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imgur.com/kIS3Tbp.png
起跑線上說愛你 31
一起跑,二十來輛的車陣幾乎同步出發。
不過位居桿位的深紫賽車,隨即展現了極為漂亮的疾速,在進入彎道之前,便與後方的艷
紅戰駒拉開距離。
只是阿爾文絕非省油的燈,他踩盡油門,硬是在一號彎的地方,將兩車的差距拉近至一秒
之內;或許是被阿爾文激發了鬥志,排位第三、梅賽德斯賓士的艾德也緊追在旁,不放棄
追尋第二名位置的絕佳機會。
然而,顯而易見地,蘭迪在彎道的表現上,比起其他車隊更具優勢。
接下來的高速組合彎道,在坎貝爾不疾不徐地率先出彎之下,很快便回到海放其他敵手的
領先局面。
至於原先於第五位、雷諾車隊的華萊斯,由於起跑時明顯晚了一步,導致後方大亂;同時
也拜此所賜,排位倒數的金雅昶如似先知,往外側一駛,成功避開了混亂的交通狀況,名
次一口氣便上升至第十二名。
這讓蘭迪維修坊整個士氣大振。但暫時做為金雅昶的競賽工程師、愛莉諾亞的語調依舊冷
靜,簡單扼要地稱讚金雅昶,便繼續告知可以進行哪些設定的調整。
這應該就是樂華屆時退休後,蘭迪最終的賽車手組合吧──梅峻熙望著所負責的賽車自開
場後,便沒有太多變化的數據,邊如此分神心忖著。
「不要發呆,下一圈結束後,要提醒坎貝爾先生準備調整設定。」愛莉諾亞忽地湊近,「
除非能與阿爾文拉開將近十秒以上的距離,否則我可不允許你思考其他無關緊要的問題。
」
看著轉播螢幕上阿爾文的追勢不減,與坎貝爾之間的距離自開場後便不超過兩秒──梅峻
熙趕緊回神審視自己的失誤。
現在的確不該分心,否則任何一個恍神,都有可能讓坎貝爾丟掉目前的排名。
「是我鬆懈了……抱歉。」
「知道就好。」聽見梅峻熙低聲道了歉,愛莉諾亞便伸出手,用力揉亂他那一大早總是要
打理許久的頭頂。「不過這也證明你還不夠成熟,看來我還得要好好教育一下了。」
「但斯巴達教育可以不要嗎?」
「可惜我只會斯巴達教育。」
梅峻熙感到絕望地笑了一笑,接著確認金雅昶已前進到積分區、暫居第十名,便開啟與自
家賽車手間的無線電。
「威廉表現的不錯,現在我們預估他至少會以第七名完賽,但這也代表我們的計劃必須變
更。」他語氣堅定地說道,「你能試著盡量拉開與阿爾文之間的距離嗎?」
『我正在嘗試,但後照鏡仍看得見阿爾文的車影。』
伴隨著引擎運作的聲音,即便嘈雜,梅峻熙還是聽出了坎貝爾語中的無奈。
由於兩隊間採用的是完全不同的輪胎策略,要是繼續依照目前情況,不採取應變,那輛艷
紅賽車很快便會迎頭追上。
而坎貝爾進入它的攻擊範圍,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我知道了。」眼見起跑以來的設定變動都沒有產生太多的效果,梅峻熙深吸了一口氣。
「那麼從現在開始,為了確保你的分站冠軍,能用的設定就全部用上吧。」
『你說了算。』
得到坎貝爾肯定的答覆──雖然他一直以來都沒有回絕過──梅峻熙便將注意力拉回眼前
不斷奔走的數據,一手緊抓著耳機上的麥克風,開始循序漸進地進行部份設定的調動。
似乎是這般可用亂槍打鳥來形容的方法奏效,原先緊跟在坎貝爾之後的阿爾文,便很快地
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正以一圈一秒的速度逐漸拉開。
這般態勢也讓法拉利車隊迅速作出反應,決定讓阿爾文進站換胎,欲搶在新輪胎達到合適
的工作溫度時,大開殺戒。
蘭迪自然是不會漠視敵手的決策,不過卻因為兩者的距離,仍不夠確保坎貝爾進站後、能
夠以第一之姿完賽;讓山謬爾少見地一臉艱難,緊皺眉頭,積極地與卡茲波特低聲討論。
這般戰況也讓梅峻熙不禁感到有些氣餒,但身為競賽工程師,他還是盡責地接通了無線電
:「如果沒有意外,大概過個十圈,阿爾文先生就會再次出現在你的後照鏡範圍內了。」
『策略呢?』
「山謬爾還在頭痛。」
『那麼我還要繼續跑下去?』
「就算你現在進站了,也會是一場十分艱困的比賽。」梅峻熙伸手揉了揉一邊的太陽穴,
「法拉利自上一場開始便特別強勢,他們這場的正賽速度還明顯略勝一籌,我……不認為
你在換完胎之後,還有辦法持續追近到能夠超越阿爾文先生。」
『那倒是。』
「……我以為你會回說我的擔憂沒有必要。」
『就現階段而言,我也沒有那個把握。』即便如此,坎貝爾的聲音在梅峻熙聽來,依然異
常沉穩,且還多了一分安撫人心的力量。『但若不去嘗試,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
那個機會?』
「也是啦……」
『這就跟當初我決定要跟你告白的意思一樣。』
「…………等等!你給我等等!你知道現在是在無線電中嗎!?」
『總之我已經盡力,接下來就麻煩你了,峻熙。』
「你可以稍微聽人說話一下嗎!?」
還好山謬爾即時送來進站指示,讓被自家賽車手搞得措手不及的梅峻熙,趕緊按下進站指
示燈,並立刻向維修技師傳達下一組該更換的輪胎配方。
確認維修坊在短短的二點二秒之內換完輪胎,梅峻熙的目光,還在追隨受限於維修限速的
深紫賽車同時,來自賽車手的無線電便忽然開啟。
『峻熙。』
「如果不是什麼有用的反饋,請允許我關閉無線電。」
『我只是想在趕路之前,跟你說幾句話。』
「……好吧,您請說。」
話雖如此,梅峻熙還是捕捉到坎貝爾在離開維修區後,迅速加速,在直線區段上以時速三
百四十公里的速度,直接超越甫通過起跑線的納爾森。
『這幾天看到你那麼認真地在惡補我過去的經歷,我真的很開心,開心到無法用言語形容
。』
「……」
慘了。
梅峻熙完全不覺得這是在半公開的車隊無線電中,可以出現的話題。
『我一直以來都以樂華做為目標,是因為了解自己無論做什麼事,都沒有太大的熱情,所
以強迫自己訂定一個明確的目標,才有辦法繼續前進。』
「……你不怕這段話給樂華小姐知道?」
『不,我想她始終都明白,這沒什麼好爭論的。』
就在坎貝爾這段話結束的同時,梅峻熙與整個蘭迪控制坊的成員,也望見他趁著艾德過彎
所產生的空隙,以較晚煞車的攻擊方式,成功地超越了防守不及的銀箭,暫居第二。
比賽進行到此,目前領跑的便是法拉利車隊的阿爾文,並與坎貝爾之間,有段長達六秒的
差距。
眼看剩下的圈數不多,梅峻熙便猶豫著是否要慎重地開口提醒──
『我在想,你應該在想著該如何提醒我保持專注。』
「……知道就好。」
『謝謝你,峻熙。』
「怎麼突然道起謝來?」
『因為你說過,即便我沒有拿到分站冠軍,你也不會對我感到失望。』男人的聲音忽然變
得平淡且輕柔,『這段鼓勵讓我的思緒豁然開朗,讓我意識到……什麼才是我真正該做的
事情。』
「那根本不用謝。」梅峻熙頓了頓,沒有發現自己的唇角微揚。「畢竟這是事實,你從來
就沒有讓我失望過。」
『但光是這樣,就給了我足以挑戰全世界的勇氣。』
「少誇張了。」
『不,就跟這場我會擊敗阿爾文一樣真實。』
梅峻熙還來不及反應,坎貝爾便擅自關閉了無線電,開始重踩油門,急起直追。
「……我感覺好像經歷了一段求婚現場?」愛莉諾亞不禁出聲消遣一番,「訂婚日期決定
下來了嗎?」
「……我會再跟他解釋車隊無線電的真正用途。」
「開個玩笑,你這樣簡直是在幫孩子道歉的家長。」
梅峻熙聞言抬起頭,只見愛莉諾亞嘴角一揚,露出欣慰的微笑。
「我可沒看過這麼有溫度的坎貝爾先生。」她輕拍梅峻熙置於桌面上的手背,「自從你擔
任他的競賽工程師之後,坎貝爾先生就一直展現過去不曾有過的鬥志,我想就連魯道夫先
生也始料未及。」
「我倒很感謝魯道夫先生,一再原諒我們這麼不務正業。」
「你應該也知道了,只要不影響車隊利益,魯道夫先生通常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愛
莉諾亞俏皮地眨了一眼,「何況你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我保證,你的表現打從一開始就相
當出色。」
這句話讓梅峻熙不免感到意外,畢竟愛莉諾亞從來沒有如此明確地稱讚過他。他愣愣地望
著言訖之後,便繼續工作的愛莉諾亞,頓時語塞。
眼看坎貝爾即將進入阿爾文的守備範圍,距離比賽結束不到十圈──他知道自己該立刻撇
除其他多餘的想法,將目光與思緒,全投注在眼前加速奔馳的數據上。
比賽到了最後,幾乎所有賽車手都已精疲力竭,因此大多數都會選擇保持目前排名,並將
剩下的力氣全放在如何保護輪胎;免得一時恍神,或是天外飛來莫名其妙的車體碎片,毀
了辛苦大半圈數、好不容易所獲取的積分。
但梅峻熙發現,阿爾文卻異常地反其道而行;阿爾文比起開賽時更具侵略,卯足了勁、全
力衝刺。
然而以輪胎的壽命看來,坎貝爾這裡略勝一籌;沒多久,他們便在彎道驚險並排,使得無
論是圍場觀眾席、抑或是車隊維修坊,皆揚起一陣歡騰喧鬧。
見阿爾文決定不顧爆胎的風險,硬是與坎貝爾上演輪對輪的危險較勁,也讓梅峻熙驀地想
起了,前幾天在飛機上巧遇阿爾文時,他所說過的一席話。
所以阿爾文那不知遺忘在哪一年的歲月裡,卻在遇見坎貝爾之後決定重新追尋的,就是這
份讓所有人熱血沸騰的同等較勁吧?
他不僅僅期盼自己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坎貝爾一較高下;更多的是無關輸贏,如此痛快
的競賽過程。
可惜的是比賽總會結束,更何況梅峻熙可從沒想過坎貝爾會輸給場上任何一名賽車手,就
算對手是貴為賽道女王的伊文琳.樂華。
聽著即時轉播裡所傳來的法拉利車隊無線電,只有工程師時時提醒,卻不見阿爾文的任何
答覆;想必誰都明白,阿爾文也正在專心一志地,力守得來不易的第一寶座。
比賽進入最後一圈,雙方依舊不分軒輊──直到阿爾文因為左前輪一個短暫鎖死,在彎道
中出現小小的失誤,讓一直僵持不下的戰局,出現了一道短暫且珍貴的突破曙光。
坎貝爾自然沒有放過這彷若流星一般、倏忽即逝的大好機會,他抓準空隙,無視阿爾文反
射性的關門防守,俐落避開僅差千分之一秒便有可能發生的嚴重事故──在疾速之下,率
先出彎。
這僅在眨眼之間的雙方攻防,卻讓梅峻熙感到恍如隔世之久。見負責的賽車手成功超越了
對手之後,他與後方維修坊的技師們,幾乎是同一時間的從位子上跳起來,爆出一陣歡呼
。
與此同時,終點線上也揮出了方格旗,在深紫賽車呼嘯而過的同時,宣告比賽就此結束。
這讓梅峻熙難掩興奮,直接抱住了身旁措手不及的愛莉諾亞,而坐在另一旁的卡茲波特,
也毫不客氣地張開雙臂,盡可能地將他們兩人環抱起來。
『坎貝爾,你這場實在太讓我驚豔了!』這時,耳邊傳來車隊主席魯道夫的聲音;他一向
平靜沉穩的聲線,此時不免高興地高了幾度。『你成功奪回了分站冠軍,但是我還是要說
──不要再把車隊無線電,當做是你的私人手機了。』
『這是我與峻熙的溝通方式,不好意思。』不似車隊因為他獲得冠軍的一時歡騰,坎貝爾
相當淡然地回道。『但還是謝謝你們,我很高興身後擁有你們這個團隊,也謝謝你,峻熙
。』
聞言,梅峻熙也難掩開心:「少見外了,我也只是在盡我所能罷了──」
但就在他雀躍回答的同時,也漸漸發覺,整個控制坊的氣氛不太對勁。
他回頭一瞧,只見控制坊的成員,皆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自己,宛若發生了什麼讓人難以
置信的大事;這也讓他一度以為臉上是不是沾到什麼東西,趕緊用力地抹了抹臉。
「呃……各位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卡茲波特沒注意到手裡還拿著眼鏡,要不是梅峻熙的提醒,他差點就要讓它與地面來個親
密接觸。卡茲波特仍然保持著一臉訝異:「只是──坎貝爾居然道謝了?」
「對,我沒聽錯吧?」愛莉諾亞以為自己的下巴,就要從此闔不起來了。「如果我記得沒
錯,這兩年多來……我第一次聽見坎貝爾先生向車隊道謝。」
「你是萊斯特.坎貝爾先生嗎?」山謬爾則較為直接,少見地開啟無線電,語氣鄭重地詢
問道。
「佐藤,我記得這情形在日本是要吃紅豆飯的,對吧?」蓋瑞目瞪口呆地問。
「沒那回事,但我想這真的可以吃紅豆飯慶祝了。」佐藤目瞪口呆地回。
坎貝爾的一句道謝,居然可以讓整個團隊像是陷入世界末日般,一陣兵荒馬亂;梅峻熙不
禁心忖,或許該與坎貝爾探討禮節的重要性了。
直到聽見耳邊傳來男人若有似無地輕笑聲,接著是自主收起了無線電的聲音;梅峻熙便胡
亂地與愛莉諾亞報備,趕緊躍下控制坊,跟著所有蘭迪技師、一窩蜂似地奔向頒獎台的方
向。
按照往例,獲得分站冠軍的車隊,需要再派一名代表領取專屬車隊的獎盃──梅峻熙還沒
能等到自家賽車手,與第二名的阿爾文、第三名的納爾森回到頒獎台下方,便在莫理斯的
默許下,被眾技師紛紛拱上台。
就在他還搞不清楚情況時,不經意地望見位在頒獎台旁的大型轉播螢幕;只見鏡頭正好帶
向蘭迪的維修坊,以及不知何時便出現在維修坊、身著車隊制服的樂華。
「樂華大姊?」
『噢,忘了跟你說,峻熙。』
似乎是透過他掛在肩頸上、尚未關閉的無線電,聽見了他因為驚訝而脫口而出的疑惑,耳
機另一端傳來了車隊主席那沉穩且帶點調侃的嗓音。
『樂華早在比賽開始,就坐在維修坊裡看完了整場比賽喔。』
「啊?」
『還有愛莉諾亞也知道這件事喔。』
「什麼!?」
聽聞魯道夫以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的語調補充,梅峻熙忍不住垂下肩膀,心忖要是
早早知曉,他就會阻止坎貝爾繼續說著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語句。
這下他該以什麼臉去面對樂華才好啊──
「峻熙。」
站在前往頒獎台的樓梯間,一臉不安地思索等等是否該先向樂華賠罪的梅峻熙,還沒回過
神來,便被來自身後的一雙臂彎緊緊抱住,霎時便往後跌入有著熟悉溫度的溫暖懷中。
「坎、坎貝爾?」
見後方跟著一臉不悅的阿爾文,梅峻熙趕緊拍了拍緊扣自己的手臂,試圖告知這可是在公
眾場合。
然而換來的卻是依舊不肯鬆開的雙手,以及頸間吐來、令他雙耳瞬間通紅的溫熱氣息。
「嘖!」阿爾文只差沒有將白眼翻到太平洋去,他示意後方的納爾森先上去。「又不是第
一次拿分站,還像個小孩子似的。」
但梅峻熙知道,這場比賽對於坎貝爾而言,意義非凡。
不過就在他打算試著解釋的時候,身後的男人終於抬起頭來,彷若什麼也沒發生過,淡然
回道:「謝謝你,阿爾文。」
梅峻熙後悔沒帶手機上來,阿爾文當下那驚訝至極的表情,足以堪稱是世界經典之一。
「咳、咳嗯!」阿爾文立刻假咳數聲,故作鎮定。「沒想到你居然還知道什麼是基本禮儀
……我也只好說說這場比賽真的很過癮,我很享受,或許我也該說聲謝謝。」
「過獎了。」
身後那富有磁性的嗓音透漏著一絲平靜,梅峻熙忽然間又有不好的預感。
「我希望……你能永遠抱持這份初心,坎貝爾。」阿爾文雙手抱胸,試著展現身為賽道前
輩的威嚴。「我真的很高興看到你全心全意地投入比賽,不再追尋任何人的身影,而是跑
出專屬自己的風格。」
聽著阿爾文的這段話──這就是他在飛機上曾說,希望能當面告知的語句吧──梅峻熙不
知為何,心底頓時感到一絲羨慕。
畢竟比起觀看過去的比賽記錄,依舊不如親自參與來的有意義。
「因為這場對我而言,並不同於其他比賽。」坎貝爾解釋著,而梅峻熙則能感覺到仍置於
腰間的掌心,漸漸收緊。「還讓我領悟了不少過去不曾發覺的要領。」
「真的?比方說?」阿爾文有些喜出望外。
「比方說,雷克.阿爾文總是輸給蘭迪的賽道女王,果然有它的道理存在。」
「──你說什麼!」
見阿爾文暴怒歸暴怒,還是無法向曾經的愛徒揮出拳頭,只能怒不可遏地衝向頒獎台,梅
峻熙不免有些於心不忍。
「……你該知道阿爾文先生真的對你很好。」
「我知道。」坎貝爾卻輕輕地笑了,「走吧。」
「老實說,我很羨慕他。」
梅峻熙並沒有邁步跟上。他聳了聳肩,盡可能不讓語調聽起來莫名失落。
「他從你以前便一路看著你,直到你踏上頒獎台……不得不說,這讓今年才擔任你競賽工
程師的我,感到非常羨慕。」
他想要參與的更多,比任何人都要多。
因為他是專屬於他的競賽工程師。
「你有發現你在打破自己立下的規定嗎?」
「咦?」
聞言,梅峻熙仰起頭,便直直對上已來到他身前的戀人、那雙如同蓊鬱森林般深邃的綠色
雙眸。
眼眸裡頭則滿溢著,彷若沐浴在暖陽底下的喜悅與溫柔。
「…………………………這樣算是在告白?」
「希望下次可以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正大光明地吻你。」
「慢著,我覺得我們應該要先討論一下告白的定義──」
「英國大獎賽的冠軍獎盃很特別,等等你想看看嗎?」
「不用了!」真希望時間可以回到五分鐘前,「明年就能看到你的名字刻在上面,所以我
明年再看。」
隨後,氣急敗壞的梅峻熙只顧拉著坎貝爾上台,卻沒發現對方的唇角,始終掛著能讓所有
粉絲為之瘋狂的美好弧度。
賽後記者會結束,魯道夫特地在蘭迪員工宿舍餐廳,為替車隊拿下英國大獎賽分站冠軍的
坎貝爾,舉辦不對外公開的慶祝餐會。
要是不明究理,恐怕是無法理解這場勝利,對於蘭迪究竟有多麼重要;畢竟這是車隊第一
次,在他們引以為傲的賽道女王缺席之下,突破重重難關、所獲得的最佳成績。
不過上述所言,皆是以車隊的角度出發;這在身兼戀人身分的梅峻熙眼裡,則具有另一層
面的正向意義。
簡而言之,就是無論如何,坎貝爾能夠放下內心的芥蒂,贏得分站冠軍,就是值得慶祝的
第一步。
只是這是否也象徵著坎貝爾,已是蘭迪一號車手的下一把交椅──這般猜想未免太過傲慢
了。梅峻熙喝了一口香檳之後,再次對自己的思考迴路感到不可理喻,邊皺起眉頭。
就算再多麼自豪,就如今早樂華自己所言,她所締造的歷年成績,依舊是場上任何一名賽
車手、一時間無法突破的高牆。
即便將來有可能會被超越刷新,但都還是無法抹滅伊文琳.樂華是當今一級方程式的賽道
上,最為耀眼輝煌的傳奇之一。
「你家男人呢?」愛莉諾亞拿著一杯加了冰塊的伏特加,來到待在餐廳一隅的梅峻熙身旁
。「採訪不是結束了嗎?怎麼還沒看到他?」
「剛在大門遇見樂華小姐。」梅峻熙挪了一下身子,在沙發上留了一半的空位。「我想他
應該有很多話想跟樂華小姐說,就自己先進來了。」
接著像是聯想到了什麼,梅峻熙看向愛莉諾亞的眼神,隨即轉為責備:「……您為什麼沒
跟我說,樂華小姐早早就待在維修坊,並看完整場英國大獎賽?」
愛莉諾亞笑了笑,逕自於他身旁的空位,坐了下來:「你知道嗎?她一點也不想看到,你
一再為了證明坎貝爾先生擁有挑戰她的能耐,而做出一些不必要的努力。」
「咦?」
梅峻熙聞言,愣了愣,他不能理解愛莉諾亞語中的意思,明明構成的語言是他幾乎可視為
第二母語的英語。
「看你的反應就知道,不愧還只是個工程師菜鳥。」
「……」
「我相信你沒忘競賽工程師的職責。」愛莉諾亞問道,邊舉起手,與路過的同仁乾了一杯
。「我們的任務就是協助賽車手,在第一時間了解賽道與車輛的狀態,並幫助他們調整設
定、做出最佳的選擇。」
梅峻熙緩緩地點了點頭。所謂事出必有因,會讓愛莉諾亞如此慎重的提及,肯定是自己展
現了什麼不該出現的行為。
這讓他說話的音量逐漸轉小:「那麼我……是不是哪裡還做的不夠好?」
「不,沒有。」愛莉諾亞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做的很好,你是我帶過的工程師裡,最
適合競賽工程師這個位子的傢伙了。」
「噢……?」
「但是你的缺點,也是唯一的缺點,就是放太多個人感情在這職位上頭。」
這話讓梅峻熙霎時陷入沉默,他靜靜地凝視著手中早已空下的酒杯,眼簾一沉。
直到愛莉諾亞站起身,準備再去拿杯紅酒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您說得一點也沒
錯。」
一得到梅峻熙的回應,愛莉諾亞便停下了一切動作,轉過身、伸出手指頭,輕彈一下他的
額頭。
「有奪冠的衝勁不是壞事,梅。」看著梅峻熙一臉感到莫名其妙、摀著發疼的額前,愛莉
諾亞的嘴角再也掩藏不住笑意,笑著說道。「但要懂得如何拿捏,你得要小心不要讓自己
衝過頭,才不會把賽車手、以及自己搞得一塌糊塗。」
「所以……您才沒跟我說樂華小姐人就在維修坊內嗎?」
「當然囉。」
事實上,梅峻熙也心知肚明。
打從今年開季至今的大獎賽,自己時常做出違背策略的行為,無非就是希望坎貝爾能夠跟
上樂華的腳步,順利地和她雙雙站上頒獎台。
梅峻熙比誰都還要期盼,期盼自己的所有能力,能夠穩穩地幫助坎貝爾向樂華證明,他就
是賽道女王目前最具競爭力的隊友及對手。
因為坎貝爾是如此冀望著。而梅峻熙做人的原則之一,便是只要出口承諾了,就一定會盡
己所能,絕不馬虎。
然而這一路下來,身為競賽工程師的他,也漸漸發覺在這般沉重的壓力之下,自己實在太
過求好心切;而這樣的應對態度,顯然是不太正常。
目光永遠望著樂華身影的他們,視野實在太過狹隘了。
梅峻熙不知道坎貝爾有沒有察覺到這件事,但在今日英國大獎賽、比賽途中的交談,他思
索著,該是他們進行改變的時候了。
而這個忙,是誰也幫不上,唯有他倆抱持著同樣的看法,攜手找尋機會,才會有曙光乍現
的可能。
「雖然很遺憾樂華小姐這場必須缺席,不過這樣也讓我發覺到──今天的你們才是你們。
」愛莉諾亞淡然一笑,「不再受限於樂華身後的坎貝爾,以及他的競賽工程師梅峻熙,甚
至是你們身後的整個團隊,一定會是未來賽道上的超級新星。」
望見梅峻熙隨即低下頭來,刻意避開她的視線,愛莉諾亞便沒好氣地反問:「幹嘛?這麼
不相信我說的?老娘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我可不准連你都對自己沒信心喔。」
「呃、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然咧?」
「……只是想到您之前還常常說我是個不長進的菜鳥,今天突然這麼稱讚,反而讓我有些
不太習慣。」
梅峻熙不得不承認,平常只要一提到賽車就會變得相當嚴厲的愛莉諾亞,今日不斷稱讚自
己的行為,反倒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的確還是隻菜鳥。」聞言,愛莉諾亞非但沒有生氣,還一手撐著下巴,表情浮誇地嘆
了一口氣。「但現在已經不需要我時時提醒,你也能好好完成工作,總算是一隻能夠獨當
一面的菜鳥了。」
「原來菜鳥還有分等級……?」
「但要達到我這個等級,我想至少還要再磨練個十年左右吧。」
「結果連升等條件也一樣嚴苛啊。」
「廢話。」愛莉諾亞隨即伸長了手,就近替他拿了一杯香檳,取代他手中的空杯。「喝吧
,今天的你與坎貝爾先生,可是最有資格喝到爛醉的喔,不醉不歸!」
「那……我就不客氣了?」
梅峻熙接下那在燈光下、閃耀著淡淡金色光芒的酒杯,朝愛莉諾亞露出代表感謝之意的笑
容。
見狀,愛莉諾亞便再度豪邁不羈地乾了一杯,接著往正站在自助吧檯前的兩位高層走去。
看著那披著優雅長髮的身影,梅峻熙總算明白那些看似玩笑的言談,實際上是愛莉諾亞對
他寄予的厚望。
然而與其發現愛莉諾亞的真正心意,要是可以,他倒希望能趁機耍個任性,央求著愛莉諾
亞,不要跟著樂華一同離開速度與榮耀並著的疾速殿堂。
不過他可沒那份勇氣,要是這麼死纏爛打,他怕接下來的賽程,愛莉諾亞恐怕會繼續給他
永生難忘的斯巴達教育。
在與路經的同事敬了一口香檳後,環顧著餐廳裡一派輕鬆的氛圍,甚至望見蓋瑞與佐藤不
知何時成了可以勾肩搭背的好兄弟,梅峻熙索性將所有思緒暫時拋至一旁,決定讓自己好
好地放鬆一回。
「在想些什麼?」
梅峻熙仰起頭,先不論男人是如何躲過那些、因為個人氣質而追隨上來的目光。他假裝認
真地思索了一下:「在想看你這麼努力,我或許真的該準備一些獎勵。」
「所以想到了嗎?」
「還沒。」坎貝爾並沒有坐上愛莉諾亞留下的空位,而是選擇倚在梅峻熙身旁的牆面;見
狀,梅峻熙也只能揚起手中的香檳,抱持著好玩的心態說道:「因為一看到你,好像送什
麼都不太對勁。」
「那麼是張空白支票,隨我填寫的意思?」
望著坎貝爾將同樣盛著香檳的酒杯,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杯緣,那清脆的聲響,卻彷若一
種危險訊號。梅峻熙頓了頓,決定開啟轉移大法:「所以──你跟樂華小姐聊了些什麼?
」
「沒什麼。」坎貝爾輕聲回道,「只是把獎盃送給她而已。」
「這麼大方?」
「反正以後不會只有這一座。」
看來這個罪是賠不完了。梅峻熙心忖。
「後來,要不是她提到你,我早就坐在你身旁,而不是眼睜睜地看著你把位子留給愛莉諾
亞。」
「……你這樣讓我不知道該先解釋,還是先反問才好。」
「她說,她想不出要怎麼好好地感謝你。」
「我?」咦?
聞言,梅峻熙百思不解,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為賽道女王做了值得感謝的事情;相反地
,他才是真正需要感謝對方的人。
「她想要謝謝你,替我成就了這場分站冠軍。」
「呃……憑良心講,作為一名輔助方面的角色,我是覺得這樣的感謝過於誇張了些。」
「但這是事實,所以我才願意聽她繼續說下去。」坎貝爾頷首望著他,露出極淺的微笑。
「確實是你給了我重新面對這一切的勇氣,你不知道樂華劈頭就是一句『恭喜你』時,我
多麼希望你當下就在我的身邊。」
「……所以要是我當時就在你身邊,會發生什麼足以翻天覆地的事情嗎?」
「我會毫無顧忌地用力吻你,讓她明白該是閉上嘴的時候。」
「拜託住手。」梅峻熙忍不住慶幸坎貝爾還知道該壓低音量,「你更應該知道樂華大姊幫
了我多少的忙。」
「要不舉個例?」
「不要。」
看著梅峻熙終於發覺自己又在挖坑自跳,扁起雙唇,卻沒意識到微紅的耳際,再次老實地
出賣了自己;坎貝爾的笑容漸深,一旁的車隊技師見狀,皆難掩一臉的不可思議。
接著總是樂於做為康樂股長的蓋瑞,藉著醉意,發起了假借遊戲之名的灌酒活動,讓整個
餐廳霎時好不熱鬧,就連一旁的兩位高層──莫理斯與卡茲波特也難得地參與其中。
「其實,也正因為樂華的感謝,我才明白自己該是放棄繼續追尋她的身影。」
坎貝爾彎下身來,為了不讓四周的吵雜介入彼此,便側著臉,在梅峻熙的耳邊輕聲細語。
即便這交頭接耳的方式讓人耳際發燙,梅峻熙還是忍不住感到有些意外;他原本還在思索
、該如何讓男人了解到,在走出賽道女王陰影的當下,他這場比賽的表現究竟有多麼難能
可貴。
「怎麼說?」但這樣是否代表他們兩人已達成共識,梅峻熙認為還是有開口詢問的必要。
「你不是一直以來,都將樂華大姊視作必須擊敗的目標?」
「現在還是,未來仍是。」男人的語調極輕,「你不是羨慕著阿爾文嗎?」
「……對。」梅峻熙驀地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在頒獎台下,說出那些現在回想起來、極為羞
恥的內心話。「所以?」
「你不用羨慕他,因為我的未來,你都會在。」
聞言,梅峻熙微微偏頭,看向那近在咫尺的英俊五官,但願男人沒有看見自己眼角頓時泛
起的點點淚光。
──對啊,他還要親眼看著坎貝爾拿下世界冠軍。
那是打從心底深處升起的感動。
梅峻熙深知,坎貝爾從不會對他食言。
「我想到支票上該寫些什麼了。」
「……好吧。你想寫些什麼?」
「不會很困難。我只是想請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應該不是什麼奇怪的地方吧?」
「保證不是。」
雖然不明白彼此認知的「奇怪」是否相同,但梅峻熙還是放下手中尚未喝完的香檳,搭上
坎貝爾所伸來、象徵邀請的掌心,一同離開了蘭迪的慶功餐宴。
不過離開之前,回頭卻望見酒醉的蓋瑞準備給佐藤一個下跪求婚,他不禁感到些許不安─
─或許趁著眾人酒酣耳熱之際撤退,不是一個特別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