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更新。
16.
夏天，總是方詠夏最難熬的季節。
第一次恐慌症發作，是在方詠夏剛開始PGY的時候。後來他自己回想，應該是因為回到H大
醫院工作、又正好是自己生日前後，再加上工作課業壓力都大，所以才會發作。
當時是侯馨亞硬逼著方詠夏把一切都講出來，除了能夠多少看著他之外、說出來也算是一
種宣洩壓力的方式。擔任住院醫生時，雖然壓力同樣巨大、但也有可能是因為龐大的工作
量分散了注意力，方詠夏這種特定時期才會發作的壓力相關症狀、雖然比較減少了，但也
還是不能說完全沒有。
而現在的CR職位，雖然還是需要長時間待在醫院，但站在第一線的時間少了，或許是因為
這樣，讓方詠夏在CR的第一年夏天就發作了幾次。
——心碎症候群。
你這種吃藥也沒用……不是說不給你吃藥啦，當然還是要吃。只是根本原因不解決，還是
會發作的。要想辦法避免重複發作，免得到最後併發心因性休克就麻煩了……
會死喔。
心臟內科主治醫師、也是方詠夏老師之一的周冠廷在一連串完整的檢查完方詠夏之後，無
奈地嘆息著這麼說。
引發心碎症候群的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巨大的情緒壓力。
情緒、壓力嗎……
因為方詠夏乖乖吃藥，夏季時期比起早班、夜班會碰到的溺水急診還是少了一點，所以每
年的六月到八月，方詠夏的班表多數都會是夜班。雖然長期晚班對身體同樣非常有影響，
但對於方詠夏而言，這是目前最好的方式了。
這兩年雖然心碎症候群沒有再發作了，取而代之的、卻是過度換氣和恐慌症。
「我不想、……讓你自己一個人……」
明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管方詠夏的生活，程祐寧還是忍不住，「醫生，拜託你，讓我
照顧你，我什麼都可以做、我什麼都願意做，讓我在你身邊……」
無關愛情，只是很單純的，在身邊，陪伴。
症狀過去之後，方詠夏只覺得很累。他試圖讓自己坐起來，跪坐在沙發旁邊的程祐寧伸手
幫他。方詠夏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有多狼狽、但他也無力多想。
「你、……自己上班兩天才有一天休假、而且還隨時on call，要怎麼照顧人？」
「我可以。」程祐寧很堅定的回答，「醫生，我不會找你麻煩的，醫生，你讓我幫你，拜
託……」
這太……詭異了。
方詠夏疲倦地閉上眼，試圖仔細思考自己現在究竟處於什麼狀況。
首先是這個男孩。
以為從來沒有見過他，卻沒想到原來他是當年自己失去戀人的理由。
大可以怪他的……大可以恨他、朝他咆哮要他去死的。
但方詠夏卻怎麼樣都做不到。
在他知道這個男孩也同樣經歷了失去、同樣經歷了煎熬與痛苦，直到今天，他還無法放下
、無法原諒當初的自己之後。
看著他，彷彿看著自己。
「你、……讓我考慮一下……」
最後，方詠夏只擠得出這幾個字。
而這個回答、對於程祐寧來說，已經是意料之外的正面答覆了。他瞬間驚喜萬分的表情、
正好被睜開眼睛的方詠夏看見。
……好像、小狗一樣……
「那我先去把桌子收一下，醫生這樣等於沒有吃東西，我們等等來想辦法。」
程祐寧從地上跳了起來，快手快腳的回到餐廳的位置，動作迅速地把兩人使用的餐具收進
廚房。方詠夏的廚房裡有洗碗機、不過因為只有一點點餐具，程祐寧還是很快清洗完畢、
把自己的手也洗乾淨擦乾之後，才從廚房裡頭轉頭問方詠夏：
「請問我可以看一下冰箱裡面嗎？」
方詠夏點頭。
程祐寧打開之後，在方詠夏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皺起眉頭。整個冰箱裡面空無一物，什麼都
沒有……連調味料都沒有。
「我等等出去買一點食材回來。」
程祐寧關上冰箱，轉身對方詠夏說，方詠夏連忙搖頭，「不要買，我接下來連著三天都要
上班，而且我也沒有空……也不會弄。」
突如其來的念頭和衝動，讓程祐寧做出了他打從社會化以來、最沒有禮貌的行為。他當著
方詠夏的面、打電話給自己的房東。很快講完之後，程祐寧隨手把自己的手機放在桌上。
他一臉破釜沉舟的神情，看著方詠夏。
「剛好，我的租約下個月到期，我提前解約了。現在我沒有地方住了，醫生，你可以幫我
嗎？」
方詠夏目瞪口呆地看著程祐寧，怎麼也沒想到一個神智清楚的成年人、會做出這種可以說
完全不經過大腦的事，「等、一下，你這樣也太……」
「我不會白吃白住的。」程祐寧很快的說，「我會付租金的，請醫生告訴我價格，或者如
果不確定，那麼我就先按照我之前的租金給，一次先給三個月……」
「等等，程祐寧，你等一下。」
方詠夏感覺頭有點痛，這一切都太過突然又太過混亂，讓他一時之間不太確定該從哪裡下
手解決才好。
「你讓我慢慢來。」方詠夏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思考要不要吞止痛藥。程祐寧站在那裡
看著方詠夏，然後決定又拿起手機。
方詠夏有點呆楞地看著程祐寧講電話，然後又掛上。
「我跟阿昱、啊，王昱任換好班了，所以明天我繼續休假。」程祐寧對方詠夏說，「晚一
點我會回去整理好東西，明天就可以搬過來。如果沒有地方讓我睡也沒關係，我睡客廳就
好了。」
事情開始走向方詠夏不太能控制的方向了。
在方詠夏待在家裡休息的短短幾小時裡，程祐寧回了租屋處一趟、據他說是很快的整理了
一下，然後就看到他傳訊息來、說要去買食材，問方詠夏有沒有特別想吃的，否則就他決
定。
方詠夏連忙打給程祐寧，要他先回來一趟，程祐寧這才暫時罷休，又回到方詠夏家。趁著
程祐寧過來的時候，方詠夏換了外出服，等程祐寧到了之後，才把車鑰匙丟給他。
「你開車吧。」
「啊？」
程祐寧接了車鑰匙卻不懂方詠夏要做什麼，方詠夏翻了一下白眼，「我現在的狀況不適合
上駕駛座，不是要去買食材？」
於是兩人來到美式賣場，方詠夏完全不知道該從何下手，面對程祐寧的問題，他只誠實的
回答：「甜的」，然後換來程祐寧忍不住笑出來的回應。
非假日的傍晚，美式賣場的人潮雖然說不上洶湧、不過也還是很多人。方詠夏帶著程祐寧
到家具走道，指著少少幾款床墊和床架。
「你要住可以，不過另一個房間我沒有放床，要買新的，你自己挑吧。」
經過一個人冷靜思考了一下之後，雖然程祐寧的提議還是很匪夷所思，不過方詠夏也覺得
並非不能接受。
比起一天到晚回家當媽寶兼食物小偷，這種狀況似乎勉強稱得上學習自立自強？
……雖然自己還是什麼都不會啦。
加上的確自己的狀況說不上很穩定，一時半刻大概也沒辦法有很多改善，也的確就像程祐
寧說的，多一個人在身邊，萬一出了狀況也才有人可以幫忙。
當然，也要他有順利休假的時候才行。
床架和桌椅櫃子等等，程祐寧覺得美式賣場的幾款都不是很合適，方詠夏也沒有堅持，反
正美式賣場隔壁還有平價家居賣場，等等再過去看就好。
食材部分就全權交給程祐寧處理，在經過甜點區的時候，方詠夏還是忍不住慾望、拿了一
大盒看起來無敵甜的棉花糖布朗尼。
結帳的時候，因為方詠夏是會員、店員認臉收錢，這也讓方詠夏順利避免了程祐寧堅持要
付錢的狀況。
「醫生，這樣不行，這些東西我也會吃到，怎麼可以只有你……」
在家居賣場裡，程祐寧還在試圖堅持要付錢，方詠夏眨眨眼睛，「既然你要換地方住，那
每個地方都有不一樣的規則，這很正常。」
兩人沿著家居賣場的動線轉彎，方詠夏繼續說：「你說你還有學貸要還吧，我也想過了。
既然這樣，你住在我這裡的期間，就用勞力當水電房租吧。煮飯、洗衣服，打掃、反正所
有家務都交給你做，我只負責吃飽睡、睡飽吃那樣。」
方詠夏笑著提出了這個同樣很荒謬的想法，讓程祐寧呆楞地差點停下腳步，方詠夏推了他
一把、程祐寧才繼續往前走。
「我能夠認同你的出發點，也必須承認、這種狀況對我來說的確會是有利的。」方詠夏說
，「但我想既然都要這麼做了，如果能夠對你也有些幫助，那當然是最好的。」
兩人進入了寢具區，方詠夏才緩慢下了腳步，轉頭朝程祐寧笑。
「我想，讓你能夠比較沒有壓力的把學貸還完，應該算是比較有感的幫助吧。」
有那麼瞬間，程祐寧差點控制不了自己地去擁抱方詠夏。方詠夏沒有察覺到程祐寧的渴望
，只是繼續說，「至於像這些生活必需品，就交給我吧。」
雖然方詠夏是這麼說，程祐寧也沒有就這麼肆無忌憚的花錢，床墊是方詠夏堅持要在美式
賣場買折扣比較多的知名品牌，一個是因為方詠夏自己睡起來覺得不錯、另一個也是因為
程祐寧的工作性質。
在能夠好好休息的時候，當然就是要夠舒服才行。
床架、床單之類的部分，兩人在稍微討論過後，才挑選到兩人都滿意的品項。其他要買的
，就等你的東西搬進來之後再看還需要添購什麼吧，方詠夏這麼表示。
回到家之後，程祐寧第一件事情就是開始分類食材、順便準備晚餐。方詠夏從早到現在只
喝了一杯黑咖啡和一個肉桂捲，這樣實在太過不健康。
程祐寧在廚房忙著的時候，方詠夏就趕快去收拾自己一直拿來充當書房、卻其實根本沒有
用到的空間。
還好，雙人床架應該是放得下、沒有問題的。衣櫃之類的話……看程祐寧有多少東西再決
定吧。方詠夏邊想、邊拿著無線吸塵器到處吸，他看了一眼書櫃，這是這個房間裡唯一爆
滿的東西了。
要是把這裡清一下的話，空間就可以更大一些……

目瞪口呆的發展……溫順害羞的程祐寧去哪裡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