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朝聖者 (7)

作者: user19940218 (YTKJ)   2021-02-23 15:01:48
※奇幻架空
7.
格爾拉又把他們帶回城牆前的泥屋,裡面果真非常狹小。盧加爾和鄂德都長大了不少,格
爾拉只是天真地說:「如果只有你一個人並沒什麼問題。」
「……」
盧加爾還來不及做什麼,鄂德已經一把鑽進盧加爾的懷裡,鼓著臉,環抱盧加爾的腰,頗
有再也不放手的意思。
格爾拉只是看了他一眼,最後什麼也沒說。泥屋裡面非常簡陋,只有一盞火,格爾拉靠近
的時候,火燒得更大了。他席地而坐,盧加爾抱著鄂德便是極限。
「睡吧。」格爾拉一點也不像是個孩子,十分沉穩地說,「晚上很危險,睡過去就好了。

他忽然注意到,屋內並沒有任何食物,看起來過於精簡,沒有任何人氣。
「……你的爺爺呢?格爾拉。」
格爾拉抱著膝蓋,火光在他臉上閃爍,他淡淡的笑容看起來早熟得奇怪。
「……爺爺死了喔。」
盧加爾黯淡神情,他祈求格爾拉不要繼續說下去。格爾拉卻慢慢地躺下來,蜷縮在角落,
留給了他們不小的位置,眼底印照著火光。格爾拉淡淡地說:「被夜影人抓走了。」
「……」
鄂德按住盧加爾的手臂,後者橫在胸前,他勉強抽出自己兩隻手。他問:「你怎麼知道?

格爾拉歪著頭,想了一下,竟然淡淡地笑道:「因為我看見了,在黎明的時候。」他緩緩
道來。那是個寂靜的夜晚,格爾拉的爺爺拉起城門,又將門鎖好,要格爾拉早點睡。往常
他都是和爺爺一起睡的,然而,那夜爺爺卻不允許他靠近,他們中間隔著火堆。
噓。爺爺說,晚安,格爾拉。他翻了個身,背對著爺爺。爺爺輕輕地說:聽到什麼聲音都
不要轉過來喔。
格爾拉抱持著疑問睡著了,清晨的時候,他聽見細細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聽見奇
怪的聲音,很悶,十分地不明顯。布料摩擦的聲音只有一會,很快便安靜了下來。
噗哧……他從被窩裡悄悄地探出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翻了個身,面向爺爺。他記得
爺爺說過的話,只敢瞇起眼睛。
他看見黑色的怪物將爺爺嘶咬而碎片,他捂住嘴巴,爺爺的眼睛往上吊,卻好像與他對上
眼睛。笑了一下,腦袋便被割了下來。
他嚇德閉上了眼睛,心想這或許只是一個夢。
「隔天醒來的時候,爺爺已經不在了。」他說,「什麼也沒留下,除了一點點的紅色……
但再隔一天,紅色也不見了。」
格爾拉說:爺爺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很遺憾,」盧加爾僵硬遞說:「格爾拉。」
格爾拉搖了搖頭。
盧加爾抱著鄂德躺下,將袍子裹住兩人,兩個人都曲起腿,鄂德的背貼著盧加爾的胸膛,
兩個人的溫度互相取暖。
鄂德問:「你覺得這是一場夢?」
格爾拉看了眼鄂德,眼神冷了一下,聳了聳肩:「誰知道。」
「夜影人長什麼樣子?」盧加爾問。
「很黑,彷彿跟夜融在一起,我只看見一雙眼睛,人類的眼睛。」格爾拉說:「他們用尖
尖的指甲殺死了爺爺。」
格爾拉說得雲淡風輕,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小孩。盧加爾於心不忍,但還是得問:「爺爺…
…在那之前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格爾拉彷彿就在等這個問題,他微微一笑:「爺爺他非常沮喪。」
「他害怕嗎?」鄂德問。
「不。」格爾拉低聲地說:「他只是恐懼……以及失望。很失望。」
「……」
「他說:總有一天,真正的詩人將不會存在,英勇的戰士會消失,生命會被死亡籠罩,太
陽被烏雲遮蔽,沒有風、沒有水,寸草不生,國王將會是唯一的審判者。」格爾拉開始困
了打了一個喝欠,「我累了,朝聖者們,晚安。」
「格爾拉。」鄂德的眼神卻依然清澈,沒有絲毫被睡支配的意思。他問:「你的目的是什
麼?」
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每個人都有目的,恩利爾有、恩基有,甚至胡瓦瓦也有。盧加爾是朝聖
者,鄂德或許是找回他的記憶,那麼,格爾拉的目的是什麼?
格爾拉並未因為他奇怪的問題而困惑,他竟然笑了,似乎這個問題也在他的意料之內。格
爾拉隨手抓起一件袍子蓋在身上,小小的身軀沒有人與他取暖,看起來有點可憐。他將臉
的一半埋進袍裡,露出一雙灰色的眼睛。
「我討厭你,鄂德。」
鄂德一愣,盧加爾下意識地抱緊鄂德。格爾拉笑出了聲,聲音很細,孩童的哼哼聲聽起來
卻很嘲諷。他原本以為盧加爾會因為他的遭遇心生憐憫、進而會有無止盡的包容,然而只
是那麼一句話,盧加爾的眼神變得狠劣,收縮的瞳孔像是被激怒的野獸。這是對一個孩子
該有的態度嗎?
格爾拉並沒有害怕,打了個喝欠,將自己縝密地包好。
「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千萬不要睜開眼睛喔。」
「格爾拉?」
「下一個就輪到我了。」
「……格爾拉,這不是個有趣的玩笑。」
格爾拉已經閉上眼睛,非常放鬆,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感覺。他夢囈般地說:「因為我看見
了……他們知道的、他們知道的……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格爾拉!」鄂德拔高音調,甚至掙扎地想要脫離盧加爾的懷抱。但他發現,盧加爾已經
緊緊地閉上眼睛,痛苦地箍著他。他只能喊:「格爾拉!格爾拉!為什麼?夜影人到底是
什麼?」
格爾拉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真的睡著了,理也沒理他,丟下了可怕又可憐的話之後便沒有更
多。鄂德有點生氣,格爾拉似乎怪罪於他,然後又擅自赴死。
「噓。」鄂德的腦袋上傳來聲音,他被箍得無法抬頭,這使他無法看清盧加爾的臉。他試
著動了動,但這次盧加爾非常堅持,他半點也沒有掙脫。盧加爾擁有絕對的力量,但若是
鄂德不願意,他半點也不會勉強他,唯獨這次不願意妥協。
鄂德只能看著火堆、以及火堆後面沉沉入睡的男孩困惑地問:「盧加爾?你在發抖嗎?」
橫在胸口的顫抖只停止了一秒,但還是無法抑制地繼續發抖,他嚥了嚥口水,「是的,鄂
德。」
「為什麼?」
鄂德是真的不懂,他還在學習,盧加爾閉上眼睛:「或許我在害怕。」
「害怕?」
「恐懼。」其實他說謊了。
「……恐懼。」鄂德細細咀嚼這兩個字。這是每個談論夜影人會擁有的情緒,他喃喃:「
我明白了。」
「夜影人的目標是什麼?夜影人到底是誰——什麼東西?」鄂德的問題沒有得到回應,取
而代之的是恐懼的顫抖與無語,於是他又喊了幾次:「盧加爾?盧加爾?」
「不,鄂德。」盧加爾的聲音嘶啞,聲音壓低,「夜晚是他們的時間,我們不該繼續談論
。」
「盧加爾,你為什麼突然這麼害怕?你想起了什麼嗎?」
盧加爾停了一下才說:「不,我並沒有想起什麼……我只是……感覺……僅僅只是一種直
覺。」
盧加爾的反應和驛站的男人很像,失去理智,不願意多談,真實被隱藏,鄂德如霧裡看花

「盧加爾,格爾拉會死的。」
他沉默了好一會才喃喃:「我知道。」他說:「我不希望他死。」
鄂德緊緊盯著格爾拉,火光原本燒得很亮,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開始轉弱。儘管他們早已喪
失晨昏的概念,一片灰暗的土地還是降下了睡眠,眼皮開始變重,不知不覺,兩個人都睡
著了。
夢如約而至。夢境是神賜予的預言,盧加爾十分重視。身體輕飄飄的,這次他依然在象牙
色的柱旁,這裡很是陰涼,涼風拂過,他沒有感覺到衣襬的飄動,自己好像成為了某種意
識——不是人,只是一種意識存在,隨著風小小起伏。
眼前的草地站著三個人:恩利爾、恩基,以及,格爾拉。
恩利爾的紅色長髮飛揚,看起來很是憤怒,恩基夾在中間,手拄著木杖,維持兩人的平衡
,氣氛並不是太好。格爾拉灰色的頭髮變成了米黃色,不再是兒童的模樣,面部俊美得不
像是個人類。他依然帶著微笑,但頗為不在乎,輕而易舉地惹怒了恩利爾。
「你給予太多提示了,格爾拉。」恩利爾道。
「我不這麼認為,恩利爾。」格爾拉則說:「這是真正存在的『事實』,我只是借用,並
沒有違反規則。」
恩利爾恨得牙癢癢的,但恩基沒有退縮,依然分開兩人。
「這是嚴肅而且神聖的。」恩利爾又說。
格爾拉依然面不改色,「我同意,恩利爾。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公私不分。」
「格爾拉!」
恩基開口,口氣莊重,緩緩地說:「好了。」瞬間,兩人都沒有繼續說話,只是看著彼此
。他對恩利爾說:「這並沒有我們共同違反規則,況且安也同意了。」
恩利爾冷哼一聲。
他又對格爾拉說:「沒有下次了,格爾拉,你的責任結束了。」
格爾拉斂起笑容,他說:「我討厭他。」
「注意你的用詞!」
格爾拉也不甘示弱,怒視恩利爾:「他默許了這一切。」
「不!」
「若不是他,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格爾拉不屑地說,「是他容許了,進而迎來毀滅,咎
由自取。」
氣氛一觸即發,這個「預示」十分地真實,但盧加爾聽得並不明白,腦袋一片混亂。忽然
,三人停止了談話,眼睛唰地看向他這邊。
這次,盧加爾有了實感,他就像隨著風緩緩降落的葉,裸足慢慢地踏在地上,感覺十分真
實。他抬起了手,手腕叮叮作響,不過只有左腕一支。
三雙眼睛看著他,默默無語。預示似乎結束了,他們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唯一共同的是
三人都帶有審視的味道。
這次的預示非常簡單易懂:「你能拯救他們嗎?」

盧加爾睜開了眼睛。
他看見格爾拉的頭顱被割了下來,格爾拉的表情安祥,一點反抗也沒有,頭顱被收進夜影
人的懷裡,視線看來就像是被塗上黑色顏料一般,消失在火光黯淡的泥屋中。
夜影人果然如他所說,準備在夜裡帶走了格爾拉。
盧加爾看著夜影人,火堆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啪茲,終於半點光線也沒有。他的呼吸不
再穩定,只是一下的中斷便讓夜影人注意到。
黑暗並沒有阻礙盧加爾的視線,他漸漸感受到非人的力量,一半的血液彷彿沸騰,皮膚之
下蠢蠢欲動。
夜影人的視線很明顯,其中一個拉下了面罩,露出了一雙灰色的眼睛。那雙眼睛毫無生氣
,灰色的眼珠子讓那人看起來像是條死魚。
盧加爾立刻有了判斷,他抱著懷裡的鄂德往旁邊滾,不過空間太小,他立刻將鄂德藏到自
己身後。在坐起身時,熄滅的火堆的另一側已經沒有人了,就連格爾拉都一起消失了。
儘管如此,盧加爾還是看見了殘影,他的動態視覺更加靈敏了——夜影人用四足往窗戶的
方向爬行,和猿一樣靈敏,而且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想起夢裡的預示:你能拯救他們嗎?
他立刻起身,抽出腰間的劍。鄂德被不算溫柔地拉到後面,臉朝下撲倒在地,終於清醒,
一雙藍色的眼睛飛快地眨了又眨。
「盧加爾?」鄂德看見盧加爾已經一腳跳上窗戶,左掌心抵在窗沿,眼睛在黑暗中很清晰
,灰色的眼珠子看起來並不像夜影人那樣毫無生氣。相反地,他的眼底燒著沒有顏色的火
,難以熄滅。
「鄂德,你留在這裡。」盧加爾的聲音還留在這裡,但身體已經往外跳。
回過神,鄂德大叫,「盧加爾!」但伸出手只抓了個空,重心不穩又撲倒在地。
盧加爾以常人難以達到的靈敏跳上屋頂,他瞇起眼睛,普通人絕對不會看見,夜裡的沙非
常嚴厲,只是幾分鐘眼睛變酸澀難耐。但他卻看見了在城牆上攀爬的夜影人,不只一個,
正迅速地往上,然後跳入城邦內。
盧加爾來不及想自己是否做的到,他奮力一躍,輕而易舉地跳上城牆,迅速地將劍插進石
頭的縫隙之中。
遠方傳來奇怪的叫聲,竟然有點像猿鳴,十分刺耳。這次他沒有抽出劍,只是吸了一口氣
。他將手指插進石縫,臂力驚人,竟就這麼徒手攀上城牆。
他躍上城牆頂,放眼望去,城邦一片漆黑。
猿鳴,不只視力,他的聽覺也變得靈敏。
「右邊。」他喃喃。
他飛躍而下,張開雙臂,毫不畏懼。
盧加爾彷彿不死。
他落在地上,碰!腳沒有碎也沒有斷,他輕輕一踏,再度跳上屋頂。答答答、答答答,他
飛奔而上,屋內沒有任何燈光,他卻能聽見恐懼的祈禱:偉大的神啊,請保佑這個城市、
這個王國,保佑我,保佑我們。
他看見幾個黑色的人影開始聚集,盧加爾舉起劍,手臂肌肉鼓起,渾身燥熱。唰——他擲
出劍,劃破空氣,指尖發力。
「吱!」
劍沒入某個黑色的身影,他飛快地跳到夜影人聚集的屋頂,看見他們將匕首架在一個男人
的脖子上——那正是驛站裡崩潰害怕的男人。
他的速度很快,夜影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他拔出劍,抽出了一連串的紅,他眼色一凜,
正準備了解第一個中劍的夜影人,但他們卻沒有攻擊的意思。讓盧加爾更加錯愕的是,他
們竟都緩緩地拉下面罩。
那是幾張堪稱可怖的臉。他們的臉都有些畸形,眼神呆滯,但臉頰上面都統一有著十字的
疤痕。
他們身形僂佝,手臂長至小腿,腿也像是猿猴那樣彎曲,而人們口中的「尖尖的指甲」則
是他的腰間的彎刀。這就是夜影人的真身?盧加爾嚥了嚥口水。
「啊……啊。」
其中一個夜影人發出了奇怪的聲音,開闔的嘴巴沒有舌頭,這也不奇怪他們只能發出無意
義的聲音。
他們捧著格爾拉的腦袋,雙膝跪下,茫然的眼神看起來有些可笑。
「啊……啊、啊。」
盧加爾捏緊劍柄。格爾拉只剩一顆頭,臉色發白,嘴唇無色,但閉著眼睛看起來就只是睡
著了,斷面的血還在流,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最後匯聚成一窪血水。
灰色的頭髮、眼皮下灰色的眼珠子,這是格爾拉最後留下來的顏色。
夜影人裹著黑色的袍子,與夜色融為一體,那雙灰色的眼睛慢慢地多了討好,捧著男孩的
腦袋,「啊啊」地遞給他,其他的夜影人也露出了眼睛,有的人多了隻眼睛,有的人少了
一隻,有些人沒有鼻子,有些人沒有嘴唇,每個人都雙跪下,甚至想要砍下男人的頭顱。
「住手!」他喝道。
夜影人立刻停止了動作,眼睛眨也不眨,好像在等他下一個指示。盧加爾渾身發冷,天旋
地轉。
「盧加爾!」
他低下頭,看見鄂德,以及抱著鄂德的安。
「……鄂德。」
安一躍而上,沒有半點猶豫,與盧加爾相比與過之而無不及。鄂德一落地便往盧加爾的懷
裡撞,但沒有讓他挪動半分。盧加爾伸出手,劍框啷一聲掉到地上,緊緊地抱住鄂德。不
過他很清楚,這次的擁抱完全是為了自己。
他將臉埋在鄂德的肩膀,後者也踮起腳尖,從下而上抱住盧加爾,手壓在他的肩甲骨上,
拚命地撐住盧加爾。
「沒事了,盧加爾。」他說,「沒事了。」
夜影人維持與先前一樣的動作,驛站的男人依然沒有醒,似乎被下了藥。安看起來更加嚴
厲了,他緩緩地走近夜影人,眼神冷酷,彷彿沒有絲毫憐憫。他伸出手,抓住夜影人的腦
袋。
盧加爾心覺不妙:「安!」
他毫不猶豫,好像要捏碎夜影人的腦袋——夜影人張大了嘴巴,化為沙之前還看著盧加爾
,眼珠子幾乎要突出來。夜影人似乎在尖叫,但沒有恐懼,安的手一用力,他們瞬間成了
沙堆。
安又捏住了驛站男人的頭,盧加爾說:「安,為什麼?」
安狠狠一捏,男人也化為沙,彷彿掌心下的不是人類的頭顱,只是隨處可見的石子。他拍
了拍衣袖的沙,絲毫沒有任何憐憫,淡淡地說:「他們不存在。」
格爾拉的腦袋也成為沙,隱隱之間,屋內的鼾聲都停止了,只剩沙堆滑落的聲音,盧加爾
聽得見。
「恭喜你,朝聖者,你拯救了這座城市。」
盧加爾失笑:「拯救?」
風捲起了殘沙,安伸手一擋,微微蹙眉,似乎非常不想讓沙玷污自己白潔的長袍。他撫過
自己的長髮,灰色白的頭髮被米黃色取代,沙礫無法污染分毫,在夜裡看起來是這麼鮮明

他伸手一指,遮住天空的雲以安的手指上方為中心緩緩散開——他們終於看見了天空。大
概是黎明,天空看起來是淡淡的藍色,但上面並沒有太陽。米黃色的髮絲隨著風飄揚,安
瞇起眼睛,盧加爾知道他並不是人類,不只是因為他能夠任意地賜予人們死亡,而是因為
他的眼。那雙黃色的眼宛如看著螻蟻。並不能被稱為冷酷、或者鄙夷,但是絕對的上對下
,看得盧加爾腦袋發麻。
「繼續前進,朝聖者。」
盧加爾撿起插在地上的劍,劍面映照著他陰冷的臉,他的手被鄂德抓住。鄂德搖頭:「不
要,盧加爾。」
面無表情的安卻出乎意料地被激怒,他面露不屑:「人類。」
盧加爾說:「拯救?我的目的難道是拯救這個城市嗎?」
安只是說:「前進,朝聖者。」
「安。」盧加爾顫抖著聲音,看起來似乎在發怒邊緣,但又很絕望,「我到底為什麼會在
這裡?你們這些將我玩弄在掌心的混蛋——」
安眼神一凜,他的手臂閃電流竄,鄂德一臉驚恐,他來不及擋在盧加爾之前,安已經抓住
了盧加爾了腦袋。安的五指十分有力,疼痛瞬間襲來,盧加爾大叫,眼睛因為憤怒和痛苦
發紅,他咆哮,揮出掌心的劍。
「不要!」鄂德喊。
電光石火之間,他感覺右半的身體已經麻痺,右邊的眼珠子隨著沙子滑落,他看見鄂德絕
望的臉,右邊的牙齒裸露,內臟也化為沙堆。安抬起下巴,由上而下,盧加爾才知道自己
化成了沙,只能成為安腳邊的細粒。
鄂德跪在地上,眼睛來回看著,一下往左、一下往右,一下往上、一下往下,過了好半晌
才顫抖著手捧起沙堆。
盧加爾感覺到被柔軟包圍,溫度有點低,那應該是鄂德的手。他的手又軟又冷,但顫抖得
太嚴重,他的世界也跟著震盪不安。但最讓他憂傷的應該是鄂德匯聚在眼窩的淚水,他看
得很清楚,並且彷彿能聽見鄂德心碎的聲音。
他的意識開始黯淡,周遭變黑,鄂德的聲音也聽不見了,只能看見一開一闔的嘴巴,以及
滑到嘴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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