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連城深吸一口氣,拿出最迷人的笑容,然後按下電鈴。
不到一分鐘,張蝶語用力推開門,速度快得彷彿早在等門。
「怎麼只有你?」她伸長脖子,往連城的後方張望,確認過門外真的沒有第
二個人,原本的欣喜急切全都消散無蹤。
「因為發生了一件……」連城把雙手插進口袋,強自鎮定地一笑,「有點好
笑的意外?」
「就像我不久前收到的訊息?」大小姐舉起手機,將螢幕逼到對方眼前,「文
雅說他要回老家一趟,來不及趕上晚餐,很抱歉要讓我一個人吃飯。」
「那,妳吃過飯了嗎?」
「沒有心情吃啦!後來我打電話問,都接不通!文雅到底要回老家做什麼?
你為什麼放他一個人去?」
「我有追過去,都追到了高鐵的驗票閘門!」連城把自己邀進屋內,一邊解
釋。張蝶語翻了個白眼,讓出路來。
「妳一定猜不到,在車站的人山人海中,竟然有人和妳的男朋友身形相似、
衣著也雷同──」
「我真不敢相信,你認錯人,搞丟了文雅!」
「哇,妳好會猜!」連城話一說完,立刻閃到長沙發的最遠角,「妳不要、
不要激動,他沒有被搞丟,他人在……某個中部小鎮的老家裡!」
張蝶語伸長手臂也揍不到人,捏著拳頭怒吼,「他去老家幹嘛啦?你到底要
不要講?」
「我正要講,但是妳別再靠過來喔!」
連城小心保持著安全距離,確認自己能比張蝶語更快逃往大門,然後才交代
了整個來龍去脈。他沒有隱匿任何對話或細節,只在連大哥給予的勇氣一段,快
速含糊地混過去。
張蝶語聽著他說,一開始還提出許多問題,三不五時插嘴,後來逐漸變得安
靜。她往後摸到一把椅子,慢慢坐下來,眼睛越瞪越大,好久都不眨眼。饒是連
城膽大包天,也不由得害怕。
整段前因後果說下來,最後又回到高鐵列車上,連城發現搞錯人的時間點。
他追錯人,還上錯車,發現時已經太晚,搭了將近一小時才能下車,再花一小時
回程,經歷整整兩小時的瞎忙,這項失誤他也備感懊惱。
「在無聊透頂的搭車來回途中,我考慮過要打電話向妳要地址,可是後來一
想,小畫家難得展現出氣魄,我覺得應該相信他的決心,讓他自己完成。」
張蝶語沒說話,只是瞪著他。
「我知道、我知道!妳很擔心,有滿滿的保護欲。但他畢竟不是妳的兒子,
而是將來妳兒子的老爸人選,他長出一點肩膀和脊椎,對大家都有好處不是嗎?」
連城停頓了一會兒,眉頭微微皺起,「現在妳該有點反應了吧?呃,有聽見
我說話嗎?」
張蝶語終於眨了眨眼。
「連城……是不是我逼得文雅太緊,他受不了,決定離開,卻不敢直說?」
「什麼?當然不是!」這算哪門子的結論?
「文雅要出遠門總會先跟我說,今天卻這麼突然,只留一封訊息給我,不是
很沒道理嗎?」
「也許他需要憑藉一些衝動?或是怕妳成功勸阻了他?總之他沒有離開的意
思,不要亂想,我保證他很快回來。」
「你怎麼保證?你又不在文雅身邊,他從你的眼皮底下逃走了耶!」她忽然
倒抽一口氣,「說不定……說不定你沒追到人,是因為文雅根本沒去搭車!」
連城還以為對方那雙眼睛不可能睜得更大,他實在錯得離譜。
「不可能的,小畫家沒有那麼高明的演技。」他忍不住一笑,覺得氣氛不對,
又快速收斂,「妳擔心過度,反而想不清楚。相信我,一切都會沒事的。」
「怎麼相信?你又不在文雅身邊。」
「鬼打牆對事情沒有幫助。」連城警告她道。
張蝶語鼓起雙頰,疊著手臂,一臉不爽快。連城也回瞪她,兩人大眼瞅著小
眼好一會兒,大小姐才鬆開雙手,不情不願開口,「不然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高鐵到午夜都有班次,我們多給小畫家一段時間,他應得的。等午夜一過,
如果仍然沒消息,我親自開車陪妳下去找他,這樣好嗎?」
大小姐一聲不吭,唯有不甘願的神情益發明顯。連城繞過沙發,來到她面前,
拉著她起身。
「在那之前,我相信書房裡有滿坑滿谷的工作在呼喚,妳要不要先去處理一
下,轉移注意力?」
這個分心的提議十分有效,張大律師任何時候都不會拒絕工作。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書房門邊,張蝶語踏進半步,回過頭來,「連城……」她
的語氣陰沉沉地,望過來的目光卻蒙著薄薄水霧。連城心頭一跳,受驚不小。
「如果文雅真的再也不回來……」她垂下眼睫,嘴唇動了幾次,終究沒辦法
把話說完。她搖了搖頭,「算了……沒關係的,不回來就算了,我不應該……」
語句後段隨著房門關閉,斷得不清不楚。
連城在緊閉的門前多待了一會兒。
已經做過的事、下過的決定,他甚少反覆,也不容易後悔。只是,這個放棄
大吼大叫的憂傷大小姐,很讓他動搖。
要連絡小畫家也太遲了,電話不通,大概是沒電。他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
對方不要辜負自己的信任。
他返回客廳,打開電視,降低了音量亂轉頻道。
當他看完半部老電影,正試圖搞清楚某個實境秀裡的角色關係時,張蝶語從
書房出來,朝客廳瞥了一眼,看見他沒離開,也不覺得奇怪,轉身走進廚房。
不多久,廚房傳出來各種乒乓聲響。連城嘆了口氣,起身過去查看。
一進廚房,便看見好幾個敞開的櫥櫃,茶壺、杯子和許多乍看毫不相干的瓶
瓶罐罐散在檯面。
「我想泡茶,可是我不知道茶包放在哪裡……」張蝶語單手撐著檯面,懊惱
地搧上其中一扇櫃門。
「我來找,我泡茶,妳專心工作,好不好?」
「不是茶的問題。」
當然,是找不到茶包的那個人的問題。連城眼神閃爍,不敢回應。
「是……文雅不在,什麼都不對勁……東西都亂七八糟了!」張蝶語哭喪著
臉,伸手比劃著那些明明是她搞出來的一團混亂。
「好,我知道,我懂。一項一項來,先處理喝茶的需求。」
連城攬著對方的肩膀,試著將她帶離廚房,一面掏出手機,「妳喜歡哪一家
手搖飲料?」
「我不要喝茶,我要文雅馬上回來……」
這一句任性,效果卻像召喚咒語,門口忽然有動靜,先是疑似鑰匙碰撞鎖孔,
緊接著是鐵門打開又關上。
連城還來不及反應,張蝶語驚叫一聲,甩開他的手,迅雷般疾衝而出,害得
他倒退兩步。
門口玄關,鄒文雅正彎腰脫鞋子,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他的雙眼微腫泛
紅,眸光黯淡,微笑卻真切。他虛弱喚了聲小蝶,後者撲上去的力道可不是什麼
小蝴蝶,而是一頭猛禽。
鄒文雅本來彎著腰,重心就低,兩個人用力擁抱,一起坐倒在玄關附近的地
板上。
小畫家頭上抹的髮蠟、噴的定型液夠多夠強,新髮型歷險歸來還維持了七八
分,現在都被張蝶語的兩隻手弄亂了,連城站在一旁看,心中暗叫可惜。
「要回老家怎麼不先說?他們有沒有又欺負你?我好擔心、擔心死了!好怕
你再也不回來!」
嘖,剛剛那個說算了算了的大小姐果然是幻覺。
小畫家聲音不大,加上情緒激動,說話又快又亂,連城隔著一段距離,只辨
認得出幾個夾雜其中的「對不起」。其餘內容,他不便、也不想多費心力聽仔細。
張蝶語說話也快,罕見地帶著哭音,從連城的角度看不出是真的落淚還是哽
咽而已。小畫家伸手輕拍女友的頭頂,一遍遍順撫她的頭髮。小蝶彎起身子,窩
進對方懷裡,兩個人的表情都是既甜又苦。
這幅奇景,連城實在不想多看,可是玄關道路堵塞,障礙物一時三刻不會移
動,只好再留一會兒。
「老實告訴我,你還好嗎?」
小畫家剛才解釋行蹤時已搞得淚漣漣,臉上痕跡未乾,被這麼一問,又滾下
兩滴淚,沾在小蝶的頭髮上。
「不太好……但是,我會好的。」
「你真的好辛苦!」
「沒……沒有,妳才辛苦,我太沒用……」
「好啦,大家都辛苦了,」連城忍不住插嘴,「要不要移動到比較適合說話
的地方?把玄關空出來怎麼樣?」
當然,沒人理睬電燈泡的建議。
張蝶語鬆開環抱,轉而緊握男友的雙手,「我們結婚好不好?無論見過我爸
媽的結果怎麼樣,我們都結婚,你說好不好?」
小畫家先是一陣點頭,欣喜不到幾秒鐘,肩膀又垮下來,「我怕沒有男方主
婚人、沒有家人,我怕……怕害你丟臉……」
「他們才丟臉!有意見的人才丟臉!」張蝶語抬手亂揉眼睛,硬擠出一抹笑
容,「讓連城當男方家人就好啦!」
「是,是,我可以是任何人,隨時聽候差遣。」連城翻了個無奈的白眼。他
根本是個萬能補丁,哪裡有缺,就補去哪裡。
他們是在同一天認識小畫家。張蝶語先看見對方,連城記得那一天的每個細
節,記得自己的手臂如何被緊緊掐住,耳邊響起一聲驚呼,「快看!是不是好可
愛?」
那是家糕餅店,一名蒼白清秀的大男孩正在排列架上的商品,他的兩隻手腕
十分纖細,拿著滿載食物的大托盤似乎有些吃力。
連城透過櫥窗看了一會兒,覺得架上的牛角麵包的確好可愛。「妳是說那個
好像三天沒吃飯的店員?看起來太易碎,不適合我。」
「誰說要推銷給你?」
不然是要給……他詫異地望向張蝶語,卻沒看見他熟悉的威風凜凜大律師,
而是一名少女千金,從神情到聲線都陌生極了。
唉,那個時候,他就該料到會有現在這一天。
無感於連城的懷舊,小倆口沉浸在結婚的計畫裡,又笑又哭,滿是興奮與緊
張,張蝶語的肚子卻極煞風景地咕嚕作響。
「妳是不是沒有好好吃晚飯?」她是個工作狂,假使沒人提醒,一忙起來就
容易錯過用餐時間,身為同居男友的鄒文雅當然清楚,
「你不在,沒有心情吃。」
小畫家心疼不已,急著問,「想吃什麼?我馬上煮。」
「你那麼辛苦,不要再忙了!」始終背對友人的大小姐這才回過頭來,「連……
連城……」
「好,好,我叫外送!」
* * * * * * *
「終於……」
「終於可以吃晚飯,還是他們終於決定結婚?」連城說這句話時帶著明顯的
哀怨。
張雁鳴忍不住笑。
連城跟他詳細講述妹妹的這則風波,不是向他報告進度,而是自覺辛勞,要
討摸摸或抱抱。萬歷的總裁可不會認錯這一類的重點。
「終於你可以鬆一口氣,」他拍拍男友的膝頭,「你也辛苦,我代替我妹謝
謝你。」
連城的一張臉果然亮起來,眼裡閃著快樂的光芒,如果他有尾巴,一定正猛
力搖著。張雁鳴覺得對方無比可愛,就是遺憾不能給予更親密的獎賞,畢竟他們
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隨著忽然揚起的群眾鼓譟,張雁鳴的視線掃向下方遠處。綠茵場上,打者的
球棒剛剛揮出,清亮的撞擊聲響徹全場,觀眾雀躍歡呼,也包括連城在內。
這次他總算比較適應,沒像前幾回,被突如其來的球迷反應驚嚇到。
就看跑者奔得飛快,球迷喊得熱烈,直到被刺殺在二壘前,又是滿場的惋惜
哀號、呼天搶地。
總裁啜著汽水,內心一片平靜。他始終認為,只是打到了球,還沒得分,不
必太早歡呼。當然他沒有傻到跟球迷這麼說,而是點著頭聽連城抱怨對手球員、
自家教練,甚至對裁判也有意見。那種不理性十分有趣,幾乎和撒嬌一樣可愛,
他很喜歡。
職業棒球賽,不像他記憶中那麼枯燥呢!
有別於短暫見個面喝杯咖啡的忙裡偷閒,這是他們第二次空下一整天的正式
約會。
上一回由總裁主導,行程包括博物館、交響樂和法式料理,最後回到飯店,
由一個親密浪漫的夜晚收尾。
今天輪到連城帶男友看棒球。張雁鳴不是棒球迷,但是萬歷金控有支球隊,
是聯盟的一員,叫萬歷獨角獸。他是老闆,當然支持自家球隊,因此兩人都是全
套獨角獸球迷打扮。
門票和位置也是連城買的挑的,他們躲在外野看台,遠離攝影鏡頭和其他人
的耳目,大啖各種小吃零食,自由自在交談,沒人對他們感興趣。
比賽則在一個小時前進入了下半場,球場四周亮起大燈,場裡場外,所有人
的汗水、笑容以及興奮的神采,都在燈下閃爍生輝。
張雁鳴承認自己分了許多心思在看球迷的熱鬧。從前,他偶爾也用老闆的身
分陪喜愛運動賽事的大哥來現場觀戰,每次都待在貴賓包廂,和場內的熱度頗有
距離。
坐在看台區是人生頭一遭。他不僅看球賽,也觀察球迷,他們隨時都在吶喊
舞動、應用道具製造效果,甚至有一批人永遠都在歌唱奏樂、彷彿不知疲累,委
實比球員忙碌太多。
「你喜歡嗎?」連城拉開喉嚨嚷道。獨角獸已經接近勝利,球迷都瘋狂了,
人聲樂器震天價響,很難繼續小聲講話。
兩個多小時下來,張雁鳴沒有半句負面評語,也沒有幾回熱烈的反應,連城
實在難以判斷對方內心的真實感受。
張雁鳴考慮了片刻。「還不錯,如果一個月頂多一次,每次你都請我喝汽水,
而且我不必再戴這種帽子的話。」說著拉了一下頭頂的鴨舌帽,不太滿意。
連城笑著說,「好啊!反正戴帽子變裝是你的決定,我可沒有意見。」
老實說,看總裁一身球衣球帽,在每回的群情激動中靜靜微笑鼓掌,散發出
完全不合球場氣氛的優雅貴氣,這種奇妙的畫面即使一個月才一次,對他來說已
經夠值回票價。
三十分鐘後,獨角獸贏了,在老闆面前風風光光大勝對手。
球賽結束後,連城帶著男朋友回到租屋處。
男朋友一進門就搖身一變成了房東先生,態度和前次造訪時截然不同,從廚
房爐具、衛浴設備到窗戶、空調,一樣樣查看,每一項都說要換、要提供品質更
高的廠牌款式。
「這是月租兩百元的公寓,用不起太好的東西啦!」連城笑著把人往客廳推,
「你去沙發坐好,現在不要當房東。」
張雁鳴依言在沙發坐下。經歷三個多小時的塑膠椅折磨,他的腰背屁股的確
需要更細緻柔軟的呵護。
正好,連城擁有一套非常舒適的沙發,不必升級更換。他閉上雙眼,吁出一
口長氣,腦袋微微後仰,枕著沙發上緣,即使不久後感覺到身旁有人落座,也懶
得掀動眼皮。
連城把冰塊和空酒杯放在矮几上,伸手撥開總裁額前的瀏海。然後他收回了
手,側身靠著沙發背,只是靜靜欣賞男友完美的五官輪廓。尤其那條白皙的優雅
頸線,平常老被困在領帶與衣領裡,難得裸露出來,絕不能錯過。
他傾身過去,嘴唇貼上那一小片敏感的區域。總裁發出了含糊的喉音,他可
以感覺到起伏與震動。
「累了?」連城緩緩往上移動,在總裁耳邊問。
「有一點。」
「早點睡覺?」
「……不想。」約會的時光難得,捨不得睡。
張雁鳴聽見連城輕笑,氣息拂過他的耳垂,搔得有點癢。他避開搔癢的位置,
朝連城的方向側過腦袋,眼皮抬起,兩隻墨色深沉的眸子直勾著對方。
連城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除了吻遍那張精緻臉蛋的每一寸表面。從前
額、眼皮,再到鼻樑、嘴角,最後停留在微張的唇上,慢條斯理地伸舌探索、用
齒輕咬。
張雁鳴感覺到難以言喻的溫暖,剩下不多的力氣都在緩慢流失。他們吻得甜
蜜,雙手卻規規矩矩安放在沙發上,沒有引發任何後續動作的意思。
連城停下親吻,改用鼻子摩擦總裁的臉頰,「我們可以找一部助眠的電影,
就在這裡看到睡著?」
然後他會當個浪漫的男朋友,把熟睡的總裁抱到床上。對方或許會在移動途
中睜開眼,卻因為太睏,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隔天,總裁在陌生的環境醒來,
滿心困惑的時候,他就等在枕邊,用最燦爛的笑臉,送上一個吻、一聲早安,多
麼完美!
他們也真的那麼做了,兩個人窩在沙發,挑一部沒看過的電影,分享消夜、
紅酒和彼此的溫暖。
連城卻萬萬沒料到,在總裁睡著之前,自己率先失去了意識。
一個多鐘頭後他在總裁的大腿上驚醒。張雁鳴一手拿著酒杯,另一隻手摸著
他的頭髮,正聚精會神觀賞那部明明充滿了催眠魔力的枯燥電影。他慌忙坐起,
搓了搓臉,可惜沒能把滿臉的尷尬也搓掉。
死撐著看完整部電影,他使出高明──客觀第三人或許會稱之為死纏爛打的
無賴手段,說服男友讓他抱進臥室。
總裁勾著他的頸子,輕微臉紅的模樣,足以抵銷一百個失誤!
情況總算漸入佳境,連城把戀人放在不輸給大飯店的高級床墊上,正準備伺
候對方就寢,對方卻立刻跳起來。
啊,對了,沒洗過澡,睡不好。
連城在床上等著等著,不確定等了多久,因為他下一個看見的畫面就是隔天
早晨的臥室天花板……真要命,他好痛恨自己這麼容易入睡!
更讓人震驚的是,張雁鳴已經起床,還梳洗過,穿上了外出服裝,正在穿衣
鏡前整理儀容。宇宙中一定有什麼神秘的力量在和他作對!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連城急忙搜尋時鐘,確認不是自己睡過頭。
張雁鳴從鏡中對他一笑,「你很好,是我有重要的行程,要去接機。」說著
繼續用令人眼花撩亂的速度打領帶。
「什麼厲害的角色需要總裁接機?不能讓他們等嗎?」
連城用力伸懶腰,扭動身體,故意讓棉被往下滑,露出健壯的胸肌。總裁對
裸露感到不好意思,他可不會。他努力調整出一個自認誘人的角度,期盼能把男
友勾回床上。
總裁果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短暫停留在男友鍛鍊有成的傲人裸胸上,很快
又閃躲開來,竟然不敢再看第二眼。
好吧,反效果,連城拉回棉被,把自己裹成一條潤餅捲。
「我可以讓許多人等,偏偏不包括我媽。」
哦,原來是張家二老需要接機。「他們度假回來了?」
張雁鳴點點頭,「我打算積極跟我媽和好,」他在床沿坐下,曲起兩隻手指,
用指背輕輕摩娑連城的臉頰,柔聲道:「確保往後的家族聚會你都跑不掉。」
連城閉起眼睛,微微一笑,「太好了,那正是我的人生目標,參與所有你家
的家庭聚會。」
連城說的俏皮話也逗笑了總裁,後者俯下身,在手指碰觸過的地方印下一個
吻。
* * * * * * *
接機很順利,張家二老看見兒子親來迎接,很是驚喜,即使老夫人不肯表現
出來。張雁鳴一路送他們回家,進了兩老的住處,還留下來陪吃午餐,聽他們分
享旅途見聞。
幾天後,張雁鳴拜託大嫂鄭寶妍幫忙,代替對方參加貴婦們的烘焙教室。鄭
寶妍對烘焙的興致不高,是為了討好婆婆才一同參加,也樂得輕鬆幾回。
對老夫人來說,媳婦再孝順也比不上偶爾現身的親兒子。總裁忽然拋下一日
工作,專程來陪媽媽,光是從貴婦朋友們眼裡口中接收到的羨慕與嫉妒,就讓她
高興了好一陣子,根本沒辦法假裝不為所動。
在那之後,這一類的殷勤,張雁鳴三不五時便來上一回,有時則是單純拜訪,
或者電話裡的噓寒問暖。
老夫人對兒子的意圖心知肚明。即使知道,還是受用。
「那個連城可真重要,你看你的小兒子曾經為了誰這麼做過嗎?」她曾對丈
夫說道。
「我看是老母很重要吧!妳看他曾經這樣子討好過誰嗎?」張延齡見事情大
有轉機,用力相助兒子一把。
老夫人哼了一聲沒接話,心裡的得意欣喜,卻是親近之人都看得出來。
夏去秋來,當戶外颳起風,薄外套紛紛出籠時,張雁鳴總算也迎來收穫的季
節。
兒子持續釋出的和解善意,加上丈夫不斷的言語勸說,老夫人終於主動提起
大家都刻意迴避的話題。她要兒子保證,絕對不會娶十六歲的小白臉。
「所以,我打電話來問你今年幾歲?」張雁鳴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
連城也莞爾,「我是三十歲的老白臉,果然好聽很多。董事長夫人還有說其
他的嗎?」
「沒有。不過老家的管家今天來了聯絡,詢問一些我爸生日的細節,像是需
不需要準備連老闆的房間。」
連老闆不太明白,張雁鳴接著解釋,「老家的大小事都是我媽做主,管家這
麼問,代表她願意消極容忍我們的關係。我不是亂猜,這種事有前例可循,三哥
三嫂當年也是類似的過程。」
噢,他和苗芊芊被劃進同組了,連城感到心情複雜。
「以前,我總認為我爸媽已經是祖父母,有孫兒圍繞就夠了。這陣子花時間
討好我媽,才發覺他們還是會想念兒女。」張雁鳴頓了頓,頗有些感慨,「往後
我會試著多陪伴他們一點……不過,烹飪相關課程除外,太可怕了,我這輩子絕
不會再去。」
連城大笑起來。
接著他想起自己的母親,對方移居海外多年,母子倆只在聖誕節見面,幾個
月視訊通話一次,雙方都沒有任何不滿。
果然每個家庭都不相同,總裁將來見到他的母親,不曉得又是怎樣一番情
景?
他從不曾介紹任何男友認識他的家人,這個念頭初次闖進腦中,他忽然感到
輕微的恐慌。
又過一個月多,張延齡的生日終於到來。
(待續)
終於~~我們要邁向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