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科幻/架空/有參雜宗教故事，與信仰無關
※與現實人事物無關
※完結
11. 莉莉絲與夏娃
天光雷鳴之間，風雪落得更為兇猛，瞬間便淹到我們的下半身。莫里斯向莫爾點了點，祂
如血柱般的斷肢便止了血，眨眼之間便長出了新的肢幹，恢復如初。
爾沙的刀指著莫爾，跟隨我的「背叛者」隨我一同墜落。祂被上帝審判，成為邪靈、海浬
的污鬼。我們為了躲避，只能用人類的肉體苟活。
莫爾的頸邊沒了鰓，光滑平坦，半真半假啟示錄不過是上帝為了找到魔鬼的陷阱。
我沒有鰓，我憎恨上帝，恨著冷酷驕傲卻說我狂妄的祂，我絕不會被祂審判。於是我逃到
了遠古的地球，創造了我的生物，卻被上帝的冰河火山殺死。我怒得誘惑了人類的始祖，
直到他們也降於這個星球，然後化身為人類的一份子，抹去了自己曾經的記憶。
時間到了。上帝要回收他的失敗，毀滅這個星球。
爾沙警戒帝看著莫爾，後者得到上帝之子的幫助，褪去了人類的外殼，肩岬骨長出天使象
徵的羽翼，頸側勉強張合的薄肉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爾沙走到我身邊，我撫過祂的頸子，
那片張合的薄肉緩緩閉合，一點痕跡也沒留下。祂找回祂的記憶，與我一同大戰、最後墜
落的記憶。幾瞬之後，背後同樣張合著翅膀。
唯一沒有羽翼的，便是莫里斯。因為他是唯二具有神格的存在，也是上帝最為鍾愛的形象
。不需要魚的鰓、鳥的羽翼，祂甚愛人類纖細的腿與臂。
天雷停止，閃光劃過最後的一道，竟沒有落下聲響。世界歸於寂靜，我們站立在白雪之間
，唯有雪花沒有止息地落下，這是在為人類的滅亡哀悼。
片刻寂靜之後，世界又傳來一點聲響。注視著教堂的門口，來人緩步行來，我看見一雙與
上帝相似的眼，另一個人則是擁有與上帝相似的鼻唇。
人類的始祖莉莉絲與夏娃。她們在末日之前恢復了記憶，萬分殘酷。
我猶記得莉莉絲甫剛從土壤化為人的時候。她是上帝第一個完美的作品，有著和上帝同出
一轍的雙眼。她出生七日之後便指著玫瑰花下的土壤，那裡養分充沛，於是上帝又造了另
一個人類，名為夏娃，她則擁有與上帝相似的鼻唇。
她們在上帝的樂園生活，裡面沒有死亡、沒有病痛，永生不死。過了很久很久，我化為古
蛇，看著她們赤裸豐滿的胸，下半身裸露著陰莖與陰戶，毫不羞恥地走在玫瑰花叢之中。
她們看起來甚至不像個「人」，擁有的僅是上帝所憐憫的「純真」。沒有知識沒有創意，
在這個被後世視為無憂的伊甸園，無知地快樂著。
莉莉絲是由日夜露水豐沛的土壤生成的，她在是最早懂得思考的人，然而在有限的樂園裡
面，她還是未得到思想的自由。我並不愛人類，對我而言，她們與上帝無異，我同樣厭惡
，差別只是前者愚昧，後者高傲。
莉莉絲拒絕由她在上、夏娃在下的體位，她說她與夏娃一同出生於土壤，當是平等。上帝
怒而趕走莉莉絲，將她放逐於那時尚且貧瘠的藍色星球。
我化為蛇，誘惑夏娃吃下善惡的果實，她開始落淚，羞恥地遮住自己的身體，被震怒的上
帝趕出伊甸園，與莉莉絲一同放逐到藍色的星球，同時憤怒地落下了死亡、病痛和罪在地
球。在這個星球，她們的後代一分為二，分為了男女。一直到末日之前，人類才終於回到
初始的狀態。
烏雲分裂，中間射出一道金光。我看見宇宙之外的能量變得密集，幾秒鐘之後，恨恨地看
著光中出現一道人影，模模糊糊地出現由國王和皇帝的眉眼、鼻唇組成的臉。
冷酷的上帝。
我的掌心聚集著火，莫里斯在金光的另一側盯著我，火化為火槍。我將尖端指向天空，憤
恨地看著祂。
莉莉絲扯下面紗，與上帝相同的眼睛滿是怒火。夏娃也拿下覆蓋在臉上的流蘇，又怨又哀
地看著聖光中的真神，那張與上帝一模一樣的唇抿著。
「是你創造我等。」莉莉絲以國王的外表怨毒地說。
夏娃也以皇帝的外表說，「我等當如你的子嗣。」
光落於我與莫里斯之間，上帝以人類的姿態傲視著眾人。能量的光讓祂的臉不甚清晰，身
體也無任何性癥，彷彿只是光芒的集合。祂毫無情感，冷冷地說，「末日已臨。」
原本緩緩落下的雪忽然變得像是落下的雨珠，速度很快，但依然輕柔，只是落到地上的瞬
間便化為水，眨眼之間便淹沒了這座教堂。我看見莉莉絲與夏娃絕望的臉，竟不知該笑還
是該怒。我原本不屑於她們，但我與她們同樣可憐，都被上帝放逐，然後在失去記憶時，
盲目地跟隨著上帝的計畫。
我舉起火槍，張揚羽翼：我將勝利！說完，我飛向金光的源頭，穿過了所剩不多的大氣層
、飛越了星河。初期，視線周圍只有黑暗，但隨著劃破銀河系，點點光亮閃過，群星逼近
。我舉起火槍，刺中其中一個光點。
爾沙隨我其後，領著被判為污鬼、躲藏於海裡的墮天使擁載我，迎戰促擁而來的光點——
那是上帝派遣的軍隊。
宇宙之外是被稱作天堂的地方，那裡有著人類無法想像的能量，豐沛得彷彿無邊無際，類
似隕落之前的太陽，熱與火光長年落於天堂四周。
火再度化為槍直指上帝，我與祂宣戰。
跟隨而來的莫里斯擋在我之前，我扭曲了臉，火槍與他的劍碰撞，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震
出的波動令旁邊無人的星球裂為兩半。
「莫里斯！」我大吼。
祂沒有羽翼，劍也不過是人類的配戴，但祂的身上卻有著和上帝類似的能量，無邊無際，
沒有盡頭，方能用人類的武器與我的聖火匹敵。
莫里斯的臉色也變了，露出了類似笑容又似憤怒的表情，嘴角勾起，眉宇之間卻滿是皺折
。他的髮絲在數個光年之後變短，黑色的髮絲在沒有日月的宇宙依然發亮，而我的髮絲卻
在光年之外變成直到腳踝的長髮，白髮飄逸。
我恢復真身，額前的六花已然剝落。
他依然穿著東國的衣物，我也還是皇子的打扮，但我們都不再是當初那個過著幸福快樂的
皇子與王子了。
火槍化為六花的刀，我劈向他，劃破他的腹部，與人類相似的溫熱血液流出，但他卻彷彿
感受不到疼痛似地，以劍砍向我的手臂。我閃得不夠快，右腕被砍了下來。
刀轉而飛向我的左手，聖子卻又在此時飛快地砍斷我的左臂。
我發出了宛如野獸的咆哮，冰冷的血液如雨落下，染紅了銀河邊際，成為了暗紅的星雲。
「撕開我的喉嚨！」我說，「否則便是我割開祢的動脈！」
莫里斯似乎也被激怒，我的刀刺穿他的肩膀，臉被濺上溫熱。天使的血是冷的，唯有與神
最接近、同時也與人類最相似的上帝之子，血液方是溫熱的。
刀刃向斜邊抽出，我的靈魂彷彿一瞬間抽離，因為我無法割開祂的翅膀——祂是神，人類
的姿態，無需翅膀，唯二具有神格的存在。
我不知是怨是哀還是愛地看著祂。人類的記憶影響比我想像中的大，我已經沒了心跳和脈
搏，卻還是錯覺似地感覺到心跳加速、脈搏不受控制地跳動。
我猶記得「愛他」的感覺，這是一種可以不顧一切的痴戀，也是一種最為脆弱的情感。我
恨人類給我的感情，卻又想像著失去後的空虛，兩方拉扯。帶著火的刀浮在空中，尖端指
著莫里斯。
「愛」不只是上帝的意料之外，恐怕，對我和莫里斯也是。
「必須是你死。」我說。
莫里斯看起來無所畏懼，被金光包圍，頭頂七道聖光。
頓了頓我又說，「或者我亡。」
這句話彷彿才是真正讓莫里斯發怒，祂的劍似乎想割斷我的翅膀，並不是想取我的命，而
是想讓我停止飛翔。我閃過了他的劍，但右眼卻被劃破，宛如流淚地滑下了鮮紅。
上帝降下了他的獨子，是為了祂計畫的末日，以及叛變祂的天使長。祂全知全能，彷彿料
想到了一切，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我恨這個，誓死要成為祂的計畫之外。
「你死我活，」我問，「如何？」
莫里斯臉色一變。
我殘破的手舉起，紅色的液體隨之紛飛，落在藍色星球上，變成爆發的火山，水與火淹沒
了小小的島嶼，僅存的人類尖叫著。
莫里斯伸手一指，折下了生命之樹的的樹枝，給了摩西先生，樹枝落在人類的手裡變成了
木杖。木杖指向洪水，幾乎淹沒的島嶼的海水分了開來。他帶領著始祖莉莉絲與夏娃，躲
避上帝降下的天罰。
帶火的刀飛向莫里斯，後者以劍抵禦，來來回回有了數十下。
天光雷鳴之間，最終，莫里斯的劍讓我失去了雙目，血淚落下，我用殘破的右臂摀著眼睛
低叫，雙翼包裹著自己，莫里斯的劍被彈開，我則向下墜落，一如當初那樣。不過這次卻
是愛恨交雜，我敗於一個我說不出是愛的聖子。
點點光芒隨我向下墜落，像是流星雨，每一個都是墮落的天使。
「伊萊！」
莫里斯伴我墜下，天為之動怒，雷鳴不斷，落下的每一道雷都向我襲來，卻又為了避開我
身邊的莫里斯，最終誰也沒傷著。
我摀著眼睛，視界一片黑暗，墜落於黑暗之中，偶爾閃過點點星光。
我只聽見莫里斯的聲音，感覺到第一個烈日升起。我慘烈地叫著，祂砍斷我掩面的右手殘
肢，看著我眼眶泊泊流出的鮮血。
「告訴我你的真名！」祂喊。
我尖銳地吼叫，用盡最後的力氣將火刀插入他的後背，他沒有躲開，刀刃同樣貫穿我。
聖子緊緊地抱著墮落的天使，將嘴唇貼著我的耳朵，一次次地問我的真名。
唯有知曉真名，方能真正毀滅一個天使。上帝派遣他的聖子，當祂得到真名的時候，我便
將會被奪去一切。
他斬斷我的翅膀、割開我的羽翼，冰冷的血澆灌著經過的星球，落下窟窿。
第一個日落下後，月升起。
我開始受到烈火焚身，上帝又落下一道雷。
「告訴我你的真名，伊萊。」
但黎明之子的傲慢讓我咬斷了舌頭。
第二晨昏時，我感受到無盡的冰冷。冰霜掩埋一切，每次哈氣都結成霜。我牙關打顫，血
液凝固。
「告訴我你的真名，伊萊。」莫里斯還是道。
第三個晨昏，水淹沒我的口鼻。我本感受不到窒息的苦，但越是墜落，感覺越是鮮明，這
是上帝的天罰，墮落的天使無一例外。
地獄深處，聖子也無法迴避。祂艱難地說，「告訴我你的真名。」
第四個晨昏，莫里斯拋下自己的劍，與我一同承受刀劍刮骨削肉的痛苦。
祂還是說：「告訴我你的真名，伊萊。」
第五個晨昏，流石撞碎我們的骨頭。祂說，「告訴我你的真名，伊萊。」
第六個晨昏，我們被藤刺纏繞，刺陷入血肉。祂說，「告訴我你的真名，伊萊。」
第七個晨昏，巨石壓在我們身上，五臟六腑都痛得發顫，嘔出鮮血。祂說，「告訴我你的
真名！」
第八個晨昏，天雷滾滾，天空降下數道雷，這次劈在我們身上，震碎了擁抱的手，就連莫
里斯也痛得大叫。
羽翼破碎不堪，兩張臉都七孔流血。
莫里斯大叫：「告訴我的真名，伊！」
第九個晨昏，沒有地獄之火、沒有極寒之冰，沒有刀劍流石，也沒有上帝降下的天雷。我
的眼珠被奪，看不見一切，卻感覺到體內有什麼在流失。
一開始並不知曉，直到我的「愛」開始流逝，無盡的恨也正在消失，這比火燒冰凍還要難
受。天使沒有眼淚，我只能讓血液代替。張著嘴，我的聲音卻卡在喉嚨。
我們唯一的意外便是「愛」。人類竟是如此強大。
我感覺莫里斯的嘴貼上，「無愛」的懲罰，我們都承受不了。這或許也是計畫的一部分，
全知全能的上帝。
張開了嘴，我留戀地碰著莫里斯的眼、耳、口、鼻，聲音發不出來，我最後只能輕輕地在
心裡道出我的真名。我感覺到我的精神力被溫柔地打開，無所不能的上帝之子輕而易舉地
掠奪我的真名。
背叛的墮天使即將死亡。
12.九個晨昏之後
在混沌中，墜落了九個晨昏之後，天地又歸於平靜。僅存的人類藉由木杖逃到了深海的洞
穴，在那裡陷入長眠。
地球變得極寒，沒日也無月，沒有一點能量。
聖子歸來，帶回墮天使的一根羽毛，唯有知道真名，才能得到天使的羽翼，所有人都相信
祂殺死了傲慢的墮天使。
聖子並未背叛上帝，上帝卻極為失望。天地開始重生，然而在這個宇宙另一側，以天堂作
為中心，竟出現了鏡像的宇宙，差別只是後者擁有純淨的藍與土地。
上帝又以泥土捏出了人形，由於祂極為厭惡天生擁有智慧之光的莉莉絲，於是便將新的人
類命名為亞當，他的無知得讓上帝很滿意。祂又小心地避開了天地精華、玫瑰綻放的土壤
，選擇了和亞當一樣的混泥，創造了另一個人類。這個人類依然與祂的鼻唇相似，祂並又
將之命名為夏娃。
這次祂將雙性一分為二，予給亞當和夏娃。
天堂之下是個深淵，誰也不知道，那個照理來說應被聖子奪走一切的墮天使，正合著羽翼
長眠。墮天使的七孔還帶著乾枯的血液，斷肢被收攏在破碎的羽翼之中，正悄悄地藉著微
弱的能量修復。
聖子時常望著那殘破的藍色星球，偶爾落下點點光火，偷偷地投向深淵，那裡有著祂知道
真名的天使。唯有知道真名，聖子才與天使有所連結。祂將墮天使的羽毛埋進自己的血肉
，卻不受到一點污染，正如祂相信祂的天使永遠美好一樣。
亞當與夏娃是上帝最為鍾愛的創作品，他們無知地快樂著，不需思考所以也未有反抗。他
們彷彿不具人格、沒有靈魂。
直到很久之後，一條古蛇誘惑了亞當，他吃下了生命樹的果實，又誘惑夏娃吃下，兩個人
羞愧地以枝葉蔽體。
上帝為之震怒，聖子看著上帝能量集結後的人形，那張臉上有祂熟悉的眼，鼻，口，間接
地令祂想到曾經懷中的少年。
人性的影響始料未及，即使恢復神格，他依然忘不了「愛」，卻又想不起何謂「愛」。
上帝再度將亞當和夏娃驅逐而出，並降下了罪老病死在另一個湛藍的星球上。祂讓聖子再
度降於人世，因為祂知道背叛的天使並未死去。
聖子看著古蛇消失的方向，天堂之下、極深之處已無長眠的墮天使。
天空的星辰裡，有一個曾經被稱為明亮之星、黎明之子的墮天使，正伺機潛伏在人類的軀
體。
聖子再度化為人類，失去神格與記憶，誕生於某個富麗堂皇的宮殿之中。
與此同時，即將滅亡的小國裡，誕生了一個虛弱的孩子，連哭聲都小得聽不清。
幾年之後，虛弱的小王子以人質的身分被送進那個金碧輝煌的宮殿。富饒中成長的王子，
在第一眼便被深深吸引，彷彿體內與這個孱弱的小王子有所連結，好似已有千百萬年之久
。
「我好像知道你的名字。」王子對著瘦弱的男孩說，「你的名字肯定與星辰有關、與黎明
相似。我大概一直在等你，直到望見你眼睛，我才從戰慄的靈魂知曉，你就是我等待的那
個明亮之子。」
他迎了上去，握住男孩不知所措的手，滿臉愛憐。
「見到你，我方知道何謂是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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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
算是近期我寫得很爽的作品，謝謝陪伴我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