嘴，黑格尼斯總是一臉疑惑地回望著他，不知道該做
何反應。
「這叫做接吻。因為我喜歡你，所以要這麼做。」
他曾經如此解釋，也不知道黑格尼斯是否能理解，只知道黑格尼斯依然總喜歡舔自己。後
來為了進祭司殿，
他在亞蘭特家族裡接受了一般的基礎教育，他才了解到在一般的規範裡，有許多行為不能
輕易去做，比如接吻，
以及某些他與黑格尼斯早已跨越的界線，而驅使他們跨越這些界線的情感，叫做愛情。
然而諷刺的是，他一時賭氣，親手埋葬了這得來不易的感情。當時嘴上說著喜歡的是自己
，輕易決定離開的也是自己。
默希爾一直想問問黑格尼斯，是不是認為自己任性又愚蠢。當他正要開口的時候，卻感覺
到對方往自己的嘴唇上
舔了一口。
黑格尼斯僅僅是一隻手，便將默希爾的整個下顎掌握其中，他舔拭掉那些又苦又鹹的淚水
，
對默希爾悄聲說道：「張開嘴來。」
於是默希爾打開雙唇，讓對方的舌長驅直入，他感受到那些粗糙的紋路在自己的舌面上搔
刮，兩人的舌頭交纏在一起，
難分難捨。他的口腔中霎時充滿了對方的氣味，對方的津液不斷渡過來，鋪在所有的黏膜
上，與自己的混合在一塊，
然後像是承受不住一般滿溢出來，自嘴角流淌下去。
他從來沒有這樣接吻過，他覺得自己就要窒息在這個深吻裡，而且還萬分願意。他想要一
次又一次的這樣，
直到自己真的死在這裡，這樣他就不用再回到那個冰冷空虛的地方。
「亞蘭特大人，祭司殿已經到了。」
默希爾在馬車中整理好衣裳後才走了出去，但這仍瞞不過獸人的鼻子。達姆布列歐從默希
爾身上聞到了一股
明顯不屬於人族的味道，不過他還是保持著他那無害的笑容，毫不遲疑地朝默希爾行了個
禮。
為了此次出行的護衛工作，默希爾特別向他與獸人侍衛們道了謝，而後往不遠處的一座拱
門走去。那拱門便是祭司殿的
入口，拱門之後是一片森林，即使外面已是黑夜，眼前的樹林依然透著陽光，雀鳥在裡頭
飛舞歌唱，甚至能看到一些
小動物的身影穿梭在枝葉之間。
這片森林看似普通，然而仔細思考，總令見者無不森然。其實這樹林裡頭被施了術法，除
了得到祭司殿允許的人，
其餘閒雜人等一旦擅闖，便會被裡頭豢養的東西所吞噬。
默希爾知道黑格尼斯肯定正站在馬車外望著自己，但他就像自行穿戴好鐐銬的囚犯，不得
不回到屬於自己的牢籠裡。
他朝著那表面灰黑、爬滿青綠植物的拱門走去，愈走愈急。他不敢回頭，只怕一旦回頭看
一眼，自己便會失去
回到祭司殿的勇氣。
黑格尼斯就這樣望著自己的戀人隱沒於那片蓊鬱的樹林之中，直到達姆布列歐提醒，才帶
著一身孤寂離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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