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你幹嘛？」
李恕謙抬起頭，他的合作夥伴蕭啟瑞雙手環胸，斜靠在他桌邊，「怎麼看了半天還在這一
篇paper？」
「啊。」李恕謙牽起唇角苦笑，「我在發呆。」
蕭啟瑞微微挑眉，湊近李恕謙的實驗報告，「怎麼？哪裡卡住了？我們不是很順利嗎？之
後還可以接上靳教授那邊的計畫。」
「不是研究的事。」李恕謙輕輕搖頭，「別擔心。」
蕭啟瑞放下心，隨便猜：「那就是家事，跟你女朋友吵架？」
「恕謙有女朋友？長怎麼樣？有照片嗎？」助理研究員程德發聽見關鍵字，拉著滾輪椅滑
進閒聊範圍，跟著八卦。
「沒有吵架。」李恕謙失笑道，他無意識用手掌撫平被折到的期刊論文，只覺得心煩意亂
。
「喔！所以有女朋友！」程德發瞬間抓住關鍵訊息，「我們可以看照片嗎？」
「不是女朋友。」李恕謙從口袋中拿出手機解鎖，從相簿裡翻出和小憶的合照，「就是他
。」
「喔——好、」程德發準備好的感嘆卡在喉嚨，他清清嗓子，「好可愛。」
「嗯，很可愛。」蕭啟瑞一本正經地附和，接著問：「你們交往多久了？」
「快一個月吧。」李恕謙收起手機。
「喔。」蕭啟瑞短促地應聲，又問：「那你幹嘛心情不好？」他觀察李恕謙的臉色，往最
有可能的情況猜測：「你家反對？」
「嗯。」李恕謙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他們不能想像。」
「喔——」蕭啟瑞頓了一下，不知如何接話，他見程德發若有所思，馬上問：「發哥有什
麼想法？你幫恕謙想一想，你這個年紀要如何接受你兒子的男朋友？」
「嗯？我、我這——」程德發一愣，他吞吞吐吐，沒準備好要說什麼，「我也不知道。」
李恕謙主動結束這個話題，「沒事啦。啟瑞找我什麼事？」
蕭啟瑞鬆了一口氣，隨手指著李恕謙桌上的某篇期刊論文的某一段，「就是剛剛說到的研
究，我覺得我們可以改測這個區段的波長。」
「嗯。」李恕謙拉回注意力，「啊，你說的應該是另一篇吧。」他從抽屜拿出另一份寫滿
筆記的論文，「這個吧？」
「對對，沒錯沒錯。」蕭啟瑞連連點頭，「你覺得怎麼樣？」
李恕謙沉吟道：「我覺得啊——」
○
下班後，李恕謙將車開到小憶的公司附近，他傳了一則訊息通知小憶，便打開車窗，熄火
，望著前方發呆。
母親每天會打一通電話關心他當天過得如何，每當他提及小憶，母親就會立刻轉移話題，
一個勁地向他分享鄰里與親戚之間的樁樁美滿婚姻，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他既無奈母親的固執，卻也不願傷母親的心，折衷之下，只能安份地聽。
小憶意識到他每日都會花費一段時間講電話，曾疑惑地問他發生什麼事，他用幾句話安撫
過去。畢竟這是他這邊的問題，不應該讓小憶來煩惱。
冬日，天暗得很快，盞盞路燈漸漸亮起，在燈桿身後拉出瘦長的影子。
冷風吹進車裡，他搭在方向盤上的左手指尖冰冷得失去知覺，他仍然沒有把車窗關上。車
裡太悶，他需要冷風冷卻他思考過熱的腦袋。
他停在較遠的位置，下班人潮一過，附近便無人煙。他等了一陣，手機鈴聲忽然劃破寂靜
。
「喂。」他接聽手機。
「喂，哥。」李恕和叫他一聲權充打招呼，「怎麼樣？」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李恕謙卻知道弟弟在問什麼，他懶懶地回：「就那樣，媽也是嗎？」
「嗯。」李恕和應道，「你知道嗎？媽之前不是在那裡嫌筱秀的工作太忙，個性太硬，現
在她居然說，跟你這邊比起來，筱秀其實還不錯。欸，你可以等我求婚成功以後，再跟你
男朋友分手嗎？」
「幹。」李恕謙笑罵道。「我們才不會分手。」
「那我就不急著求婚了。」李恕和安下心，「好啦，媽叫我打電話勸你，我也不知道要說
什麼。你自己覺得呢？」
「我也不知道，她現在每天都打電話來。」李恕謙聳肩，「看看時間久了，她會不會接受
。」
「好消極啊。」李恕和事不關己地下評論，「好像也只能這樣。」
「爸呢？」李恕謙問。
「我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不過他是有跟媽說，叫她不要想太多，對身體不好。」李恕和
忠實回報，「我覺得他現在的態度大概是當作沒這件事吧。」
「喔。」李恕謙沉默兩秒，「我真沒想到媽的反應會那麼大，之前我去參加同志大遊行，
她也沒說什麼。」
「畢竟別人家跟自己家是不一樣的吧。」李恕和實在地說，「所以，你是怎麼發現你喜歡
男的？」
「這好難說。」李恕謙確實無法解釋，「當初他跟我告白，我才知道原來他喜歡我很久，
然後我發現我沒辦法拒絕他，我不想讓他難過，如果跟他在一起，他會快樂，我願意這麼
做。」
李恕和犀利地問：「那你快樂嗎？」
李恕謙仔細回憶過往和小憶的相處，他們同居的時候，兩個人會一起吃晚餐，並肩看電影
，一起做家事，他和小憶一起住的日字都很愉快，愉快到如果小憶不在，他幾乎提不起勁
做任何事，連買新車都意興闌珊。
在小憶告白以後，親吻和擁抱小憶是他一直都想做的事，那些都是他做了以後打從心底感
覺到滿足的事。無論是朋友或情人，他都覺得小憶是很棒的相處對象。
「嗯，」他輕輕點頭，「在一起，我很快樂。」
「唉，好啦，那就祝福你啦。」李恕和只得嘆氣，「就希望爸媽早點想開吧。」
「謝啦。我住外地，他們有什麼事，你再通知我。」李恕謙交代道。
李恕和突然想到一件事，「喔對了，別說我沒提醒你，媽還沒放棄想叫你相親，那個王阿
姨應該不久就會連絡你，你自己看著辦吧。」
李恕謙無奈地嘆道：「知道啦，掰。」
他掛掉電話，忽然打了個噴嚏，這才感覺到冷意，他互相摩擦雙手，放空腦袋。
他想不到可以讓母親改變觀念的方法，只能在每一次和母親交談時，盡可能以迂迴的方式
表明自己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唉。」他嘆出長長一口氣，將下巴擱在方向盤上方，為自己消極的態度感到沮喪。
叩叩——
李恕謙轉過頭，見小憶拉下圍巾向他微笑，他不自主地露出笑容，解開中控鎖，小憶繞到
副駕駛座上車。
「下班啦，冷不冷？」他發動汽車，關上窗戶，打開暖氣。
「我還以為你沒感覺。」小憶伸過去握住他的右手指尖，「學長，你的手好冷。你幹嘛開
窗戶？」
「空氣悶。」他任由小憶握著，感覺熱燙的溫度從學弟的掌心一點一點傳遞過來，「你的
手好溫暖。」
「你這樣會感冒的。」小憶將他的右手夾在自己的掌心之間搓揉，他任由小憶動作，將煩
心事拋到腦後去。
「我今天沒有煮，我們吃外面好嗎？」他問。
「好啊，就吃我上次吃的那間日本料理好了。」小憶放開他的手，扣上安全帶，「學長開
吧，我來報路。前面路口左轉，然後一直開。」
他開著車，照小憶的指示開到日本料理店附近，他將汽車停進附設的停車場，下車之後，
他習慣性伸手握住小憶的掌心，小憶泰然自若地任他牽著，他們一同走進店裡，等服務生
招待。
這頓餐，他和小憶都吃得不多，只想早點回家休息。
兩個人買單以後，相繼走出日本料理店，才走兩步，李恕謙便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欸
，李恕謙。」
李恕謙和小憶同時回頭，李瀞杉站在不遠處，「你沒接我電話。」
「嗯？」李恕謙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抱歉，我靜音了。有事嗎？」
「嗯。」李瀞杉看了小憶一眼，小憶識相地說：「我自己坐捷運回去好了。」便要轉身。
「欸。」李恕謙眼明手快地扣住小憶的手腕，轉向李瀞杉，「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李瀞杉見李恕謙沒有要迴避，並直接說：「是你媽——」
「等等。」李恕謙瞬間打斷她的話，他不想讓小憶聽到自己家裡的紛爭。「我再打給你吧
。」
「好啊。」李瀞杉聳了聳肩。
「你要去哪裡？需要送你嗎？」李恕謙禮貌地問。
「不用。」李瀞杉朝他擺手，「掰。」便轉身離開。
李恕謙目送著對方離去，回頭，才見小憶直盯著他，「學長，阿姨怎麼了嗎？」
「一些家裡的事。」李恕謙扯起唇，他揉了揉小憶的頭，「別擔心。」
「嗯。」小憶輕輕應聲，沒有多問。
他們相繼上車，這一路上，直到回家，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好沉重喔QQ 恕謙加油！小憶也要對學長（或者其實應該是小憶自己？）多一點信心和信任！

推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