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更新。
15.
「呼，好吧，勉強可以的樣子？」
廚房那邊，為了煮碗麵彷彿打了場仗一樣的方詠夏，好不容易才用從櫃子深處挖出來的大
碗盛好食物，準備要端上餐桌。
程祐寧連忙站了起來。
「醫生，我來吧。」
「等等，我有隔熱手套，在這裡……」方詠夏在廚房裡轉來轉去，然後才從放微波爐的檯
子下方把隔熱手套拿出來，程祐寧很快接過，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把幾乎滿到表面張力的
麵捧到餐桌上。
「這一碗是你的，這碗是我的。」方詠夏說，「不知道這樣你夠不夠吃？抱歉，看你的肌
肉量、應該要多吃一點蛋白質才對，我這裡除了雞蛋就沒有別的了……」
程祐寧微笑，「這樣很夠了，謝謝。除非有訓練的那幾天，否則我也沒有很認真注意這些
，其實也沒有非常刻意要去練啦。」
「年輕真好啊……那就好，我也好久沒有去健身房了……」方詠夏笑著點頭，邊坐到自己
習慣的那一邊去。
「醫生平時有健身的習慣？」
程祐寧吃了一口麵，因為稍微過重的口味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倒是方詠夏吃了一口就唔了
一聲抬起頭，「還是不要吃了，我們叫外送。」
程祐寧邊搖頭邊刻意吃了一大口，「……我覺得很好吃。」
方詠夏嘆了一口氣，對於程祐寧明顯安慰自己的評語不打算回應，他只是又站起來、跑去
倒了兩杯冰開水。
「……算了，多喝一點水，免得鈉含量超過太多。」他把其中一杯推到程祐寧面前瞪著他
，「還有，湯別喝了。」
程祐寧咬著一口麵朝方詠夏笑，「一點點。」
又嘆了一口氣，方詠夏繼續小口吃著自己失敗的蕃茄蛋花湯麵，程祐寧沒幾分鐘就把整碗
麵吃個一乾二淨。是因為方詠夏靜靜瞪著他看、他才忍耐著，打消了要把湯喝光的念頭。
「你這樣真的吃太快……」方詠夏講完，才發現自己簡直跟老媽子一樣囉唆，他笑了起來
，「沒想到我這麼囉唆，你不用管我。」
「醫生這樣……很好。」程祐寧真心的說。
有好一段時間，他只是把玩著手裡的水杯，彷彿欣賞一樣的看著方詠夏吃午餐。方詠夏也
不打算邊吃飯邊講話，畢竟這樣很沒有效率。於是雖然程祐寧的目光讓他有那麼一絲絲在
意，方詠夏還是按照自己一貫的速度來。
反正在人家胸口大哭這種丟臉的舉動都做了，只不過是說話聊天這種事情、似乎也根本沒
什麼好緊張害羞了……這樣對自己心理建設的程祐寧喝了一大口水，然後才自然地朝方詠
夏笑著說。
「……醫生平常在家裡都像這樣自己吃飯嗎？」
方詠夏點頭，空出他的左手指了指客廳，然後把嘴裡的那口食物吞下去之後才講話：「也
會坐在那裡吃，配電視比較不無聊。不過一個人住就是這樣吧，你呢？」
「我現在住的是分租套房，有公共區域的那一種。」程祐寧說，「在北市很難用低預算找
到足夠的空間，雖然警大學費全免，不過高中時候的學貸還是要付，這樣加起來的開銷，
暫時還沒辦法一個人住。」
方詠夏點頭，他眨眨眼睛，本來想開口問、卻又決定不要的模樣，讓程祐寧笑了起來。
「醫生想問我什麼儘管問，我什麼都會說的。」
看著眼眶還泛紅著的程祐寧，方詠夏並不訝異自己胸口輕細卻明確的心疼感。再吃一口之
前，他才開口：
「你其他的家人呢？」
「我爸說，我媽在生我之後，因為產後憂鬱症自殺了。」程祐寧的輕鬆表情、彷彿在講無
關緊要的日常一樣，「所以我對媽媽完全沒有印象。好像也是因為這樣、我外公外婆那邊
，也就跟我爸完全切斷聯絡，連我都不想看……聽說啦。」
「……不是不能理解這種心態。」
程祐寧點頭，「嗯，所以我有記憶以來，就是跟我爸一起生活。我爸是廚師，我還記得小
時候他做菜都會要我去幫忙，說他至少可以教我一技之長，將來不會把自己餓死。」
「唔……」
聽到程祐寧這麼說，方詠夏瞬間有想把自己淹死在眼前湯裡的衝動，「可惡， 早知道剛
才就先問你了，我有種班門弄斧的感覺。」
程祐寧笑了起來，「我覺得很好吃。」
「……你不用安慰我。」方詠夏自暴自棄地說，「然後呢？」
程祐寧點點頭，繼續說：「他……死了以後，我就被姑姑接去一起住了。姑姑和姑丈、還
有表姊，都對我很好。我會讀警大，一部份理由是因為我姑丈是警察。」
方詠夏眨眼睛的模樣，可愛得讓程祐寧忍不住微笑。
「最重要的理由，是不想再有人因為我死掉。」
他直直望著方詠夏說，「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有足夠的能力，那麼也許，我可以多幫助一
些人。如果我能多幫一個人、這裡……」
程祐寧搥了搥自己的胸口，「似乎就有機會，更……輕一點。」
——都是，我害的。
「……所以我選了消防類組，拿了EMT、也拿了國際救生員執照，EMT我還想繼續拿3，我
想拿到所有我能拿的證照，在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可以……」
「……身先士卒的捨命？」
方詠夏放下手裡的筷子，看著自己碗裡還有三分之一的麵，最近自己真的吃得有點太少了
，這樣下去似乎有點不妙。
他抬頭，看著因為自己接了這句話而沒有再講下去、表情有點僵硬的程祐寧，方詠夏輕輕
微笑，「……抱歉，我想我也沒有什麼資格評論你的選擇。」
「不。」程祐寧再次看向方詠夏，「……只有你有資格。」
——左右我的選擇、人生……所有。
「我、……」
「……我會知道你在H大醫院，是因為我姑姑。」這次換程祐寧打斷了方詠夏的話，他有
點強硬地換了話題，「我姑姑是護理師。」
「咦？」方詠夏有點訝異，「是我認識的人嗎？」
程祐寧搖頭，「你大概不認識，她是開刀房護理師。」
聽到開刀房，方詠夏腦中立刻就跑出一大串外科主治醫生名單與人臉，程祐寧大概猜到方
詠夏可能在想什麼，他笑了起來。
「我在升國中……就是大概12、13歲左右的那年暑假，等報到之前的那段空窗期，姑姑會
帶我到H大醫院幫忙打雜，就是當志工，幫阿公阿嬤們帶路、回答一些簡單的問題。」
程祐寧喝了一口水。
「……那個時候我應該才20歲左右，還沒開始見習、應該不會、……」方詠夏喃喃自語地
回憶，然後他才啊了一聲。
程祐寧點頭，他看著方詠夏，講出方詠夏同時也想起來的過去，「我在那個急救室外面，
看到你坐在那張椅子上。」
「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了，那是你的生日……對嗎？」
方詠夏垂眼、輕輕點頭的模樣，看得程祐寧心痛又愧疚，「我一眼就認出你了，你坐在那
裡的樣子……完全沒有變。」
——彷彿時間就停滯在那一刻，再也沒有向前。
就算當時年紀還小，但程祐寧就是莫名地肯定，自己一定會在這裡、再看到這個人。在根
本還搞不清楚自己心情和想法的同時，他也就已經有了這個念頭。
不想，讓你一個人。
莫名的衝動，讓程祐寧傾身往前、伸手握住了方詠夏放在餐桌上的手。方詠夏輕顫了一下
，似乎想抽開、卻又放棄這個念頭。
「……醫生，我知道我怎麼贖罪都不可能夠，請你、……」程祐寧看著沒有抬頭的方詠夏
，「請你、……給我機會，讓我在你身邊，至少、能夠照顧你？」
這個要求讓方詠夏低低笑了起來。
「……我可以自己、照顧……」
他話還沒講完，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和噁心感，讓他猛地抽開被握著的手，推開椅子踉蹌
站起來、然後衝進離自己最近的客用浴廁，把剛才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來。
跟著衝進來的程祐寧在方詠夏身後，蹲下來輕輕拍他的背。
方詠夏全身都在發抖，除了不斷冒冷汗之外，呼吸也好困難。他顫抖著把馬桶蓋上、伸手
想去沖水，程祐寧一把又握住他的手，幫他把想做的事情完成。有好一段時間，方詠夏只
能狼狽地趴在馬桶上、任由程祐寧握著自己的手，完全動彈不得。
程祐寧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了准備在裡頭的乾淨毛巾。於是他很快站起來、把毛巾弄濕
之後，輕輕按在方詠夏的額頭、順便幫他把臉上的淚水汗水穢物都擦乾淨。
「我抱你出去。」
沒有等方詠夏說話，程祐寧就把方詠夏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他把人放在沙發上，方詠夏
的蒼白臉色、讓程祐寧皺眉。
「……恐、慌症……」
在經過一段時間調整了呼吸之後，方詠夏才斷續地說。
應該早就要習慣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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