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切分音 一~六(限)

作者: mezamenotoki (夕浪)   2021-08-26 21:05:03
※R18
※文長注意
※備註
本篇是內容再度修正的版本,前面公開過的篇章有部份細節更改、內容增減、
章節前後置換等變動,主線劇情大致相似,需要的話推薦以新版複習劇情。
※復更說明
以前公開過的部份約七萬字(第一至六章)加上存稿(第七章開始)約十二萬字,
預估十三到十四萬字左右會寫到結局,如果介意未完結的話推薦結局釋出後再追文。
以上如果ok↓
切分音 Syncopation
TRACK 01
「沒想到你不是處男。」吉他手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果然來了。
江從響僵了一下,沒有出聲。
「就是啊,我們笑了你那麼多年,你幹嘛不說?」另一名吉他手說道。
「即使對象是男人,但我們又不恐同,你不用躲在櫃子裡吧。」貝斯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聲音聽起來就像平常一樣溫和。
他咬了咬牙,才鼓起勇氣問:「你們都看了那段影片?」
「沒看。」
「誰要看。」
「沒有興趣。」
江從響轉過身,對上幾張熟悉的臉孔,辨認出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負面情緒的瞬間,不禁鬆
了口氣。
雖說對於目前發生的一切感到異常尷尬,但是他很清楚,這幾人不會對他說謊,也沒有說
謊的必要。
從那段影片被上傳到網路並廣為流傳差不多過了二十四小時,江從響的住處附近早有週刊
記者守株待兔,他只得待在公司另外安排的住處,沒有跟任何人聯絡,當然也無從確認同
伴們的態度,但能確認自己並未因為這件事被同伴另眼看待,他還是有些慶幸的。
大約十年前,江從響簽下一紙合約,接受公司安排,成了搖滾樂團Independence Day的主
唱,鼓手沈磬、貝斯手鐘鳴,吉他手雙胞胎兄弟南弦與北弦,都是最初就存在的團員,如
今也是相伴將近十年的同伴。
從最初只有零星觀眾的Live演出到受邀在海外音樂節演出,從籍籍無名到提起縮寫ID的樂
團就知道是指Independence Day的知名度,做為團隊,一開始不免需要一些時間磨合,但
團員之間的關係在共同奮鬥的過程中從普通的同事成為志同道合的夥伴,最終走到了可以
說是摯友的地步。
「你們都知道了啊。」江從響其實相當窘迫,但其他人輕鬆的態度讓他緊繃的情緒消散些
許。
「新聞連截圖都放出來了,你背上的刺青騙不了人。」沈磬面無表情道。
鐘鳴瞥來一眼,彷彿有點憂慮,「你想過說詞了嗎?經紀人那邊是說暫時不要作出任何回
應也不要公開露面,公司那邊還在協商……」
「協商?」他愣了一下。
從影片開始在網路上流傳後,江從響跟經紀人聯絡過,得出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的結論後便
關了手機,以免記者打來追問這件事的始末,他知道公關部門還在討論如何處理,但卻忘
了協商這件事。
「你忘記影片裡另一個人了嗎?」
江從響頭皮發麻,想起那個人不下於他的知名度,只能胡亂點了點頭,「我知道,但是…
…」
他只顧著思考要是被家人親友看到影片該怎麼辦,卻忘了這次影片外流不是他的錯,但也
與他脫不了關係,受害者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對方態度還不錯。」鐘鳴在他身邊坐下,「至少沒有直接帶著律師過來。」
「等等,你是說……」江從響一怔。
「他直接跟經紀公司聯絡了。」南弦補了一句。
「怎麼沒人告訴我這件事?」江從響難掩焦慮,「既然都要協商了,那我也應該在場……

「他們協商目前還沒有結果,下午周先生會過來一趟,跟你商量這件事。」
「他……他要過來?」
江從響張了張口,久久無法出聲。
「你在害羞嗎?」
「害羞什麼啊。」
南弦與北弦湊了過來,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孔逼近他,帶著促狹的微笑。
「很期待見到前男友嗎?」
「該不會想重溫舊夢吧?」
「不是。」江從響嚥了口唾沫,頓了頓,乾澀道:「我們沒有交往過。」
話音方落,雙胞胎兄弟臉上的笑意就散了,一段短暫的沉默過後,訕訕地互看一眼。
「抱歉,誤會一場。」
「就當我們沒說過。」
如果說因為交往過存有情份,要處理這種事其實不難,該被譴責的當然是造成影片外流的
特定對象,但問題就在這裡:江從響與影片裡另一名主角從頭到尾都不是戀人關係,過去
不是,現在也不是。
「你需要我們待在這裡嗎?」鐘鳴溫和地問道。
江從響這才意識到樂團成員們為什麼忽然來到他的住處,原來是擔心他一個人不知道怎麼
處理這種場面,所以才請經紀人與他聯絡時轉告一聲,準備過來一趟。
他的年紀在整個樂團中是最小的,時常處於被縱容照顧的立場,另外四人雖然會跟他打打
鬧鬧,但畢竟較他大了兩三歲,思考比他周全;發生了這種事,他們除了表達支持之外,
也是在告訴他,願意以實際行動幫助他,協助他進行交涉。
江從響吸了吸鼻子,低垂著頭,硬是壓下那股突然竄上來的酸澀,「我……謝謝你們,但
是如果因為我的關係,連累你們,還有樂團……」
如果因為自己的醜聞,牽扯到其他團員身上,導致樂團今後發展計畫生變,無法繼續在舞
台上演出,這是江從響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你太自大了。」一直沉默著的沈磬終於開口,語氣冷淡。
「咦?」他呆呆地抬起頭,甚至忘了掩飾泛紅的眼眶。
「你只是五分之一。」
「你覺得單憑這段影片就能瓦解一個樂團嗎?」
「太看不起人了吧?」
「主唱就了不起喔?」
其他人紛紛吐槽,江從響終於破涕為笑,「我不是那個意思,別曲解我的話啦……等等,
你們做什麼!不要撓我,會癢!」
明明都年近三十了,卻仍像中學生一樣打打鬧鬧,江從響的頭髮被雙胞胎揉得亂七八糟,
連向來穩重的鐘鳴也跟著加入他們的鬧劇,沈磬坐在一旁,像往常一樣靜靜看著他們,神
態卻比先前軟化了些許。
「真的不用我們留下來陪你?」
「不用。」
再三確認後,儘管依舊不太放心,但團員們還是在他的堅持下起身離開;送走其他人後,
江從響去浴室裡整理儀容,注意到自己的眼眶還是有點紅,隨即怔怔地望著鏡子裡的自己
,想起那段外流的影片還有即將到來的訪客,情緒愈發緊繃。
最後一次見到對方,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就在這時,鈴聲突然響了。
江從響從紛亂的思緒中清醒,轉身離開浴室,壓抑著不知道該說是緊張或躁動的心情,快
步往玄關走去。
走到玄關,江從響伸手開了門,與站在外頭的人目光相對。
大概是因為怕被發現的關係,對方戴了帽子與口罩,刻意壓低帽沿,整張臉只剩下雙眼沒
被遮蓋住。
「我……」他頓了頓,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來,一段令人窒息的靜默後,他才重新
找回聲音,「你先進來吧。」
江從響低著頭,微微讓開身軀,等對方踏入門內,他正想跟過去詢問對方是否需要什麼飲
品時,眼前的景色卻突兀地一晃。
腰側一痛,意識到自己跌倒的瞬間,江從響幾乎想要奪門而出,耳朵燙得要命。明明這麼
久不曾見面,連一句話都還沒說就表露出這種醜態,對方大概會覺得很可笑。
「你還好嗎?」
低沉悅耳的嗓音在上方響起,一隻手來到他的面前,江從響腦海中一片混亂,下意識地將
手伸了過去,被對方拉了起來。
「有沒有受傷?」周隨韵握著他的手,顏色深暗的雙眼凝視著他。
「我沒事!」他連忙道,但是尷尬與羞窘早已令他臉頰灼熱,「你先在客廳坐一下,我去
準備飲料……」
「麻煩你了。」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對方的眼裡盛滿了某種跟笑意很相似的情緒。
江從響快步踏入廚房,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十年來,雖說彼此沒有聯絡,也不曾私下見面,然而江從響在電視上看過對方很多次,
自然知道對方現在的樣子,跟十年前相較,現在的周隨韵看起來成長不少,除了身高比他
高了一截之外,肩膀似乎也比過去寬了一些。
想起剛剛跌倒的瞬間,他幾乎想以頭撞牆。
除了演唱會或舞台上精神集中專心致志避免發生任何失誤的狀況,江從響在日常生活中時
常因為分神不注意而跌倒摔倒,釀成這類跟搖滾樂團主唱身份一點都不相符的愚蠢事故,
縱然上訪談節目也不例外。
即使走在平地上也能莫名其妙地跌倒,這件事在樂團粉絲與媒體眼中早已不是新聞,網路
上甚至有他跌倒的畫面被剪接成合集的影片,南弦與北弦有一陣子一直拿這件事取笑他。
回憶到這裡,江從響記起了周隨韵來到這裡的目的,心頭一緊。
儘管影片外流導致的醜聞無法立即抹消,但只要不影響到樂團,不影響到周隨韵,他什麼
都願意做。十年不見,江從響始終記得,周隨韵對個人隱私非常重視,由於自己的疏失讓
事情鬧得這麼大,江從響心裡除了愧疚也十分自責。
他拿了剛煮好的一壺咖啡往客廳走去,替對方倒了一杯,在對方面前坐下。
「對不起。」江從響低著頭,壓抑著緊繃的情緒,完全不敢抬頭看對方,急切地將自己想
說的話一口氣說完,「這一次都是我的錯。我知道這對你的事業影響很大,不管要我做什
麼,我都可以配合,可是……」
「可是?」
「上傳影片的人……對方手上不是只有那段影片。」江從響低著頭,忽然有些想哭,「對
不起……」
因為對十年前的分離耿耿於懷,也無法忘記周隨韵,他始終不曾刪掉那些檔案,一直留在
電腦硬碟裡,當然也有加密防止外人窺看內容,但現在討論加密與否已經沒有意義了,如
果當初他毫不猶豫地銷毀那些影片,也不至於發生這種事。
他低著頭,看不到對方的臉孔,只能聽見那低沉的聲音。
「事情我聽你的經紀人說過了,是你前任助理因為被解僱,所以故意上傳影片報復?」
江從響胡亂點了點頭。
儘管處於解僱工作人員的立場,但不是因為對方在工作上不夠稱職。
江從響向來是個遲鈍的人,相處幾個月後才察覺助理對他似乎有幾分曖昧情愫,在他委婉
拒絕幾次後,對方卻依然我行我素,甚至開始對他做出一些過度親密的行為,江從響只能
跟經紀人商量,對方始終不願意接受轉任旁人助理或調到其他部門的選擇,最後不得不以
解僱收場。
因為是助理,不管是在外地巡迴演出或日常生活排練都時常接觸,偶爾也需要對方代為更
新社群網站上的圖片或訊息,對方大概就是趁著這個機會才拿到加密的檔案,想方設法破
解,最終報復性地上傳影片。
「總共有幾段影片?」
「三段。」
周隨韵將摘下的帽子與口罩放到一旁,「讓我看看。」
江從響霎時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錯愕,「你——你要看?!」
周隨韵的臉孔靠近了些許,凝視著他,那神態看起來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江從響難以
理解。那幾段影片他看了很多遍,他知道內容是什麼,所以更加對周隨韵的鎮定感到困惑

這跟他想的不一樣,他本以為周隨韵過來一趟,至少會表現出怒氣或隱私被侵犯的不悅,
但從對方進門開始,卻一直都顯得很自然,沒有分毫強裝冷靜的痕跡。
「你……你不生氣?」他囁嚅道。
「生氣,但不是對你生氣。」周隨韵簡單道,「即使他不上傳,其他人本來就有可能看到
相仿的內容,不是嗎?」
江從響微微走神,不由自主地盯著對方的臉孔。
跟以前很像,五官輪廓也幾乎沒有變化,但是明顯變得成熟了,跟至今看起來依舊像是大
學生的他截然不同。即使身為同性,他也能清楚地分辨,周隨韵的外表原本就非常出色,
而這十年歲月讓對方被打磨成更有魅力的男人了。
「阿響?」
江從響被這聲叫喚驚醒,愣了一下才注意到自己走神良久,而周隨韵正直直瞧著他,似乎
在等待他的回應。
「你……變了不少。」他情不自禁道。
以前的周隨韵看似冷靜理性,有興致時還是會跟他一起玩鬧,周隨韵較他年長兩歲,剛認
識時雙方都還是高中生,除了工作接觸之外也時常結伴出遊,跟那時相比,對方的話變少
了,姿態也愈發沉穩,這讓江從響打從心底生出一絲難以忽視的失落感。
「是嗎?」周隨韵笑了,這次是那種成年人臉上會出現的、恰到好處的微笑,「十年畢竟
是一段不短的時間。」
江從響怔了怔,想說些什麼,終究沒有開口,而是開了筆電交給周隨韵。
「影片檔案都在桌面。」江從響輕聲道,「你確認過後可以直接刪掉。」
周隨韵當著他的面點開了影片。
江從響的目光不自覺停留在筆電螢幕上,畫面上是十年前的他們。拍攝影片時攝影機放在
一旁,以固定視角將他們的所作所為紀錄下來。
對方看的影片就是已經被上傳到網路上的那一段,聽見自己的呻吟時,江從響不由自主地
漲紅了臉。
那聲音很微妙,可以聽得出來是在模仿這時應該有的聲音,不過模仿技巧十分拙劣,但對
於剛滿十八歲的高中生來說,所有關於性的想像差不多就是這樣了,畢竟經驗匱乏,這就
是當時的極限了。
攝影機只拍到上半身,兩人都沒穿上衣,江從響背對著鏡頭,背脊上那個顯眼的刺青在畫
面上相當清晰,而周隨韵的雙手摟著他的腰部,在他頸側不斷親吻著,似乎十分投入。江
從響到現在都記得,被對方親到產生生理反應時,周隨韵的神態有多詫異。
一切都是作戲,全都不是真的。對周隨韵來說,這或許只是工作的一部分,對他來說卻不
只是如此。
「我沒想到你還留著這些。」周隨韵忽然道。
江從響一陣緊張,「抱歉,我知道不該留著這些東西,但是……」
他不想丟掉這些回憶,也不想刪除檔案,說到底也是因為自己跟對方的交集只剩下這個,
這是僅屬於他們兩人的珍貴回憶。
但對周隨韵來說,這只意味著負擔與麻煩,即使不在乎這些事帶來的影響,但也不可能當
作不存在。
十年前,他與經紀公司簽約過後,與所有樂團成員一起被安排前往海外接受專業訓練,最
初兩年間他一直待在國外,即使嘗試尋找周隨韵的去向,但始終無果,直到幾年前,發現
周隨韵的名字與國內音樂獎項頒獎時出現在年度最佳專輯製作人的獲獎者一模一樣,他才
發現對方在做什麼。
他一直以為周隨韵已經離開了這個圈子,但對方沒有。
周隨韵在音樂上的才華與天份,任何人都無法否認,像這樣隱於幕後為旁人創作詞曲,著
實讓人難以想像。
過後周隨韵應邀成為某選秀節目的評審之一,節目播出幾期後聲名大噪。
周隨韵外表完美無缺,也比其他評審年輕許多,但卻不是花瓶,能受邀成為評審自然有一
定程度的實力,加上過往創作的詞曲品質極高,獲獎無數,也曾在節目裡示範發聲方式唱
過歌,儘管嗓音低沉所以在音域上有限制,但歌聲音色卻極其悅耳,連選秀節目主持人都
多次調侃周隨韵不該坐在評審席,若是直接報名參賽,拿冠軍絕不是問題。
面對這種調侃,周隨韵總是笑了笑就帶過去,並沒有發表其他看法。
即使只是選秀節目的常駐評審,但周隨韵確實得到了不低的關注度,其他人談起比賽時,
總是很難忽略周隨韵不提。
選秀節目第一季結束後,周隨韵將途中被淘汰的一名選手引薦給唱片公司,誰也沒料想到
,當選秀冠軍還在為大牌女星暖場時,這名被淘汰的選手先一步發了專輯,憑著獨特的唱
腔,加上專輯主打歌是為當年大賣的某部電影量身打造的主題曲,短短半年內爆紅,星途
坦蕩,對方第一張專輯上寫的製作人正是周隨韵。
出於這個實例,不少樂評都說選秀節目看走眼了,竟然淘汰了這樣的人才,反倒便宜了周
隨韵背後長期合作的唱片公司。
對於這整件事,江從響一直抱持著複雜的心情。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周隨韵的歌聲多麼動人,所以才對周隨韵隱於幕後
的選擇感到難以理解。
對面的人忽然笑了一聲。
江從響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對方已經看到了第二段影片,這一次是沒有剪接過的版本,年
少的他與周隨韵在床上身軀相疊,過後他被周隨韵抱住,雖然努力克制,但還是忍不住笑
場了。
「你又這樣。」螢幕上年少的周隨韵對他說道,卻是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對不起嘛。」年少的他用近乎撒嬌的口吻道歉,毫不避諱地靠著對方,「下次不會了,
再一次就好。」
雖然自己看影片時不會為此覺得尷尬,但是周隨韵專注地盯著螢幕上的他,這讓他感到窘
迫。過去的自己居然能這麼理所當然的向周隨韵撒嬌,或許當時覺得沒什麼,但現年二十
八歲的他只覺得那是黑歷史。
「阿響。」
「嗯?」
一隻手伸了過來,碰觸著他的臉頰,江從響嚇了一跳。
「你的眼眶有點紅。」
現實中的周隨韵瞧著他,似乎對他此刻的狀況相當在意。
……剛剛哭過嗎?這是對方沒說出口的潛台詞。
「不是,我……」江從響連忙否認,然而酸澀的感情卻因這句話而湧了上來,難以壓抑,
淚水也不受控制地落下。
如果對方不問,就不會變成這樣了。那隻手一直沒有拿開,手掌的溫度令他一瞬間覺得似
乎回到了過去,然而他很清楚,那只是錯覺。
「阿響。」
江從響這時才意識到,周隨韵一直用過去的稱呼叫他。
「不要哭了。」
他強忍著哽咽,退開一些,直到遠離對方的手,才低著頭開口道:「抱歉,我這幾天壓力
有點大。」
「沒關係。」周隨韵說道,目光仍專注地凝視著他,就像過去一樣,那雙眼裡沒有任何不
滿與不快,只有憂慮與寬容。
江從響沒有回應。
他深知自己的軟弱,剛才突然落淚也是,因為知道會被安慰,所以被那樣溫柔的碰觸,聽
見關切的詢問,眼淚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但事情不該這樣發展,他也不能一直依賴周隨韵。
江從響趕緊抹了抹眼,倉促間瞧見周隨韵那隻手仍停在空中,過了一會才收回去。周隨韵
的神態沒有多少變化,目光卻移開了。
他這時才想起正事,「你今天過來是為了協商吧?不管你希望我怎麼做,我都會配合的。

以他對周隨韵的瞭解而言,對方要求親自與他談話,是因為彼此之間有些旁人不知情的祕
密,即使是相伴十年的樂團成員,也不知道他跟周隨韵早已認識。周隨韵主動提出見面,
也是因為不希望經紀公司替他決定怎麼回應這件事。
那段影片被上傳後,江從響與周隨韵多年前可能是情侶關係的新聞早已鬧得滿城風雨,如
今並不是對同性戀十分苛刻的時代,但江從響此前十年都沒有出櫃,自然會有人覺得他是
刻意隱瞞性向,只為了吸引更多異性粉絲。
不只是外人而已,就連江從響的家人也誤以為他們當年是情侶關係,這才有了那段私人影
片,加上影片是從江從響這邊洩漏出去的,儘管並未嚴詞責備江從響這個受害者,但畢竟
牽連到周隨韵了,家人自然希望他能修正自己的失誤,想方設法彌補周隨韵,挽回此事造
成的所有損失。
不必兄姊勸告,江從響原本也準備這麼做,窘迫之餘,對家人的誤解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以現在的狀況來說,倒不如先不解釋,先含糊其詞,不承認也不否認,等雙方談定此
事統一口徑後再公開也不遲。
周隨韵彷彿若有所思,「我想怎麼做都可以嗎?」
「嗯。」江從響點了點頭,看了電腦螢幕一眼,「目前網路上只有剪接過的那段影片,我
覺得對方之後還會把原始影片放出來……」
光是他們的對話,就能讓所有人誤會他們是在拍攝商業用途的成人影片,這比兩人曾是情
侶的揣測還令眾人震驚,畢竟這種東西總得有存在的理由,不是前者便是後者,更別說影
片裡的江從響怎麼看都像是剛成年,卻與周隨韵拍了這種影片,這才是真正的醜聞。
前助理很聰明,沒有一口氣將所有影片同步上傳,而是先放了一段試水溫,等這件事徹底
鬧大,引起眾人熱議,那時再拋出其他影片,肯定是萬眾矚目。
「就算要公開過去的一切,你也願意讓我全權處理這件事?」
周隨韵瞧著他,似乎在確認他的想法。
江從響點了點頭。
「那就好。」周隨韵若有所思,「我想跟Independence Day的其他團員見一面,明天可以
嗎?」
「我知道了,我會跟他們確認時間。」
江從響對此並不吃驚,不管如何處理他們之間的事情,都會波及團員,在這種情況下,打
開天窗說亮話是最好的選擇。
「那就好。」周隨韵拿出了手機,「你的手機號碼?」
「跟以前一樣。」他下意識道。
周隨韵隨即拿手機撥了他的電話,自己的手機響了一聲,江從響連忙將對方打來的號碼存
了起來。
「你還記得……」他不禁道。
過了十年都沒有聯絡的對象卻還記得自己的電話號碼,不管怎麼想都很微妙,他看了手機
螢幕一眼,發覺周隨韵用的同樣是過去的門號,心情不免有些複雜。
「我記性不錯。」周隨韵若有深意地凝視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被對方這樣看著,江從響只覺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裡,況且兩人就
磋商一事已經暫時有了共識,這時是不是該起身送客了?或者還有別的選擇?
「我聽說你前陣子去了日本。」周隨韵若無其事道。
江從響有點吃驚,但這圈子不大,閒聊間得知這件事也不奇怪,「是啊,我們去參加音樂
節,順便也舉辦了幾場演出,你要看嗎?」
他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周隨韵點了點頭,似乎確實對這件事很感興趣。
對於自己的歌聲,江從響還是有自信的,在遙遠的過去,周隨韵稱讚過他的歌聲無數次,
即使是在他連正確的發聲方式都還未學會時,周隨韵也從來都不吝惜讚美,這是他一直放
在內心引以為傲的事情。
江從響將筆電拿了過來,才要尋找影片時,卻不小心點到另一個檔案。
影片跳出來的瞬間,熟悉的畫面映入眼簾。
這是周隨韵剛才還未看過的第三段影片,前兩段影片,兩人都脫了衣服,只穿著一條內褲
,在床上試著接吻與愛撫,但第三段影片跟這些截然不同,畫面上拍到的是兩人在床上的
情景。
江從響趴在周隨韵身上,兩人胸膛以下的部位都被棉被蓋住了,但跟前兩段虛假的影片不
同,這段是真的。
……自己當時怎麼會覺得那是春夢?
基於這個錯誤的判斷,他主動吻了周隨韵,主動翻身到對方身上,臉埋在對方肩膀上,輕
輕蹭了幾下,周隨韵或許也還沒清醒,就著擁抱的姿勢,兩人的下身不斷磨蹭著彼此,然
後周隨韵也跟著硬了。
以色情影片為基準衡量,這段影片一點都不有趣,主角兩人大半身軀都裹在棉被裡,喘息
聲低微到幾乎聽不見,動作幅度不大,沒有任何引人觀賞的要素,只有江從響知道當時的
自己有多興奮。
被吻被愛撫的時候,他偶爾會有生理反應,那很正常,畢竟幾乎都是他在接受對方的刺激
,周隨韵第一次見到時對此明顯相當錯愕,之後多半也明白江從響是那種容易因為受到刺
激而有反應的類型,反倒習慣了。
影片裡的自己微微動著,本能地尋求著刺激與快感,鏡頭拍到的是遠景,但他知道自己連
耳朵都紅了,因為覺得發出聲音很羞恥,所以努力忍著不出聲。
與他相較,周隨韵的表現自然許多,連眼睛都還是半合半閉,一副尚未完全清醒的模樣,
只有江從響知道,對方的欲望不比自己輕微,即使只是晨間的自然反應,也讓他感到興奮

當時的江從響以為這是一段綺夢,完全沒有深究其他細節。
磨蹭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但在影片裡沒有太多變化,只有江從響能從記憶裡得知,在
這之後,他忍不住在這種狀況下射精,趴在周隨韵身上,因為快感而無法停止顫抖。
周隨韵或許還不清醒,又或者將他當成別人,竟然擁緊了他,讓彼此身軀緊貼,正在宣洩
的部位被對方膨脹的性器抵住,登時令他腳趾蜷縮,難以言喻的快感淹沒了一切,他將臉
埋在周隨韵肩上,顫慄許久都沒能讓急促的呼吸緩和下來。
在那之後,影片就中斷了。他們並不是有意錄下這段影片,只是恰巧忘了關掉攝影機,但
周隨韵對此一無所知。
江從響望向對方,發覺周隨韵神態錯愕時,立即道:「對不起,我……」
這種時候辯解的台詞通常是「我不是故意錄下來的」或「我不是刻意保存檔案的」,但這
根本不可能是無心之失。
即使是意外錄下的影片,對他來說也是彌足珍貴的回憶。
前兩段影片都是他們共有的記憶,但這個檔案不同,這是江從響事後察覺攝影機沒關才發
現的檔案,卻沒有告知對方、甚至私下保留影片,周隨韵根本不知道有這種東西存在。江
從響對周隨韵的歉意,有一半源自於此。他本該第一時間刪掉影片,或者剛才就跟周隨韵
說清楚這件事,但周隨韵的存在佔滿了他的心神,令他完全忘了要提起這件事。
「這是那一次……」
「嗯。」
江從響偷偷看了對方一眼,周隨韵怔愣地望著螢幕,久久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周隨韵才緩慢道:「我以為那是一場夢。」
完全沒預料到這樣的回應,江從響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對方轉過頭,望著他的目光彷彿產生了某種變化,兩人面面相覷,神情裡寫滿驚愕。
「我不是故意的!不、不不不,我是說,我不是故意趁你不知情錄影,那天攝影機沒有關
……」江從響的思緒卡了一下,決定含糊帶過,「我發現有錄到那一段,所以留了下來…
…」
「為什麼要留著檔案?」周隨韵依然瞧著他,「你從來沒說過這件事。」
「我以為……」他低著頭,嗓音乾澀,「我覺得那是一場意外,你沒有提過,我想你應該
不願意談這件事,所以就算了,而且那時候情況也很混亂……」
周隨韵伸手過來,托住他的下頷,不太用力但卻堅定地讓他抬起頭來。
江從響強忍著想要逃跑的衝動,直視眼前的人。
「你之後表現跟平常一樣,也沒有說出這件事,我以為那不是真的。」對方說道。
周隨韵的話讓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畢竟相處過一段不短的時間,周隨韵讀懂了他的猶豫。
「你想說什麼?直說吧。」
「你現在知道那是真的,你……」江從響嚥了口唾沫,「你不覺得不舒服?」
「不覺得。」
「我還私下保存影片……」
「沒關係。」
江從響心底湧出一絲酸澀。
周隨韵總是這樣,待人溫柔,就連這種事都輕易地諒解他,這種態度反而讓他愈發愧疚。
周隨韵以為那只是夢,所以什麼都沒說,不是因為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而像平常一樣對
待他,而是什麼都不知情。
江從響咬了咬牙,壓抑著滿心的忐忑不安,開口道:「那時我……」
這段話才剛開頭,周隨韵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對方當著他的面接起了電話,隨意應了幾聲,似乎是今天原本就有什麼計畫要進行;江從
響望著對方,一陣走神,直到周隨韵放下手機,叫了一聲阿響,他才清醒過來。
「我接下來有事。」周隨韵瞧著他。
江從響連忙道:「我知道,那你先去忙吧。我會安排跟團員見面的地點與時間……」
「你願意將這整件事都交給我處理?」
江從響點了點頭,急切道:「在不牽涉其他人包括團員的前提之下,不管你希望怎麼解決
我都會配合,如果不是我留存檔案又疏於防範,這整件事根本不會發生,更不會波及你。

「那就好。」周隨韵點了點頭,露出了微笑,「我需要你電腦裡這幾段影片,電腦借我一
會。」
江從響將筆電推過去,看著對方點開網頁準備上傳檔案到網路硬碟,不由得詫異道:「你
不打算刪掉這些影片嗎?」
周隨韵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有點好笑,「別人都在網路上看過了,你這裡有沒有留存原
本的檔案也不重要了。」
江從響這才明白自己說了多愚蠢的話,窘迫地別開了目光。
「別想太多。」周隨韵的嗓音低沉而溫柔,「如果那時沒發生那些事,那段影片的內容也
會以別的形式出現在公眾面前,所以不用在意。」
「嗯。」
過了片刻,他才低低地應了一聲。
「至於你額外留存的這段影片……」
江從響心頭一緊。
「等事情結束之後再說。」
他小心翼翼地望著對方,不知道為什麼,周隨韵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並不是他常在電視
上看到的含蓄禮貌的笑容,而是別的……他更熟悉的姿態。
江從響鬆了口氣。
還有挽回的餘地,周隨韵沒有生氣,也沒有表現出反感,這樣就好了;他們之間有些從未
說清的誤會,也有尚未解決的麻煩,他本該為此感到焦慮,但是周隨韵的態度讓他知道,
自己沒有被討厭,對方沒有覺得噁心。
……這樣就好。
江從響想要的只有這些。
感情不被回應也無所謂,如果可以,他還想像過去一樣,在工作的空檔跟周隨韵一起消磨
時間,維持朋友的關係,他不會奢望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只要這樣就好……只要
這樣,就夠了。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鐘鳴問道。
「以前……待過同一家公司……」江從響心虛道。
「一起接受培訓的同伴?」南弦問道。
「在組團之前就認識了?」北弦問道。
鐘鳴若有所思,「我以前聽別人說過,你發聲的方式聽起來像是有被專業人士指導過,跟
一般新人不同,如果有接受過其他公司訓練的話那就說得通了。」
「差不多就是那樣吧……」江從響含糊道。
雖說這一切遲早都要告訴他們,但他還是覺得有點尷尬,昨晚與團員們約好了時間,謹慎
起見還是約在江從響暫居的住處,不知道周隨韵跟經紀公司那邊說了什麼,不過經紀公司
已經答應在他們磋商達成共識後再以最快速度解決問題。
「你看起來很緊張。」沈磬盯著他看。
那銳利的目光讓江從響僵了一下,「是嗎……」
不等他說什麼,門鈴響了。
江從響立即起身,拋下一句我去開門,快步離開客廳。
周隨韵大概是剛結束工作就直接趕過來,衣著與儀容都十分完美,想到這裡,江從響其實
有些慶幸。周隨韵跟他不同,在唱片公司的地位也不低,即使不出現在螢光幕上,也依然
可以持續創作,以製作人的身份待在業界。
雖然這一次的醜聞為周隨韵帶來不少困擾,但在對方同意澄清事實暴露真相的前提之下,
因為影片外流造成的麻煩都可以一一解決。
Independence Day以樂團而言名氣不小,周隨韵也不是無名小卒,音樂圈就這麼大而已,
奇怪的是他們從未真正面對面見到對方。江從響看著其他團員與周隨韵一一打招呼握手,
有種自己可能在作夢的感覺。
這是他永遠都無法想像的情景,卻在眼前自然地發生了。
「周先生,我想發問。」南弦率先開口,「你想怎麼解決這件事?那段影片貨真價實,也
絕不是造假的,不能否認影片內容的話,我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順利解決。」
周隨韵有點意外,目光轉向江從響。
「你還沒告訴他們?」
江從響搖了搖頭,猶豫道:「我想等你來了再說。」
「那就現在說吧。」周隨韵回道。
他們之間的對話引來旁人注目,除了沈磬之外,其他三名團員都用困惑不解的目光瞧著他

「那個、我……我跟周先生……」江從響吞了口口水,謹慎地揀選用詞,「我們之前其實
是同一個團體的成員,後來團體解散了……」
「我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南弦難以置信道。
「你居然一直瞞著我們?」北弦皺起了眉頭。
饒是鐘鳴向來穩重,一瞬間也露出了愕然的神情,但很快又恢復為往常的神態,「那是認
識我們之前的事嗎?團體名稱叫什麼?」
「沒有人知道。」
「你不說我們當然不知道。」
「我說『沒有人知道』。」江從響加重了後面幾個字的讀音。
「你到底在說什麼?」幾人愈發困惑,面面相覷。
「……Nobody Knows?」沈磬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儘管感到無比尷尬,江從響依舊點了點頭,默認了對方的猜測。
再轉頭一看,另外三人臉色或僵硬或錯愕,甚至張口結舌說不出話,每個人都對著他瞪大
了眼,就像江從響事前預料的一樣,這件事帶給他們相當大的衝擊。
這種反應並不奇怪,江從響不自在地偏過頭。
跟周隨韵一起工作的時間實在太過久遠,對他來說是少年時代的一部分,事隔十年,直至
今日,他回想起那段時光依然覺得不太真實。
在普羅大眾眼中,Nobody Knows是一個從未公開露面的男子團體,成員只有兩人,官方甚
至沒有發表這兩人的藝名或代稱,對外一律以團體稱之,此外兩名成員分別擅長高音與低
音,演唱作品風格多變,以樂曲結構含有不少和聲而聞名。
從出道到消失,這個團體只活躍了大約兩年,出了數張單曲一張專輯,過後隨著唱片公司
破產而失去蹤影,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知道成員是誰,不只是長相或年紀,所有私人資訊
都是謎團。
只是這樣的話,當然不至於讓其他人如此震驚。
打從以第一張單曲〈溫柔的地獄〉出道開始,Nobody Knows的製作人就已經確立了發展計
畫,他們兩人分別在不同的地方被製作人搭訕,詢問有無出道意願,江從響當時對成為歌
手毫無興趣,周隨韵也是如此,但製作人終究說服了他們,基於不影響私人生活的前提,
暫且以不露面的方式出道。
Nobody Knows最大的賣點就是同性間的禁忌關係,歌曲通常有事先決定好的主題,比如逃
離社會的固有框架,對抗來自旁人的惡意,或者是對自由與愛情的嚮往,偶爾也有氣氛相
對輕快的情歌,多是以兩人對唱的形式表現。
在如今這個時代,同性戀已經不再是所謂的禁忌,但在十年前,社會風氣還稱不上開放,
讓男子團體以同性戀人作為賣點出道是相當前衛大膽的企劃。
事實證明製作人是對的,這個企劃異常成功,加上周隨韵與江從響完美契合的歌聲,當年
年末還拿下了最佳新人獎,但他們依然堅持不露面,所以由製作人代為領獎致詞。
他們兩人唯一真正出現過的畫面,就是專輯封面上彼此背靠背的剪影,由背光的角度拍攝
,只能從身形判斷出兩人都是男性,雙方身高差了一截,至於五官臉孔或其他細節都隱沒
在黑暗之中,模糊不清。
「那竟然是你?!」南弦瞪著他看,依然沉浸在震驚中。
「仔細想想聲音是有點像……」北弦彷彿在努力回憶。
雖說團員們較他年長了幾歲,但畢竟年齡層處於同世代,當年Nobody Knows的知名度他們
也都領教過,自然是十分震驚。
「如果你們是這種關係,網路上的那段影片該不會是……」鐘鳴突然插話,像是想通了什
麼。
最難說出口的話都說了,接下來也沒什麼需要顧忌的,江從響的心態早已從最初的緊張轉
為放鬆。
「我們被製作人說服,準備正式露面,原本是打算拍攝以我們兩人為主角的短片,但是因
為抓不到情侶的感覺,肢體接觸時不是放不開就是笑場,導演要我們自己在開工前私下練
習,拍下相處或對戲時的樣子,可以從影片檢查聲音或表情是不是有要修正的地方,所以
……我們就試著練習了,也拍了下來。」
想起當時的事情,江從響還是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他沒有跟任何人交往過,即使周隨韵對待他的方式跟戀人如出一轍,也無法讓他免於笑場
,最初被親吻愛撫時只覺得癢,雖然為了模擬戀人關係而有親密接觸,他甚至看了成人影
片學了女性被男性愛撫時的反應與聲音,試圖營造氣氛,但這依然失敗了,他們看起來還
是不像戀人。
儘管如此,短片裡仍會有一些涉及情慾的部份,如果他堅持的話或許可以刪減情節,但江
從響也知道那會讓作品本身有所缺失,終究決定努力克服難關。
事後回想起來,當時的周隨韵明顯很有經驗,入戲跟出戲都很快,而江從響卻逐漸發現自
己對周隨韵的感覺產生了不該有的變化,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感情或者只是基於自
己飾演的角色而產生的移情。
不過,這問題並沒有讓他困擾多久,之後一陣子,在短片正式開拍之前,就爆出編劇撰寫
的短片腳本是抄襲作品無法使用,導演決定中止拍攝,這整個計畫跟著延宕,過後隨著公
司破產,Nobody Knows被迫解散,關於那段短片與他們二人的資料幾乎都消失了,留存下
來的也就只有江從響手中這幾段影片。
「你們明明是歌手,初次露面的形式為什麼是演戲?」鐘鳴臉上寫滿了納悶,「一般人不
會為了短片練習做到那種地步吧?」
即便不一一確認,江從響也知道其他成員臉上都堆滿了相似的困惑。
一直坐在旁邊聽他們說話的周隨韵替他回答了問題,「導演是前年拿了金獅獎的那一位。

那一瞬間,團員們的表情都變了,面面相覷,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你們竟然能請到他!」
「說吧,花了多少錢?」
「導演跟我們當時的製作人私交不錯。」江從響連忙道。
「原來是靠著裙帶關係……」
「那就不意外了。」
「好狡猾,我也想認識名導演!」
不用多加解釋,江從響也知道所有人都懂了。
由名導執導的電影,而且僅是短片,劇本內容是用以補充他們兩人發行歌曲以來沿用的同
性情侶設定,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而且導演對劇本十分喜愛,但是劇本是抄
襲作品這件事暴露之後,當然不可能繼續拍攝下去,只能中止。
Nobody Knows在歌曲中宣揚的禁忌之戀一方面引起不少粉絲注目,另一方面也不乏來自保
守人士的批判,以參演短片的方式露面出道,對他們來說有些冒險,不過導演的名字影響
力深厚,公司也願意投資,兩人深思熟慮後才同意。
他們作為戀人的設定不是為了譁眾取寵,是為了更進一步以歌聲為被壓迫的少數族群發聲
,同時宣揚愛情不該受到任何外在因素限制,製作人讓身為歌手的他們參演短片的用意正
在於此,一開始或許只是出於突發奇想,造就了讓人吃驚的同性戀人設定,但他們不準備
止步於此。
只是誰也沒想到,不到兩年,這一切就被迫結束了。
江從響看了周隨韵一眼,心情有些複雜。當初對這一切感興趣的人其實是他,他當時身在
局中沒有發覺,但事後想想,周隨韵會答應拍攝短片,或許是因為知道他抱有興趣才鬆口
應允的,然而他們當初沒深入討論過這些,現在再追問真相也太晚了。
「你打算怎麼回應外界輿論?」沈磬盯著周隨韵看。
周隨韵微微一笑,「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
儘管還不知道周隨韵打算怎麼做,但江從響心中的憂慮已然削減大半。
這整件事情的關鍵就在周隨韵身上,如果周隨韵不願意承認他們曾組成Nobody Knows這件
事,甚至不肯與他見面交談,江從響也不打算強求,早就做好了獨自承擔所有責任的覺悟
,只是沒想到周隨韵會直接聯絡經紀公司,甚至寬容地諒解了他的過失。
他看了對方一眼,周隨韵彷彿察覺了什麼,往這邊望了過來,唇畔含著一縷笑意,江從響
原本就一直瞧著對方,目光陡然對上,心頭不禁一跳。
TRACK 02
江從響跟過去一樣,除了長高,臉孔看起來變得成熟一些,其他幾乎跟過往沒什麼差異。
周隨韵一頓,心神一陣恍惚。
第一次見到江從響時,對方也是這樣盯著他看。
「你……你好?」陌生的少年看著他,有些侷促。
周隨韵頓了頓,「你好。」
陌生的地點,陌生的對象,他其實不太想過來這裡,但卻別無選擇。被所謂的製作人搭訕
後,對方從他的制服得知他的學校,幾乎每天都會在放學時間到校門口守株待兔,詢問他
願不願意去錄音室一趟,當作是參觀或體驗也好。
對方看起來相當懇切,也不像是壞人,周隨韵收了對方的名片後曾打電話去唱片公司,確
認過這個人真的存在而不是捏造的身份,所以才勉為其難地答應過來一趟。
不過,看著眼前的少年,周隨韵不免生出一絲微妙的心情。
對方看起來很年幼,可能只是國中生,就製作人先前所說,似乎是想讓他們接受訓練,以
男子雙人團體的身份出道,但周隨韵對此沒什麼興趣,看到眼前的少年,他愈發覺得製作
人很可疑。
「不用這麼拘謹,當自己家就好。」製作人興致勃勃道。
「我要喝可樂。」周隨韵坐下時順手把書包甩到一旁,毫不猶豫地對製作人道。
「咦,還真的當自己家啊……」製作人小聲嘀咕,但被他瞧了一眼之後,還是起身往外頭
走去。
他想過好些拒絕製作人的辦法,難以掌控且毫無服從意識的性格是備案之一,如果這招不
奏效,他也還有其他招數。身旁的少年似乎對他有點好奇,悄悄盯著他看。周隨韵對外人
的目光一向敏感,當然不可能沒注意到。
「你……」
「嗯?」
「你今年幾歲?」周隨韵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十六歲。」少年頓了一下,瞧著他身上的制服,「我讀的是隔壁學校。」
周隨韵讀的是升學率極高的公立學校,而對方所提的隔壁學校是所謂的貴族學校,校風嚴
謹,學生通常由國中直升高中部,除了靠著獎學金入學的學生之外,外校學生不可能靠著
考試進入該校。
「你現在是高一?」
對方點了點頭,「你呢?」
「我現在高三。」
兩人聊了幾句,順便交換了姓名,周隨韵看著江從響,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即使只靠直覺判斷,他也能夠確認,江從響是被保護得很好的那種人,與其說是天真更像
是不知世事。
「你過來這裡有經過父母同意嗎?」
「沒有。」江從響謹慎地回道,「不過司機就在樓下等我。我只是對錄音室有興趣,想參
觀一下,沒有特別想要出道……」
「那就好。」周隨韵說完,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我也是。」
江從響似乎真的鬆了口氣,一臉放心,「那太好了。我以為你是打算按照那個人的計畫出
道,所以剛剛不敢直說。」
「別說那個人,我有名字,名片上都寫著。」製作人來到他們身邊,一邊說一邊將冰過的
可樂遞給他們。
「張先生。」周隨韵從善如流,「你要怎麼讓兩個不想出道的人出道呢?剛才的話你也都
聽到了吧。」
「張先生……雖然不好意思,但是我真的……」
「不用叫我張先生,客套的稱呼可以直接省略。」製作人熱情道。
「那就叫老張。」周隨韵立刻道。
製作人嘴角一抽,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態,「好吧,這樣叫也行。」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提醒道。
「因為你們不出道的話太可惜了。」談到工作,製作人又找回了熱情,「你們兩人的聲音
都很棒,我覺得一定會紅。」
「不可能吧?我們又沒有受過訓練。」江從響開口道,看起來像是十分困擾,「而且我們
又都還是學生,不管怎麼想都不可能一邊工作一邊讀書。」
「只要有心的話什麼都做的到!」製作人連忙道,「有志者事竟成就是這個意思啊!」
周隨韵正想開口吐槽,就聽見江從響的聲音。
「有志者事竟成好像不是這樣用的。」對方一臉抱歉,「我覺得我不可能兼顧這些事情,
我是喜歡唱歌沒錯,但那對我來說只是興趣,我沒想過當歌手。」
雖然才高一,但說話還算有條理。
周隨韵瞧著對方,起了一絲興趣。
「而且周……」江從響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猶豫什麼,「學長他也是,今年都已經高三了
,接下來不就是要準備考大學嗎?總不能因為出道影響自己的人生規劃吧。」
「那倒是沒關係,我畢業後應該會直接出國。」周隨韵轉頭看向製作人,「你不會想跟只
能在這個國家再留一年的人簽約吧?」
製作人看著他們,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但並不像是已經放棄的樣子。
過了一會,對方打開了公事包,彷彿在尋找什麼,最後拿出一疊紙張,分別遞給他們。
「試著唱唱看吧。」
周隨韵仔細一看,那是一份樂譜,但看起來還未填詞,上方有潦草的筆跡寫著〈溫柔的地
獄〉,大概是暫定的歌曲名稱。
「還沒有寫好歌詞,用哼的就行了,至少試試看吧。」製作人這一次的口氣跟之前不同,
稱不上強硬,但看起來也不像是會輕易退讓。
周隨韵與江從響對看一眼,知道這一次大概不能拒絕,只得答應了。
製作人給了他們幾分鐘讀樂譜,過後才道:「聽我數拍子,然後你們兩個一起唱。」
周隨韵原本沒抱什麼期待,樂譜上的旋律相對單調,集中在中低音,雖然以他低沉的聲音
而言唱起來很輕鬆,但也就只是這樣而已。
直到江從響的聲音跟他的聲音同時響起,周隨韵才意會到製作人想要表達的意思。
確實……太可惜了。
江從響應該已經過了變聲期,平常說話時的嗓音聽不出來,但是唱到高音時卻毫無勉強的
模樣,甚至可以說是唱得很輕鬆,一般人必須用假音帶過去的音高他都能唱上去。
他們兩人拿到的樂譜是不一樣的,旋律相同但音高相異,唱出來後就是和聲的效果,江從
響唱得很認真,目光直直盯著樂譜,一般人或許會因為周隨韵唱著不同的音高不知不覺受
到影響而走音,但江從響沒有。
要比喻的話,就像是彈鋼琴一樣。
江從響唱出來的聲音就是準確的音高,跟按下琴鍵的聲音相同,這之中不含有任何模糊地
帶,江從響的歌聲裡沒有任何猶豫或遲疑。更不要說對方的高音加上他的低音遠比想像中
還要契合,他唱不上去的高音由江從響彌補,江從響發不出的低音由他承擔。
注意到製作人在一旁露出了興奮神態時,周隨韵霎時懂了:這個人沒有看走眼。如果江從
響跟他組成團體,確實有走紅的可能性。
儘管知道江從響有自己的規劃,但聽過對方的歌聲後,周隨韵不禁想著,如果能一起唱歌
,不管是不是工作,他都很有興趣。
兩人唱完一曲,江從響放下了樂譜,像是注意到來自旁人的視線,茫然地望著他與製作人
,「怎麼了?」
「沒事。」周隨韵搖了搖頭,「你的司機在樓下等著對吧,別讓他等太久。」
製作人彷彿想說什麼,但在周隨韵無聲示意下暫且將那些話吞了回去。
江從響點了點頭,正準備起身離開,周隨韵卻微笑著問道:「你的歌唱得不錯,能不能交
換聯絡方式,下次一起去KTV唱歌?」
江從響顯然有點詫異,但很快又道:「好啊。」
兩人換了聯絡方式,周隨韵目送對方離開,門被關上的瞬間,轉頭對製作人道:「我們先
討論一下。」
「討論什麼?人都走了。」製作人似乎很懊惱,「你為什麼要提醒他司機在樓下?」
「我改變先前的想法了。」周隨韵盯著對方看,「說實話,你是不可能說服他的。」
製作人一怔。
「你對他來說就是有企圖的外人,這點你懂吧?」
製作人點了點頭。
周隨韵繼續道:「剛才他說過了,他無法兼顧學業與工作,所以如果要與他簽約的話,只
能安排最低限度的工作量,不能影響課業,打歌宣傳上節目之類的工作更不用說了。除此
之外,他大概也不希望這份工作影響到日常生活,所以必須解決這些問題,否則他不可能
答應。」
「你的態度轉變得未免太快了!」製作人像是看著外星生物一樣瞧著他,半信半疑道:「
你剛剛不是還堅持不要……」
周隨韵想了半晌才道:「不是因為你,是因為他。」
跟江從響一起唱歌一定很有趣,聽對方唱歌也可以說是享受,那種毫無偏差的歌聲讓他著
迷。那並不是應該埋沒在人群中的聲音,周隨韵日常接觸過不少類型的音樂,也聽過許多
人的歌曲,但是從未有人單憑歌聲而讓他感受到這種難以形容的悸動。
他不確定對方怎麼想,但至少他有江從響的聯絡方式,隨時都能與對方通話。
製作人一臉愁苦:「不能影響到日常生活,難道要讓你們戴著頭套上舞台?那樣的話誰是
誰都不可能認出來……而且你們不露面的話不是太浪費了嗎?」
周隨韵瞧著製作人:「我的態度跟他一樣,不想參與任何公開宣傳活動,不透露任何私人
資訊,也不會在有攝影機拍攝的地方露臉,我們會來錄音,錄製完成就算工作結束。如果
能達成這些,我會協助你說服他。」
製作人瞧著他,目瞪口呆。
「看什麼?」他下意識道,「聽了那樣的歌聲,態度轉變很正常吧?」
「不,我只是驚訝,你還真是理直氣壯……」
「你也可以當作我剛剛沒說過那些話。」他頓了頓,「反正我已經要到聯絡方式了,以後
隨時可以約他見面。」
江從響的立場與他是一致的,所以在能達成所有條件的前提之下,他會試著勸江從響要不
要試試看,如果對方拒絕,周隨韵也不會因此感到不悅,畢竟就像江從響說的一樣,每個
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他不會強求。
製作人臉上滿是鬱悶,「只有錄音出單曲專輯,不接其他宣傳行程,也不公開露面,這到
底要怎麼讓你們走紅啊?說白一點就是你們實力很強,但是行銷的重點不只在實力,還包
括其他要素,比如外表……」
「那是你的問題。」周隨韵拿起書包,準備離開。
製作人忽然想起一件事,「等等,你剛才不是說你高中畢業就要出國留學?」
「只是移民監而已,不是出國留學。」周隨韵瞧著製作人,「你可以先考慮一下要怎麼運
作這件事,想好了再聯絡我。」
製作人彷彿陷入了無止盡的思考中,目光直直望著前方,似乎根本忘了他還在這裡,周隨
韵沒有打擾對方,悄悄地離開了錄音室。
周隨韵並沒有等待多久,隔天就打了電話給江從響,對方似乎被他的來電嚇了一跳,但卻
沒有拒絕他的邀約。
跟前一天不一樣,沒有司機跟著,他問過才知道江從響往常並不是由司機接送,而是獨自
上下學,那天只是因為要去陌生的地方,所以才特地請司機接送,其他時候都是步行或者
搭捷運。
在周隨韵的提議下,兩人一起去了KTV,他唱歌時江從響就在旁邊聽著,等他唱完一曲,
才發現江從響正用明亮的眼神凝視著他。
「怎麼了。」周隨韵一陣困惑。
他知道自己的外表會引來旁人的注目,不過江從響看著他的神情並不像是對他的外表感興
趣。
「你唱得真好!」江從響立刻道,配上興奮的神態,不管怎麼看都像想為他喝采,「我也
很喜歡這個樂團的曲子,可是我沒辦法唱低音……」
「你昨天不也聽到我唱歌了?」周隨韵感到有點好笑。
「我沒有仔細聽你唱歌。」江從響沒有為自己找藉口,神態窘迫,但仍坦白道:「那首歌
高音的變化很複雜,不專心讀譜的話可能會唱錯。」
「那現在再聽一次吧。」周隨韵笑了笑,隨手點了一首正當紅的男女對唱曲,「這首你會
唱吧?」
江從響點了點頭,露出了笑容。
一起出去玩了幾次後,江從響成了周隨韵口中的阿響,而周隨韵也從江從響口中的學長成
了周隨韵。
不知道為什麼,兩人相處時異常合拍,周隨韵發現對方似乎習慣於與年長的對象相處,也
不太有主見,不管他說什麼,江從響都甚少持反對意見。
他對這點有些介意,詢問過後才知道江從響家裡有兩位兄長兩位姊姊,都比他年長十餘歲
,父母早已離世,他幾乎是兄姊養大的,總會不自覺依賴年長的對象,跟同年紀的對象反
而有相處或溝通上的障礙。
最後這點倒不是江從響說的,而是周隨韵在等待對方時觀察到的。
江從響獨自走在校園裡,身旁沒有任何人,臉上是周隨韵從未見過的冷漠神態,直到抬頭
望見他的身影,那冰冷姿態瞬間消失,江從響對他露出了平常的笑容。
兩人走了一段人行道,在路口停下等待紅綠燈的時候,周隨韵無法繼續壓抑心底的疑惑,
忍不住開口詢問。
「你是不是被霸凌了?」
「沒有。」
周隨韵相當懷疑這句話的真偽。
江從響見他不信,這才有些尷尬地解釋:「他們……他們之間好像有一個約定,不可以擅
自跟我說話,也不能擅自接近我。」
周隨韵皺了皺眉,「那就是霸凌。」
江從響的神態更窘迫了,過了一會才打開書包,取了一疊東西出來。
……信?
周隨韵微怔,很快就明白了,那些都是來自異性的情書。
「女生之間有那個約定,男生則……」
江從響沒有說完整句話,但周隨韵懂了。
因為太受歡迎而被異性看作誰都不能擅自接觸的對象,同時還被感受到威脅的同性孤立,
這聽起來很荒謬,但他相信這是真的。畢竟當初製作人之所以堅持要說服江從響出道,除
了實力也有外表的緣故,周隨韵沒遇過類似的事情,但他懂江從響為什麼會落到這個處境

從入學至今還不到兩個月,即便有一部份人不討厭江從響,最終也會因為同儕壓力而加入
孤立他的陣營。
這不是溝通就能解決的問題,江從響懂,周隨韵也明白。
「下次要來我家嗎?」
幾乎是不加思索,這句話就脫口而出,就連周隨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提出這種邀請。
江從響瞧著他,抿著唇笑了。
……大概就是因為想看到對方露出笑容,為對方打氣,所以才突然提議的吧。周隨韵對自
己的動機只有這種程度的膚淺理解,同時也不打算深究。
至少江從響笑了,那就夠了。
「你是一個人住這裡嗎?」
江從響張望著四周,看起來是對他生活的環境很好奇。
「是啊。」周隨韵一邊開冰箱拿飲料一邊漫不經心地道,「我家在外縣市,通勤上學也是
可以,但太浪費時間了,所以最後還是決定搬家。」
這裡其實是雙親從長輩那裡繼承的遺產,是公寓中的一戶,兩房一廳,外表看起來有些陳
舊,坪數不大,但以獨居而言空間已經算不小了,周隨韵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那是你的房間?」江從響問道,「另一間是書房?」
周隨韵搖了搖頭,「是隔音室。」
江從響微怔。
「要參觀嗎?」
對方立即點了點頭。
周隨韵打開了門,側身示意對方進去,江從響發出一聲驚嘆,目光在室內逡巡。這裡原本
只是普通的房間,當初搬來之前特地重新裝潢,還做了隔音處理,方便他練習樂器。
「你會彈鋼琴?」
周隨韵點了點頭,「彈得不好。」
江從響顯然對這一切感到很有興趣,除了鋼琴之外,還有數種弦樂器與管樂器,書櫃裡塞
的都是樂譜,除此之外還留了一塊地方,專門用來收藏包括古典樂與流行樂在內的多張專
輯。
對方大概對這一切都很好奇,周隨韵看得出來,不等對方問,就主動說起了自己的事情,
比如從小就開始學鋼琴,中途也學過別的樂器,但沒有去考音樂班,只是將練樂器這件事
當成興趣與消遣。
江從響饒有興趣地按著琴鍵,他能從中看出來,江從響應該沒學過任何樂器也沒上過樂理
課,唱歌時對音準的精確掌握多半出自於天賦。
周隨韵想到這裡,問道:「你要試試看嗎?」
「我?」江從響似乎很驚訝,但也沒掩飾躍躍欲試的情緒,「真的可以嗎?」
「當然,只要你想。」
周隨韵瞧著自己的樂器,弦樂器對剛入門的初學者而言大概稱不上有趣,所以不考慮,鋼
琴也是,不熟悉基礎指法的話很難從中得到樂趣,如果是管樂的話,對特定技巧的要求較
低,畢竟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吹過直笛,木管樂器也比銅管來得容易上手。
他從櫃子裡拿出了一大一小兩個長形的黑色盒子,坐下後放在茶几上打開。
「這是……長笛?」江從響一邊問道,一邊湊到他身邊。
「嗯,是長笛跟短笛。」周隨韵將樂器取出,沒急著將分成三段的長笛組裝成一般人印象
中的模樣,而只拿了笛孔所在的那一截遞給江從響,「試試看。」
「怎麼試?」
「模仿我的嘴型。」周隨韵示範了一次,「像這樣,唇角閉著但不要太用力,只有嘴唇最
中央的地方留出空隙……」
因為知道對方是新手,所以周隨韵盡量用簡單的說明教導對方。
江從響試了幾次都不得其法,周隨韵看了一會,忍不住伸手幫助對方調整嘴型,手指壓了
壓唇角,接著分開嘴唇,讓對方嘴唇間留出大小恰當的空隙,最後把嘴唇與笛孔相貼的地
方調整成合適的角度。
「再試一次。」
周隨韵說道,但對方遲遲沒有動作,他才發現對方的異樣。
「怎麼了?」周隨韵不禁道。
「沒事。」江從響沒有看他,「我這就試試看。」
這一次終於順利發出了聲音,一旦抓住訣竅之後,吹奏也就不是問題了,江從響臉上露出
了激動的神情,周隨韵也跟著露出了笑容。
這一瞬間,他看著對方微微泛紅的臉頰,忽然明白了一切。
「你剛剛是在害羞?」
江從響別開目光,「為什麼又提這件事……」
周隨韵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但也有點好笑。
「這有什麼好害羞的?」他忍著笑意,「我只是在替你調整嘴型。」
「我知道!」江從響惱羞成怒,「但是感覺很怪嘛,我不信你不會覺得奇怪!你也讓我碰
一下就知道了!」
「好啊。」周隨韵答得乾脆。
江從響模仿著他的動作,按了按嘴角,接著又揉了揉嘴唇,期間還不忘調整碰觸的力道,
試圖讓他體驗相似的感覺。
不管對方怎麼碰,周隨韵都沒什麼感覺,連一絲麻癢都沒感受到,江從響發現所有的行為
都不奏效後,索性用力捏了他的下唇,周隨韵立即道:「好痛。」
「咦?」江從響連忙收回手,整個人湊了過來,緊張道:「我剛才真的有放輕力道……你
的嘴唇變紅了!」
其實痛楚很輕微,但周隨韵卻忍不住想逗對方,眼看江從響如臨大敵的模樣,終於笑了出
來。
「你騙我?」江從響顯然已經意識到他的笑聲意味著什麼,先是一臉錯愕,接著卻露出夾
雜著放鬆與安心的表情,「我還以為我真的弄痛你了。」
周隨韵原本以為對方會因為被騙而生氣,結果沒有。
這件事轉頭就被揭過去,江從響的興趣重新回到長笛上,在能夠吹出聲音後,周隨韵將長
笛接好,自己吹了幾個音,調整好音準後才遞給江從響,指導對方如何按鍵。
首先掌握吹氣的嘴型,接著記住哪個音對應哪幾個鍵,練習吐舌斷音,以基礎的吹奏音符
為目標,將音色好壞與其他技巧暫且略過的話,長笛不算是難以上手的樂器,只是按鍵數
量較多,因此演奏方式也相對複雜。
那之後幾天,江從響放學後就來他家練習,如同放學後參加社團活動,對於學習樂器抱有
高度熱忱,周隨韵特地找出了過去用過的初學者練習曲讓對方嘗試吹奏,整個過程中一直
在旁邊觀察江從響練習。
對方專注於練習時臉上沒有笑容,但看得出來很專心,也沒有因為練習不順利而中斷,耐
心與毅力都比想像中強,周隨韵盯著對方的側臉看了好一陣子,直到樂音停下,才猛地回
過神來。
……就算江從響確實很可愛,這樣盯著對方的臉看也顯然不太對勁。
江從響沒有發現他的異狀,一臉興奮地轉過頭,「你剛剛聽到了嗎?」
周隨韵將腦海裡的思緒清空,笑著道:「你整首曲子都吹完了,沒有失誤。」
「就是啊!」江從響從練習成果中得到了成就感,喜形於色。
周隨韵念頭一轉,翻了翻樂譜,提議道:「你試著吹這首。」
這跟剛剛那首曲子很相似,但卻有些許不同,江從響或許是以為他要驗收成果,所以毫無
疑問地看了一下樂譜,接著就開始吹奏。
周隨韵取出短笛,中途加入了對方的演奏。
江從響似乎相當吃驚,但沒有停下,仍集中精神在吹奏上。
周隨韵吹的是江從響剛才練習的曲子,兩首曲子擁有相同的旋律與相異的音高,長笛與短
笛分別吹奏時便自然形成了和聲,儘管江從響吹氣還有些不穩,音色也很生澀,但沒有人
在乎這些瑣事。
一曲結束,周隨韵放下短笛,同時問道:「你覺得好玩嗎?」
江從響仰首望著他,目光很亮,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與雀躍。
「我們……之前在製作人那裡一起唱歌和聲時,也是像剛剛那樣?」
「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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