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賽佛勒斯.石內卜
賽佛勒斯屈膝坐在石床上,雙手抱住小腿,兩眼無焦距盯著無固定的位置。他早知道沒有
人會信任他,早知道葛萊分多人只是想羞辱他根本無所謂真相。他懷抱的任何一點點希望
破碎,而死亡,可能會比他以為的更恐怖。
他不想死,不允許自己束手就擒,但是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賽佛勒斯握住左手前臂,思考自己也懷疑的事情。假設真如那些人所說,有他也不明白的
黑魔法呢?鄧不利多給他的那一本書上所寫的內容,如果真是他的國王曾經做過的,那麼
他的國王就比他以為的更強大更恐怖更無人性。他的國王親自在他的手臂烙上這個連鄧不
利多都能瞞過的未知魔法,難道那個時刻真的是黑魔標記作祟?他當時真有那麼想殺死麥
奈導致未知魔法救了他?
這魔法究竟是要救他還是要害他?
賽佛勒斯把臉埋進膝蓋中間,手指用力掐進手臂裡。
四天後的夜晚來臨前,一個聲響吸引了石床上的人的注意。賽佛勒斯抬起頭,看見意想不
到的訪客站在他的鐵柵欄前。
雷木思.路平也滿臉震驚盯著他。
「我不知道......」路平結結巴巴,好像不太知道該說什麼。「我不知道這裡有人。噢。
是你。」
賽佛勒斯根本不想做任何回應。他死氣沉沉瞄了對方一眼,再次垂下頭顱。「走開。」他
陰沉地說。
「發生什麼事了。」路平問。
「去問你的好朋友布萊克。」
路平沉默了半晌。「我會問他的。但是,嗯,要天黑了。」
賽佛勒斯聽見腳步聲遠去,再次抬頭鐵欄杆前已經沒有人。即使身處險境,他還是迷惑地
擰起眉。路平來這兒做什麼?顯然不是為了看他,他們的交情沒有到那個程度,而且那個
只剩一個眼睛的禁衛軍長官禁止任何人探視他。他抬頭看往高高的天窗,白天正在逝去,
現在外頭是夜晚來臨前的藍黑色。
就在賽佛勒斯迷惑時,從階梯上下來第二個人。
天狼星.布萊克一如以往,穿著他合身的禁衛軍制服,黑色的捲髮垂在兩頰,跟賽佛勒斯
兩天前在議事廳看見的時候一樣,英俊得不可思議。布萊克目不斜視走到他的牢房前,頓
了一下,慢慢轉過身面對他。
賽佛勒斯下意識站起,與對方冰冷的灰藍色眼睛對視。
「我完成調查了。」沒有任何提示,布萊克說。
賽佛勒斯吸了一口氣等待,沒有答話。
「沒有任何一支魔杖有問題。沒有任何一支魔杖在那天施放過不合理的魔咒。」布萊克依
舊用那種冷冰冰的語氣說話。「總之,一切就這樣定了。」
他知道所謂的就這樣定了是什麼意思,他最多只能再活不到三十天。他們真的會對他處以
木柱之刑嗎?布萊克特地下來地牢就為了跟他說這個嗎?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對於他即
將被處死布萊克的想法又是怎麼樣?他感覺那個強烈的,被他以鎖心術壓住的奇怪東西在
心底撲動翅膀,威脅著逃出,隱隱作痛。賽佛勒斯忍不住往布萊克的方向前進,然後停步
。
布萊克已經背過身,看往地牢的深處。
賽佛勒斯猜想布萊克大概是連看他一眼都無法忍受了,畢竟他是謀殺布萊克親愛的同袍的
兇手。也許他真的是,賽佛勒斯捏住左手臂暗自懷疑。他看著布萊克的手指往上移動,慢
慢旋開上身制服的鈕扣。賽佛勒斯的雙眼睜大,心底的那個東西震盪得更強烈。
然而布萊克並未再看他一眼,反而一邊解鈕扣一邊走進地牢深處。賽佛勒斯快步走到鐵欄
杆旁歪著身子往地牢的另一端看,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但是他清楚聽見布萊克的聲音
說話。
「我來了,雷木思。」
賽佛勒斯的兩手緊緊抓住鐵欄杆,牙齒互相緊咬幾乎要碎裂。他認識忌妒,他從小就與忌
妒共存。忌妒擁有貴族姓氏的人,忌妒長相英俊的人,忌妒父親慈愛的人,忌妒家世清白
的人。忌妒不需要努力便能擁有一切的人,忌妒輕輕鬆鬆就能獲得尊敬的人。
而這次的忌妒如此強烈,賽佛勒斯認為自己會因此灼傷。他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雙眼因為不停止的怒視而燃燒。他站在那裡動也不動拼命往裡面瞧,直到天窗不再有光線
灑下,地牢裡只剩牆上燃燒的火把。
一個他從未聽過的,痛苦的人類吼叫聲,從地牢深處傳了出來。賽佛勒斯被嚇得向後退開
,不明白布萊克和路平怎麼會搞出那種恐怖聲音。
接著,取代人類叫聲的,是一聲聲的狼嚎。
而賽佛勒斯瞬間明白。
雷木思.路平是一隻狼人。雷木思.路平每個月都會到城堡住三天,賽佛勒斯從未多想,
他以為路平是單純找朋友。路平剛才慌忙離開,嘟嚷著天快黑了。他擔心的不是天黑,他
擔心的是月圓。
恐怖的狼嚎聲未停止,賽佛勒斯往後退到監獄的角落,縮在那兒眼睛張得大大地警戒。現
在他不再忌妒了,取而代之的是純然的恐懼。他跟一個狼人待在同一個空間,狼人會聞到
他的。這些鐵條是否足夠阻擋那頭噬血的野獸,或者,這是葛萊分多最終決定給予的刑罰
,讓他變成一隻狼人,活在每個月變身為野獸的痛苦中。
這個可能性讓賽佛勒斯笑了。比起木柱刑,比起砍頭,成為一個狼人相對可以接受。而且
,他正好可以拿自己發明的縛狼汁配方做測試。他笑得更大聲,歇斯底里的,就像要把這
幾天的緊繃一次性地釋放。
多麼諷刺,路平是個狼人,而他擁有足以改變狼人生活的藥劑。他因為自己沒有做過-也
許做過-的罪惡被羈押在此,即將失去生命。然後,雷木思.路平,是個狼人。
賽佛勒斯笑著,再也無法阻止忍耐多日的眼淚汩汩落下。那些夾雜憎恨、憤怒、委屈、恐
慌、失措、無助、絕望的淚水,在他的雙眼匯集,順著雙頰流下,由下巴滴落。他的笑聲
轉為啜泣,轉為低啞的怒吼。
他不知道自己嚎哭了多久,接著看見鐵柵欄前慢慢出現一個巨大的黑影。賽佛勒斯緊繃身
體等待狼人的出現。黑影靠近,牢房門前站著一隻巨大的黑狗。
是狗,不是狼。
狼嚎聲仍舊在地牢深處迴盪,而那頭巨大多毛的黑狗,冷靜地慢慢坐在地上,深色圓滾滾
的眼珠子凝視著賽佛勒斯。賽佛勒斯透過淚眼婆娑回看,眨了眨眼睛。
「布萊克?」賽佛勒斯問。
黑狗毫無回應,僅是坐在那兒盯著他。賽佛勒斯鼓起勇氣四肢著地往前爬,與大狗面對面
。
「你是布萊克嗎?」賽佛勒斯再說。「我知道你是。」他停了下。「我沒有殺瓦頓.麥奈
。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他媽的恨透了讓我陷入這一切的人。然後,」他又忍不住笑出聲
音。「路平是個狼人對吧?你知道嗎?」他輕聲說。「在被送來葛萊分多王國之前,我正
在研究足以讓狼人於變身期間保持清醒的魔藥配方,就快成功了。在我死後,那些研究將
無人繼續,你親愛的好朋友仍然會一輩子活在每個月當三天噬血野獸的生活,無法轉圜。
」
黑狗歪著腦袋疑惑地盯著他的笑。賽佛勒斯沒有認識任何化獸師,不確定化獸型態懂不懂
人類說的話。他伸出一隻手,穿過欄杆放在黑狗蓬鬆的脖子上。黑狗瞇起眼睛,接著轉過
頭伸出舌頭舔了賽佛勒斯一下,當後者錯愕時黑狗後退,小跑著往地牢深處離去。
賽佛勒斯聽了整夜的狼嚎,不敢閉上雙眼,直到清晨的日光再次穿過天窗,狼嚎聲才平息
。他看著鐵欄杆前的走道,想著布萊克跟路平誰會先通過他這裡。
第一個經過的,卻是波特國王的侍從。他完全不記得那個矮小的男人何時進去地牢,除非
,他也是個化獸師,而他的化獸態足夠小不被注意。那男人不好意思地對被關在牢房裡的
賽佛勒斯笑著點頭,兩隻手在胸前尷尬地纏繞。
「呃,對於您的事故,我,呃,很遺憾,石內卜先生。」那個矮男人說。
「對你們而言我就是個謀殺犯,有什麼好遺憾的?」賽佛勒斯冷酷地說。
「是。嗯,不是。唉,怎麼說呢。」矮男人結結巴巴地好像搞不清楚在這種情況該說什麼
安撫的話。「如果你確實無罪,那麼,當然,七神會庇佑你的。」
賽佛勒斯怒目而視,那矮男人收起不知所謂的笑容,灰噗噗地逃走了。
而接下來,除了路平對他報以同情的表情,布萊克經過時直視前方,完全不看他一眼。賽
佛勒斯有種錯覺,昨天晚上出現的那頭黑狗也許是他幻想出來的。
狼人連續來了三日,賽佛勒斯精神緊張了三個夜晚,每個晚上那頭黑狗都會坐在他的鐵欄
柱前凝視他。但無論賽佛勒斯說什麼話,黑狗總毫無回應。
變身時間過後,地牢裡再次恢復無人造訪的寂靜。賽佛勒斯無事可做,只能翻來覆去回憶
事發當日的細節。然而除了麥奈強迫他,以及強迫他之後的死亡,他完全無法憶起任何其
他特殊的人或事。他所有的思緒都被麥奈對他做的事情,以及之後可能發生的自己的死亡
佔據了,根本不可能觀察到其他。
於是接下來等待的日子,賽佛勒斯任由自己沉浸在憤怒與恨意中。他痛恨著自己本來可以
擁有的那些,痛恨著自己永遠無法擁有的那些。痛恨著他被迫中斷的魔藥學大師頭銜,痛
恨著他跨上的那一匹載著他南下的馬。痛恨著葛來分多的地窖、地窖裡的壁爐、壁爐前的
地毯。還有馬廄、掃帚儲藏室、訓練場邊緣的森林、黑湖旁隱密的角落。
最後賽佛勒斯放任自己回憶,回憶史萊哲林的一切。他跟莉莉在長不出農作物的田地理玩
泥巴,把對方的臉塗得髒兮兮的;冬季厚厚的雪堆阻擋了他在學院的宿舍門口,門口那棵
光禿禿的樹上積滿雪塊;魔藥學實驗室裡冒著濃濃蒸氣的大釜,罐裝的各式各樣魔藥材料
;離開的最後一天他躺在宿舍的床上,看著裂開的天花板垂吊了一隻蜘蛛;他的母親為他
戴上普林斯家族的掛墜,交待他找到想要致贈的對象。
他離開了家,即將死於異鄉,而他什麼都來不及完成,讓所有的人失望了。
這一天來得那麼快,賽佛勒斯幾乎措手不及。他聽到地牢上頭的門開啟,不是慣常送飯的
那個傭人,而是沈重的皮靴聲音。他從石床上站起,知道時間到了。
第一個下樓的是布萊克,穿著整齊,陰沉沉地盯著他,在他之後則是兩個禁衛軍副隊長,
其中一個人拿了鑰匙幫他開門,向後退到布萊克身後。
「出來。」布萊克說。
賽佛勒斯顫抖地深呼吸,抬起下顎挺起身子,很高興自己的腳步相當穩固。那兩個副隊長
要他把雙手放到背後,用一條麻繩緊緊地將它們綁住。布萊克走過去親自確認綁得夠牢固
,還額外加上一些防止鬆脫的咒語。
他們往上走,離開地牢時強烈的日光讓賽佛勒斯閉上雙眼。他呼吸,深深吸入乾淨的空氣
,慢慢睜開眼睛。行刑場位於禁衛軍訓練場一側,更靠近城牆,城外便是大片森林獵場。
賽佛勒斯猜測他的屍體會不會就被扔到那片森林中餵給野獸,而他的頭顱則會被寄回給他
的父親。
行刑場已經聚集大量觀看的人群,大多數是禁衛軍,當他們看見被押送上來的謀殺犯時紛
紛發出各種難聽的咒罵。前方的高台上坐著波特國王、鄧不利多首相、禁衛軍長官以及一
個他未曾見過的年長男人,長得與麥奈出奇相像,可能是麥奈的父親。賽佛勒斯的目光很
快被立於廣場中間一根長長木樁吸引住,他停下腳步,恐懼讓他邁不出下個步子。
「往前走啊,你這狗娘養的臭婊子。」旁觀的禁衛軍叫囂。「把他插上去,看他還敢引誘
誰。」
他望向四周,尋找任何足以讓他再次前進的力量,或者任何相信他並未犯下重罪的臉孔。
什麼也沒有。憤怒與恨意再次奪取賽佛勒斯的思緒,他可以接受一刀砍頭,毫無痛楚,但
是這個,不是他該獲得的。
他不甘願,他得想個法子,至少讓自己死得不那麼痛苦。
走在前面的布萊克停下,轉過身子直直地看住他,接著往回走,站在賽佛勒斯身前。賽佛
勒斯綁縛在身後的雙手動了動。
「我會親自執刀。」布萊克低聲說。「我將親自為瓦頓.麥奈復仇。但是我也保證不會讓
你,承受太久的疼痛。」
賽佛勒斯緊盯對方的眸子,試著理解。心底的那個東西危險地顫動翅膀,他壓下了它。「
你的意思是,你會,親自砍下我的頭顱?」
布萊克毫不猶豫點頭。賽佛勒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望什麼。
「不會是一個月。」布萊克說。「你不會在那上面待太久,我保證完事之後就立刻出手。
我很清楚該從哪裡下刀。」
賽佛勒斯張開口想再說些什麼,但是他發現自己一個聲音都發不出來。對,禁衛軍長官本
來要把他插在木柱上長達一個月,他會痛苦地緩慢地流血,但是一時半刻又死不了。他該
感謝布萊克的慷慨,無論是什麼理由讓布萊克想為他這麼做。
賽佛勒斯搖頭,聽見自己聲音裡瘋狂的絕望。「我沒有做。他強迫了我,我沒有殺他。這
不該是--我不該受這種羞辱--」他停了下來,覺得再下去自己就會過度換氣。
布萊克抿起唇不發一語,眼神強烈地看著他許久,接著背對他。「走吧。」他低聲說,如
果賽佛勒斯沒有弄錯,布萊克聽起來很痛苦。「時間快到了。」
兩個副隊長拎著他的手臂督促他往前,讓他跪在木柱前方。站在木柱旁的兩個禁衛軍-其
中一人是伊文.羅西兒,正對他露出仇恨的假笑-抬起長棍站在賽佛勒斯身後。布萊克站
在他的正左方,右手緊握住腰間的劍柄。
「史萊哲林人,賽佛勒斯.石內卜,因為引誘瓦頓.麥奈與之交媾並趁其不備之時以魔咒
謀殺他,被判處木柱之刑。」前方的禁衛軍長官,用他剩下的唯一一隻眼睛狠狠地瞪著他
說。「你還有什麼話好說,賽佛勒斯.石內卜?」
賽佛勒斯.石內卜抬起頭,奧澤琵亞大陸南方七月的陽光強烈使得他瞇起雙眼,沒有一刻
如同現在一般期望七神的恩澤降臨。
阿拉特.穆敵高舉起手,天狼星.布萊克微微抽出長劍的一截,劍身在陽光下反射出光亮
。
——
我稍微為沒有看過「權力遊戲」的朋友說明一下。權力遊戲的背景在古代,沒有科學沒有
人權,階級制度蠻大的。原則上,家族背景強大或者地位高的人說了算,大概就中國古代
這樣。
前文也看得出來,魔藥學發展也不是很完全,就一切都在摸索中這樣。吐真劑還沒有發明
出來。
啊反正犯罪就自由心證啦!
——
感謝推文回覆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