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會回來搜刮財物,也是輸到連內褲都快拿去典當的程度,這才久違回來挖寶看看
,原本是想拿一些電器家具去賣二手,但是整個家的東西就跟是垃圾場撿回來沒兩樣,即
使拿去秤斤當廢鐵賣也賣不了多少錢。
只沒想到東挖西翻卻也給他找到一些不起眼的小首飾與掛件,看起來年代久遠也不知
道是哪裡來的,想說拿去換個幾百幾千塊看可不可以。
然後那個死小鬼就回來了,兩人稱不上扭打,甚至可以說是單方面的痛毆,可小鬼就
像甩不開的黏皮糖一樣,他打到累了,又聽到那個小鬼的吼叫,所以他就直接開口。
「十萬,來十萬來換,我就在南街的場子裡,給你兩個小時,聽到沒有!」
男人惡狠狠一踢,把少年踹到牆邊,就揚長甩門而去。
牆壁與地面上都濺上了血,血跡來自兩個相近的DNA,此安背靠在牆上,滿臉都是鮮
血,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他摀住臉,無法再忍耐地哭出聲音,但是又很壓抑住,一聲聲嗚咽從這個狹小破敗的
老屋暗暗傳了出去,迴盪在殘破的老舊樓梯間,昏黃的燈光一閃一閃,只有孤單與寂寞殘
留。
以為哭了很久,但其實也沒多少時間,此安就止住了淚水,他知道沒有人來安慰的眼
淚掉再多也沒有用,扶著矮櫃站起來,抓了衛生紙把臉大概擦了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
打,也不是第一次打回去,他只可惜沒多咬對方幾口,咬爛他的腳最好。
掉在地上的手機震動,此安撿了起來,但是螢幕已經有了大片蜘蛛網狀的裂痕,看都
沒看,他拉起衣服上的帽子遮住頭臉,一拐一拐向外走了出去。
夜深了,某些地方卻是繁華的開始,此安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個。
重回酒店,顧門的大哥一看到他就趕緊把阿萊叫了出來。
阿萊一見到他就被嚇了一跳,什麼都沒多問就把人從偏門帶了進去,只是才一進入到
樓梯口,此安就拉住阿萊。
「借我十萬。」
阿萊回頭看他,孩子頭低低的,但是臉上的傷痕鮮血清晰可見。
「給了他,一次又一次,沒完沒了的。」
「我媽媽的東西沒有藏好,被他搶走了。」身上的傷很痛,此安忍耐到直打哆嗦,「
拜託……我會還你的……」
十萬不多,雖然阿萊現在身上不到這個數目,但是大家湊一湊就足夠,問題不在這裡
,問題在於只要給對方吃一次甜頭,短時間內他會又不斷回來騷擾此安,這才是最麻煩的
。
「安安你……」
「出了什麼事?」
突如其來的一問讓兩人嚇到轉身,是大程帶著小弟們站在他們的身後。
大程看到此安滿臉的傷,眉頭都皺了起來。
「那個……」阿萊看看此安,還是決定幫他把話說出,「安安……此安他的老爸,應
該是又輸錢了,回家搶了此安的東西還把他打了一頓……」
大程把此安的帽子一把拉開,讓傷痕直接攤在燈光下,他伸手抓著少年的下巴緊緊捏
住,此安吃痛但是也不敢閃躲。
「所以現在呢?來討救兵?」
「他、他讓此安拿十萬塊……去把此安媽媽的東西贖回來……」阿萊在一旁幫忙解釋
著。「十萬塊我先去問一問……」
「什麼東西?」大程眼底的陰鬱加深幾許。
「我媽媽的遺物。」此安眼眶通紅,臉上乾掉的血痕讓他非常不舒服,但他還是強撐
著一口倔氣把話說出來,「不值錢可是對我很重要。」
「十萬塊?我借你。」大程勾拉扯嘴角的笑容,鬆開抓住此安下巴的手,從西裝外套
裡掏出皮夾。「借你不是問題,但你要怎麼還?」
「我、我……」此安常常連吃飯都有問題,要還出十萬塊對他來說真的非常不容易,
「我會去打工……」
「給你兩個月的時間,還十萬塊,我就借你。」
兩個月?怎麼可能?此安嚇到看向阿萊,但阿萊哪敢替他出頭說話,只在一旁猛搖頭
。
「這個……兩個月……有點太……」
「如果你沒辦法還,在場沒有人能借你十萬塊喔。」
此話一出,就代表不讓任何人出手幫此安,大哥都發話,誰敢擅自出手幫助一個底層
的小嘍囉。
「怎麼這樣……」此安眼中泛起了無助的水光,「可是十萬……好多……」
「幫忙賣藥的話,很快。」大程看向一旁的阿萊,問道:「你說他還是職校學生?」
阿萊點點頭,「他還在唸書,一年級。」
「在學校賣一些劑量輕的,沒問題的。」大程握住此安的肩頭,拇指在他肩膀上細細
摩娑著,「認真一點賣,錢能還清,你自己決定。」
毒品入侵校園早就已經不是新鮮事,但是能在學校中直接開拓客源的學生並不多,能
多吸收一個是一個,大程考慮的是豹哥手下吸納的學生族群比不上前一陣子與他們搶場子
那一群新興起的年輕混混們,但只要一個學校中有一個他們的人馬,這種事情總是一個帶
一個就像老鼠會一樣,進入學校可以很快就擴散開來。
所以大程趁著少年要錢的需求,直接威嚇他去幫幫派賣毒。
「安安……」阿萊在旁邊使眼色,不管怎麼樣先拿到錢再說,他知道此安一向抗拒接
觸毒品,但現在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才是重要。
此安吸著鼻子,眼淚都快掉出來,他很不願意,可是兩個小時的時限又快到了,現在
的他除了在幫派中以外根本找不到人幫忙,無力感席捲了他整個人,為什麼這種倒楣鳥事
老是會找上他?
「可是我……萬一……還不出來……」
「沒事的。」大程輕拍著此安的臉頰,像是給予安撫一般說道:「賺錢的方式只會多
不會少,萬一還不起,我會安排其他工作給你。」
「……真的嗎?」
此安心想,只要不販毒,其他工作他會好好努力做的。
「有什麼好騙人的?」大程從皮夾中拿出一疊鈔票,並讓小弟把不足的部分從店中營
業額那裡先拿來補齊。
此安的心稍微安了下來,但是阿萊的心卻是提的半天高,他自己身在組織中所以聽過
不少傳聞,大程哥雖然是豹哥底下的最大支柱,辦事管場能力一流,但是也不是沒聽過他
的一些蜚言流語,例如他會對自己看上的孩子出手,但這些都是傳言並沒有得到證實,阿
萊此刻只能祈禱大程哥不會真看上了此安。
在得到大程的吩咐,底下手下帶著錢前去南街的賭場。
十萬塊扔在被打個半死的男人身上,並威嚇要是再出現在此安面前,那時候可不是一
頓打就輕易會放過,男子只剩一絲微弱氣息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總而言之十萬塊就當作最後親情的給予與威脅,此安在賭場外等到哥哥們幫他解決事
情出來,那個沾血的袋子被塞進他的手中。哥哥們摸了摸他的頭,真心覺得他可憐,但此
安不過是社會底層中的一個普通的孩子,與他有相同境遇的人不在少數。
事情看似這樣落幕,但對此安卻是另一道難關的開始。
#
在幫派中賺錢其實很容易,年輕沒有特殊技能的孩子如果不是陪酒賣身體,那就是幫
忙販毒。
大程讓此安休息三天,三天後就讓他帶著一些類似興奮劑的糖果去送人,先拓展一些
有興趣的學生客群。
而這三天此安就養傷治療,幸好多屬於皮肉傷,縫了幾針但沒有到需要住院的程度,
學校還是去,反正去睡覺沒差,但是他跟賽文的吃飯行卻暫停了下來。
那一天晚上他跟那個男人打得不可開交後,傳訊息來的就是賽文,問他隔天有沒有空
一起去吃飯?
等到半夜事情解決,此安才有心思看手機回應,呈現蜘蛛網狀的螢幕還勉強可以使用
,此安回應說他不舒服好像得了腸胃炎,可能要隔幾天後才能再去吃好料。
賽文傳來要他保重的話,還有一個笑臉貼圖。
此安內心緊揪著,看著關心的話語,一個人在家裡頭,眼淚冒出來後很快就被他抹去
。
凌亂的屋子裡大致被收拾,變成褐色的血跡也胡亂被擦拭過,物品被丟棄不少,原本
東西就不多的房子更顯得空蕩。
很想跟賽文哥說話,很想跟他討拍拍,很想向他撒嬌說這個要吃那個也要吃,可是此
安現在卻什麼不能做,哥是有正常生活、正常工作的人,雖然從來沒有透露出任何嫌棄他
的態度,可是此安在面對著賽文時,內心其實感覺到是很自卑。
他年紀小又貧窮,長的矮腦子又很笨,除了在幫派中幫忙打架之外一點專長都沒有,
他知道賽門會一直請吃飯可能也是看他可憐,可就算他知道卻還是老是巴著人家,因為就
是想要找個依賴、有個依戀。
有人對他好會讓他覺得,這個世界沒有對他太殘忍,還沒有完全拋棄他。
只是這樣一點點的溫暖,就可以讓他每天都覺得有希望,看見太陽就像是有個嶄新的
一天。
此安趴在床上,把布袋裡頭的飾品倒了出來,本就不是什麼名貴高級首飾,因為這次
搶奪有些還因此毀壞了不少,此安看著心疼得不得了,卻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拼湊在一
起,用小夾鏈袋一個個裝起來。
雖然他已經把東西藏的很隱密,但是這個家就是這麼小,沒有什麼太多餘的地方夾層
可以藏東西,他心想乾脆托阿萊幫他收著,過一陣子確定那個男人真的不會再回來找他麻
煩,到時候把這些拿回來就好,畢竟他可沒辦法再一次受得了忍受失去這些視若生命的小
物件,在別人眼裡可能不值錢沒有價值,但對他來說卻是無法取代的回憶與思念。
他好想媽媽,好想念那一雙可以摸著他腦袋的手,好想念那個會安慰他叫他不要哭的
聲音,好懷念會喊著他名字的溫柔叫喚。
可是現在卻什麼都沒有了。
此安拉了棉被裹住頭,把自己捲成一隻蠶蛹,直到天亮都沒有再冒出頭。
https://www.plurk.com/kuanlululul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