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筠舟開門進來就看見白成俞縮進被子裡，連臉都埋進去，一副不想見到他的樣子。
他心裡一抖，以為白成俞在生氣，怪他說話不算話，連忙快步走過去解釋。
　　「對不起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剛剛有一點事耽擱了……」韓筠舟話還沒說完，那個
年輕醫生端著放針劑的治療盤追過來了：「哎哎，你別跑啊，等一下又昏倒怎麼辦？」
　　「你剛昏倒了？」白凜抬高音調，語氣充滿不可思議與鄙夷：「怎麼那麼沒用！」
　　「我……」韓筠舟正要解釋，白成俞從被子裡鑽出半張臉著急的問：「你怎麼了，為
什麼會昏倒？」大眼睛裡滿是焦慮。
　　「啊，韓少一直沒吃東西。」黑十二現在才想起來，昨天晚上去接韓主任的時候已經
要十點半了，他那時有說自己才剛下刀，要去吃東西。後來聽到少爺受傷了，就一路緊張
忙亂到現在，什麼東西也沒吃。黑十二看看時間現在都快早上六點了。
　　「剛剛我幫他測了一下血糖，是有點偏低，加上又抽了純液，所以他現在內分泌有些
不平衡……」醫師還在嘮叨，就被韓筠舟打斷：「我沒事，已經喝了瓶牛奶。小魚你呢？
餓不餓？天快亮了，我剛剛已經幫你訂了粥，等會兒就會送來，現在醫生先給你上個點滴
。」他請醫師快過去將純液加在點滴裡。
　　「等一下，這是什麼？你的玫瑰木純液？」
　　韓筠舟點點頭：「已經送去處理過，可以直接施打了。這個可以緩解你的症狀。」
　　白成俞制止醫師要往點滴裡加純液的動作。又看向韓筠舟，小聲地問：「我們先談談
好嗎？」
　　「可是你現在不舒服。」韓筠舟看著一直蒼白沒血色的白成俞，想勸勸他：「讓醫師
先加了純液，你一邊打藥我們一邊談？」
　　白成俞搖搖頭：「我現在在戒斷期你知道吧？如果，如果我們最後還是決定要分開…
…」白成俞勉強的笑了笑：「我不想再重來一次戒斷期。」
　　韓筠舟聽見白成俞提到「最後還是決定要分開」腦子都懵一半。
　　其他人此時都默默地退出病房，留給他們一個談話的空間。
　　白成俞從被子裡鑽出來，輕聲地說：「你幫幫我？」他沒法支撐自己坐起來，高舉著
兩隻纏著紗布的手，朝韓筠舟張開成一個需要擁抱的姿勢。
　　韓筠舟過去抱住他，雙手從對方腋下穿過，將他抱起來坐好。白成俞也輕輕環著韓筠
舟的脖子，兩個人偷了幾秒鐘擁抱的時間。
　　韓筠舟先退開了，他把枕頭塞進床頭板與白成俞之間，讓他坐著舒服一點，又幫他把
被子拉好。當他把被子也掖好之後，就不知道該做什麼，傻傻地站在床邊，等著白成俞開
口。
　　「你，你也坐啊，」白成俞不曾看過韓筠舟露出這樣茫然無措的樣子，一時也不知道
該說什麼，只好輕輕拍拍床沿，要他坐下來，坐得離自己近一些。
　　等韓筠舟坐到床上，白成俞才開口：「那個，謝謝你過來看我，還抽了純液，」白成
俞側頭看韓筠舟後頸的紗布，用自己包滿紗布的手去輕碰：「很痛嗎？」
　　韓筠舟搖搖頭，把白成俞的手輕輕抓下來，捧進掌心。
　　「那你呢，很痛嗎？」韓筠舟問，一語不只雙關。
　　白成俞先是搖頭，後來又點點頭，他不想在這個人面前再偽裝逞強梗著脖子了：「嗯
，很痛。」
　　又陷入一陣沉默。有點難受，但也有點享受。兩個人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坐著
說說話了。　　
　　還是白成俞先開口：「對不起。」即使坐在床上，他也認真的向韓筠舟鞠了個躬：「
我要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
　　韓筠舟連忙打斷：「不不不，我也有錯……」他現在暫時不想聽小魚說對不起，太揪
心了。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好嗎？」白成俞又再說了一次：「我要為之前發生的所有事向你
道歉。我不該偷聽你們的談話，然後斷章取義的誤會你又不聽你解釋。我不應該吵架的時
候口不擇言亂說話。我也不應該在別人婚禮上大吵大鬧。但是我最不應該的，是我隨隨便
便就提分手。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能原諒我嗎？」白成俞非常誠懇的道歉，眼睛裡有
一點點水光，可是沒有任何一丁點兒委屈，他坦坦蕩蕩的面對自己的錯誤，請求韓筠舟的
原諒。
　　韓筠舟做了一個深呼吸，把內心裡的酸氣都呼出來：「我原諒你。你很棒。能夠發自
內心的面對錯誤，誠懇道歉，需要非常大的勇氣，這是很不容易的，你做到了。」韓筠舟
摸摸白成俞的臉頰：「記不記得你自己說過你想要當強者。你這麼勇敢，就已經是強者了
。」
　　白成俞不好意思的笑，微微的偏了一下頭，臉頰輕輕蹭韓筠舟的掌心，一顆斗大的眼
淚從眼眶直接滴到被面上，暈染出一朵淚花。韓筠舟稍微抬了一下白成俞的臉，看著他的
眼睛，裡面濕漉漉的，充滿了卸下心頭重擔的輕鬆笑意。
　　「那現在，換我給小魚道歉了。」韓筠舟看著白成俞：「我也要為我之前的粗暴向你
道歉。明知道只是言語誤會，我還跟你鬧脾氣，明知道你在婚禮上受了驚嚇受了委屈，還
是堅持你有錯，無理取鬧的要你道歉。小魚，是我錯了。」韓筠舟捧著白成俞兩隻傷手，
反省自己：「我比你大那麼多，在學校又是你的老師，好像已經習慣要教你什麼，老是要
糾正你、教育你。我好像忘了，我最重要的身分，是你的戀人。」
　　韓筠舟的雙眼通紅：「是我的錯，我忘了我自己在二十歲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我用三
十六歲老男人的標準來規範二十歲的你，對你是不公平的。你那麼年輕，總還是有犯錯的
權利。而我是你的男朋友，在你不小心衝動的時候，應該更加包容你。在你為了犯錯而惶
惶不安的時候，應該第一時間寬慰你。在你已經滿懷歉意的時候，我就應該要看懂你的懊
悔。而不是傲慢的堅持，非要你把『對不起』三個字說出口。是我愚蠢，高高在上的搭了
檯子讓你走不下來、讓你難堪。對不起，是我的問題。」韓筠舟嚴肅的問：「你願意原諒
我嗎？」
　　「嗯！」白成俞眼眶裡又盛了一些眼淚，但是神情是愉悅的，他用力的點頭，大方地
給了韓筠舟好多原諒。
　　韓筠舟輕輕呼出一口氣，接著說：「還有，我說話不算話。我說過要疼你哄你，永遠
只對你好，不讓你傷心難過，通通沒做到。我保證以後不會了，我從『明天開始』一定說
話算話。」他加重語氣的強調。
　　白成俞笑出來：「為什麼要明天開始？」
　　「因為我現在又要說話不算話一次，」白成俞笑容收了一點點，有點緊張的看著他。
「那一天，明修婚禮那一天，我說我答應你的分手，」韓筠舟認真的看著白成俞：「我後
悔了，我撤回。我不答應分手。」
　　「小魚，我們和好，好不好？」
　　有個人這麼溫柔的問你好不好，你又怎麼捨得應一句不好呢？
　　白成俞幾乎要激動地立刻說「好」「我們和好」。
　　但是一張嘴開到一半，好字的後半個音節還留在嘴裡沒說出去，白成俞想到了一件事
，他得先說清楚。
(待續......)

老船認真道歉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