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下一次與凌子見面是一個月後的事。
這段期間他過得很充實，除了整理履歷，也整理展開獨居生活的住所，他甚至還考慮領養一隻貓。
他開始接案、面試，讓自己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忙。
直到某個日子來臨，才對好友送出訊息。
「我們應該要做點快樂的事。」
此時凌子剛開始午休，她快速地回：「有多快樂？」
那個正在休無薪假的好友回：「非常。」
兩個字，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直接說吧，別浪費時間。」
對方回：「今天晚上六點，北車見。」
凌子一看到北車，就想起上次這傢伙說去旅館，結果跑到台中。「不會吧，又要去哪邊浪？」
好友只回：「到時候就知道，沒有要過夜。」
凌子看著少少的線索，百思不得其解。
凌子是公務員，下班時間固定。她還穿著很老氣的套裝制服與包鞋，有些不安的在約定處等著。
葉祈老遠就在遠處看到明顯格格不入的凌子，可能看起來太像服務人員，頻頻被迷路的民眾詢問。
葉祈上前，風度翩翩地開口：「小姐，請問廁所在哪？」
「你往那個方向直走——無聊！」凌子伸腿用力一踹，葉祈笑嘻嘻的閃過。而後靠上來搭著凌子的肩膀，帶著人往前走。
「今天又要去哪做復健？」
「今天不做復健，」葉祈帥氣地從口袋掏出兩張票：「今天去聽演唱會！」
那是一個月前搶到的Tizzy Bac二十週年紀念最終場，就算已經放無薪假啃老本，也要咬牙買下。
當然是為了跟某人去看。
他們都是TB迷，雖不是二十年的鐵粉，但也聽了七年。
七年，就是交往時他把這個樂團介紹給渣男的，渣男一聽就愛上。
聽團啊搖滾啊凌子一概不懂，她只懂這是療程的一環。看著好友在搖滾區甩頭跳動尖叫，她也被舞動的雷射光與節奏感染，就算沒聽過歌，全身也熱起來。
安可的最後一首歌，當前奏一下，凌子感覺熟悉，好像在哪聽過。進入第一段歌詞她便知道了：這是TizzyBac最知名的曲目，鐵之貝克。
主唱惠婷的唱腔，一貫優雅又矛盾的狹帶綿長的情緒，節奏搖滾重擊，搖擺地唱出一段讓人胸悶的感情。
情緒隨著歌詞不斷堆疊，像是隨著曲中人揭開一道道傷口，凌子這個一日歌迷聽著也覺得揪心。轉頭看正隨著鼓點跳動的好友，同樣正跟著唱和，跟著一起嘶吼，彷彿每一個字都從胸腔中噴出，字字泣血。
好友一身汗濕，邊喘邊靠著她：「老了，跳不動了。」
她笑著說：「當做有氧運動囉。」
慶幸此刻，對方分辨不出她臉上的是汗還是淚。
離開新莊的表演場地，回到台北也才十一點，對夜貓族來說還算早。
「走，請妳吃宵夜。」
「是該請，我穿公務員制服還跟你一起Rock真的很夠義氣。」
他笑著勾起凌子的手，兩人像好姐妹那樣走著，凌子還嫌他的手汗，嫌惡的甩開：「請跟我保持社交距離。」
他大笑：「只是想表達我對妳最真摯的感情。」
凌子：「你可以請個日本料理表達一下吧。」
他爽快地說：「好啊，日本料理有什麼難的？」
兩人下了捷運，邊鬧邊聊，直到他們走進東區的巷弄。他停下腳步，凌子看著那盞亮起的紅燈籠，徹底無言。
「關東煮算日本料理嗎？」
他拉開門，比了一個「請」的手勢：「這家關東煮超好吃，妳不會後悔。」
小坐關東煮今日熱鬧依舊，他們運氣很好，剛好搶到吧台最後兩個位置。
老闆對他微微一笑：「今天想吃什麼？」
他連菜單都沒看，擅自點了幾道：「烤飯糰、竹輪、蘿蔔、野菜天婦羅、魚豆腐，然後一個焦糖烤布丁，先這樣。」
凌子看著他膝反射似的點單，問：「你常來？」
「以前會在這邊等加班的渣男下班，一起吃宵夜。」
「這樣......」瞧他面不改色，好像真的沒事了。
「剛剛的演唱會超讚！」他一邊看自己發的限動一臉滿足：「我要收藏藍光......」
凌子好奇的環顧這家小店，座位不多，但每個人都一臉幸福的樣子。啊，那個人桌上的煎秋刀魚看起來好讚......
她聽著吧台角落的座位，那裡有個戴帽子的青年正一臉專注地吃著烤秋刀魚，去骨的手勢很熟練俐落。
再看到吧台另一邊坐著的女人，正跟老闆聊天吃烤飯糰，啊，那個女人的長相是她的菜。
那女人忽然回頭向他們搭話：「你們去聽誰的演唱會？」
好友看起來認識那個女人，因為他笑著回：「Tizzy Bac的。」
「Tizzy Bac？」那個在吃秋刀魚的青年忽然抬頭，咖啡色捲髮與白皙的皮膚，面貌非常俊秀，像韓國明星。
好友回：「今明兩天都有，最終場巡迴。」
青年偏著頭想了一下，說：「可惜不能去，我要顧店。」
凌子困惑地想，這個人不是客人嗎？
老闆先端上一碗煮好的關東煮，回：「店有我在顧，你想去就去吧。」
一旁的女客語氣嘲諷：「哈扣桑你有在顧店？」
青年冷道：「我說有就是有。」對老闆卻溫和的說：「沒關係，我也不習慣人多的場合，在店裡放放歌就好。」青年順手就打開串流平台找歌。
像是遇到知音，好友打開話匣子開始與青年叨叨絮絮今晚的表演。講到安可曲〈鐵之貝克〉時更是興奮，難得見他兩眼發光的模樣。
凌子上一次見到他這副模樣，好像是去年同婚通過那天，他說，好像真的可以跟尤安嶼結婚了。
對，就是那個渣男尤安嶼。
沒想到挺過世界的種種考驗，沒挺過心的質變。
他與青年正聊到最難忘的TB演唱會，此時店門被推開，十二月的涼意入內，讓他畏寒的身體抖了一下，連帶發現凌子臉色一沉。
「老闆，兩位。」
請再等我久一點　你卻遺憾地說抱歉
看著你聳著肩　我想我死在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