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看到了啊?」
「我、我我…」我什麼都沒看到,溫堯很想這樣說但這明顯是睜眼說瞎話,所以話到嘴邊
就變成:「我、我先走了,待會兒要去片場,再見。」
他想關上門快速逃走,可惜學弟不放過他:「既然都被看見了,那我就直說好了,其實我
喜歡學長。」
「哈啊啊啊啊?」溫堯聽到自己的聲音都走調了,「你說什麼?」
「你會討厭像我這種人嗎?喜歡同性的人。」戴佑澄從他的表情接受到一些訊息,笑容暗
了些:「你嚇的五官都扭曲了,我還以為你在那種圈子裡早就習慣了。」
我是因為你喜歡同性而扭曲嗎!
我是因為你喜歡、喜歡…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這感情來的沒頭沒尾毫無徵兆,如果學弟喜歡他,為什麼他「生前」
完全沒感受到?
「喜歡同性或異性對我來講都沒差,」溫堯用一種旁人的語氣來說話,這時候才驚覺自己
演技提升了:「我是被剛剛那畫面給衝擊了一下,就像急著去上洗手間,結果一打開門撞
見情侶在擁吻嚇一跳這樣。」
「哦,嚇到你了,不好意思。」他把乳液收好,拿起包包,走到溫堯面前,一臉坦然:「
我沒有跟其他人說過但也沒有要隱藏,之前你常問我為何要來看學長,這就是原因,我會
一直陪伴他,直到他醒來。」
戴佑澄講的話彷彿是個會讓人動彈不得的咒語,溫堯整個僵住,靈魂出竅似的直視前方,
卻什麼也沒看入眼裡。
「讓一讓,我要趕去團練了。」戴佑澄繞過他,準備離開。
「…為什麼?」兩人擦肩而過時,溫堯囈語般地問他。
「你是問我為什麼喜歡學長嗎?」戴佑澄停下腳步,轉頭用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打量他:「
你一定沒有真心地喜歡過誰?在演藝圈都是露水情緣不留心的嗎?」
「我…」還真沒有喜歡過誰,溫堯語塞。
「有空再聊,我要遲到了。」戴佑澄快步離開,留下還沒收回七魂六魄的溫堯。
學弟…喜歡我,怎麼可能啊???
在接下來的好幾天裡,溫堯不斷回想跟學弟相處的情形,都是再正常不過的相處,想破頭
也不能理解「情從何起」。
又過了一個禮拜,他的新戲開拍,幾週死命練習的成果,雖然還談不上非常從容但至少
在鏡頭前裝裝樣子沒問題。食指跟中指有了薄繭卻不失其修長白皙帶來的視覺享受,導演
給了他的手好幾個特寫,溫堯想說好在有特訓,不然撐不起特寫鏡頭的考驗。
「彈奏部份的個人特寫拍的差不多了,等一下補幾個你看著台下的女主角唱歌的鏡頭。」
導演給出指示。
溫堯嗯嗯嗯的點頭,他大概可以想像出那個畫面,看著台下心儀的女孩兒唱歌,多浪漫啊
。
然而實際上要演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導演一連喊卡三次,搔著頭很困擾地來跟他溝通:
「玹子,你的表演太過刻意。越是刻意露出深情的樣子就越少了點真實感,雖然說到底都
是在演戲,但你不是要演出那個表情,你是要揣摩主角的心情。這樣講你懂不懂?」
「我懂,」溫堯暗嘆一口氣,說:「導演,給我三分鐘整理一下情緒。」
他走到攝影棚外面拿出煙點燃,其實做「溫堯」的時候他不會抽煙,不過這個身體的主人
會抽,煙癮還不小,他這才知道原來所謂的煙癮就是全身細胞都躁動不安,急需靠尼古丁
來安撫的一種狀態。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戒煙,溫家人不抽煙,而且視其為懦弱無能的表現,只有懦弱的人才
會被香煙酒精綁架。
不過當他住進梁玹身體之後,那些溫家人的規矩已經束縛不了他,得把沒嘗試過的事情都
試一下,才不會愧對老天做的安排。
溫堯倚著牆深吸深吐,煙霧冉冉而升,遠方有個工作人員趁休息時間跑出來打電話,聲音
壓的很低溫堯聽不見內容,但他知道這小夥子肯定跟情人在講話,看看那眼神放光、嘴角
跟天上的月亮勾起同一個彎度,難怪人家說愛情跟噴嚏一樣騙不了人。
唉,愛情劇演到現在,他知道自己還是沒辦法展現出導演要的東西,不論親吻多火熱,擁
抱多緊密,溫堯都有種置身事外的違和感。
就像現在,他在白煙繚繞中,隔了一段距離看別人的「愛情」。
「你沒有真心地喜歡過誰吧?」
戴佑澄的話像句旁白在他腦中浮現。
那天過後他們沒有再聊起「學弟喜歡學長」這件事,溫堯不確定自己想不想知道細節,也
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來聽,所以每次練吉他時都低著頭拼命彈,戴佑澄也很認真的教學,
兩個人很有默契地避開話題,空氣中彷彿有無形的結界,他們除了聊如何精進吉他技巧外
,其他什麼都不談。
僅管如此,很多以前跟學弟相處時的片段卻像冬季的初雪一般,零碎又輕柔地被他想起。
合住時兩個人都很忙,又因為溫堯沒跟學弟收租金,戴佑澄就自告奮勇地把所有家務扛起
來,洗衣打掃搞衛生倒垃圾幾乎全包,只差沒做飯,不過其實早餐也是由學弟準備。
溫堯求之不得。
他是個生活廢柴,而且還是個被學業搞到快崩潰的廢柴,就算宿舍內就有洗衣機仍然每週
把衣服送洗,懶得打掃所以家裡的傭人一週來兩次幫忙清潔,餐餐外食,有時想不到要吃
什麼乾脆不吃。垃圾不會分類,東西堆太多了就打包寄回家。
當時被負面情緒跟畢業壓力搞到焦頭爛額的他,沒有心力去察覺生活中任何變化,早上起
床看見餐桌上有烤吐司跟咖啡他就吃,廚房裡的垃圾何時消失從來沒注意,很久沒請家裡
傭人來打掃了但依舊乾淨,很多事情發生了改變了,但他什麼都沒感受到。
第一次察覺生活空間有所不同是在前年的聖誕夜,學弟住進來的第三個月,那天實驗室中
午過後就瀰漫著節慶歡愉,誰也沒心思在實驗上,平常搶手的儀器乏人問津,溫堯拿器材
時還覺得驚奇,後來聽見兩個碩士生說要提早收工回家換衣服再去聖誕聚餐,他才想起那
天是12月24日。
明明是國外的節慶,在這個不屬於它宗教的國度裡純粹是商人炒作出來的騰鬧日子,其實
也挺好,給朋友家人情人之間一個送禮聚餐的藉口,不過跟他無關啦,溫堯依舊把實驗做
完,確立關好門窗之後才離開。
校園裡有團契的隊員們沿路唱歌報福音,聽進耳朵裡便滋生一點幸福感,溫堯聽一聽便跟
著哼起旋律,本來要去常光顧的自助餐店吃晚餐,在這氣氛下竟然也想要去打打牙祭吃吃
好料。
但這種節日裡,一個人去哪家餐廳都不適合吧?
溫堯正準備打消念頭,手機傳出訊息提示音。
「學長,你吃青椒嗎?」
是戴佑澄傳來的,事實上除了學校的事情和家人之外,會傳訊息給他的就只有學弟了。
訊息內容往往是簡單一句話:
學長回家能不能順便買瓶牛奶?
桌上有我代收的包裹。
學長先回家的話能不能幫澆個花?
早上打破一個杯子,小心地上。
溫堯的回答也常常是簡單幾個字「好」「謝謝」「我知道了」,像現在針對學弟的問題「
你吃青椒嗎?」他回了一句「我吃啊」,發送出去後想了想,直接在通訊錄找到「學弟」
按下去。
「學長?」電話另一端傳來戴佑澄的聲音。
「佑澄,你問我吃不吃青椒幹嘛?」
「沒什麼,我正在試做手工披薩,磨菇青椒培根口味,想說要你能接受青椒的話我就多做
一些,之後你可以烤來吃。」
「你在家?你在家幹嘛?」溫堯修正問題:「我是說,今天不是聖誕夜嗎?沒跟朋友出去
?」
「哈哈,誰規定聖誕夜不能在家?」學弟笑了笑:「本來樂團舉辦了聖誕演唱會,但我前
幾天打球手指吃蘿蔔乾,沒辦法按弦,索性不去了。學長呢?要去哪裡玩?」
「沒有。」溫堯踱步走著,遠方傳來聖歌的旋律:「我正要回家。」
「那你快回來啊!」學弟的聲音一下提高好幾度:「熱騰騰現烤披薩即將上桌!」
「好。」溫堯說:「等我。」
他掛掉電話,跟路上趕著要去哪裡的人們一樣加快腳步,經過蛋糕店時還心血來潮地買個
綴有雪人造型的六吋蛋糕,他幾年沒買蛋糕了,原來這種東西光是提在手上就會感到開心
。
一路快步回到教師宿舍樓下時,突然有人凌空大喊「學長!」
溫堯抬頭看見三樓自己那間宿舍的窗台溢出金黃色光亮,學弟在那片光亮裡,半推開一扇
窗向他揮手,笑得見牙不見眼的。
「學長,聖誕快樂!」
有人一起過節真好啊,溫堯想。
「聖誕快樂!」
他加快腳步跑上樓,他也想在光亮裡。
TBC
不知道現在是占學弟派的比較多還是導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