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 小白花 - 7

作者: begoniapetal (詠、)   2020-10-20 22:09:24
〈Once Upon a December〉(Piano)
     笑意登時僵在臉上。
     夏於鏑愣愣地往阿信消失的方向望,敏銳地捕捉到一絲別樣訊息,頭下
   意識一偏,脫離了他向來最愛的葉向森帶著喜愛與鼓勵的接觸。
     目睹阿信出門的人不只一個,葉向林湊上前遮斷夏於鏑的視線,藉機也
   去揉那顆發楞的腦袋,小聲說:「追上去啊,我幫你掩護。」
     葉向林的提議彷彿扭轉到某個開關,當夏於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
   拔腿追了出去。
     耳後是葉向森趴在窗檯上對著他喊去哪裡的聲音,耳裡卻滿滿都是寒流
   殘餘的冰冷空氣灌入的巨響。
     明明說好今天會略微回暖,曝曬過的空氣依然低溫的刮人,顧著追上阿
   信的夏於鏑穿著單薄,腳下甚至只穿室內拖鞋,大幅降低了奔跑速度。
     憑著阿信消失的方向,和對他的了解,夏於鏑踉蹌地穿過在路中間玩羽
   球的幼童們,經過坐在路邊和茶店小姐抽菸的阿伯,接著他切進小路拐到大
   馬路邊,果然在稍遠的前方看見阿信快步穿越馬路的身影。
     和阿信認識越久,越能明白他是個不急不徐,甚至趨近緩慢的人,這點
   常常表現在阿信相較臺北人行進緩慢的步伐上。約會時夏於鏑曾數次調侃:
   你走路速度真的好慢,你家那邊也都這麼慢嗎?但今天,夏於鏑懷疑阿信為
   了閃避自己拔腿狂奔。
     他們剛才明明有對到眼。夏於鏑腦海裡都是幾分鐘前阿信面無表情的臉
   龐,和關門離去的背影,每個細節都和先前的認知不同,惶惑不安登時湧上,
   逼得夏於鏑奪門而出。
     站在將他與阿信阻隔開來的雙向四線道邊上,夏於鏑很害怕,他焦急的
   跺腳,眼見阿信越走越遠,數度想硬闖紅燈拉住已經走遠的阿信。
     他是要被拋下了嗎?在真的決心走出來後,他又要被拋下了嗎?
     當燈號變換的剎那,夏於鏑立刻衝出去,在圖書館旁邊的停車場裡追上
   阿信,粗魯地抓住對方外套。
     阿信被突如其來的抓扯止住了腳步,彷彿知道追上來的是誰,他沒有回
   頭,徒留背影給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夏於鏑。
     已經15歲半的夏於鏑長得很快,去年10月時他還矮阿信半顆頭,如今不
   只步伐比大二的阿信大,身高也高出了些許。然而此刻的他卻像矮小的幼童,
   緊緊抓著阿信的外套不放,開口第一句就是:「你要去哪裡?」
     週六,這個與小學比鄰的圖書館旁邊很幽靜,冬季風大,吹得榕樹沙沙
   作響,沒有遊民願意窩居在此處,也就在這,夏於鏑曾經對阿信說自己和葉
   向森的過去。剛入學的他是在葉向森的陪伴下走進校園,夏於鏑還記得自己
   緊緊牽著葉向森的手,逞強的要阿森哥哥不用放慢走路速度……當時他怎麼
   和阿信說的?好像是安心。只要有阿森哥哥在的地方,就能讓夏於鏑感到心
   安。
     可現在的夏於鏑只餘滿心的害怕。
     夏於鏑從沒和他人提過與阿信的關係,像做賊心虛似地,甚至在幾個小
   時前,他還義正嚴辭地告訴葉向林「阿信才不是他的男朋友」。那為什麼現
   在卻站在這裡,抓著阿信不放?
     「你要去打工嗎?今天星期六還有家教嗎?之前不是沒有排課嗎……」
   你什麼時候排課的?夏於鏑突然吞下最後一個問句,頓覺過去兩個月有多麼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以至於完全不知道阿信的行程。
     夏於鏑還記得阿信曾說,要為他把假日空出來,畢竟大學比高中時間安
   排上較為自由。兩個月後的今天,夏於鏑發現自己開始不瞭解何春信這個人。
   這幾個月以來,他總是在覺得難過的時候,轉身索取何春信的愛,來緩解失
   戀的痛苦。說起來,他真的有去了解過嗎?
     疑問浮上心頭,夏於鏑下意識地將何春信的外套揪得更緊了。
     何春信沒有回答夏於鏑的問題,他冷靜地伸出右手往後一抓,將夏於鏑
   的手扯下,彷彿殘留依戀般的輕握了會他握拳的手,然後放開。
     「阿信?」少年遲疑的變聲期嗓音像極東風刮過乾枯的樹林,他心虛的
   呼喚很快地消失在空氣裡,何春信的反應好似什麼都沒聽見。
     「我跟朋友有約。」何春信的語氣很輕,黑色眼珠先是心虛地掃過他的
   臉龐,又突然轉眼正視他。
     夏於鏑反應過來,這個表情他見過,在昏暗的角落裡、深夜裡,也有一
   雙同樣的眼睛說著類似的話,他急忙逼近,伸手拉著何春信的手腕不放,「
   你說謊,你要走了。」
     寒風颳來,何春信嘴角的笑容溫暖到宛如季節錯亂,他說:「剛才的〈
   小白花〉很好聽,是我最近聽過最好聽的一次。」
     凝視何春信的表情,夏於鏑感到滿滿的違和感。
     何春信又開口,「我們晚上再聊?」
     上一次聽到類似的對話,是夏於鏑3歲,他緊盯著何春信,在分辨對方
   是否說謊塘塞。
     「我晚上一定會去找你,等家裡活動結束我一定會去找你,你要在家。」
     兩人好像玩起大眼瞪小眼,比誰先笑出來就輸的遊戲,好一會後何春信
   垂下視線,夏於鏑明白這是無聲的應允,過去幾個月何春信都是這樣子應允
   他的要求。他開心地拉住何春信的手,握緊溫暖手掌的瞬間,夏於鏑才感受
   到寒冷的打了個顫。何春信嘆氣,抽手從口袋裡掏出散發熱度的暖暖包,塞
   進夏於鏑手裡,並推著人往馬路邊移動。
     手抽離的瞬間,夏於鏑感到強烈的失落,他想再度抓住何春信,卻被避
   開來。
     「在外面。」何春信拒絕他的要求,並在紅燈時推了他一把,催促他過
   馬路回家。
     夏於鏑過了馬路,三步一回頭地望向何春信所在的位置,直至拐進巷內
   才快步回到家裡。這是他第一次興起想向人訴說這段感情的衝動。
     葉家人因為夏於鏑突然跑出去而擠在跳出來替他解圍的葉向林身邊,沒
   有人明白是怎麼回事,當夏於鏑歸來,聽見裡頭鬧哄哄的逼問聲,夏於鏑突
   然回想起過去幾次慘痛經驗,心虛和緊張一湧而上。
     果不其然,葉向林正一本正經地編故事,所有人被他講得一愣一愣的,
   只有葉向森環胸站在一旁摀嘴偷笑。
     葉向林是家裡眼力最好的人,馬上發現微喘著氣,冷得不停發抖的夏於
   鏑,他拿過沙發上的小毯子給夏於鏑,也沒放過損人的好機會:「搶拍不用
   羞憤逃跑,但我媽很開心你練琴還不忘練體力。」
     開口欲要反駁的夏於鏑腳比嘴快,但葉向林的腳更快,連忙挪往一旁,「
   配合的好。臉上表情收一收,你一臉快哭出來,等等被追問就慘了。」
     「阿林,你不要再欺負他了。」葉向森前來解圍,夏於鏑突然跑出去的
   事情就這樣輕易地化解。
     偷瞄周遭一眼,姨母跟姨丈早就自動散會移往廚房,那裡正傳來陣陣香
   氣,外頭天色也已不如稍早明亮了。
     很快地,夏於鏑被各方呼喚去打下手,聖誕樹下的禮物放置、餐桌椅的
   排列、餐具擺設、上菜,之後回家去叫父親過來,忙得他暈頭轉向的,一點
   思考跟何春信的關係的時間都沒有。
     可當他要拿禮物去葉家時,看到擺放在床頭額外準備給何春信的禮物,
   瞬間升起一股衝動想下樓直接投進對方信箱,卻也只是想罷了。他還摸不清
   楚自己對何春信的感覺,更不清楚何春信現在究竟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他還是覺得何春信要走了。
     夏於鏑和父親一同下樓前往葉家,遠遠就看見葉向林抱著一堆啤酒從巷
   口回來,夏於鏑即使不甘願,仍上前幫忙。
     「怎麼買那麼多酒?」一碰到冷飲,夏於鏑冷得打顫。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哥說他沒喝夠,昨天不應該幫他擋酒的。」語氣
   裡盡是無奈。
     嘿嘿。夏於鏑發出嘲笑聲,「還好我還沒成年。」
     「少幸災樂禍,等你滿18,就讓我哥天天找你喝。」接著,葉向林話鋒
   一轉,「少年,需要給你幾瓶借酒澆愁嗎?」
     愣了一瞬,夏於鏑反應過來,「不需要!你很多事!」
     說是這樣,夏於鏑腳步卻慢了下來,葉向林配合他竟也沒有趁此落井下
   石一番。
     兩人沉默地走到一樓門口,夏於鏑沒說半句話,他猶豫是否要問,可心
   裡早有答案,問什麼都像可恥的辯解。而他唯一想問的是自己究竟對何春信
   抱持什麼感情,討人厭的葉向林不會有答案,更不會告訴他怎麼找答案。
     「你有問題就問,但如果是要問你到底喜不喜歡他,這個我建議你問時
   間。」
     「問時間?」
     「愛情小說看了一堆,『最好的特效藥是時間』這句話要記住,是真理。」
   葉向林說完,拍拍他,率先上樓,夏於鏑楞楞跟進,仰頭向上望時發現葉向
   森正站在樓上探出頭,朝他招招手,而嘴角掛著溫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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