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告狀
寒霽月心中一嘆,轉而與掌門四師弟薛千韶談話,讓他將太鯤山近來發生過的大事道
來。但四師弟性子向來過於認真,張口一說便是半個時辰,饒是寒霽月好耐性,難免還是
被他鉅細靡遺的報告弄得發悶。
就在老三樊亮開始打起瞌睡,將要一頭栽到蓆子上的時候,不離陡然起身拔劍,「錚
」的一聲劍鳴驚起殿中所有人。
「七師弟,你這是──」老四薛千韶立即戒備地站起來,但不離逕自越過他,走到了
主位前一把扯住寒霽月的手,冷冷瞟向他四師兄說:
「大師兄要休息了。」
眾人心中都想著:他要休息,你拔劍做什麼?接著不約而同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場比鬥
。
寒霽月也是一愣,卻並沒有反抗,任由不離把他拉上劍,兩人就這麼御劍揚長而去。
留下太鯤山眾人瞠目結舌,在太一大殿中面面相覷。樊亮剛驚醒過來,懵了一會才說
:「咱們……是不是該追上去?」
「你敢,你追去?」掌門薛千韶匯報被中斷,不滿地環胸道。
「不要不要,老七太可怕了,他現在已經是金丹大圓滿了吧?我可不敢惹他。要不老
四你去?」樊亮打了個哆嗦,老七連大師兄都敢打,劍術又這麼強,現在境界又只跟自己
差一小截,他才不想去被壓著打,太丟人了。
被稱作老四的薛千韶看了他三師兄一眼,語氣平板地說:「我花了三百年才勘勘晉升
到金丹後期,摸都沒摸著結嬰的門檻,三師兄沒忘吧?」
樊亮被他看得尷尬,只得結結巴巴道:「那、那讓老五或老六跟著去?」
眾人:「……」
薛千韶想著,五師弟這才快要金丹中期,六師弟才剛結丹,這麼狠心的嗎?
五師弟怯怯開了口,道:「可、可最重要的事還未告訴大師兄呀,七師弟他進境快得
嚇人,怕是早已生出了心魔……」
樊亮和薛千韶沉默了下來,最後一起看向老五道:「不如你去說吧。」
老五:「……」
這一頭,不離已帶著寒霽月回到菡月居,揮退要迎上來行禮的一干弟子,關上了房門
。
菡月居陳設素雅,也並不薰香,只是外頭種了幾株木蓮樹,窗櫺外花枝搖曳,躍動的
光影映了進來,撫上寒霽月的臉頰和月白大氅,花香亦幽幽飄入。
回到自己住了幾百年的居所後,寒霽月神態更加放鬆,坐在椅子上的姿勢也不像在大
殿時那樣端肅,他舒出了一口氣之後,一邊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肩膀,一邊道:「多謝你了
。四師弟也真是,明明已是掌門,卻事事要向師尊與我匯報分明才肯罷休……」
寒霽月其實生性隨和,只是作為修為最高的大師兄,卻總得擺出一副端正嚴肅的樣子
來,話也不敢多說,時常覺得悶得慌,只有回到自己的地方,才能安心多說幾句話。
不離仍站在門口沒有回話,半晌從門外接來了靈茶和靈果,默默端進來放到寒霽月身
邊。
寒霽月也並未介意,他七師弟向來是知道他性子的,所以他便繼續道:「不離可是有
話要與師兄說?方才見你一直低著頭,也不肯抬頭看師兄一眼,像憋著話的樣子──」
話還未說完,一雙手就探到了他的臉側,寒霽月微微一愣,發現不離沉默地湊了過來
,死盯著他的雙眸。
寒霽月見了莞爾,玩笑道:「莫不是我說你不肯正眼看我,你要作一次補回來?」
不離卻輕瞪了他一眼,責難道:「炎毒。」
寒霽月向後退了一退,微微聳肩道:「我倒覺著無甚大礙。」
他這一聳肩,鬢邊幾綹長髮便蹭到了不離的手上,帶來輕微的癢,不離即刻縮了手,
感覺自己的雙耳燙熱起來,視線也垂了回去,壓低聲音訥訥道:「師兄為我如此,不離慚
愧。」
要不是他身上的丹毒和火系天靈根,形成了此種難解的炎毒,又轉移到師兄身上,他
師兄也不必為治療炎毒如此奔波。
寒霽月抬手摸了不離的頭,道:「我是大師兄,太鯤山也唯有我是冰系天靈根,正好
能夠壓抑這炎毒,合該如此。」
不離抓著玄色袖口的手指緊了緊,終是只能吐出一句話:「我的修為已至金丹大圓滿
。」也就是說,只要準備妥當,他很快就是全修真界最年輕的元嬰。
所以,師兄能不能別再把他當小孩子……
寒霽月卻是沒意會過來,又揉了揉他的頭頂,溫聲道:「甚好,修為眼看就要趕上你
三師兄了。只是也不可太躁進,生出心魔可就不好了。」
早就生出心魔了。
不離瞳中紅光一閃而逝,撇了撇嘴角,卻還是貪戀師兄的稱讚,不打算說話。
寒霽月收回了手,卻自行打破這一片祥和的氛圍,道:「結嬰之後,也該自己有個院
落了,你可有看上太鯤山哪處?」
不離聽他這話心中一驚,那抹血紅色光芒再次躍上眼瞳,他幾乎控制不住,只得很冒
犯地撲上去擁住他師兄,倚在他的肩上道:「師兄想趕我走嗎?」
「你這話怎麼聽的?」寒霽月愣了下,才帶著笑意輕輕回擁,又道:「你還想住菡月
居自是無甚不可,只是怕委屈了你。」
不離還是跟少年時一樣黏人啊。寒霽月心道。
他卻不知,不離正在他的懷中調息,一點一滴壓下心魔的影響。
半晌,不離才悶聲道:「不委屈,我只想一直在師兄身邊。」而且只有他,最好連師
兄的弟子都全趕出去。
寒霽月一愣,心中卻是感嘆。當年不離才八歲,受到崔家百般迫害,連姓氏名字都捨
棄了,與崔家恩斷義絕。寒霽月將他帶回了太鯤山,另取一名,本意是想收他為徒,他們
的師尊卻在那時掐指一算,搖頭說兩人不是做師徒的緣份,反而久違地多收了一個徒弟。
這就是為何連六師弟,也比排行第七的不離大了一百多歲。
但師尊他老人家百年來早已不理俗務,一心修練。最後仍是寒霽月手把手教著不離,
名為師兄弟,情狀更似父子或師徒。
兩人各懷心思,菡月居的禁制在這時被觸動,不久便有弟子在門外通報:「師尊、不
離師叔,五師叔前來求見。」
寒霽月輕輕推了下還埋在他身上的不離,對門外弟子道:「領他進來吧。」
五師弟韓歛進門後,忙不迭抱拳行禮,道:「大師兄。」
「五師兄。」不離也向他見禮,語調雖自然,態度卻相當疏離,眼底藏著冰冷的刀。
心道:誰讓他挑在這時候來打擾。
韓歛停頓了片刻,才僵硬地轉過頭,看向他兇惡的七師弟:「七七七七七師弟好。」
寒霽月卻一笑,調侃:「怎麼你們一個個,見著不離都像見到鬼差?」
七師弟可比鬼差可怕多了。韓歛有口難言,只勉強撐起苦笑道:「我特意前來,是替
掌門師兄傳話的,不知七師弟是否能……」
不離眼皮一跳,大概知道他五師兄要說的是什麼──那他便更不能離開了,省得韓歛
說出什麼不該說的。
他拉了另一張桃花心木雕花坐椅,道:「師兄坐。」只是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韓歛用盡全力,才沒讓自己抖成篩糠狀,只能想著自己好歹也是他的師兄,硬著頭皮
道:「師弟……」
「不用謝。」不離短短幾個字,又一次封了他的話頭,接著退回到寒霽月身邊站著,
彷彿以隨侍弟子自居。
寒霽月卻好像很習慣,也沒覺得哪裡不對,道:「師弟不必多禮,有什麼便話說了吧
,不離並非外人。」
韓歛心道:七師弟當然不是外人,但他就是禍首啊!師兄你讓我怎麼敢在他面前告他
的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