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架空
3.
盧加爾轉身便往下跳,後面傳來尖叫,他感覺到衣襬好像被扯了一下,但墜落的速度太快
了,後面的「鄂德」來不及抓住他。
森林深處傳來深吼,聲如洪水,隨即是奇怪的沙沙聲,好像是很多人驚恐地大叫,彷彿歌
唱,彷彿尖叫,彷彿呻吟,彷彿低嘆。
盧加爾墜落著,重力加速度令他睜不開眼睛,撫摸肌膚的風變成刀刃,他覺得自己被割開
,張大了嘴,大叫出聲,但實際上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只是瞪大著眼不停墜落。
塌陷過於劇烈,他看不清底下,只覺得自己墜於無底深淵,墜落是唯一的選擇。
盧加爾在心裡大吼:鄂德!
瞬間,他覺得背後有一個重量,倒抽一口氣,他沒來得及回頭,那個「人」已經靠在他的
耳邊,用冰冷的手環住他的脖子。
唇同樣冰冷,盧加爾覺得身後好像有個冰塊,冷得連吐出的氣都是白色的。
「你是誰?」後面的「人」問。
盧加爾偏過頭,看見一張全黑的臉,像夜,像黑洞,像永無止盡的孤獨,頂著鄂德的髮型
,用鄂德的聲音問。
滾!盧加爾咆哮,聲音沒有從喉嚨冒出,卻在胸腔震動。後面的「人」的手鬆了開來,發
出了尖銳的哭號。
身子一輕,穿越白霧和雲層——他落入水裡。
他下意識地屏氣,水面打在臉上還是有點疼痛,他在水裡撲騰,奮力地從水裡探出頭。
水非常深,為了不下沉,他奮力地踢腿,好不容易探出了頭。
「噗哈!」
探出頭的瞬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突然之間,腳下忽然有了立足之地。爬起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在乾枯的河床上,彷彿方
才只是幻覺。摸了摸衣衫,上面也沒有一點濕潤。抬頭望去,雖然已經乾枯了,但在山壁
刻下的痕跡可以推斷這曾是個瀑布。
「這怎麼可能?」他喃喃。方才突然斷裂造成的懸崖、墜落後感覺到的湖泊,種種都在瞬
間出現又消失,他除了灰頭土臉以外竟什麼傷也沒有。抹了抹臉,他不敢多做停留,這座
森林非常邪門。
周遭又是一相似的森林,不過奇怪的是,與上頭的森林相比,周圍枝葉繁茂,傳來隱隱鳥
鳴,他不可置信。
儘管有些猶豫,但想到鄂德,他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森林裡面非常涼爽,不可思議的是,類似陽光的光線從枝葉之間射了進來,簡直不能想像
是這個世界裡的環境。
「鄂德?」他輕輕地喚。
沙沙、沙沙。他側耳傾聽,但分辨不出來聲音的來源。
「鄂德?」他往右邊走一些。
沙沙、沙沙、沙沙沙。
「鄂德?」他又往左邊走一些。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鄂德!」
忽然,地上一震,霎時間傳來翅膀噗騰的聲音,下一秒,森林傳來野獸的咆哮,盧加爾暗
道不好,跳了起來,也不管震動還未停止,憑著直覺,他跌跌撞撞地往某個方向奔跑。
「鄂德——」
他穿過樹幹,落葉灑在他的身上,涼意變成尖銳的陰冷,他心跳加速,不知道跑了多久,
他被地上的樹根絆倒,摔在地上。
眼前的「東西」讓他一呆,沒有從地上爬起來。眼前是一個「怪物」——除了這個詞,他
想不到還有什麼詞可以代替眼前的東西。
這個怪物齜牙咧嘴,臉像是獅子,獠牙啪搭啪搭地掉下唾液,正壓著什麼,看起來非常凶
殘。怪物是人的身體,但全身佈滿鱗片,手是獅掌,腳是鷹爪,頭長著一對牛角。雖說是
人類的身體,但不著片縷,身後還有一個牛尾,陰莖末端和尾巴都長著一個蛇頭,身材高
大,幾乎有兩個成人高。
怪物注意到盧加爾,緩緩地將臉轉向他,這讓盧加爾看見了被野獸壓在下面的「獵物」—
—鄂德。
盧加爾覺得腦袋一熱,低吼一聲便往怪物撲,怪物沒想到會有人類如此有勇無謀,沒來得
反抗便被盧加爾抓住牛角。
怪物被激怒,狂吼著,想要將他甩下。牠舉起爪子,盧加爾輕巧地閃過,腳上一瞪,轉而
站在怪物的肩膀,從後面抓著牠的腦袋。
「吼——」
怪物甩動尾巴,蛇頭發出了尖銳的嘶嘶聲,鄂德圓睜著眼睛,看起來還沒有從困惑中清醒
,但身體看起來沒有傷口,只是被嚇到。
盧加爾腦袋一熱,暈呼呼的,抽出腰間的小刀,舉起來就想往怪物的腦袋刺。
鄂德忽然清醒,幾乎是他紅了眼準備刺下去的同時,鄂德爬了起來,對著盧加爾大叫:「
不可以!」
他臉色蒼白,但神情嚴肅。
刀刃尖端抵在怪物的脖子側邊,那裡是少數沒有鱗片的部位,只差一吋就刺了進去。
捏著刀柄的手直冒汗,但他沒有顫抖,只要怪物做出任何可能傷害鄂德的動作,他便會毫
不猶豫地刺下。
鄂德站了起來,沒來得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便說:「他並不是要攻擊我。」
盧加爾的眼神瘋狂,看著鄂德,他連忙攤了攤手,又轉了一圈,乖巧地向盧加爾證明自己
沒事。
「盧加爾。」鄂德說,「我沒事。」
盧加爾鬆開了手,從怪物身上下來,怪物原本想一口咬掉盧加爾的腦袋,但接觸到鄂德的
眼神,牠頓了一下,盧加爾已經落在地上,一個翻滾護在鄂德前面。
怪物發出呼嚕聲,盧加爾無法從怪物的神情看出什麼名堂,手拿著匕首,警惕地看著牠。
怪物和盧加爾頗有對峙之感,他們看著彼此,氣氛一觸即發,鄂德忽然擋在他們之間,盧
加爾嚇得差點擲出匕首。
鄂德阻止了他,並且道:「他沒有攻擊我的意思。」
盧加爾半信半疑,但還是有所防備。鄂德示意盧加爾不要衝動,然後把手伸出來,掌心朝
向怪物,怪物竟然走近,低頭用濕潤的鼻頭嗅。
「……」
盧加爾發誓,只要怪物張開一毫米的嘴,他就會撲上去至少戳瞎牠一隻眼。
誰知道怪物的確張開了嘴,不過不是試著咬死鄂德,而是吐出舌頭,噗哈噗哈,獅面的怪
物竟像一隻狗那樣對鄂德撒嬌。
「……」
鄂德鬆了一口氣,怪物彎著腰,腦袋摩挲在他的掌心上。
「我忘記了一些事。」鄂德說著奇怪的話:「我覺得很熟悉,但怎麼樣都想不起來。」
盧加爾收起匕首,靠近怪物的時候,兩者都撇過頭,似乎並不喜歡彼此。盧加爾安慰他:
「別擔心。」
鄂德看像盧加爾。
盧加爾說:「我也忘記了一些事,我只知道我必須前進,前往聖地。」他又問:「你呢?
」
鄂德深深地思考,過了幾分鐘之後才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但我並沒有強烈的渴望去
讚頌神。」
朝聖對盧加爾而言是一種本能,他睜開眼睛便知道自己朝聖者的身分。過去、現在,以及
未來的界線非常模糊,就跟廣闊無邊的沙一樣,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前進,彷彿被困在原
地。
盧加爾安慰他,「我會一直陪著你。」
鄂德若有所思,看著盧加爾好一會,原本想說點什麼但還是作罷,只是幾不可視地點了點
頭。
他們決定往森林深處走,盧加爾一開始不願意讓怪物跟著他們,但由於鄂德的堅持,再加
上怪物緊緊跟著鄂德,他只好同意。怪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兩者中間夾著鄂德。
鄂德無視兩個人的敵意,兩人一怪物便緩緩地往深處走。
越是深入內部,陰冷的感覺更重,盧加爾摸了摸手臂,他起了雞皮疙瘩,鄂德雖然皺著眉
,但沒有停下腳步或猶豫的意思,一步一步踏得很堅定。盧加爾覺得很神奇,禁不住地一
直將眼神投向他,因為鄂德比起第一次見面更「人類」一點,會皺著眉,滿心渴望又嚴肅
地看著前方。
「怎麼了嗎?」注意到盧加爾的視線,鄂德問。
盧加爾誠實地說:「你變了。」
鄂德微微側過腦袋,旁邊的怪物發出低鳴,爪子勾了勾他的肩膀,露出有點無辜的表情,
對著盧加爾齜牙咧嘴,似乎不希望鄂德的注意力放到盧加爾身上。
盧加爾趁著鄂德思考的時候對著怪物吐舌,後者氣得牙癢癢又礙於鄂德在旁邊。鄂德思考
了一會才說:「我大概,真的忘掉了很多事。」
盧加爾想起從沙堆裡醒來的自己,說:「我也是。」
「你是朝聖者。」
「這像是一種本能,刻在血液裡面。」
「但我什麼也不記得。」鄂德說。
盧加爾只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及「朝聖者」的身分——他生命的意義似乎就在神殿的深處
,支撐他繼續前進的動力,沒有止息,自然也沒有時間憂傷。
然而鄂德不同,一開始或許還像個新生兒,無知,還未擁有悲傷的情緒。但此時的他一點
一點地成長,不免得也開始感到傷心。
「我很寂寞。」鄂德補充。
盧加爾幾乎是想也沒想便說:「有我在。」
鄂德點了點頭,突然伸出手,盧加爾感覺到掌心被塞進軟軟的東西,有點冰涼,原來是鄂
德的手。
鄂德的手太小了,盧加爾必須很用力地才能確保鄂德的手不會從自己的掌心溜走。他牽著
鄂德,忽然覺得這大概是命運。他從沙裡醒來,遇見鄂德,他不希望鄂德死掉。而且有了
鄂德的陪伴,朝聖之旅忽然變得快活了些。如果說他的朝聖行為是一種本能、無法解釋,
只能順從的話,鄂德的出現就顯得溫暖而且有趣,讓沒有起伏的朝聖之旅多了個插曲,並
且他對此非常樂見。
旁邊的怪物咆哮了一聲,地面震動,鄂德「唔」了一下,另一隻手摸了摸怪物,好像在安
撫他。盧加爾趁著鄂德安撫的時候撇了撇嘴,怪物看在鄂德的份上沒有咬斷盧加爾的脖子
,但還是朝著他吐了一口口水。
混蛋!
鄂德又只好轉頭去安撫盧加爾,一左一右都很可惡,吵來又吵去。三番兩次地調解無果後
,鄂德也噘起了嘴,鼓著臉賭氣地說:「我不管啦!」
「……」
「……」
盧加爾雖然很高興鄂德的情緒逐漸有了起伏,看起來更像個人,但並不希望鄂德氣噗噗,
只好低聲下氣地安慰,搞得獅臉怪物也彎下身子,夾著最為矮小的鄂德,就這樣慢慢地走
進森林深處。
自從上面塌陷之後,他們只能往深處去找,看看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回到上面的陸地。盧
加爾非常困惑,那照理來說是個瀑布,高度和岩石上的刻痕,都顯示著那裡曾是個會有水
源從高處落下,但現在卻十分乾旱。
那是錯覺嗎?盧加爾想。還是這只是自己想要趕快完成恩基要求的幻覺呢?
漸漸地,鄂德露出了疲態。森林無論怎麼走都是一個樣子。這裡既沒有月也沒有太陽,視
線也隨著光線變得很差,盧加爾推斷應該是外頭到了「夜晚」的時刻,裡頭也開始黑得難
以前進。
「今天先在這裡休息吧。」盧加爾提議。
鄂德原地坐下,揉了揉眼睛。盧加爾不願意鄂德將頭枕在怪物的腿上,黑著臉硬是把人往
自己懷裡塞,怪物發出奇怪的嘶嘶聲,聽起來是在抗議。
所謂的夜晚也不過只是他們的臆測,身體累了便自然地需要休息。無奈他們身在叢林,很
難記算到底走了多久了路,盧加爾邊走邊在幾公尺之間留下記號,以確保他們沒有迷路。
「睡吧。」盧加爾說。
鄂德打了個喝欠,窩在盧加爾的懷裡,像是隻小貓,但長得太快了,若是在尼普爾,或許
還可以窩在他腿上,現在的鄂德只能將臉枕在他的腿上,曲起自己的腿。
鄂德很快就睡著了,微微打鼾顯得很可愛,盧加爾憐愛地摸了摸他的臉,耳邊傳來不屑的
呼嚕聲,不用想便是那頭怪物。盧加爾看見怪物也趴了下來,手收在胸膛之下,用兩根粗
大的牛角對著他。當牠注意到盧加爾在注意自己時,牠竟還用鼻子呼氣,後腿蹬了兩下,
蛇頭的尾巴晃了晃,豎起的瞳孔看起來充滿威脅性,還嘶嘶地吐出蛇信。
「去死吧。」盧加爾哼了哼。
怪物礙於沙瑪神正睡的香甜,只能怒視他,咧開著嘴威嚇,但並沒有實質作用。
盧加爾也累了,確定鄂德睡得舒服後,他也慢慢地闔上眼睛。
他睡著了。人類睡著之後會做什麼呢?他的腦中忽然想起一句話,似乎這是深入骨髓的概
念:「夢是一種預示,神在此將會降下祂的預言。」
盧加爾覺得,他似乎得「善待」這個夢,於是他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某個柱子旁,
起來的時候有一陣清涼的風拂過。
象牙白的柱子還很完整,沒有任何破損。
他並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圓柱頂著突起的屋頂,恩利爾站在正中間,頭戴角帽,總共
有七對牛角,神情肅穆,紅色的長髮隨風飄蕩。盧加爾在夢裡並不感到困惑,夢裡什麼都
能被解釋,他發現自己赤裸著上半身,鋸齒狀的疤痕卻沒有出現在胸口。他摸了摸胸膛,
手腕發出聲響,上面是黃金的手環,完整地包裹著手腕。
他低下頭,發現脖子也戴著飾品,同樣是黃金,像是狼的牙齒。
「你還記得你的目的嗎?」恩利爾問。
「是的。」盧加爾說。
風吹來,他覺得通體舒暢,飄飄欲仙。
「糾正。」恩利爾說,「矯正。歸正。」
盧加爾想,恩利爾或許是神吧,因為夢是神的預示,但他卻沒有跪下來的意思,只是定定
地看著他。
「這是你的義務。」恩利爾說,「每個人的存在都有意義。」
盧加爾想到鄂德,心裡生出不適,有如心絞痛,忍不住開口:「那麼鄂德呢?」
恩利爾豎起眉毛,如火的紅髮飄在空中,好像將祂的暴力、怒火形象化,即將燒死祂所憎
惡的一切,所有,全部。祂大概是愛恨分明的神,眉宇之間不是愛便是恨。
祂的聲音洪亮如鐘,打在四面八方。
「糾正。矯正。歸正。」
盧加爾捂住耳朵,但聲音還是傳進腦子。
「糾正。矯正。歸正。」
「鄂德、鄂德。」他叫道,「鄂德——」
恩利爾彷彿更加憤怒:「糾正!矯正!歸正!」
風變得很強,他睜不開眼睛,將手擋在面前,閉上眼的瞬間,恩利爾的眼睛也變成更鮮豔
的紅色,腳輕輕一踩,腳下的土地動盪不已。
「歸正!」祂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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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德!」
他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發出的已不是夢囈,而是驚恐的叫聲。盧加爾本能地去抓,但懷
裡卻什麼也沒有。再四處張望,就連那個怪物都不見了。
周遭很黑,原本蓊鬱的枝葉本就讓視野不佳,「夜晚」讓此時更加昏暗,他爬起來沒走兩
步路就被絆倒,撲倒在地上。
手腕敲在地上,他發現,現在的他並沒有黃金手環,更不可能裸著上身。
「鄂德!」他喊道,「鄂德!你在哪裡!」
又是那神奇的沙沙聲,他摸著樹幹,視野雖然被遮蔽了,但也因此讓聽力變得敏感。他逼
自己冷靜,仔細去聽聲音的來源。他一步一步地走,握緊了腰間的小刀,突然非常後悔,
自己方才應該要刺死那頭怪物的。
聲音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他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幽香,瞬間起了雞皮疙瘩,沙沙聲轉弱了
些,取而代之的是蠕動的聲音。
小小的呢喃說:獻祭。獻祭。
然後是其他小小的附和:獻祭。獻祭。
他看見鄂德被困在眼前的樹上。
說是「樹」也僅僅只是因為它頂著盛開的枝葉,但樹幹上的紋路卻在蠕動,鄂德緊閉雙眼
,身上纏滿樹枝,樹枝像是一隻隻的手,但非常柔軟,像是觸手,一點一點地縮緊,鄂德
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起伏的胸膛也越來越微弱。
「鄂德!」他想衝過去,但提起來腳的瞬間,腳腕已經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地面延伸過來
的樹枝纏上,雙腳動彈不得。
他拚命地喊:「鄂德!鄂德!醒醒!」
鄂德眼睛沒有睜開,全身都被樹枝包裹了,慢慢地,就連一半的臉也被覆蓋,只露出一隻
緊閉的眼。
他抽出腰間的小刀,刀刃在手指間靈活地轉動,手腕向下用力,劃開了纏在腿上的樹枝。
劃開的剎那重心使他往前跌,他勉強撐住,半跌半奔,撲向被束縛在樹幹的鄂德。
樹枝彷彿有生命,能看見也能嗅見突如其來的危險,張牙舞爪,但被小刀劃開。耳邊傳來
尖叫聲,非常尖銳,又細又尖。他的手被咬了一口,很痛。
「嘶!」
他低頭看,竟然是一個只有到自己半身的小孩——說是小孩也不太精準,因為他的腦袋是
畸形的,頭頂很尖,眼珠子突出,左眼和右眼隔得很開,一隻看向左邊,一隻看向右邊,
沒有鼻子,也沒有嘴唇,露出陰森森的細牙。
「不可以!不可以!」小人喊著。
盧加爾殺意上來,將小刀一轉,反手便往下刺。
小人發出了可怕的尖叫,像是嬰兒啼哭,但並未激起盧加爾任何的同情。他紅了眼,咆哮
:「不要礙事!」
小人倒在地上,雙目睜大,但瞳孔收縮,已經發不出聲音,但並沒有死。
他發了瘋似地去割,但顧及鄂德,樹枝只多不少。他氣極,割下了幾根樹枝,小腿、手臂
突然又是一陣疼痛。
「放開!」
手腳都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小人咬住,他們和上一個小人一樣都有著畸形的腦袋,赤
裸的身體看不出性別,反而是半透明的青綠色,腦袋沒有一絲毛髮,咧開著嘴用密集的牙
齒咬著他的肉。
痛覺蔓延,盧加爾已經淌下冷汗,甩動雙手,殺紅了眼,這次不只想刺穿小人的臂膀,還
想要刺穿他們腦袋、眼睛,心臟,撕裂他們。
「殺了你們!」
他舉起小刀,腦袋一頭熱,渾身的寒毛豎起,好像變成一隻野獸,理智盡失,現在只想把
這一個個妨礙他的小人殺光,殺死。
血,他們必定要能流出血,否則怎能解他的怒氣?
但舉起刀的瞬間,緊閉雙眼的鄂德忽然睜開了那隻唯一裸露在樹枝外的眼睛。他被綁在高
處,盧加爾抬起頭,正好看見那隻灰白色的眼睛一點一點地滲入藍。
那是非常冰冷而且高貴的藍色,從上而下,冷冷地俯視著他,看起來一點也沒有缺氧的痛
苦。
「不,盧加爾。」鄂德說,「不可以。」
==========
假期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