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獵奇
※主題:親愛的,我把聖誕老公公送給你了
(上)
安德魯很小的時候向聖誕老公公許了一個願望,希望擁有一個最幸福的聖誕夜。那天父親
非常難得地沒有喝個爛醉,晚餐之前就回到家了。母親也沒有因為生活瑣事而發怒,反而
替全家人準備了一隻大烤雞,說是工作的客人送的。末了還有一個大蛋糕,儘管摔倒破皮
的膝蓋痛得厲害,但這卻是安德魯最棒的聖誕夜。
「最」是可怕的副詞,零點一過,父母忽然都站了起來,笑容消失。對孩子過於高大的身
軀擋住了客廳唯一的光源,對著他冷冷地說:該睡覺了。
安德魯的嘴裡塞滿蛋糕,笑容還僵在臉上,但本能的冷意蔓延,他知道父母沒有商量的餘
地,否則他便會挨上一頓打。
但奇怪的是,母親卻把安德魯好好地打扮了一番,穿上了新買的衣服——一件布料上等的
小西裝,這可得花他們家一個月的飯錢。安德魯雖然開心,但還是隱隱地不安。
他小聲地問:媽咪,我穿這件西裝沒事嗎?
母親似乎很迷惑地看著他,雙眼迷離,這讓安德魯忍不住用暖烘烘的小手捂住母親的臉頰
。母親的臉很冰,仔細一看,她的臉幾乎沒有血色。就是這樣的一個動作,母親迷離的眼
睛忽然變得清醒,只有一瞬,驚恐地抓住他的肩膀。
「安德魯。」母親的嘴唇動得很快,但聲音幾乎沒有起伏:「把眼睛閉上,無論如何都不
要睜開眼睛。」
安德魯嚇得往後退,但被母親強硬地拉了進去。這是父母的臥室,從他有印象以來,父母
已經很少在午夜時同床共枕,酒鬼父親清晨才會回來,母親則是凌晨便要出去工作,只有
週末禮拜的時候才會全家一起出門。
父母時常吵架,吵著吵著動手打他是必然。但唯獨禮拜的時候和和氣氣,穿著雖然稱不上
高級,但好歹體面的衣服出門,也會將安德魯破爛的衣服換下,穿上沒有修補痕跡的衣服
。
他們虔誠祈禱,安德魯學他們,低下頭,雙手合十,不停地祈禱著:請讓我的父母不要再
吵架了。請讓我的父母不要再吵架了。請讓我的父母不要再吵架了。
安德魯還記得上禮拜的禮拜後,他摔斷了一顆牙齒,嘴角有一個缺口,父母都被他嚇到了
,雖然沒有錢帶他去看醫生,但買給了他一顆糖,甜滋滋的味道讓他含著眼淚笑了,而口
中的缺口也同時逗樂了父母,那天一家子和樂融融。
那是他最快樂的禮拜日。
然而聖誕節過後的這晚,臥室裡父親也陰森森地看著他,安德魯嚇得直往後退,母親迅速
地鎖上了門。他這才發現,父親也穿著西裝,鬍子刮了,衣衫筆挺。母親穿著嶄新的裙子
,兩個人都用可怕的眼神盯著他。
「爸爸……媽咪……」
母親抓著他的手,臉色慘白。
父親神情高傲,帶著不屑,對著母親說:「快點。」
母親放開了他的手,盯著他,但卻是對父親說話:「當然。」說完,她又對安德魯說:「
把眼睛閉上。」
父親似乎在冷笑,說了什麼,安德魯記不清楚,但似乎是貶低他的話,這讓他很傷心,眼
淚幾乎要掉出來。
他看見母親拿出這個家格格不入的匕首,刀柄金閃閃的,讓人忍不住幻想這或許是黃金打
造的。
「閉上眼睛。」母親又惡狠狠地對他說。
安德魯嚇得動彈不得,眼皮也不受控制,只能發顫,但闔不起來。他抓著衣衫的一角,雙
腿抖著不停,眼裡含著眼淚。
父親走了過來,狠狠地裹了他一巴掌。
啪!
安德魯撲倒在地上,黑色的軟髮沾上了一點血絲,他咳得很虛弱,胸腔每咳一下就痛一下
,咳得越來越小聲,像是即將死亡的小狗,蜷縮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
父親似乎笑了,說:這不就閉上眼睛了嗎?
安德魯再也不敢睜開眼睛了,謹記母親幾分鐘前反覆的囑咐:千萬不要睜開眼睛。他閉著
眼睛,甚至用小手捂住,宣示自己絕對、絕對不會睜開眼睛。
父親因此被逗樂了,含糊地說:敢睜開眼睛我就把你的眼球挖出來!
安德魯嗚嗚地想要哭,但又怕父親會拔掉自己的舌頭,只好緊咬著下唇,努力不發出聲音
,小小的身軀劇烈起伏,父親瞧見了,更加興奮,走過去又踹了兩下。
視覺被遮蔽之後,聽覺變得敏銳。他聽見「咖咖」的聲音,好像有什麼在摩擦地板,鼻尖
也嗅到碳的味道。
過了幾秒鐘,他聽見顫抖的女聲說:「好了。」
金屬碰撞的聲音幾秒鐘之後是一片寂靜,只聽見大人的呼吸聲。父親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
,母親的呼吸聲斷斷續續,絲絲的氣聲若有似無。
父親的話很快劃過空氣:「快點,你這個婊子!」
母親發出了高亢的尖叫,像是垂死的鳥,隨即是肉體碰撞家具的聲音,一下又一下,碰、
碰、碰,尖叫聲也變得微弱。
「快!」父親咬牙切齒。
母親似乎在發抖,連他都能聽見牙關互相碰撞的聲音。
很快地,周遭又是一片寂靜。安德魯有所預感,眼睛閉得更緊了,眼淚無聲地掉下,不安
和恐懼幾乎壓垮了這小小的身軀。他伏在地上,額頭抵在髒兮兮的地板,隱約還可以聞到
一股尿騷味。
女人的尖叫聲再度劃破空氣。
「啊——」
不同於方才,這次的尖叫恐懼而且痛苦,伴隨著血腥味,安德魯嘔了出來,臭味在嘴裡炸
開,從嘴角流出來。他原以為會被父親痛毆,但父親卻大笑,近乎猖狂,聲音渾厚。
「太棒了!太棒了!」父親大吼,「快!另一隻!」
母親的尖叫聲變得虛弱,痛苦得呻吟,血腥味讓安德魯忍不住喊:「媽咪!」但他依然不
敢睜開眼睛。
他感覺到父親走近,他連忙抱住肚子,果然,下一秒便父親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閉嘴,你這個狗娘養的!」
父親又遠去了,他能感覺到父親暴力之下的興奮和愉悅,連踢他的腳都在發抖。
聖誕老人、聖誕老人,請幫助我吧。請幫助我們吧。安德魯忍不住祈禱,但不由得啜泣。
他已經許過願望了——聖誕老人真的給了他一個最幸福的聖誕夜,然而他卻不知足,央求
更多。
快!父親摔了什麼,框啷一聲很大。
母親咬著牙,血腥味更重了,他甚至聽見「噗哧」的聲音,母親的抽氣聲讓安德魯抱著腦
袋,幾乎想要捂住耳朵。
女人已經叫不出來了,他聽見殘破而且極為痛苦的喘息,男人的呼吸聲變得格外沉重,他
無法想像那熾熱的吐息是因為多大的興奮。
「快!」男人催促。
女人發出奇怪的蠕動聲回應,好像無法站立。彷彿發生在她身上的痛苦過於殘酷,她只能
癱軟在地上,顧不得男人的話。
「快!」男人的聲音急了,但極端的興奮卻怎麼也隱藏不住。「快!你這個婊子!」說完
似乎又踹了女人一下,但動粗之後又慌亂地喊:你別死!快說話!快——要求!
在安德魯看不到的時候,女人咬著牙,眼前一片漆黑,但她卻喊著:「仁慈的神——」
男人興奮地說:「快——說出你要獻上的東西!」
「仁慈的神啊!」女人跪下,雙手掌心捧著什麼朝天,話幾乎黏在一起,牙齒落了兩顆,
嘴裡滿是血。男人原本非常興奮,看著安德魯一眼後洋洋得意地低下頭。誰知道女人的下
一句話說讓他十分錯愕:「仁慈的神啊,我將獻祭我的丈夫!」
男人愣住,然後咆哮:「妳在說什麼!」
女人不屈不撓,顫抖著聲音吼道:「作為引出您的人,我懇求您殺死這個男人,作為獻祭
的對象!」
男人這次揍了女人的臉,將她揍倒在地上。他撿起了「什麼」,這次換他跪在地上,雙手
捧著「什麼」舉高,頭貼在地上,驚恐地喊:「不!不!仁慈的神啊!仁慈的神啊!教義
——不是這麼說的——請殺死那個傢伙!」
安德魯覺得「那傢伙」說的是自己,他想睜開眼睛,但忽然的壓迫感讓他吐了出來——不
是父親踹到胃部的壓迫感,而是一種全新的、冰冷的,無視一切的、強大的壓迫。
仁慈的神啊。
笑聲。銀鈴般的笑聲,清脆又高傲。
男人的吼叫嘎然而止,「不」之後是奇怪的「咕嚕」聲,腥臭充斥著這個房間,「咚嚨」
之後,又是龐然的「碰」——到底是什麼倒下來了?安德魯瑟瑟發抖。
女人的喘息越來越虛弱,安德魯聽見了腳步聲,大概是走近了女人。他聽見母親死前呢喃
:原來……可惜我看不見。過了幾秒鐘,女人的呼吸聲完全消失了。
搭、搭、搭。
搭、搭、搭。
啪茲。
安德魯判斷來人踏著裸足,踩著什麼腥黏的東西走來。
沙沙聲從耳畔傳來。
笑聲。
安德魯依然維持著蜷縮的姿勢,緊緊地閉上眼睛。
美好的聖誕夜?嗯?
聲音很輕,輕得讓安德魯無法辨別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大人還是小孩。
「請、請問……你是聖誕老公公嗎?」
聲音停了一下,然後「噗」地笑了出來。
「我是。」那個聲音說。
安德魯還是謹記著母親的話,閉著眼睛問:「請……請問……我的媽咪和爸爸……怎麼了
?」
聲音的主人似乎轉了一圈,雙腿又重新回到他的面前。
「離開了。」聲音輕輕地說。
安德魯聽不懂,嚅囁地說:「我……」
聲音打斷他:「我該走了。」
安德魯抽了抽鼻子,小小的腦袋突然染上睡意,腥臭短暫地遠離他,好像聖誕老公公又給
了他一個美好的夢,昏昏沉沉之間,軟軟的童音喃喃:聖誕老公公……
原本要離開的,但聲音的主人停下了腳步,過了半晌才說:「許個願吧,孩子。」
安德魯在睡著之前說了什麼,大概是順著聖誕老公公的話許了一個願,鼻子都哭紅了,迷
迷糊糊地睡著。
「呵,有趣的願望。」
他的手背被冰冷的東西觸碰,濕濕黏黏的,好像被畫上什麼。
(中)
安德魯長到十八歲的時候,孤兒院再也容不下他。第十八個聖誕節那天,他拿著自己不多
的行李走到門口,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沒有人來送他,自然也沒有人來接他。
那個夜之後,警察帶走了父母的屍體,自己則被送往附近的孤兒院。詳細的事情他一直被
謹慎地隱瞞,但從未被領養過的他不禁想,那天晚上到底發生的什麼事?
正當安德魯提著不怎麼重的行李離開時,後面傳來氣喘吁吁的聲音:「安迪!」
回過頭,原來是艾凡。他們是在孤兒院從小一起長大的,所以艾凡總會很親密地喊他「安
迪」。
「艾凡?」
艾凡一頭灰白色的頭髮,沒跑幾步便臉色發白。安德魯連忙迎過去,艾凡被石階絆了一下
,一頭栽進安德魯的懷裡。
安德魯嚇得放下行李,兩個人在孤兒院門口抱了至少有兩分鐘。
「你怎麼來了?」安德魯放開艾凡問。
「我、我想跟你走……」艾凡說。
安德魯這才發現艾凡也提著行李,也沒有多少重量,拉鍊都沒有拉好,看起來收拾得很匆
忙。
「艾凡?」
艾凡爬了起來,胸膛起伏,臉色還是白色的,喘了好幾下才緩過來。
「我已經十七了,明年也要走——絕對不可能有人收養我的。」他說,「我想和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安迪。」
安德魯無奈地看著艾凡,但又很心疼。艾凡長得很瘦小,灰白色的頭髮據說是因為小時候
長期被父母虐待,某夜目睹父親殺死母親之後,小小的他便一夜白髮,最後被送往孤兒院
。
安德魯已經抽高了很多,孤兒院時常需要勞動,他的肌肉雖不張揚但很精實,一頭黑色的
頭髮也剪短了,綠色的眼珠子很有神。艾凡太瘦小了,身體也很差,孤兒院很多的勞動都
是由安德魯替艾凡做的,兩個人因此變得很親密。
除此之外,艾凡一頭灰白色的頭髮在孩子之中顯得很突兀,因此時常被欺負,安德魯看不
過,總是掄起拳頭就開幹。
安德魯看著艾凡那雙黃色的眼睛,確定了他的意志,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院長——」
艾凡笑了,臉上終於有點血色。他說:「他恨不得我趕快走。」
安德魯心想也是,艾凡身體太差了,院長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得弄藥給他,而艾凡又無法勞
動,能早點走當然是最好。
「艾凡,你確定嗎?」
艾凡躊躇了一下才小聲地說:「安德魯。」他鄭重地說,「如果我會成為你的累贅,請你
毫不猶豫地拒絕——唉唷!」
安德魯敲了他的腦袋一下,好氣又好笑地說:「我永遠都不會這麼想的。」
艾凡摸著腦袋,「你——」
安德魯把艾凡的行李接了過來,無視艾凡抗議的眼神,大步大步地往前走,等到艾凡慌張
地跟上後,他又放緩了腳步,確認艾凡跟上了。
「你有什麼計畫嗎?」艾凡問。
安德魯看了他一眼,若不是他手裡拿著兩人的行李,他一定會伸手捏一捏艾凡的鼻子。他
笑著說:「你不知道就跟著我來啊?」艾凡一呆,安德魯為了避免艾凡誤會,連忙接下去
道:「我打算是城裡找份報社的工作。」
「報社?」
「是的。」安德魯帶著艾凡走到巴士站,這裡沒什麼人,只有兩人孤單地站在車牌旁邊。
他淡淡地說:「我想要找到雙親死亡的真相。」
艾凡愣了愣。安德魯和他很不一樣,他打有記憶以來便是在孤兒院長大,他會來到孤兒院
的原因也是院長告訴他的。他的故事很無趣,在孤兒院裡至少有五個人和他有相似的背景
——除了那一夜灰白的頭髮。
「安迪。」艾凡認真地說,「我想要幫助你。」
安德魯原本想開開艾凡的玩笑,但在看見黃色眼珠子裡面的認真,胸口一暖,心跳也不自
覺地加速。艾凡被盯了半秒鐘,認真很快便被害羞取代,低下了頭,安德魯也轉過頭,摸
了摸後頸,兩個人都有些不自在,心跳的頻率一致地加快。
今天正好是聖誕節。
#
安德魯和艾凡在城裡找了份報社的工作。艾文的身體不好,走訪報導輪不到他,幸好他的
腦袋不錯,最後擔任主要撰稿人。
馬克是《超級新聞》的記者之一,為人爽朗,帶著新進的安德魯和艾凡了解《超級新聞》
的工作模式。他也曾領著安德魯跑過幾次新聞,然後再由艾凡進行撰稿。一年下來,報紙
銷量有明顯的提升,馬克對他們非常滿意。
「你的文筆真好,艾凡。」馬克說。
艾凡從報紙叢中抬起頭,雖然撰稿很費腦力,但室內的工作非常適合他,他也變得胖些,
臉色紅潤,終於不再是瘦小虛弱的樣子。他灰白色的頭髮束在腦後,穿著背心,看起來溫
文儒雅。
「不,這都是因為安德魯的努力。」艾凡認真地說。
安德魯正拿著紙杯走近,將裡面的咖啡仰頭飲盡之後才道:「是馬克教得好。」
馬克哈哈大笑,直說「真好」。幾人閒聊了一下之後,馬克拿出了一疊資料,低頭翻閱,
隨口問:「下一個新聞你想要跑哪個?市長少爺的朋友的貪汙,還是漢柏寧街道的家庭悲
劇?」
安德魯正因為第一則新聞而皺眉,但很快在聽見第二個新聞後捏緊了紙杯,紙杯爛在他的
掌心。他站直身子,方才還斜著身體,吊帶也歪在肩膀之下,一隻手插在口袋,看起來心
不在焉,此時綠色的眼珠子彷彿有一團火,盯著馬克。
「漢柏寧街道的家庭悲劇是指什麼?」他問。
「噢、呃。」馬克翻了翻,「據說母親自殺死了,父親發瘋,小女兒的狀態也不太好,但
我想貪汙這則新聞比較吸睛——」
艾凡也站了起來:「有更詳細的資訊嗎?」
馬克摸了摸鼻子,翻閱資料,臉色變了又變,好像差點吐出來,連忙把資料塞給艾凡——
安德魯中途攔截,艾凡鼓起了臉頰,但安德魯視若無睹。
「我接下了。」安德魯快速地說,聲音因為嚴肅而顯得有點冷酷。
「『我們』接下來了。」艾凡糾正。
安德魯又道:「我明天就去跑一趟。」
馬克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但我明天正好有另一個新聞要跑——」
「我自己去就好。」安德魯說。
「我也一起!」
安德魯抬起頭,皺著眉:「艾凡——」
「說好了,」艾凡一個字一個字道:「『我們』一起——我想幫助你。」
馬克不敢說話。艾凡比剛來的時候相比氣色好了很多,清秀的臉也終於被女孩子看見,看
起來很溫和,講話也軟軟的,很有禮貌。但所有報社的人都知道,他的堅持可以說是非常
頑固,只要是艾凡決定的事,數十個人來勸都沒有用。
而大部分的事都和安德魯有關。
安德魯搔了搔頭,看起來好像也想發怒,但又氣不起來只能無奈地說:「……我知道了。
跟著我,知道嗎?」
艾凡點了點頭。
馬克心想,安德魯也成熟了不少,陽剛的氣質很出眾,身材挺拔,長相英俊,黑色的頭髮
帶著神祕感,但綠色的眼珠子又能讓女人淪陷,雖然氣質有些輕浮,但做事絕對認真。
馬克偷偷地觀察兩人,等到兩人緊繃的氣氛淡去之後,他才悄悄地鬆了一口氣。自從這兩
個新人加入之後,很多女孩子都會為了看見他們而進來買報紙。艾凡大多都會微笑以對,
但不會更進一步,安德魯相反,不是去跑新聞便是冷漠地無視。馬克因為好奇偷偷觀察了
一陣子,心頭一緊,覺得這兩個人關係似乎不單純。
……就好像是——
艾凡鬆了一口氣,對著安德魯點頭,嘴巴卻不自覺地噘著。「你答應過我的……」
安德魯揉亂了艾凡的頭髮,語氣無奈卻像是對孩子那樣溺愛:「……永遠在一起是吧?我
知道的。」
馬克搓了搓手,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淒涼。他看著外頭陰暗的天氣,不免得憐憫地說:「明
天就是聖誕節了啊。」憐憫的對象是自己。
「聖誕節。」安德魯喃喃。
馬克不解,「聖誕節怎麼了嗎?」
艾凡見安德魯不說話,笑著接過了話題:「我們就是在去年的今天從孤兒院離開的。」
「原來是這樣啊。」馬克說,「你也十八歲了吧?艾凡。」
「是的。」
馬克故意打趣,「你還相信聖誕老人嗎?」
艾凡笑著搖了搖頭,孤兒院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收到禮物。不用多大他便也知道所謂的禮物
都需要大人的金錢,屬於孩子的幻想自始到終都屬於他們。
誰知道安德魯忽然說:「我相信。」
艾凡脫口而出他對安德魯的暱稱:「安迪?」
安德魯淡淡地道:「我相信聖誕老人的存在。」
(下)
他們前往漢柏寧街道的事發地點。事件已經過了好一陣子,警方蒐證也結束了,他們要做
後續報導。
跟警察打了聲招呼之後,安德魯和艾凡穿過封鎖線走了進去。這是一幢在漢柏寧街道顯得
有點突兀的房子:破舊、髒亂,庭院雜草叢生。
封鎖線之後的房子看起來死氣沉沉,安德魯神情嚴肅,打開門之後撲面而來的是極端的惡
臭。不只是血臭味,還有交雜在其中的霉味,即使安德魯很確定這比剛發現時要來得好多
,但他仍舊幾番作嘔。
艾凡的臉色就刷白了,安德魯勸了幾次艾凡都堅持一起,他只好圈住艾凡的手腕——而非
掌心或手指,兩人都僵了一下,繼續前進。
案發地點在二樓的主臥室,安德魯的久遠卻鮮明的記憶再度復甦,腳步有所遲疑,但心卻
越來越浮動。
打開臥室,打開的陽台讓風撲面而來,淡淡的血腥味讓兩人臉色都不是很好。地上畫出屍
體倒臥的位置,安德魯走過去看,地毯上的血變成了暗紅色,腐敗的味道很明顯。
臥室中間用碳筆畫了一個五芒星的圖案,女主人的屍體就在正中間。
他回想著看到著資料——挖出眼球的女人。女主人徒手挖出了眼珠子,最後失血過多而死
。男主人被發現的時候跪坐在地上,掌心捧著女主人的眼珠子,無論警方怎麼詢問,男人
都只是喃喃著:仁慈的神啊。仁慈的神啊。仁慈的神啊……
小女兒蜷縮在角落,伏在地上,但怎麼樣都沒有抬起頭,頂多是因為母親的尖叫和父親的
崩潰而無法控制地排泄,小小的身軀被發現時蜷縮在角落。
不管警方怎麼詢問,男人的眼睛彷彿已經無法對焦,只是看著半空中,嘴巴半開,唾液一
直落下,啪搭啪搭。
男人反覆地說:不在了。不在了。仁慈的神不在了。
——無論怎麼逼問,男人都只是這麼說。警方無奈,最後男人被判決精神失常,必須進入
精神病院進行治療至少四十年。
窮困的人並不受到重視,安德魯四處打聽,也僅僅知道小女兒被送到孤兒院,具體哪一家
、過得怎麼樣一無所知,消息自此便斷了。
這個城市有太多失去雙親的孩子,多一個、少一個,沒有人會記得。
「別把現場弄得太亂。」帶著他們進來的警察隨意地說。
「打擾一下,」艾凡拉住了準備離開的警察,「你知道為什麼女人會……會自殺嗎?」
警察笑了一下,似乎有點無奈,「窮。沒錢。」回答得很快,一點遲疑都沒有。
「但為什麼要挖掉眼睛?」
「瘋了吧。」警察說,話風隨即一轉:「你看起來長得挺俏的,有女人包養?」
艾凡愣住了,沒意識到話題為什麼會跳到自己身上。他是比一年前顯得體面些,室內的撰
稿工作很適合他,他用微薄的薪水盡力將自己打扮得乾淨。
「我不、」
警察打斷了他的話,「 什麼都有可能,窮是很可怕的,小白臉。」
艾凡雖然沒有父母,孤兒院也很難關照到每個孩子,但他在書上學了很多禮儀,在有限的
環境裡做最大的努力,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麼具有針對性的詞彙。
安德魯插入兩人之間,輕描淡寫地說:「我們知道了。」手在後面悄悄地牽著艾凡,方才
的熱度又回來了。
警察打量著安德魯,這年輕人雖然長得帥,但那種野性卻隱藏不住,他忍不住笑道:「小
夥子,你窮過吧?」
「嗯。」
「這家人太窮了,會做出什麼都不奇怪。」
艾凡很明顯不同意,但安德魯卻捏了捏他的手腕。
「說的也是。」
「你們想來挖新聞?」警察憐憫地說:「我可要說你們找錯了,沒有人會在意這家人的死
亡。」
安德魯說:「挖眼球難道還不夠吸睛?」
「要我說,市長兒子的朋友的女朋友的父母的賄賂還比較有趣,大家都是這樣。」那人聳
肩,「窮人的悲劇有什麼好看的?有錢人的八卦更值得討論。」
「說的也是。」
安德魯送走了還準備滔滔不絕勸說他們的警察。這件案子很明顯不受到重視,死者沒有親
戚,父親瘋了,女兒被送往孤兒院,若真的是為了新聞而來,那可真的可以說是白跑一趟
。
但安德魯他並不是為了取材。
他放開了艾凡的手,無奈地看著他,示意他冷靜,忍不住苦笑:「你太善良了。」
「是這樣嗎?」艾凡不認同。他又看了看周遭,「你想要調查?」
安德魯只是說,「他們不懂像我一樣的窮人。」
艾凡嘀咕:是「我們」。
他蹲在牆邊,一吋一吋地摸,敲了敲,從角落開始,繞了房間半圈之後,終於聽見空心的
聲音。
「這裡。」安德魯瞇起了眼。
他隨手拿起家具上的蠟燭臺,艾凡直覺知道他要做什麼,忍不住說:「你確定——」
安德魯用燭台狠狠地敲往空心處,艾凡便閉上了嘴。敲了好幾十下,像是要拆房子似地,
艾凡一開始還會接收到警察的警告,但幾十下之後,敲擊聲還繼續,外頭沒有任何警告。
他們一點也不在意。艾凡失望地推測。
「咖」的一聲,牆壁的角落破了一個洞,木屑灑在腳邊,安德魯伸手就去挖。
凹陷的之處竟塞滿了東西,像是一個自製的置物櫃。安德魯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臉色變
也不變地說:「毒品。」說完又拿出幾根菸,還有幾個廉價的首飾。
這就像是窮人的保險櫃。
壓在最下面的是一張紙,看起來像是從某本書上撕下來的。紙張已經泛黃了,角邊甚至捲
了起來,看得出來被反覆研讀過。
安德魯讀了一下,臉色的血色迅速褪去,一遍又一遍地看著。艾凡也走近,靠在安德魯的
肩膀上。
看清了紙張上的內容之後,瞬間的暈眩感襲來。
上面標記了四點,但內容非常詭異。
標題寫著:如何得到聖能神的垂愛。
一、仁慈的神甚愛人類的眼睛,祂會經由靈魂之窗掠奪祭品的靈魂。若想要對全能的聖能
神許願,你必須使用聖能神賜予的匕首,由女人的眼睛作為獻祭,方能招喚出聖能神。
二、靈魂之窗能夠吸引聖能神,你會感覺到祂的強大,不自覺地拜倒在祂的腳下。記住,
千萬不能看見聖能神的模樣,仁慈的祂會因為眼睛的美麗而掠奪你的呼吸。當聖能神出現
時,你便能進行下一步。
三、獻祭雙眼之後,聖能神將會傾聽你的話。為了能夠讓男人得到聖能神的垂愛,以眼作
為祭品的女人必須提出要求,讓自己的孩子作為祭品——唯有獻出眼睛招喚聖能神的女人
能夠這麼做,請務必不能踰矩,否則聖能神便會降下災難。
四、獻祭完孩子之後,聖能神會奪走孩子的心臟,砍斷他的頭顱,看著孩子純潔的雙眼,
欣賞死亡進行時的美。被取悅的祂將會接受男人任何的願望。
無論什麼願望,全能的神都會實現。
「……這是……什麼……」艾凡哆哆嗦唆,幾乎暈倒,眼前白了又黑,五臟六腑都揪在一
起,噁心和痛苦讓他站不住。
安德魯喘息著,他憋氣憋得太久了,鮮明的記憶旁,竟有個模糊的回憶浮現,打亂了他的
計畫。
「許個願吧,孩子。」
他許了個願望,
「呵,有趣的願望。」
他到底,許了什麼願望?
將紙片翻過來,上面寫了一個地點:東教堂。小的時候,他的確常和父母去東教堂上禮拜
,那裡的人唱著聖歌,隨著牧師念著禱詞。信徒眾多的時候,牧師很難直接拒絕捐不了多
少錢的他們,於是他們便能厚的臉皮進去。
他只記得父母雙手合十,嘴裡迅速地叨唸,然而卻和周遭的人格格不入。結束禮拜之後,
父母會和一群與自己相似的人聚在一起,這一群人和其他人相比又再度顯得突兀,穿得並
不光鮮亮麗,總是畏縮地低著頭,彷彿無顏與其他富裕的人在一起。
他們的懷裡都緊緊抓著金碧輝煌的匕首。低著頭,談論的聲音也很低,並且很快就會結束
。
他總是吃著禮拜後的餐點,聽不懂大人在說什麼。隱約記得他們反覆說:仁慈的神會保佑
我們的。仁慈的神。仁慈的神。
那一定便是聖能神。
「我要去東教堂。」安德魯僵硬地說。
「安迪。安迪。」艾凡顫抖得不像話,「我好害怕。」
安德魯捏著紙片,試了好幾次才說:「我也是。」承認軟弱,對他而言是何其大的讓步。
「安迪。」艾凡問:「我們一定要去嗎?」
安德魯的眼神混濁,但仍道:「一定。」
「我覺得、我覺得……」艾凡抱住自己,顫抖越來越大,「我覺得很不妙……不要……好
可怕……」
「艾凡,你待在這裡。」
「不。」艾凡虛弱地說,「我要和你一起——『我們』要永遠一起。」
安德魯看著艾凡,綠色眼珠子好像蒙上一層灰。他過了半晌才擠出聲音:「艾凡……我,
我。」試了幾次,他才低聲道:「我也很害怕。」
「我知道。」艾凡蒼白著臉。
「恐懼……但我必須要去,我——」
這次是艾凡主動握住安德魯的手,「『我們』一起去吧。」
「『我』許了一個願望。」安德魯的聲音顫抖,「然而,我卻想不起來了。」
藉由母親的眼睛招喚了邪神,再由母親的要求,獻祭了父親,得到了邪神的「垂憐」。
他把祂當成了聖誕老人。
「但無論如何,你都得前進——」艾凡說,「『我們』都得。」
週五夜晚的東教堂沒什麼人,漢柏寧街道是小康家庭的聚集地,但這幾年多了很多窮困的
家庭,造成附近的居民不滿,甚至和市長反應,據說明年便會限制居住人口的總收入。
東教堂在漢柏寧街道的末端,他們的主要客群一直都不是「教徒」,而是「富人」。週五
的夜晚是奢華腐敗的,有錢的人沉溺於紙醉金迷,因為隔天他們有一整日可以從宿醉中緩
過來。
教堂的門一下子便被撬開來了,安德魯在孤兒院學到了很多。艾凡太過善良,他學都不願
意學。
門推開了一縫,冷風竟從裡面傳來。
安迪。安迪。
「艾凡。」
艾凡緊抓著安迪的衣袖:進去了就無法回頭了。他不願意讓安德魯抱住自己,他變得虛弱
,原本紅潤健康的模樣突然地變糟:臉色蠟黃、雙唇慘白,眼窩下的青色非常突兀,灰白
色的頭髮毫無光澤。
安德魯有了直覺,一瞬間的猶豫,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睛時,艾凡卻咬著牙,主
動打開了門。
打開門的冷風好像鑽入了骨頭,痛得艾凡直不起腰。
「艾凡。」安德魯喃喃。
「我們」必須一起。艾凡說。
他們互相扶持,緩緩地走進東教堂。
這裡還和記憶一樣。安德魯的記憶逐漸復甦,每個角落的熟悉感都讓他戰慄不止。經過一
個個列排的座位,艾凡變得越發虛弱,每走一步,他彷彿便被奪走一吋氧氣,張著嘴巴,
噗哧噗哧,抽氣聲越來越激烈。
安迪。安迪。
「艾凡。我想,我……我們……」
前進。艾凡說。
安德魯僵硬著身子,環過艾凡的腰,兩人緩緩地往神壇前進。那裡有個對他們而言象徵正
氣的十字架,上面的人垂著腦袋,手腳被釘在上面,藉由犧牲自己來拯救眾生。
聖能教卻完全相反,他們犧牲眾生,換得神的垂憐。
「艾凡。」
艾凡的聲音聽起來細得幾乎聽不清,只剩下氣音:安德魯。
安德魯低下頭,艾凡變得非常瘦弱,方才的幾步路奪走了他的血肉。他已經知道了,猜測
,直覺,但還是覺得心痛,更多的卻是不知所措。
艾凡抬起頭,眼睛瞪得很大,枯枝般的手抓住他的臉,指甲陷入,彷彿可以刮出道道血痕
。
艾文的喉嚨發出破洞著水聲。驚恐,厭惡,絕望,痛苦。瞪大的黃色眼珠子染上了紅,鮮
血從眼睛留下,眼睛的部位變成了窟窿。
艾凡發出了帶著水聲的尖叫,但彷彿破洞的喉嚨只能讓他張大嘴巴,無聲地大叫。
看著艾凡的雙眸流下血液,安德魯痛苦地閉上眼睛,但卻無法推開艾凡的手。再睜開眼睛
的時候,艾凡黃色的眼珠子變成了紅色,銳利而且明亮,堪稱炯炯有神,讓眼底的絕望更
為鮮潤。
髮上的灰緩緩褪去,像是覆在上頭的灰塵終於被吹盡一樣。風吹過,白得近乎透明的髮絲
緩緩飛揚,吹走了束縛的髮帶,讓艾凡看起來雌雄莫辨。
「她獻出了眼睛,這和心臟同等珍貴。」艾凡的聲音變得嘹亮,與臉上的絕望截然相反。
「我傾聽她的要求——她獻出了另一個男人。」
安德魯感覺臉上的手指不再弄痛他,指腹變得柔軟細嫩,輕輕地撫摸他的臉頰。
「於是,我承諾了你的願望。」
安德魯讓艾凡遞出了自己的手背,他低下頭去親吻,冰冷的唇觸碰艾凡細嫩的皮膚,眼睛
死死地看著艾凡想怒想哭、但又想笑的扭曲模樣。
手背湧現灼熱感、越來越熱,也越來越痛。他咬著牙,嘗到了血腥味。
安德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背出現血痕,彷彿有個看不見得人拿著一把刀,一下一下地
劃。
「啊!」他淌下冷汗,卻又想笑,最好能抱著頭哈哈大笑。
幾秒鐘之後,手背上出現了一個鮮紅的五芒星。
「你實現了我很多願望。」安德魯顫抖著聲音說,閉上眼睛的時間很長,彷彿不願意面對
。
「我喜歡你綠色的眼睛。」「艾凡」說,「你也付出了一點代價。」
例如摔斷的牙。例如破皮的膝蓋。
「直到最後,招喚了邪神,許下了『真正的』願望。」
艾凡看著他,清澈的眼睛裡沒有任何希望,皮膚也變得毫無瑕疵,彷彿整個人重生似地。
但那份重生的氣質卻和臉上的絕望相反,死氣沉沉。
「你許下了一個有趣的願望。」艾凡說,「即使祭品並不美味,『我』還是決定以自己回
應。」
邪神就此消失了,無論人們如何祈求、獻祭,祂都「不在」了。祂轉生在凡人身上,與安
德魯一同長大,甚至滋生了情愫。
「我許下了願望。」安德魯重複著,帶著五芒星的手覆蓋在艾凡的手背上,手指還因為疼
痛而抽搐。
艾凡無法流淚,邪神非常自傲,人類的眼淚在流出來之前便會被蒸發。滿腔的痛苦無法宣
洩,蒸發在內部,痛得全身戰慄。
張了張嘴,絕望也後知後覺地襲上安德魯,他十分茫然。低下了頭,他將額頭靠在艾凡的
額上,試圖用自己的鼻尖觸碰艾凡的鼻尖,但又十分抗拒親吻艾凡的衝動。
「仁慈的神啊,」安德魯掙扎著,心臟跳得太快,他無法控制,只能重複著說出當時的願
望:「請祢永遠仁慈。」
親愛的聖誕老公公,祢對我太好太好了——請祢永遠仁慈。
邪神回應:有趣的願望。
艾凡只能等待——而邪神總是勝利——安德魯還是將唇覆上。熱氣交換,唇齒交纏,一發
不可收拾。
「仁慈。」艾凡因為親吻而喘息,邪神的迷惑與凡人的動情讓他無所適從。「有趣的願望
。」
安德魯感覺到體內有股力量,撕扯他的內臟,尤其是心臟的位置,痛得讓他直發抖。
「我答應你,安迪。」他用邪神和「艾凡」的聲音說,溫柔又殘酷,動情又絕望,「只要
你愛著我的一天,我便會是『仁慈的』。」邪神、同時也是「艾凡」將唇貼在安迪的嘴角
,纏綿,但又似乎想要扯下他臉皮的肉。「但你要記住,」他似乎在笑,嘲笑,憐憫,戀
慕,「只要你不愛我的時候——那天——瞬間——片刻之內——我一定會殺死這個城市的
所有人。」
安德魯倒抽一口氣,嘴巴張開,艾凡墊起腳尖,他本能地伸出舌頭,兩個人的熱情交纏,
掠奪著彼此僅存的氧氣、生命、理智、猶豫。
「你要記住了,安迪。」
這是你的願望。
艾凡微笑,嫵媚又清純,可愛又可恨:「親愛的,我把聖誕老人送給你了。」
我們永遠都會在一起。
你再也不孤單了。
(完)
原本主題是:親愛的,我把聖誕老公公BANG不見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