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
　　前言
　　個人解讀不同，OOC有
　　因劇情發展有重要角色死亡，及原創角色出現
　　
　　
　　第二日賽事一樣十一點起，預選賽意外落馬的秀英又拉著被射中墜馬的永夏來觀戰。
　　這日塔矢的棋一樣狠戾，一點也不似往常，不僅多了謹慎、多了大膽，對比昨天甚至
還多了些迅敏，所以大夥對這點津津樂道。
　　早亮一步比完的進藤擠進研究室裡，和幾人一塊研究亮的棋。透過棋子擺放的位置能
推敲下棋者的棋思，進藤突然捉摸到一絲異樣，起身讓開位置，到一旁用手機打開昨日亮
與李八段的對局，一下一下地按下一步。
　　「怎麼了？」原本坐在進藤對面的秀英抬頭關切。
　　進藤隨口應聲，「沒。」腦子動得飛快解讀每個局部的變化，和尋找藏匿其中亮的心
思。
　　「啊，他們結束了。」一直盯著轉播螢幕的奧田呼出一句日語，進藤瞄了眼並排的另
一臺螢幕，棋盤收得乾淨。
　　最後一組比完的是來自中國的陳浩思，贏了韓國金俊煥。早一步結束的亮同時出現在
研究室，走往進藤身邊。
　　比賽單位的廣播聲同時響起，宣布二十分鐘後，進行前八強的第三輪抽籤。
　　一些昨天沒對話到的人跟著亮的腳步聚集過來——拜網路便利之賜，他們認識了不少
中韓臺三國的棋士，語言能通的情況下，常常有空就網上約一盤，久了彼此也培養出些基
礎情誼。
　　為避免亮的情緒受影響，進藤收起手機，再度發揮長年工作練來的一身本領，三言兩
語間輕巧地將對話拉到每個人都熟悉的圍棋上。
　　韓國出了什麼新秀、中國現在誰拿最多冠；韓國舉辦的世界比賽入圍了多少韓國棋士
和多少中國棋士、臺灣棋士、外國棋士；世界冠軍現在幾乎獎落中韓兩國。
　　「陳浩思吧，去年他跟崔敏的三番賽很精彩，年底又拿了LG的冠軍，國內也幾乎稱霸
。」一位中國棋士自然地接過話，眾人開始議論上個月國手杯的各國表現。
　　進藤慢慢抽離話題，一旁亮只是一雙眼睛像認真聽著話題，又像看著他，一副明白他
耍了什麼把戲的神色。
　　他皮皮一笑。果然下棋就是能讓亮的心情變好，只是他實在很驚訝伴侶會在這時候這
麼衝動。該說，不愧是父子嗎？
　　他清清喉嚨，斂起笑容，裝模作樣的挑起話題，「我還以為只有昨天是為了要突破防
線，結果居然在這種時候改變下法，會不會太莽撞了啊？」
　　亮詫異瞠眼，面容染上些微不悅，語調忍不住上揚，「我莽撞？我還沒問你昨天那盤
棋怎麼回事——」你倒是先來質問我。這話他在進藤微愕的表情中硬生生吞回去，「我沒
事，我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不要用這種方式安慰我。」
　　旁邊人聊得熱烈，掩蓋掉他們的低語，又或者熟悉他們總是會這樣吵架，便不予理會
。
　　進藤嘴角一努一平，懊惱的神色凝在眉梢，出口的話聲溫柔的像要掐出水，「那你…
…想不想聊聊？」
　　亮反射性地搖頭，他最不喜歡進藤這樣的說話方式，也不想在這個場合討論這件事，
怕自己開口就真的吵起來；況且進藤的語調像怕傷害到自己，像自己毫不在意進藤能隨時
離開，又像自己的言行有時太過克制，情感傳遞不出去一樣……
　　「比賽後——」賽方的抽籤廣播聲中斷了亮的話，他們雙雙抬頭瞪向喇叭。
　　「……五分鐘後即將抽選明日比賽號碼，請各位老師至大廳集合。」
　　他嘆了一口氣，準備重新開口，進藤只是眨眨眼說了聲走吧。
　　他們跟著所有棋士一塊前往會場大廳，從籤筒裡抽出自己的編號，預先完成了明日的
準備工作。
　　這天他們沒有跟秀英永夏一塊吃飯，反倒是跟奧田一塊在餐廳用完晚餐，然後善盡作
為前輩與棋士的職責，三人在進藤與亮的房間做簡易複盤討論，為彼此的明日備戰。
　　當散會依序盥洗完，熄燈就寢時，亮一語不發地空出自身床鋪的一半，待進藤躺上床
，他側身面朝伴侶，額幾乎抵在進藤肩上睡去。
　　意識墜入混沌的那剎，亮有點想不起進藤是何時變得這麼溫柔的。
　　●○●○●○
　　因連續比賽產生的疲勞來到新高，這種賽程跟兩日制頭銜賽完全不同，比的是恢復力
；且加上喪父的低沉情緒，亮連著兩日早率先醒來，沒有開口喚醒身旁一手一腳掛在他身
上，還在睡夢中的進藤。他靜靜的時而凝望進藤微張著嘴的睡顏，時而凝望窗簾後頭滲進
鑲在邊沿的銀線——
　　幾天前母親身周也鑲著同樣的光。
　　他用力闔上眼屏除雜念，進藤就在此時醒了，還不由分說地沒刷牙就吻他，主導權一
時全落入進藤的手裡。所以當去餐廳用完早餐，被迫到外頭踩著日蔭光斑散步，手更是被
牢牢牽在大掌間時，他猛然想起對進藤顧忌他柔聲說話產生反感的原因。
　　他會對這麼不按牌理出牌，與自己性格大相逕庭的人心生愛慕，就是深受進藤相較自
己太過迥異的本質吸引。一路走到今天他們是勢均力敵的對手，是能相互抗衡、相互扶持
的伴侶，在進藤的面前，他知道自己直接又笨拙，且剛強，但並他不易碎。
　　所以他一直試圖前行，在棋盤上、在人生上開疆闢土，嘗試把把目光投向進藤身旁那
更遙遠的地方。
　　這幾年他做了很多事，原本他只是沉默的履行義務與責任，不推卻各種推廣與指導，
不逃避各種對戰或流連名聲；卻見進藤總是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一股腦前行，突然間就
跟伊角、和谷辦學創立道場，走入各校園圍棋社，更別說他們原先就在玩的各研討會對抗
賽，讓亮深感自己沉默履行的責任義務應該更主動積極些。
　　他嘗試挑起討論，聯合塔矢研究會的眾人，和幾位現役知名的女流棋士們一起向棋院
提議，提高女性棋士的錄取率，一方面是增加女流棋士間的競爭，一方面是扭轉只有男性
才會愛下棋的刻板；提議的那時又恰好遇上AI的發展趨勢，再度將新舊血、男女棋士之間
的差異拉近了些。
　　直到去年九月女流特別推薦採用法正式推出新辦法，今年四月就多了許多人。前幾天
的好消息，或許能為明年帶來更多新生氣——即使沒有好好討論，他們的目的一直都是相
同的。
　　酷暑逼生的水氣凝聚在額際，眼見時間差不多，進藤終於停止拉著他在園區內瞎走的
舉止，慢步往會場前進。
　　當他們走近會場自動門，門滑開冷風捲起亮的瀏海跟髮尾時，因溫差打了個激靈的進
藤聽到亮這麼說：「相信我，我不是易碎品。」
　　喧譁的人聲讓他們暫時鬆開交握的手。
　　八天的密集賽程來到第三天，今日要從剩下八位棋士中決選出四強，來觀賽的人隨晉
級人數減少而減少——原先是這樣預想的，但卻意外來了一位長輩舊識，是父親往年時常
在國際賽上交手，甚至旅居韓國時的友人徐彰元老師。
　　徐老師與亮四目相交的瞬間，他就知道老師此行的目的是什麼了。
　　「徐老師早安。」亮微微行一禮。
　　「徐老師早安，好久不見。」進藤也很是恭敬的打招呼，便不再多言往後退一步把空
間騰出來。
　　老師不只是知情人其一，早些年也常常與他和進藤在賽場上相見。但老師僅是輕輕對
進藤點頭，就轉過臉。
　　「亮，節哀。前幾天有事，趕不急到東京送行洋。」旋即從西裝口袋裡翻出一張有些
年歲的照片，「這張照片是我兒子拍的，今天除了想拿照片給你，說說話外，也是來看比
賽的。賽後有空有心思再聊吧。」
　　亮接過照片，本只想先匆匆看一眼收起，卻在看清畫面時愣怔了。
　　那是在徐老師家的落地窗前，棋盤還在旁邊，父親卻難得望著窗外母親和徐老師太太
對話的午後景色。亮指尖有些顫抖。
　　進藤安撫輕拍他，他側過臉嘴角微彎，露出一絲難得的表情。
　　徐老視線帶著審視的意味，拍拍亮的另一側肩頭，走往旁邊跟其他中韓棋士對話。
　　「這真是一張好照片。」
　　「是。」這張有著父親難得一見的溫柔眼神的相片，替亮帶來好心情。
　　好心情延伸上十九條黑線交錯的棋盤，縱橫阡陌間彷彿有光沿著線條拓展開，今天的
這盤棋他延續了前兩日的衝勁，少了點背水一戰的孤寂和狼狽，彷彿隱隱找著了平衡，正
嘗試往預想的未來前行。
　　但今日的對手楊子皓九段看透潛藏其中的不平衡，終在幾處應手裡狠狠咬住亮的猶疑
，將亮揮刀斬落馬，止步於八強。應該會覺得不甘心，或不太愉快，亮心裡卻奇異的舒暢
。
　　他和楊九段對視一眼，撥去局部棋子，指尖在棋盤上方比劃，簡單快速的複盤。
　　從結果逆推，局部的結尾到中腹的牽扯，再到混戰的開端，他一共誤判了兩處——應
在己方立下根基，和過於顧忌，想衝又突生保守的念頭，讓自己陷於泥濘裡。察覺到這點
，莫名受侷限的思緒立時鬆綁，讓他在複雜的路徑中窺出一線生機。
　　複盤變得有些熱烈且有趣，楊九段開心地以中文直接問：「去研究室討繼續？」
　　「勞煩了。」亮回以中文，收拾桌面時悄然眺望進藤那桌，進藤跟姜俊宇九段呈靜止
不動的畫面，比賽似乎還在繼續，走近了才發現他們早就在檢討，只是沒說話一昧擺棋子
，頗有賽後戰的意味。
　　「嗯……走吧，我們去研究室討論。不說話一直擺太憋了。」進藤恰好憋不住，打斷
姜九段的舉動，亮因此不小心掉落一聲笑。
　　進藤咦地一聲抬頭，微挑的眉眼顯露詫異，亮嘴角僵住，就見進藤眨眼綻出一抹輕笑
起身。四人一前一後進了研究室，一起複了兩盤棋。
　　研究室裡都是人，外頭比賽也還在進行。徐老師混在人群裡和大家一塊討論，因為去
年三星盃冠軍陳浩思今年提早在四強賽上對崔敏，是今天比賽的重點看頭。
　　他們探望了一下直播畫面，似乎還要一段時間。進藤察覺亮沒有上前圍觀的興致，拉
著人踱出喧鬧的範圍，尋到一處整面向林，透過玻璃牆撒入芬多精的角落。
　　陽光掉落在他們晶亮的皮鞋上。
　　「等等去跟徐老師聊聊吧，那張照片的故事聽了一定不會後悔。」進藤笑著提議，好
像覺得推力不夠，又續道：「我當初就是聽不進佐為的話，才懊惱那麼久。我可不希望你
跟我一樣懊惱。」
　　琉璃般的眼睛望見藤藏在微笑下頭的幽微情緒，彷彿第一次清楚的看見它們，亮答聲
應好。
　　「告別塔矢老師的時候，我好像明白為何做夢看見佐為的笑容，和他交給我的這把扇
子。」說著扇子被進藤從西裝內袋裡翻出來。
　　亮接過扇子，這不是進藤最一開始買的那一柄，卻都被把玩的極為順手。他撫摸著滑
潤的扇骨，如此重情重義，拿得起又放不下的不正是進藤光性格裡最誘人的一面嗎？是什
麼蒙蔽了他的雙眼？只是因為進藤的專注不再完全屬於自己嗎？
　　——進藤光，你到底要什麼？
　　——你。
　　直到現在，他才真的相信那一聲「你」。
　　真是個笨蛋。亮搖了搖頭，輕聲失笑，接著聽到進藤嗯地一聲，柔柔地換了聲他的名
「亮」。
　　他困惑地抬眼望去，撫著扇骨的左手被執起，進藤溫暖的笑意調皮且輕柔地吻落在無
名指背上。
　　不過一眨眼一笑，這人總是能知道他的想法，在彩的事情上卻完全失去眼力。自己也
是。
　　生氣彷彿溶進貧瘠土壤裡，久違地破殼發芽。
　　亮反握住進藤右手，指節陷入對方的十指交扣，往前跨了半步冒進地傾身啄吻進藤雙
唇，發出一聲響亮的啵。
　　彼此一愣，逗得進藤大笑，張臂摟住他，把笑聲埋進他肩窩。
　　館內四處響起集合廣播，進藤入圍了四強，他們走回去，在亮走往徐老師之前，他和
進藤說：「等你比完，換我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