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院線(Netfilx)版衍生,配對為
王柏德(Birdy)&張家漢(阿漢),王柏德視角,時間為電影裡 Birdy放
「告白氣球」之後,〈做什麼都可以〉、〈笨蛋與傻瓜〉、〈傻瓜與笨蛋〉、
〈受傷的伊卡洛斯〉、〈釘子〉、〈天堂裡的人〉後續,建議依此順序閱讀。
該篇為個人詮釋,可能有OOC(OUT OF CHARACTER,脫離角色性格),
及大篇幅 Birdy與班班戀愛與瓊瑤電影相關(?)的描寫,高虐無糖,還請
慎入。
〈曾經希望〉9-1
「班班,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王柏德撥弄著薩克斯風的按鍵,踟躕著開口,原本在練習視讀新譜的班
班抬頭看他,開玩笑道:
「咦,難得耶,請問『學長』要我做什麼?」
他笑了,話也變得容易出口,只是壓低了聲音,「你們班有沒有比較活
潑、然後……喜歡張家漢這類型的女生?可以幫他介紹嗎?」
「嗯,我們班是有啦,可是介紹?你是指讓他們約會嗎?」
「也不是……就,讓她多接近張家漢,跟他相處。你知道,我跟他……
本來是最好的朋友,但現在我常跟你在一起,他就變成一個人了,所以我想,
如果他也有喜歡的女生,就不會那麼寂寞了。」
「原來男生也會這樣喔?我以前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後來她跟別人好
了,我也難過了好久。」
「對對對,大概就像那樣。」班班懂他的意思,讓他鬆了口氣。
「那……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啊?約出來玩不行嗎?我們可以一起去,
在旁邊幫忙啊,這樣他們不會冷場,感情比較能增溫吧。」
看著班班徵詢的眼睛,王柏德一愣:一起去?張家漢喜歡哪個類型的女
生?他發現自己不曾想像過,也完全沒有線索,畢竟過去他們很少討論到女
生。最後他只能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比較內向,從日常生活
陪伴應該比較有用。」
就這樣,這一個禮拜,他無法不去注意班班同為管樂隊的朋友娟娟去接
近張家漢。自從放了那顆晚安氣球後,他也成功打斷了張家漢上週「有話跟
你說」的狀態,不只幾乎不再來找他,甚至也不再需要避開他的視線──那
曾經能灼傷他的皮膚。現在的張家漢就像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他幾
乎都能看見他四周的黑暗。
如果是過去,他會去約他打球,瘋跑、飆車,或者去抽根菸,去吃張家
漢喜歡吃的東西,他心中有一張清單,從他最喜歡吃的冰、甜點到麵;他會
帶給他第二、第三罐的生活綠茶,直到他把這個月的零用錢都花光;他會鑽
到他的床上,有時候光是靠在一起,張家漢就會自動掏出煩惱什麼,他也不
用說什麼話安慰,只要去聽,然後回應自己的感覺,甚至只要一句「心情不
好喔?」他就會回到原本的眉開眼笑,然後順著自己胡言亂語。
現在這些他都不能做了。他也不知道讓他煩惱、痛苦的人就是自己的話,
除了保持距離,他還能做什麼?
雖然自己看起來比較瘋,但他知道張家漢向來不會把煩惱放在心上太久,
很少斤斤計較──除了感情之外。
他也注意到張家漢看著班班的眼神──陰鬱如尖刺,他從未看過張家漢
露出這樣的眼神。
是自己,把他變成這樣的嗎?
為什麼是我?王柏德不只一次自問。如果不是自己造成的話,他還能陪
伴他,告訴他「天涯何處無芳草」,朋友永遠最可靠,作為朋友,他有信心
永遠不會背叛對方,可以安心地在心底留一個屬於他的位置,一輩子當彼此
的夥伴。
他甚至想過,如果他,或者張家漢,有一個是女生的話,也許所有問題
就解決了……
「Birdy ,你真的覺得這樣做有用嗎?阿漢學長這幾天看起來心情都很
不好的樣子。」觀察了數日,班班有點擔心地對他說:「娟娟有點害怕,剛
進來的時候不覺得,最近才發現阿漢學長不笑的時候,看起來還滿兇的!」
因為大巴也姓張,所以學妹們都叫他張學長,反而對向來親切的張家漢
叫他「阿漢學長」。
「沒有沒有,他其實脾氣很好,很有耐心,我高二轉學進來的時候,都
是他照顧我的。」
「嗯,上次吃宵夜的時候,看得出來阿漢學長很會照顧人,我才會鼓勵
娟娟去接近他啊,可是他其實很難接近耶,娟娟說,要一直跟他說話,不然
他都不開口,很難聊耶!」
他的內心莫名湧起一陣酸意,一陣得意。「對啊,當初能跟他當朋友,
我可是費了一番功夫呢!現在只是因為……考試壓力很大,心情不好,所以
變得不好接近,可是跟他多相處的話,你就會發現他對朋友、同學都很好,
更不用說女朋友了!」
「那……你怎麼看起來都沒有壓力的樣子?」班班笑睨著他。
「我迷路了,所以我才來這裡找『路』啊。」他向班班眨眼。
班班笑了好一會,才像想到般問道:「可是……你是他的朋友,你沒有
試著去安慰他嗎?」
「我有啊,不過,有時候男生需要的不是哥兒們的支持,而是女生的溫
柔啊!」
班班似懂非懂地點頭,他連忙續道:「這個禮拜天,想到要去哪裡了嗎?」
「嗯……上次約會去了我喜歡的地方,這次你有想去哪裡嗎?」
他一愣,連忙笑道:「那裡我也想去啊!你決定就好!」
他想去的地方,現在都不能去了。王柏德自嘲地想。
經過一個禮拜的觀察,娟娟的接近似乎成效甚微,他甚至懷疑張家漢好
像根本沒注意到娟娟;相較之下,自從氣球告白後,他和班班的感情又更近
了一步。
平日男女區隔,跟娟娟與張家漢一樣,他和班班只有管樂社能好好說話:
神父對他們的異性交往向來寬待,還鼓勵他們交流,所以他們天天可以聊天
──不只班班,每個學妹他都可以聊上幾句。老費甚至來試探過,想問他怎
麼跟女生講話,卻被大巴斥走──他們已經不再關注他的一舉一動,反而像
是對他與班班的親密感到嫉妒般,在一旁酸言酸語,令他啼笑皆非。
除此之外,他還跟班班約好,為了避開教官耳目,有些不方便說的,就
用傳紙條的方式表達,有時是生活中的小事,有時是分享文字: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註一)
當一個流浪者在長途的旅行與跋涉之後,他常常會走進一個黑暗的森林,
然後,他會在林中轉來轉去,一直找不到出路,荊棘會刺破他的手足,藤蔓
會絆住他的腳步。這時,會出現一個手持火炬的女人,帶領他走出那暗密的
叢林。(註二)
你若是那含淚的射手
我就是 那一隻
決心不再躲閃的鹿
只等那羽箭破空而來(註三)
東邊日出西邊雨,
無計可消除。
良辰好景虛設,
長命無絕衰,
又豈在朝朝暮暮。(註四)
或許戀愛是一件需要消耗能量、費盡心思的事,加上張家漢的樣子完全
沒有因為娟娟的接近而改變,讓他煩惱不已,卻又只能說服自己不能急,總
是需要一點時間──他還得抽出時間讀書準備聯考,考上才能順理成章地和
張家漢一起上台北──這些都讓他每天筋疲力竭,累到難以入眠,白天卻只
能竭力打起精神,至少不要讓班班發現──他再也不願讓喜歡的人為他擔心,
這樣,有一天他又拖累別人、不得不轉身的時候,就不會重蹈覆轍了。
這一天晚上,他不想念書,不想寫功課,也不想應付室友忽然熱絡起來
想知道他跟班班是否在交往的八卦,就找了藉口溜出寢室。還不到查房的時
間,意識到自己又走了習慣的方向,他轉身,打開窗子跳到了外面去。
這個時間,他不想要一個人,又不可能去找班班──她應該在唸書,因
為明天有重要的小考。
剛走近樂團練習室,他就注意到小房間的燈是亮著的,不知道歐神父在
嗎?習慣性地繞到氣窗邊窺探──神父因為抽菸,有一扇窗常常是打開的。
然後他在鏡子倒映的影像看到了張家漢。
張家漢坐在一張藤椅上,仰著頭,手指夾著正吐白煙的菸,卻並沒有抽,
像是在白白地燃著。在這個角度,張家漢看不見他──發現到這點的同時,
王柏德就放棄了離開的念頭,久久才終於轉身,坐倒在窗下。
他曾經這麼做,在張家漢被通知將轉往社會組時,心情低落,神父找他
聊聊,他也擔心,就藉口幫忙打掃,拿著掃把在這裡偷聽,然後被神父發現
叫進來。
但現在不會有人發現了,神父很明顯不在,而張家漢閉著眼睛。他能看
到他的面頰反射著濕潤的光。
那兩張藤椅他也記得。曾經有一次張家漢心情不好,神父也有事不在,
他們就各坐在一張椅子上,他拿著薩克斯風,隨意吹一些記得的歌曲,張家
漢在旁邊聽,不時吹口哨跟他的旋律。他吹得很認真,大概是從高二始學至
今最認真的一次,只是他剛學沒多久,不免有些零零落落,張家漢的口哨也
時斷時續,但誰都沒有在意。那段時間,就是他的吹奏,他的口哨,風在自
由與未知的寬闊裡飛掠而過的沁涼,和漸漸協和的呼吸。
結束的時候,他又重新得到張家漢的笑容。
現在他只能坐在這裡,捕捉從裡頭飄出來的、沒有人抽的菸味,直到聽
見神父回來的動靜,才起身悄悄離開。
週末約會,他沒有借車,而是跟班班去逛街。這個相對比較輕鬆,他只
要陪著到處逛,給點意見,找話題逗班班笑,就足以讓他專注了。連吃的地
方都是班班決定的:「朋友推薦的,它有很多種選擇,味道都不錯喔!」
彷彿從迷宮中發現了光亮般,自從見到班班後,他就一直都很開心,直
到愈接近那裡愈熟悉,使他不禁放慢了腳步,卻無法拒絕班班期待的表情,
就這樣走了進去,看著班班指著菜單,用幾乎一模一樣的語氣說:「Birdy ,
你想吃什麼?」
他嚥下了習慣,笑著順口道:「你想吃什麼?連我的一起點,就可以都
吃到了。」
班班笑了,「真的?我想吃雞絲麵蛋,再加一杯芬蘭汁,你再點割稻炒
麵,嗯……你能喝蛋蜜汁嗎?」
「好啊。」只要不是跟以前一樣就好。
確定點完後,他拿去櫃台結帳,回來的時候繼續聊,他竭力穩住心神,
直到餐點一一送來,只是給了一個碗、兩副餐具,兩根吸管之後,老闆看了
看他們,「咦」了一聲,用一種奇怪的表情問道:「你……之前是不是跟……
朋友來過?」
他微微一震,卻只能保持鎮定回答,「是啊。」
「這樣啊,你們好久沒來了,我一時沒認出來……」她看了看他又看了
看班班,猶豫了幾秒後問:「你們……是一對吧?」徵得班班的表情才眉開
眼笑:「我去換吸管過來。」
他才收回莫名的忐忑,卻發現班班盯著他看,「你之前跟女生來過?」
「……跟張家漢啦。」上一次來,那個老闆就是一直盯著他們,讓他感
到不安,吃完就拉著張家漢出來了,此刻班班的話打斷了他的回想,「Birdy?
你怎麼了?」
「沒有啊,只是剛剛,我想到了一些事,但那沒有什麼啦。」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緊張?我還以為……」
幸好及時換來了粉紅與大紅色的愛心分岔吸管,和老闆親切而帶有歉意
的笑容,中止了對話。班班歪著頭吸了一口芬蘭汁,問道:「……我們是不
是看起來不像啊?」
他悄悄吐了口氣,笑道,「三毛和荷西看起來也不像啊。」
班班笑了,「說的也是。」
他們吃完飯,邊聊天邊把兩杯飲料慢慢喝完,周遭也有客人來來去去,
但他們都沒怎麼在乎,直到有幾個男生進來,其中一位經過時停了一下,喚
了聲:
「吳若非?」
班班轉頭,笑道:「阿修,好久不見。」
那個叫阿修的男生高高瘦瘦,五官分明,看著他的眼神同樣帶有稜角,
王柏德對這種眼神並不陌生,所以只是回視著他,使他很快就移開目光:
「聽說你去唸了維特,誒,那裡不是男校,第一屆招收女生嗎?跟監牢一樣,
你怎麼受得了啊?」
「校規是很嚴啦,但也很有挑戰性啊,你男校唸得怎樣?」
「沒有女生,很無聊啊,倒是我聽說有學長跟學長……」他看了看班班,
誇張地嘆了口氣,及時轉換話題,「唉,這時候真想念國中啊。」
「想念當班長,當龍頭老大的感覺吼?」
「我哪比得上風紀哪,你只要站出來,全班就安靜了,現在還會想說要
是班上放一個你在那裡鎮守,自習課就不會那麼吵了。」
班班笑了,「我現在已經不是龍馬了啦。」
「對啊,神獸是不會有男朋友的。」他又看了過來,這次努力想表現得
友善:「介紹一下吧。」
班班轉頭看了看他,又看向阿修身後正好回頭的男生,笑道,「飲料送
來了,你的朋友在叫你囉,而且我們等一下就走了,下次吧。」
「好──下次再聊我們學校的八卦!」
那個阿修轉身,在班班看不到的角度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看起來很不愉
快地走了。那樣的眼神似曾相識,王柏德看著他的背影,一邊起身預備跟班
班一起離開,浮現的念頭頓時脫口而出:「他以前……喜歡你?」
「你怎麼知道?」班班壓低了聲音,顯得有些彆扭,但走出店門就承認
了,「嗯,他有跟我告白過。」
「你們看起來感情很好啊。」
「換你在吃醋嗎?」班班笑道:「國三那時候跟他感情是滿好的啦,我
還想過如果他跟我告白的話,我應該會答應吧,但是……」她聳聳肩,臉上
閃過一絲不豫,明顯想起了不愉快的回憶,「你知道去年很轟動的《庭院深
深》吧?柏霈文在含煙山莊發現方老師的時候──他不知道哪來的念頭,總
之……我被嚇到了。」
「……他強迫你?」
「嗯。雖然他後來有道歉,還說很喜歡我才會這樣,但我對他的那種感
覺就消失了。電視電影演得好像很浪漫,但他忽然那樣,我只會覺得很恐怖。」
「你當面拒絕他喔?之後不會覺得尷尬嗎?」
「是有尷尬一段時間啦,但我下定決心把他當成朋友,保持距離,他久
了就懂了,只要你想清楚要怎麼待他,他就會怎麼待你了。」班班吐了口氣,
他能感受到她在他手掌中的手指無意識地顫動──或許那是自己的手,「後
來我仔細想過,大概是因為同學都起鬨說我跟他是一對,被那種氣氛影響了,
其實我沒有那麼喜歡他──聽說真的很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很想要跟對
方有進一步的接觸──但再怎麼樣也不能硬來吧。」
「我不會這樣的。」張家漢應該也不會。他想。
她抬頭,笑著指他,「我知道你不會。」
他也笑,卻一直想到阿修盯著他看的表情。
那眼神他不陌生──但他怎麼知道阿修喜歡班班?
沒多久他就明白過來了──那是張家漢看著班班的眼神。
心裡的螞蟻再度悄悄聚集起來,他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能將那疼痛忽視
過去。
(待續)
註一:出自卞之琳〈斷章〉
註二:出自瓊瑤《心有千千結》9章
註三:改自席慕蓉〈白鳥之死〉
註四:
東邊日出西邊雨:唐.劉禹錫〈竹枝詞〉
無計可消除:宋.李清照〈一剪梅〉
良辰好景虛設:北宋.柳永〈雨霖鈴〉
長命無絕衰:漢.樂府〈上邪〉
又豈在朝朝暮暮:北宋.秦觀〈鵲橋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